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大白貓、大花狗、牡丹花、木蘭樹……沒有任何區(qū)別。

    是的，小娃娃這個歲數(shù)，都還沒有人類區(qū)別于其他物種的區(qū)別，哪里有他爹當(dāng)年的那些顧慮？

    “建昌伯，砍腦袋。”小娃娃瞪大眼睛脫口而出，只記得他爹說過，外戚宗室什么的，都不要管，也不要護著。誰惹他不開心，他就砍腦袋。

    現(xiàn)在他就不開心，非常不開心。張家土地多，查。要查一下就這么難？

    小娃娃想不通。他想去玩樂，就越是覺得這龍椅坐不住，身上的殺氣更重。

    可是他不知道，他要砍建昌伯的腦袋，更難。

    說起來張家，本只是一個國子監(jiān)祭酒的小官人家，因為當(dāng)年的孝宗皇帝選張家姑娘做太子妃、做皇后，且恩寵異常，張家瞬間飛黃騰達，四十年來，風(fēng)頭無二，其人脈親屬關(guān)系，遍布朝野。

    幾位閣老震驚于小娃娃的怒氣，但還是耐心等候——建昌伯老實了十多年又如何，建昌伯該死！

    群臣親眼目睹皇上的怒火，清流改革派們震驚，但怎么會給建昌伯求情？就是同為外戚，比如那定國公，一早上就決定了怎么站隊。其他人更是人人求自保。

    可他們能自保，有些人不能啊。

    除了武定侯，這四十年來和張家聯(lián)姻的，因為張家爬到朝堂的大臣，那真不少，他們不想失去張家這顆大樹，更怕皇上因此厭惡太皇太后，徹底失去庇佑。

    一個刑部主事，建昌伯的姑父，站出來：“請皇上寬宥。太皇太后人機智賢明，多年來輔佐孝、武兩帝成政事。請皇上只看太皇太后?！?/br>
    一個禮部左侍郎，建昌伯的表姐夫，站出來：“請皇上寬宥。建昌伯除了占據(jù)良田之外，并無大惡。即使是那些惡事……都是外戚勛貴人家的常事?！?/br>
    一個僉都御史，建昌伯的親叔叔，站出來：“請皇上寬宥。建昌伯占據(jù)土地，欺壓百姓，處罰建昌伯送銀子賠禮道歉，送回土地。”

    一個翰林院的孔家子弟，建昌伯的兒女親家，站出來……

    一個通政司右參議，建昌伯的詩詞好友，站出來……

    沒站出來的大臣，都是默然、不語。

    大明朝的外戚張家，勢力已經(jīng)這么大了嗎？已經(jīng)和孔家聯(lián)姻，親友門人弟子遍布朝野？

    弘治四年，太監(jiān)何文鼎為人正直，且鎮(zhèn)守邊疆頗有戰(zhàn)功，就那么一次回京，因為不知情，拿金瓜阻擋建昌伯和其兄做壞事，還向皇帝提示這兩兄弟不法，當(dāng)年的太皇太后激怒孝宗，派李廣去懲罰何文鼎，生生打死何文鼎。

    弘治八年，孝宗皇帝因為妻子和兩個妻弟的哭訴，不光大肆贈與張家田莊，還贈與鹽課二十萬兩，其他外戚宗室紛紛眼紅，都去搶占民田，販賣私鹽。

    正德元年，刑部侍郎李東陽上書，揭露建昌伯作惡。當(dāng)年的太皇太后惱怒，唆使正德皇帝要殺李東陽，幸虧正德皇帝知道回護大臣，只罰俸了事。

    正德十年，建昌伯的心腹家奴上告建昌伯虐殺僧人、奴仆，人證物證都查實了，要結(jié)案的時候，人證全都忽然死在牢里，很多人都懷疑是太皇太后下手。

    一樁樁，一件件，建昌伯怎么就不該死？怎么寬宥？

    武定侯不出聲，張璁也不出聲，定國公化身隱形人。大殿里，就聽這些和張家密切的人極力維護，沒有其他任何人說話。

    當(dāng)年的太皇太后，長得極好，精通詩詞音律，且為人相對謙和、通情達理、處理宮務(wù)更是能干精明，唯一的毛病，就是護著兩個弟弟。可就這唯一的毛病，害了多少人命？

    都知道認真追究起來，當(dāng)年先皇就應(yīng)該押送張家兩兄弟午門斬首，可是……可是……可是，土地改革，不能任由發(fā)展下去。

    可是，他們該怎么求情？

    真要太皇太后和皇上哭？

    這是他們最不想走的一步棋。祖母和孫子的情分，不比母子，用一次少一次。

    而皇上年幼，又有宮人老師伴讀錦衣衛(wèi)們撫養(yǎng)長大，本身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感情就沒有多深。

    還有皇上的性子。

    他們一時間又想起，曾經(jīng)先皇對外戚們的殺意，一時更是沉默。

    沉默中，就見奶娃娃皇上在龍椅上，動一動小身板，目光落在刑部尚書的身上，小胖手一指下面求情的這些人，就一個字：“查。”

    ?。。?/br>
    ?。?！

    “撲通”“撲通”，瞬間大殿里下餃子一般，烏泱泱的跪下一大半的人，也分不清哪一派哪一系的，反正一個個都高喊著：“皇上，萬萬不可?！薄盎噬?，萬萬不可?！?/br>
    皇上眼睛瞪大，張口就要全部砍腦袋：“余慶……”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哭喊的大臣因為錦衣衛(wèi)侍衛(wèi)們蓄勢待發(fā)的動作，齊齊啞火。只是小娃娃皇上的話也被一聲大喊打斷，原來是那一直沉默的桂萼，又開始喊話：“皇上，臣有本奏。皇上，臣有本奏?！?/br>
    皇上瞪向桂萼，即使是他的魏征說話，他也還是生氣的，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地顯露怒氣，大有桂萼也惹他不開心，一起砍腦袋的架勢。

    桂萼的懷里還抱著那個花盆，他迎著皇上的目光，即使臉上抹著黃黃的藥膏，也依稀可見面色鎮(zhèn)定。

    桂萼動作緩慢地站出來，給皇上磕頭行禮，恭敬地放下墨菊花盆，再次磕頭行禮，他也沒有起來，直接說道：“皇上，臣有本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