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花十倍的工錢找到愿意去鳳陽冒險的人，也能花更多的錢，往鳳陽送去更多的人。

    金州也是。

    她現(xiàn)在有的是錢，不怕花多少。

    只求……

    只求她的愛人，她所有的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第143章 、〔一四三〕猛然

    天邊堪堪露出魚肚白,?永安城的街道上，上朝的官員們開始走出家門，坐上馬車,?緊趕慢趕地往皇城去。

    金殿上，大門敞開。陸續(xù)有文武大臣從側(cè)門進(jìn)殿，起初是閑散地站在殿內(nèi)，慢慢的，三五成群，開始涇渭分明。

    這一邊是文臣，那一頭是武將,?中間還夾著一群承襲父輩爵位，領(lǐng)著閑差的貴族子弟。趁圣上還沒有到，一群人窸窸窣窣的,?各自說著各自的事。

    圣上走進(jìn)大殿，目光在眾臣身上掃過,?最后落在了禹王的身上。

    禹王照舊上朝，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沒有什么要緊的。

    今日的早朝進(jìn)行得很順利。各部要說的事都說了，要下的令也都下了。圣上神情疲累,?怎么看都像是要揮手散朝，回宮休息。

    偏這個時候,?一位御史走了出來，提起鳳陽秋汛的事。

    “陛下,?近日所有驛報都提起,?鳳陽災(zāi)情嚴(yán)重,?鄺縣因受災(zāi)糧草短缺，聽聞鹿縣的情況似也不大好。如今，寧王殿下身死,?鳳陽當(dāng)?shù)囟ㄊ侨糊垷o首，臣等以為，陛下理當(dāng)再派一人，領(lǐng)禁軍前往鳳陽協(xié)助抗災(zāi)。”

    御史臺平素做的都是參這人，參那人，今日突然提起鳳陽秋汛，引得滿朝文武紛紛側(cè)目。

    尤其是這人提出領(lǐng)禁軍前往救災(zāi)，更是令人玩味。

    一時間，文臣武將都盯著他看，紛紛辨認(rèn)此人究竟是禹王的人，還是寧王的。

    雖然聽起來，似乎該是禹王的人才是。

    畢竟領(lǐng)禁軍遠(yuǎn)行這樣的主意，怎么看也不像是寧王麾下會想出來的。

    可禹王這時卻道：“禁軍，不可隨意調(diào)離永安。”

    “陛下，禁軍雖然直轄于陛下，擔(dān)任的是護(hù)衛(wèi)陛下及皇宮的任務(wù)?？烧?yàn)槿绱耍旁撆山姵鲂?，由他們代表陛下的威儀，告訴鳳陽百姓，陛下并沒有不管他們！”

    御史臺的人各個說話犀利，這一位卻是字字句句都在吹捧著圣上，似乎生怕圣上不會同意這個建議。

    他言罷，圣上不語。

    沉默的朝臣中，卻接二連三有人出面附議。

    “臣附議！”

    “臣，同樣附議！”

    “附議！”

    “附議……”

    一個個的，聲音干干脆脆，偶爾夾雜一兩聲壓低了的聲音，圣上循聲去看，便是一張略顯得熟悉的臉。

    上早朝的文臣武將，沒有哪個是他不熟悉的。但這幾張臉不一樣。

    他們都曾經(jīng)是寧王的人。

    圣上被朝臣們吵得腦仁發(fā)疼。他本就疲累不堪，這會兒越發(fā)顯得不耐，皺著眉頭，揉了揉額角，直接道：“你們都覺得，朕應(yīng)該派人領(lǐng)著禁軍去鳳陽？覺得禁軍出動，是代表了朕的臉面，朕的心意？”

    眾人稱是。

    禁軍環(huán)衛(wèi)皇宮，只在圣上出宮時才會隨行離開。或者得圣旨，在永安城中走動。

    將禁軍派往鳳陽，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赊D(zhuǎn)念去想，宮中的安全誰來保障？

    “陛下，”有年邁的老臣拱手行禮，“陛下，只是派一部分禁軍出行，余下的人自然仍舊守衛(wèi)皇宮，絕不會出什么紕漏?！?/br>
    “事無萬一，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呢？”圣上不耐煩地擺手，“鳳陽處缺人缺糧，朕早已下旨由就近州府援助。若是當(dāng)真從永安城里調(diào)禁軍過去，不等他們到達(dá)，只怕人都已經(jīng)餓死大片了?！?/br>
    那老臣還要再說。

    圣上直起身，冷冷地看向他：“禁軍不能離開。鳳陽的事，有別的人能去。唯獨(dú)禁軍，不能離開?！?/br>
    老臣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朝圣上又行了一個禮，退回朝臣之中。

    殿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知曉圣上所言，已經(jīng)給足了面子，若再反復(fù)建議禁軍去鳳陽，只怕圣上要當(dāng)堂大怒。

    可偏偏就有人不肯。

    “陛下，宮中并無要緊事，且陛下近日也沒有出宮的打算，與其讓禁軍閑……與其讓禁軍都留在宮中護(hù)衛(wèi)，不如分出一支來，援助鳳陽。更何況，寧王殿下的尸身也在回來的路上了，說不得還能派他們?nèi)ソ討?yīng)一二?！?/br>
    “陛下，請派禁軍援助鳳陽！”

    “陛下……”

    張德伺候圣上多年，此番情景在這些年中也曾遇見過幾次，最近一次就是在不久之前，請立太子的時候。

    現(xiàn)在，則是調(diào)派禁軍。

    大殿之內(nèi)，沉默的，匆忙的，尖銳的，每張臉孔的神情都有不同。

    他把頭微微一抬，小聲道：“陛下，可要退朝？”

    圣上揉了揉眼睛：“退朝！”

    圣上一聲喊，殿內(nèi)瞬間安靜，一時靜得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始終沉默的禹王，不得已，恭恭敬敬行禮告退。

    不過一會功夫，大殿空了下來。

    一聲長長的嘆息過后，是冷冷的嗤笑。

    “這一個兩個，朕還活著，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想給自己主子謀事了?！笔ド铣聊肷魏?，終于開口了，“這些人，真當(dāng)朕不知道他們是禹王的人么?！?/br>
    皇城司是他一人執(zhí)掌，又有顧溪亭臨走前的吩咐，尉遲善自然是每時每刻都會將察子們打探到的消息，直接送進(jìn)宮中。

    禹王府難以打探，朝臣府中卻不是什么銅墻鐵壁，禹王黨……方才說話的那些人倒是一個個都在禹王黨的名錄當(dāng)中。

    還有一些雖掩藏著身份，但還不至于看不出問題來。

    倒是今日說話人中寧王黨的人，頗叫人大開眼界。

    “寧王從小聰穎，若不是為了太子，也不至于藏拙，成日閑散浪蕩。自廢……大皇子幾次三番動手后，陛下允許寧王培養(yǎng)自己的人手，不然也不會命顧大人去鄺縣幫著寧王殿下將孫老爺子請回王府?！?/br>
    張德微微躬身，笑道，“陛下，方才……可是那些人出了事？”

    寧王比起太子，品性更顯仁厚，加之天資聰穎，日后繼承帝位，定然會善待宮中的兄弟姐妹。

    可眼下，寧王……出事了。

    寧王黨……

    “方才那些人里頭，有幾個跳得厲害的，是老四的人?！笔ド险Z氣平靜道，“就在昨夜，尉遲善送進(jìn)宮的一本新的名錄里。這幾個人，在老四出事之后，不過幾晚的功夫，就成了禹王的人?！?/br>
    張德一愣：“竟然……”

    “良禽擇木而棲，”圣上低聲冷笑，“木的確是快好木，陳年的老木頭梆子，沒個好的子孫后輩，至多不過還能活上幾個年頭。至于禽，更見不得是什么良禽?！?/br>
    “不過就是幾只禿毛的畜生！”

    張德縮起身子，不敢再圣上盛怒時從旁接話。

    圣上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沉聲道：“去，將禮部和翰林院的人召進(jìn)宮中，就說，朕要見他們。”

    “喏?！?/br>
    這日之后，有三五日的功夫，禮部與翰林院的人都留在宮中，不曾各自回府。

    三五日后，家眷可入宮一趟，為他們添置歡喜的衣裳，送些外頭的吃食。即便如此，仍是無人問出他們究竟在宮中做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會不會是在準(zhǔn)備立太子？

    這日，夜半。

    有軍報自金州傳來。

    圣上正在酣睡中，看過軍報，大喜。

    “樂翔鎮(zhèn)的亂民，打到金州，終于被平了！好，很好！”圣上高興極了，揮手就要頒旨，賞賜有功官員，“金州知府有大功，還有那溫伯仁！一介纖弱文官，敢誓死守城，是個好樣的！”

    “不光如此，陛下，這軍報上還提到了溫家八娘子?！?/br>
    軍報從金州來，前面細(xì)細(xì)說了整場戰(zhàn)事的詳情，最末提及了溫八。說是樂翔亂民兵臨城下，圍城想要逼城中百姓因無糧可用，無奈降城的時候，遠(yuǎn)在永安的溫八娘命人不畏艱險送來了糧草。

    因?yàn)檫@些糧草，金州軍士們受到鼓舞，勇敢抗?fàn)?，終將那些不要命的亂民全部拿下，徹底熄滅了這群從樂翔而來的暴徒囂張的氣焰。

    圣上自然也看到了這幾行字，滿意地點(diǎn)頭：“這小娘子的確是個好的。雖是商家女，倒不像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子，遇到了事只知道害怕畏縮。賞！她也有賞！”

    張德笑著應(yīng)承，順便等圣上決定賞賜。

    偏這時殿外人影晃動，不多時有太監(jiān)慌張地撞進(jìn)門，在地上摔了一跤，顧不得爬，仰起臉就喊：“陛下，宮中生變！禁軍……禁軍突然反了！”

    張德嚇了一跳，忙問：“怎么回事？”

    “不知是聽何人的令，禁軍突然將皇宮團(tuán)團(tuán)圍住，甚至殺了原先守門的幾個禁軍軍士！武德司的人，正守在陛下的宮外，令派了人前去查探原由！”

    皇城司下另有武德司一門，與禁軍行同等職能，只不顯山露水，多有隱秘。禁軍叛亂，武德司當(dāng)即出現(xiàn)，奪過圣上寢殿的護(hù)衛(wèi)工作，拱衛(wèi)左右，不許外人擅入一步。

    這太監(jiān)是張德的徒弟，亦是圣上十分信任的心腹之一。

    比起張德，圣上雖有些驚訝，面上并未顯出慌亂來：“調(diào)動禁軍，且還能指揮他們謀反……”他陡然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道，“禹王……這是等不及了?！?/br>
    張德發(fā)愁：“陛下，眼下該如何是好？”

    圣上揮手，淡淡道：“他想要帝位，就得名正言順的來。他敢殺進(jìn)來，卻也不敢就這么殺了朕。不然，天下人都會知曉，他禹王，是弒兄從而奪來的帝位。他能做，那別人也能這么做，甚至別人還能有更好的謀反理由?！?/br>
    話雖這么說，圣上還是閉了閉眼，嘴里呢喃道：“他是朕的親弟弟，朕以為朕這些年已經(jīng)待他足夠好了。他若死了，能葬入皇陵，他的長子朕會命太子優(yōu)待，他的其他子孫若是聰明上進(jìn)，自是能得皇族庇佑一生。現(xiàn)在……”

    現(xiàn)在，已全然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第144章 、〔一四四〕游說

    不知是哪里的軍士趁夜進(jìn)了永安城,?城中巡街的守軍與之發(fā)生了激烈的廝殺，殺聲震天，火光照亮了小半的天空,?血腥味就那樣隨著風(fēng)，被帶到了城中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