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看著孫有福推過來的那一疊東西, 都是見票即兌的銀票, 面額不大, 只有千兩?？墒亲寣O有福一把一把掏出來, 堆在一起并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賈赦只是故做不解地問：“孫將軍, 你這是何意？”

    孫有福自己干笑了兩聲：“賈將軍, 巡檢大人, 這不過是小弟的一點心意，為巡檢大人洗塵，替跟來的侍衛(wèi)們買些馬料?！?/br>
    點了點手下的東西, 賈赦才不著急把東西還給人呢，他只問：“孫將軍，即是你今天來了, 還送了東西, 有些事也就是你知我知了?！?/br>
    孫有福點了點頭，要不是這樣的話, 他何必走這一遭, 把到嘴的肥rou再吐出來, 心好痛的。

    時先生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始提筆練字, 再不管二人糾葛。賈赦看著時先生, 似乎有點不滿, 還是忍下對著孫有福道：“那孫將軍，是不是該和我交下底，我不能糊里糊涂地就...”

    聽到賈赦話中已有活動之意, 孫有福當下大喜, 就說天下沒有不吃腥的貓，端看那腥夠不夠。至于賈赦所說交底一事，他打起了哈哈：“賈將軍真是再清明不過的。不過有的事兒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將軍自京中來，比我更明白京中局勢，也知道如何自保不是?！?/br>
    把手下的東西往孫有福面前推了一推，賈赦顧自端起茶來：“孫將軍，請用茶?！?/br>
    怎么了這就端茶送客？孫有福就沒見過比這變臉還快的人。他有點無措地四處看看，發(fā)現(xiàn)了練字的時先生：“先生？”你也勸兩句呀。

    時先生不負他的期望：“東翁還是這個脾氣。孫將軍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還是把話都說開了，孫將軍好，東翁也好不是。”孫有福趕緊點頭。

    賈赦有點不依：“我讓他把話說開，他不肯說有什么辦法？那還不如一拍兩散。當誰真缺這么點子東西呢，我給閨女準備的嫁妝銀子都比這多些?！?/br>
    嫌錢少不早說。孫有福心里罵娘，嘴上奉承：“這些不過是給侍衛(wèi)們的草料錢，將軍涯岸高峻，孫某怎能如此怠慢?！?/br>
    聽他把個成語用得不倫不類，賈赦與時先生都是一笑，讓人以為自己說到了二人心坎上，也賠笑不已。

    賈赦卻又整理好臉色，對孫有福道：“孫將軍，千萬別以為我剛才是與你玩笑。你也是辦老了事兒的，知道些辦事兒的道理才是?！币妼O有福點頭，接著道：“就算是這事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也難免有走漏的一天。再說，皇上不是第一次派人巡檢，也不會是最后一次。要是哪天你在別人面前漏了底，我是不是得跟著吃掛落？”

    細想賈赦之意，也有他的道理，有再多的錢，還要有命去享才行。所以賈赦有自保之心，想看看孫有福的底，瞧瞧他是不是近期就會事兒發(fā)，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想通透的孫有福，開口道：“剛才是孫某見事不明，幸虧巡檢大人提醒，才明白過來了，請巡檢大人不要見怪?！?/br>
    “這才是辦事的樣子不是。”賈赦對人一笑：“咱們辦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這個孫將軍是有數(shù)的。”就算是事實，你這么大剌剌地說出來，也算奇才。不過為了成事，孫有福再次點頭。

    看一眼時先生，賈赦心中暗笑，嘴不容情：“即是不光彩的事，咱們就先小人再君子，各自把底露上一露，才能相互信任，孫將軍以為呢？”不等孫有福說話，他先表示誠意：“就說我自己吧。這次巡檢，看似是皇上在朝堂上提出，可是我原來不過一個三品的文官，如何能一躍為正一品的武將，孫將軍不好奇？”

    怎么不好奇，大家都摸不清你為啥能蟄伏二十年后，一下子就得了實職，再升高位了好不？現(xiàn)在做官人心中，都在想摸清你的路數(shù)：“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孫某自然不例外?！?/br>
    賈赦語不驚人死不休：“因為我是太上皇的人。太上皇要用我，當今...嘿嘿。”

    這才說得過去嘛。賈赦被皇帝從養(yǎng)心殿內(nèi)吼出來的事兒，但凡官場上有些途徑的人，都知道，所以大家才奇怪皇帝為什么一邊罵人一邊給人升官，經(jīng)他這么一解釋，就說得通了。

    嘿嘿完的賈赦，一臉期待地看著孫有福，那意思就是我已經(jīng)說了，到你了。孫有福再不愿意，剛才自己也同意了先小人后君子，而且人家還先說了自己的事，那么做為交換，孫有福只能咬咬牙：“孫某的meimei，有幸在忠安王府伺候王爺。”

    這才叫無心插柳柳成蔭。賈赦只是看這孫有福如此囂張，定是在朝中有些背景的，要不也不至于這些年的巡檢都是用錢能買得下來的。不成想呀不成想，最后的答案是這個！！

    一臉震驚之色可不是裝的，賈赦是真沒想到忠安的手已經(jīng)伸得如此之長，先是牛繼業(yè)，再是孫有福，有沒有其它人還說不定，這可都是軍中的實權(quán)人物。與忠安一比，忠平原來手里那點人，立刻就能被人秒成渣渣。

    孫有福見成功震住了賈赦，心中暗自得意，你以為只有你上面有人？老子也有。他現(xiàn)在有求于人，這臉上的得意之情轉(zhuǎn)瞬即。

    對著孫有福一抱拳，賈赦口中只道：“佩服、佩服。”又問：“那孫將軍，還有一事請將軍為我解惑。”

    孫有福正得意中，不覺點了點頭。賈赦便問道：“那孫將軍如何與忠安王爺聯(lián)系呢？令妹畢竟只是內(nèi)宅婦人，許多事兒都不足為道?！?/br>
    “并不是通過我meimei。總有王府來人，或是其他兄弟之間也可帶信?！?/br>
    “原來如此?！辟Z赦做了然狀。又似不解：“不過王府之人，孫將軍并不是人人都見過，萬一讓人從中做了手腳，可不就誤了王爺之事？到時孫將軍可如何向王爺交待？”

    孫有福更加得意：“不會不會，這些年來的人，都是我進京時就認識的。時常往來的朋友，相互惦記，就是別人知道了，也不過是我二人的私交，與王爺何干?！?/br>
    賈赦又做放心狀：“如此才好，如此才好?！?/br>
    孫有福讓他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巡檢大人？”你這是要唱哪出？

    “你我不過是各為其主，這主子們有共同的對手，咱們私下也能論論交情，所以我才為你擔心。孫將軍勿怪啊。”

    “不怪不怪。巡檢大人一心為主，才是我輩楷模。所以大人你看，今日之事兒？”孫有福借機問起。

    “不急不急?！辟Z赦再做推心置腹狀：“難得今日你我芥蒂全消，還是多談?wù)劦睾?。對了，孫將軍，你已經(jīng)在此五年有余，這兵額虧空之事，可得給我交個實底，以后我才能見機彌補?！?/br>
    “這個？”孫有福有點遲疑，畢竟事關(guān)身家性命，不得不防。可是賈赦只定定地看著他，大有你不說今天別的事免談之意。無法，孫有福只好半吞半吐地說出，自己營中的缺額在兩成左右。賈赦知他必是打了埋伏，可就算是實情，也足以讓人生畏：這可是對抗外敵之地，一旦戰(zhàn)事起來，兵不足額，給遠在京城的皇帝決策會造成多大的誤導，簡直讓人不敢想。

    帳內(nèi)陷于沉默，只能聽到時先生偶爾翻動紙頁的聲音。好半晌，賈赦才又道：“那么孫將軍，你看這些？”點點案上的銀票。

    知他是嫌少之意，孫有福反放下一顆心，只要有數(shù)目就好辦：“將軍不必多言。孫某也是爽快人，不會讓將軍的千金嫁妝太過簡薄。一會兒，就再來拜見將軍?！?/br>
    說著話，孫有福已經(jīng)起身，大有現(xiàn)在就再去拿錢之勢。賈赦止住他：“急什么。我一時也回不了京中，就是在綏州也不是明天便走，咱們有得是時間?！闭f得孫有福也是一樂。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只東拉西扯地說些京中風云，孫有福離京日久，每次忠安王爺派人來，只是交待任務(wù)，可算是來去匆匆，并不能多說什么。他在京中又沒有別的根基，消息也不大靈便，對這些賈赦所謂的朝庭秘聞并不熟悉，聽了賈赦之言，倒覺大有裨益，感嘆道：“孫某離京時間太久，與朋友都疏于往來了，許多事情消息不便，竟成了半聾之人?！?/br>
    賈赦連忙安慰他：“孫將軍若想回京，不過是王爺一句話的事，不過現(xiàn)在是時機未到罷了。等孫將軍回京之時，怕是我也得請孫將軍多加關(guān)照了。”

    這話讓人高興，意中直指孫有福的主子今后大事可成。于是孫有福竟心中猜起這位“太上皇的人”話中之意來。是不是太上皇民已經(jīng)對當今不滿，這才讓自己人出來巡檢?？墒翘匣十吘鼓晔乱迅?，自己再次登位已無可能?？墒侨缃褓Z赦卻明顯示好，那么，是不是，有可能？

    太上皇如今屬意的是忠安王爺?。?/br>
    好激動、好興奮、好想大喊一聲??！此時的孫有福被自己的猜想左右，對自己的前途更加看好，就是賈赦之前種種，也被他看面了替太上皇做出的試探：“巡檢大人放心，孫某自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異日巡檢大人但有差遣，孫某定會竭力相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