紅糖雞蛋 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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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砜確定的深吸一口,唇緊抿:“什么時候醒的?” “沒一會。”梁白玉嘀咕著,“你那床好硬,我睡不習(xí)慣。” “晚上我多鋪一床墊被,就軟了?!标愴块L著胡渣的下巴往他發(fā)絲里蹭,小心翼翼的,以為他不會發(fā)覺。 “還要睡你那屋?”梁白玉說,“我上次來,不是睡的隔壁嗎?” 陳砜面不改色的扯了個謊:“隔壁泛潮,不能睡了?!?/br> “這樣啊,那今晚只能繼續(xù)睡你的床?!绷喊子裢屏送脐愴?,“不抱了,站著累,我要回去坐著了?!?/br> 陳砜松開些,彎著腰看他模糊的眉眼:“你別下山了,就在這我待著。”頓了頓,嗓音放得低柔,像哀求,“好不好?” “好啊?!绷喊子駴]有猶豫,似乎現(xiàn)在對他來說,待在哪都一樣。 小黑狗一瘸一拐的纏著梁白玉,喜歡他的味道,他垂頭,一雙大手就把狗抱起來,放他懷里。 . 早飯是老雞湯煮面,放了十幾個雞蛋。 梁白玉讓陳砜給他找了個雞胗和一點雞湯,他咬一小口雞胗,慢悠悠的嚼著,忽然自言自語:“我那一籃子雞蛋,一個都沒吃,全埋土里了?!?/br> 陳砜端著他爸吃完的空碗來堂屋,剛好聽到這句,他的腳步輕頓。 “所以說啊,人還是得活在當(dāng)下?!绷喊子窕诓划?dāng)初樣,“不該攢的,攢到最后,一個都沒吃著?!?/br> 陳砜過來問他:“還要再盛點嗎?” 梁白玉咽下嘴里的雞胗,想了想,仰起盡管纏了紗布依舊纖細的脖子:“來個雞翅!” 陳砜看了一眼他沒有血色的臉,低著頭去廚房。 . 大年初一,沒人上山。 狗在自己窩里,沒它鬧騰,這幾間平房更加冷清。 陳砜一語不發(fā)的吃了小半碗米面。 梁白玉見他放下筷子,挑眉道:“不吃了?” 陳砜點頭。 “以你的體型,飯量是不是縮水了幾倍?”梁白玉趴著桌子靠近點,手向他伸去,兩指輕輕捏住他越發(fā)凌厲的下巴,朝自己的方向扳過來點。 陳砜沒有掙脫,目光放在虛空,落實不到哪一點。 “瘦了好多?!绷喊子駜善瑡汕蔚呢埓揭粨P,幽幽道,“減肥呢?!?/br> 陳砜抬起眼,看著他。 兩人一個眼角有淤青,一個眼里的血絲多得嚇人。 梁白玉摸摸男人下巴上的胡渣,沒包含絲毫挑逗的情欲意味,逗小朋友似的:“你現(xiàn)在這狀況太差了,要是你不趕緊恢復(fù)起來,別說照顧你爸了,就算小黑病了,你都不能扛下山。” 陳砜沉默片刻,不知思慮到了什么,他拿著碗筷去了廚房,站在鍋前吃了兩碗米面,之后就踩著積雪去狗屋那里。 小黑有感應(yīng)的探頭。 陳砜把它撈出來,掂掂:“扛得動?!?/br> 小黑迷迷糊糊的嗷嗚。 陳砜將它放回窩里,低聲道:“他說得是對的?!?/br> 不能再這么頹下去了。 . 過年的習(xí)俗是初三開始拜年,初一都在自己家待著,不出門。 陳砜不想閑下來胡思亂想,他要鏟雪,梁白玉叫他搞屋頂?shù)?,院里的別弄。 說是要堆雪人。 陳砜便沒動院里的雪,他拎了個梯子爬到屋頂,一鐵鍬一鐵鍬的把雪鏟到屋后。 梁白玉坐在屋檐下嗑瓜子,他不用嘴磕,用手,慢得讓人著急。 這天沒有太陽,烏云很厚。 梁白玉裹著毛毯,身上都是汗,屋頂忙活的男人像一個愁眉苦臉的老父親,擔(dān)心自家孩子凍到。 “嘖?!?/br> 梁白玉把毛毯松松,他的臉色倏地一變,下一刻就去抓左手腕。 膏藥貼已經(jīng)被他抓得起毛了。 梁白玉抓了會,手捻住膏藥貼的一角,慢慢往一邊揭。 快揭開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又把膏藥貼按了回去。 腺體很癢,越來越癢。 梁白玉的神態(tài)卻沒有半分驚慌崩潰無助,他坦然又平靜。 屋里傳出一聲不大不小的響動,梁白玉把毛毯放在椅子上,他順著聲響進了陳富貴的屋子。 陳富貴本想夠床底下的尿壺,結(jié)果直接栽到了地上。 有腳步聲從屋門口進來,陳富貴一聽就知道不是他兒子,他繼續(xù)撐著床沿爬起來,無視了朝他走近的人。 “叔,新年好?!绷喊子裾f。 陳富貴對他能若無其事打招呼不敢置信:“你媽是個知書達理的文化人,她怎么會有你這個不守信用厚顏無恥的……” “別怪我媽?!绷喊子翊驍嗟?,“違背承諾的后果我都記得,叔你放心。” 這話的意思是,他承認那張保證書的存在,沒有否認。 他愿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陳富貴堵在嗓子里的一口氣不知道是怒還是怨,反正是沒有了發(fā)泄的出口,他青著臉往床上爬。 梁白玉去扶陳富貴,被他一手肘拐開,用了很大的力氣。 陳富貴聽到青年吃痛的悶哼,他冷笑:“你要去找我兒子告狀就趕緊去!” “哪會呢?!绷喊子駨澭ツ么驳紫碌哪驂兀f到他面前。 陳富貴正要讓他滾,表情突然變得不對。 梁白玉見陳富貴瞪著床邊的木板,他掃了眼,眉心蹙了蹙,眼里有幾分愣怔。 一滴一滴的血珠從他鼻子里滴落,砸在床板上。 梁白玉單手捂住了鼻子,他很抱歉的說:“叔,不好意思啊,我?guī)偷姑α?。?/br> 陳富貴回過神來,不講情面的看著穿他兒子衣服的青年:“你給我把血擦掉,不要讓我兒子看到!” 言下之意是,別想利用病賴著他! 血從梁白玉的指縫里滲出來,他笑得雙眼一彎:“我正想那么做呢?!?/br> . 半個多小時后,梁白玉回到屋檐下,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院外雪山,周身有股子實質(zhì)化的戾氣和血腥味。 不像是人能有的,像一塊從腐尸堆里扒拉出來的美玉。 再美也去不掉尸氣。 幾步外響起受驚的狗吠聲,小黑狗用陌生不安的眼神看著椅子上的人類。 梁白玉身上的陰森黑暗氣息消失不見,他瞇了瞇眼:“小黑,你又來找我啦?!?/br> 小黑往后退,擺出了生命受到威脅,準(zhǔn)備攻擊的姿勢。 梁白玉笑出聲,他招招手,溫溫柔柔的說:“過來呀?!?/br> 小黑遲疑的叫了幾聲。 梁白玉展開手臂,小黑這才跑向他。 “傻狗?!绷喊子癜研『诠诿豪?,只露出個腦袋,他捋幾下狗毛,“我記得小時候過年會舞龍舞獅子,還有賣零貨的,爆米花機……今年總是下雪,什么都沒?!?/br> “我運氣不好啊?!绷喊子駨奈餮澘诖锬贸鍪直恚荡当肀P,上下左右擦了擦,“真不好。” 小黑趴在他腿上,聽他抱怨。 “這表啊,是一個啞巴的?!绷喊子衩?,“我從這個地方換到那個地方,他都在,個子很小豆芽菜一樣,我們一起長大……他從來不哭,只會笑,傻子嘛,還想做好人當(dāng)活菩薩普渡眾生……結(jié)果呢,死了……” 梁白玉用力握住表,嘲諷似的扯扯嘴角,眼里卻閃過一絲滲著陰霾的水光。 “不說這個了,給你講個小故事吧?!?/br> 梁白玉摸著小黑的腦袋,“從前啊有個小朋友,他也叫小黑……” 屋頂?shù)泥须s聲持續(xù)不止,陳砜還在鏟雪。 梁白玉的嘴里哈著白氣,話聲很輕,“小黑和一群小伙伴去山里玩躲貓貓,為了防止作弊,大家都要用布條蒙住眼睛,到他的時候,他被一雙手抓住腳往草叢里拖,布條打了死結(jié)他扒不下來。” “他哭啊叫啊,喊小伙伴們的名字,向他們求救,可是沒有人來救他……” “被找到的時候,他赤條條的躺在泥坑里,身上很臭很臟也有很多傷,家里怕事情傳出去,他要承受別人的非議揣測就瞞了下來,只說他在山里嚇到了?!?/br> “當(dāng)時他太小了,很害怕,記不起事發(fā)的細節(jié),整夜整夜的被嚇醒,還不敢出門,直到那件事過去后的一個多月,他無意間得知欺負他的人是他最要好的兩個小伙伴,他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br> “原因就很好笑啦?!绷喊子裾f到這真的笑了起來,“小黑他爸給他抹黑色的草藥,讓他看起來黑黑的,能合群一些,但他喜歡其中一個小伙伴,不聽爸媽的勸非要對方來他家睡覺,結(jié)果就被發(fā)現(xiàn)了臉上的秘密。” “那小伙伴嫉妒小黑有爸媽愛著,也因為自己媽總說小黑他媽壞話,就厭惡上了小黑一家,更是相信小黑他媽害自己爸媽關(guān)系不好……而另一個小伙伴,恩將仇報沒有理由,他們欺負他,還要說是他活該的?!?/br> “小黑多蠢啊。” 梁白玉嗤笑,“他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爸媽,一個字都不敢說,他怕事情鬧大了,村里搞不好會反過來污蔑他沒人站在他家這邊,畢竟他們一家是外來的。” “這是他做過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梁白玉猛地閉上眼,世界陰暗無光,“他應(yīng)該告訴的,那他爸媽就會帶他走,他們離開這個村子,后面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了?!?/br> “走了多好,”梁白玉的眼睫輕顫,滿嘴腥甜,“走了就好了?!?/br> 他機械的重復(fù)了幾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