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的紅霧山多了一份神秘的氣息，仿佛身處某個遠古宗教的祭典現(xiàn)場，遠近都是冤魂的一聲聲哀鳴，它們有時貼在耳邊，有時飄向遠處，讓人有些分不清時間和空間。

    這是一個奇異的領域。陳簡腦中浮現(xiàn)出了“克萊因瓶”的模樣。當然了，作為人類，他有限的維度并不能想象出超出理解范疇的定義，不過眼下他卻產(chǎn)生了身臨其境的感覺。他覺得這個地方就像克萊因瓶，不存在內(nèi)部和外部，是一個異于普通世界的神秘領域。

    他伸出手摸進紅霧，軟綿綿的觸感和砂礫般粗糙的摩擦同時在手心手背生成。

    為什么我會有這種感覺？

    他自問，但得不到答案。

    他撐住雙腿，慢悠悠地站起身，像蹣跚學步的孩童一樣，重心不穩(wěn)地往不確定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溫卿筠的目光從遠方收回，她錯愕地注視陳簡。他像得了夢游癥一樣，步伐輕飄，那體態(tài)簡直是月球上漫步的宇航員。

    “我之前走過這樣的路……”陳簡輕聲回答她。不想打擾夜的寧靜，也不想被那些亡靈注意。

    “什么意思？”

    遙遠的蒼穹像是烘托氛圍一樣，突然落下一道刺眼的閃電，斜斜的、扭曲的、盤旋的光芒猶如墜機般俯沖大地，半空中裂開的青白色光線像一棵千年古樹的根。亮光一閃而過，紅霧山迎來了短暫的天亮。但一眨眼的功夫，世界再次陷入昏沉。

    陳簡在自然變化中感受到了敵意，整座山如同擁有主體意識。

    他沒有把藏在心里的話告訴溫卿筠，而是繼續(xù)漫步，尋找過往的感覺。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在進入“黑淵”，從煉獄去往地府的時候，他也有類似的感覺。自己行走在看不到盡頭的狹窄長路中，深陷黑暗，稍不留神便會墜入深淵，永劫不復。

    雖然在紅霧山，腳下踩著的是山，但那些結實的泥土都不過是假象。

    “我知道了……”一個奇異的想法在他的腦中慢慢形成。

    他轉(zhuǎn)過身，開始朝獨孤遠山前進，并細細體會方位改變時，周遭的氣息變化。

    輕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他確信自己把握住了一部分真相。

    可還不夠。

    “到底怎么了？”

    陳簡的一系列舉動在旁人看到是相當古怪，溫卿筠不禁擔心起他的精神狀態(tài)。她畢竟是實力比肩榮俠客的武者，雖然在對抗紅霧山存在的現(xiàn)象時并沒有多大用途，但她能明確地知道，這些霧氣對人類有多大的傷害，如果用現(xiàn)代的詞語來說，她甚至覺得所有人都置身強輻射環(huán)境下，澤氣是他們的防護服，凈氣藥水可能跟含碘藥物——這種東西沒法雪中送炭。

    “陳簡！”她再次低聲呼喊他的名字，同時跟上他的腳步。

    陳簡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一樣，還在往前走。

    她抬頭望向遠方。

    陳簡前進的方向正是那片坍塌的天空，也是獨孤遠山所在之地。

    “喂——”

    話音未落，陳簡停下腳步。

    “你沒事吧？”她連忙走到他面前，注視那雙將內(nèi)心情感隱藏在最深處的黑瞳。

    “沒事。”他搖頭，停頓了許久，像噎著了一樣，臉色變得異常蒼白，即便在紅霧中都顯得蒼白，其程度可想而知。

    半晌過后，他擠出幾個字：“這怎么可能……”

    “你到底發(fā)現(xiàn)什么了？”溫卿筠迷茫而憤怒。

    難道他發(fā)現(xiàn)離開虛擬世界的方法了？怎么可能？他們不可能從這里離開！烏湯承諾過！她心急如焚地頂著陳簡，想從他的眼里攫取處秘密，結果毫無疑問是無功而返。

    “我恢復了很多記憶?！标惡喣f道，“包括我親手制作的那個機器。”

    腦中閃過輻射警告標志，黃黑的圖像深深引入腦海。

    他知道其中的原因——自己和輻射打了很久的交道。

    他望向從天而降的“黑淵”。

    “這是她做的出口?！?/br>
    “什么？”溫卿筠冷汗直流。

    “出口”！他說了“出口”。

    她明白出口意味著什么。

    “‘她’……是誰？”溫卿筠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她忍不住說出跟陳簡一樣的話——這怎么可能？

    獨孤遠山屠殺發(fā)生在十二年前，策劃者是傾蓮公主；紅霧籠罩著離開虛擬世界的出口（如果陳簡的判斷沒錯），這么說來，出口的制作者也是傾蓮公主？

    也就是說，傾蓮公主從始至終是外面的人！她被關在這個世界至少有十二年？

    不可能。

    溫卿筠和陳簡同時在內(nèi)心否決了這個答案。

    “我要緩緩……”

    陳簡扶著一棵樹緩緩坐下。他無法處理這些無法對上的年份，如果傾蓮公主是趙望翷，那她怎么在這個世界度過如此漫長的歲月？

    不……有可能。經(jīng)理說過，虛擬和現(xiàn)實的時間并不同步，這正是游戲的賣點之一。她雖然在這里待了十多年，但并不意味著她需要在現(xiàn)實世界耗費同樣多的時間。

    腦袋很暈。

    這種感覺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從進入紅霧山的霧氣開始，神經(jīng)就變得越發(fā)敏感。隱隱約約中，他好像聽到了江水奔流的咆哮，飛機引擎的轟隆巨響，濃稠的紅霧就像爆裂的炸彈，一顆有一顆從高空拋下，轟隆一聲，腦袋受到了劇烈驚嚇，他倒吸一口涼氣，喉嚨傳來灼燒般的熱量。

    “喂，溫卿筠……這霧——”他瞇著眼睛，暴露在皮膚之外的眼球在被侵蝕。

    “變得更濃了?！睖厍潴捱€沒從震驚中緩過神，她失魂落魄地朝帳篷走去。

    要提心伙伴們。

    現(xiàn)在不是睡覺的時間，他們有麻煩了。

    還沒等她靠近，帳篷里就傳出猛烈的咳嗽聲。人在睡夢中，再怎么警惕都不像清醒時那樣有防備心，淺睡的幾人同時感覺到喉嚨里穿出灼燒般的熱氣，全部驚醒。

    沈朔霞起來的最早，她掀開用樹葉編制的帷幕，迎面撞上了折返回帳篷的溫卿筠。

    兩人驚呼。

    “抱歉?！鄙蛩废歼B忙道歉。她意識到，自己賴以生存的氣息感知能力都有所削減，溫卿筠都走到跟前了，她才反應過來。她流下一道冷汗。

    “出什么事了？”獨孤麟奇緊隨其后走出了帳篷。他看到陳簡站在離帳篷很遠的地方，非常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