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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飛鴻雪爪在線閱讀 - 飛鴻雪爪 第24節(jié)

飛鴻雪爪 第24節(jié)

    這一聲喊,連謝琎都聽到了。

    他背著江彤,沿著巷道一路小跑,跑到雪洲客棧橋上,應了一聲,“來了,我在這!”

    獨邏消吭哧一笑,“喲,這一個,還帶小媳婦的?

    眾人一陣哄笑聲中,謝琎將江彤交給中月等一干師兄師姐們照料。思及明日過后便要啟程返回雪邦,金蠶蠱亦無靈丹妙藥可以醫(yī)治,徒惹擔憂無益,便沒向眾人提及金蠶蠱之事,只說自己與江彤頑皮,滾落山路受了傷,需好生將養(yǎng)。

    多囑咐了幾句,被趕上論劍臺。

    他接下來的兩場對手,都遠不及他,故他也沒手軟,速戰(zhàn)速決結束了兩場比試。

    只剩與泰拳手最后一場對決。

    謝琎下了論劍臺,抹把汗,往那條巷子看去,卻哪里還有郁姑娘的影子?

    ·

    葉玉棠本打算將談梟一塊兒帶走,叫他尋不到,干著急。故而在雪洲客棧尋戒房中的茶斗下頭,留了張紙條。

    上頭寫著:想要談梟?先上少室山來找我打一架。

    后頭想了想,將那紙條撕碎,換作談梟擱在茶斗旁。

    她想,他既沒做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又不欠她葉玉棠的,何故如此捉弄于人?思來想去,只覺得無趣,干脆就這么作罷,拍拍屁股走人。

    出門先找了間郁家時常換取銀兩的錢莊,以玉梨膏的貼身之物作為信物,以支取了二十文錢為由,順帶給她家人留了幾個字,上頭寫“女兒不孝,厭倦俗世羈絆,于今日出世遠游,有緣再續(xù)親緣,請家人勿念”之類的話。

    想來也覺得俗氣,可惜她實在沒什么文采。若是這種時候,能有類似長孫茂這樣的人在旁,還能叫他代為執(zhí)筆。

    這種時候反倒有點子想念他來。

    出了錢莊,想找家當鋪將那杖子當了換點銀子,朝奉拿在手頭看了看,說換不了。

    問為什么。朝奉說,你看,這杖身的寶石蓮花下頭,有一行字。

    問是什么字。朝奉說他也不知,興許是龜茲、粟特文之類的字。具體寫了什么,就不知道了,也正是不知寫的是什么,故也不敢收,怕是官制亦或國教法寶,同唐刀、皇家丹物一般,皆不可私自買賣,怕惹麻煩。

    臨出門前,朝奉勸她,若實在缺錢,膽子大,可找個鐵器鋪將這玩意給煉了,寶石拆下來,還能賣不少錢。

    葉玉棠一聽,若真是粟特文,那便是回紇來的。又是法杖,那必是國教摩尼的法寶。

    這一來,倒將太乙鎮(zhèn)上那女子和骨力啜對上了號。

    若沒記錯,骨力啜有說過,“叫你們主子另謀高就?!?/br>
    那日那女子在煙云客棧一被自己刁難,骨力啜的隨從聞著聲就來了,必然是靠著馬氓的耳力。

    若這女子搞不好是同馬氓一伙兒的,別的用處不大,美色是有一點,馬氓那伙人便借著這女子的媚和骨力啜的色,順帶攀上了點子摩尼教的關系。

    但是骨力啜沒能借論劍替摩尼教正名,自知無言回圣教,對馬氓的主人更無甚益處,便自行了斷了這層聯(lián)絡……

    不過這都是她瞎想的。

    稍稍發(fā)散一下,就扯遠了。

    熔了這杖子,倒也不必,她嫌麻煩。

    反正也沒稱手兵器,不如就自己拿著玩好了。

    回琉璃寺那深山旮旯里,也不怕有人為這么個玩意上門尋仇。

    手頭好歹也還有二十文錢,想想辦法,也是能回得去少室山。

    馬是買不了的。臨快出了長安道,倒是看看能不能碰見個前去東都的馬車,若是能借車搭上一兩程,到登封也就快了。

    乘船出了太乙鎮(zhèn),出長安道最快的方式需得穿行長安城。可惜出鎮(zhèn)已入了夜,城中又有宵禁,只得繞行長安。腳程雖快,入夜時分才走到臨潼,隨意找了家酒家。住店的錢是沒有,只能打個尖。

    彼時論劍已結束良久,早已有人將這兩日論劍精彩之處匯了總,快馬送到兩京及附近城鎮(zhèn)最熱鬧的酒榭,排作討巧的小戲目,好令不能親臨終南的看官也能趁熱聽個樂呵。

    葉玉棠叫小二熱了壺黃酒,歇息片刻,暖暖身子,聽聽戲,也好接著趕路。

    趕巧了,正好演到沒看見的——

    一個扎了小辮、兩頰抹了胭脂的小姑娘,拍拍胸脯,自稱“驚鴻少少莊主”,故作老成、大搖大擺地走到臺子上。

    眾人立刻知道,此乃是是小小小江女俠江彤。

    “小小小江女俠”剛上臺,迎面走上來一個九尺壯漢。

    九尺壯漢乃是一個男子肩負另一個,著了闊大衣服扮成的,赤著胳膊,挽著褲腿,乃是一名泰拳手。

    “小小小江女俠”范兒還沒起,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來。

    看客們一時笑得捧腹彎腰。

    后頭輪番又上了個扮丑角的,說乃是月影大弟子;對面上來個嬌俏紅衣小姑娘,大抵人手不夠,還是方才那個小小女俠扮的。兩人一登臺,還沒打呢,紅衣小姑娘先嫌棄的嘖了一聲。

    下頭又笑了起來,堂內一時歌樂不休。

    后頭戲臺上又揀了論劍臺上幾場好玩的,不過人名她大多都沒印象,看著看著,漸漸乏味,丟下五個銅板,正要走人時,忽然聽得臺上一句:“我想挑戰(zhàn)四主判之一,哀牢國獨邏消王子!”

    葉玉棠一個回頭,見一個絳紫短打的小生,手持一把金光閃閃的扇子,對四排座椅里那白馬褂男子請戰(zhàn)。

    底下看客認出來,皆興致勃勃:“是乃今年頭籌,青顏玉劍——謝琎!他平生最喜愛武曲,故借此機會,想請獨邏消一戰(zhàn)!”

    緊接著“獨邏消”也沒跟他客氣。兩人一刀一劍,在臺上緩緩走了數(shù)十個來回,意會了一下,最終“獨邏消”惜敗。

    “謝琎”心中困頓,幾近流下淚來,“她從未見過冷臉,從未失敗,她本該何其狂傲!她又怎么會敗呢……”

    “獨邏消”見他如此,坐回椅中,不禁回憶起前塵,借以安慰他:“想當年,我向中原遞來戰(zhàn)帖,人人都道我父子用心險惡。豈知那年,我于初春游歷北疆日月山,有幸一睹葉玉棠會戰(zhàn)‘千目燭陰’。那實乃一場酣戰(zhàn),此人何其陰險!葉玉棠卻贏得何其爽快,一捋長發(fā),拔劍即走,根本不將敵手看在眼中。你們中原男人生怕女人厲害,尤其怕厲害成葉玉棠這樣的。可我當時見她如此,心頭就想,‘他娘的,這娘們兒,可真他娘的帶勁!’哪怕自知遠遠不及,也必要向她遞來戰(zhàn)帖。我不怕敗,不怕丟人,故將地點選在長安城最熱鬧的所在……而如我之輩都不怕敗,不怕丟人,不怕跌落神壇,她又怎會畏懼?”

    ·

    葉玉棠出了臨潼,便覺得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每每裝作問路,回頭去看,背后卻半個影子也尋不到。

    一路行到將出長安道,漸漸天明。本想候出城車馬,誰知先等來了一頭水牛。

    趕牛牧童睡眼惺忪,抬頭打量她,不肯走了。

    葉玉棠低頭瞪著牧童,問,“你看我做什么?”

    牧童道,“我在等人,你也在等人。這里除了我兩,又沒有別人。我除了看你,還能看誰?”

    葉玉棠問,“你在等誰?”

    牧童道,“我在等那種沒錢,想搭馬車去洛陽的江湖人。”

    葉玉棠笑起來:“你等江湖人做什么?”

    牧童道,“我等他們幫我趕牛。我大攆我起來,叫我將牛趕到雞冠村嬸嬸家去,我嫌遠。”

    葉玉棠問,“雞冠村在哪兒啊?”

    牧童道,“向東一直走一直走,過個山坳坳,再過片水田,就是了。把牛趕到雞冠村,我叔正好要趕驢子車上洛陽,又能搭上一程?!?/br>
    小屁孩兒說完話,抬頭來看她,“你不會就是那種沒錢江湖人吧?”

    葉玉棠:“……”

    片刻之后,她撈起褲管,斜坐上一頭水牛,晃晃悠悠沿鄉(xiāng)道上了路。

    隱隱約約仍覺得有什么人跟在后頭。

    她思量片刻,按捺著脾氣,暫且沒有理會。

    行到正午,路過鄉(xiāng)間酒家,想起自己還剩了十五個銅板,索性一氣兒全拿來買了杏子酒,騎在牛背上,便走邊喝。

    不多時,五壺杏花酒皆已下肚,但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臉上也暖融融的。

    少室山不多時便能到,幸虧師父仙逝,否則她都有點無顏去見師父,此刻還不知怎么忐忑。

    她想起自己十一二歲的時候,曾問過尹寶山什么叫大俠。

    尹寶山回答說,武功高強,行俠仗義,便是大俠。

    她想了想,又問,若是武功高強,卻懶得行俠仗義,叫不叫大俠?

    尹寶山說,一本好書束之高閣,不能為人所讀,便僅僅是一本書而已;若武功高強,卻不為所用,那只能稱作一介武夫。

    她接著又問,若是一個人行俠仗義,卻沒有武功呢?

    尹寶山沉思良久,說,我?guī)闳ヒ娨粋€人吧。

    她便這么被尹寶山帶上了少室山琉璃寺。

    人人都知道洛陽城外少室山有座琉璃寺,琉璃寺里有個高僧。葉玉棠很長一段時間都搞不明白琉璃寺這名字打哪里來,畢竟那破廟里沒有一片琉璃,高僧法號也不叫琉璃。高僧法號弘法,同禪宗高僧乃是一個字輩,乃是他師兄。據(jù)說,無論佛法悟性,這位師兄尚在弘忍之上,但卻混的實在不怎么樣。廟子在深山老林中,又破又舊,趕上雨季還時不時漏雨。門口就一只破爛功德箱,愛捐不捐,畢竟一年也不見得有幾只鳥打廟里走過。

    弘法沒有拒絕尹寶山,當即就收她做了弟子。但葉玉棠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實在她很小的時候,弘法就已經答應過尹寶山這么一件事,只是那時,弘法仍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出生純屬是個意外。對尹寶山和仇歡而言,不過是個一餉貪歡造就的意外。

    尹寶山是什么來歷,哪怕葉玉棠都不甚了解。世人只知他是個云游刀客,武功高深莫測;萍蹤浪跡,總無定數(shù)。

    尹寶山和仇歡是怎么相遇的,更是無從查證。

    只知一個是鐵石心腸,一個又是癡怨情種。后者一路追尋前者,才終以致被逐出師門。

    仇歡一路走到龍脊山上,生下了她,起初幾年,尚還無怨無悔??赡苁且驗閼烟ナ拢粫r母性大作,生她后不久,又一氣收留了六、七位江湖人遺孤,放在龍脊山上一齊教養(yǎng)。

    教到第七年,仇歡才給尹寶山傳去第一封信。

    信上寫著寥寥幾個字:你這閨女,我可教不了了。

    尹寶山這才匆匆趕來,打算給承了她武學天賦的閨女找個穩(wěn)當?shù)南录摇?/br>
    他第一個就想到了弘法,一路攜她去少室山,弘法一口應下來以后,卻說自己有事要遠去吐蕃,等回來之后,再將她送過來。

    作為信諾之物,弘法贈給她一只青玉海棠。

    尹寶山見狀,便又說:她既與大師有緣,不如請大師再為她取個名字吧?

    弘法看著那塊青玉海棠,道,一葉玉棠之緣,便叫葉玉棠吧。

    就這樣,她有了這么個名字。爹不想養(yǎng),娘不能教;故既不隨母姓,也不隨父姓,反倒稱了所有人的愿。

    后來,她被尹寶山幾次轉手,先后去了洞庭刀宗、太乙劍派、日月山莊。每隔兩年,尹寶山都會被幾派掌教叫去談話,談話結果都是:“你這女兒,我已教不了了。”

    出了日月山莊,正逢弘法自吐蕃回來。

    她終又回到了少室山,也是如此結識的長孫茂。

    水?;位斡朴?,不知不覺行到了水田之上。

    水田與一片湖相接,水牛失了方向,一腳陷進泥淖,牛身一傾,牛未跌倒,卻幾乎將牛背上醉醺醺的人傾進湖水里。

    葉玉棠一仰頭,天上太陽明晃晃,水岸邊樹上杏花零落,地上泥中一堆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