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宦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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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踅回屋內(nèi),見芷秋正在榻上捧著繡繃?yán)C絹子。兩側(cè)鎏金盆里各鎮(zhèn)著兩座冰雕,涼得她特意套了件薄氅。 陸瞻過去,一握她手冰涼,便笑,“真是個傻姑娘,要是實在冷,將冰撤下去就是?!?/br> “撤下去了,你不是熱?” “我熱點兒不怕什么,仔細(xì)冷著你。” 芷秋擱下繡繃,吃了口熱茶,“還是別了,就這么著吧,我怕熱著你?!?/br> 更漏新殘,夜風(fēng)微涼,陸瞻頓覺心內(nèi)愜意,叫人取來壺葡萄酒、一壺茉莉花釀,自己吃葡萄酒,只叫芷秋吃茉莉花釀。佐一甌衣梅、一甌兔rou脯、一甌糟鮮筍。對著炕幾閑吃一陣,又使人房中取來琵琶請她彈一曲。 旋即嬌鶯夜啼,曠古良夜里,調(diào)侃著唱一支《雙調(diào)·蟾宮曲》,詞曰: 東籬月下醉歌,小亭疏葉,光陰蹉跎。郎來笑我,醒時歡樂,醉也歡樂。你與我原是兩個,眼跟前坐了一窩,結(jié)發(fā)夫妻,你嫌我韷,我嫌你韷。 碰巧桃良端著茶壺進(jìn)來,捂著嘴笑。陸瞻也笑,就要拔身往屋里去,“原來你嫌我韷,罷,我不擾你,我去看書?!?/br> 芷秋忙由背后抱住他的腰,“我才不嫌你韷,隨口唱唱嘛,怎么還生起氣來?” 他回身將她攬住,垂眸戲她,“該我嫌你聒噪才是,下午你們在外頭亭子里笑什么?我在里頭都聽見了。” “啊,”芷秋忙中拉了個墊背,一張臉吃得紅紅的,兩個眼眨巴得天真無辜,尤顯憨態(tài),“云禾在說他家狀元公呢,講他,講他……” 誰知陸瞻盡往歪了想,挑起眉梢,“他不行?” 芷秋又羞又惱,直捶他,因有些微醺,說話也不知斟酌起來,“你也把人看的太貶了些,人都不行,就你行?!?/br> 有一絲悲慟由陸瞻眼底滑過,她瞧見了,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忙賠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那個意思,陸瞻,別生氣。你瞧我,都是我不好,因為你疼我,我講話都有些不著四六起來,你往后,還是少疼我些吧?!?/br> 她似有要哭之勢,陸瞻再顧不得自艾自嘲,忙摟著她哄,“我沒生氣,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自己家里,用不著說句話還得顧慮周全的?!?/br> 芷秋貼在他懷里,愈發(fā)有想哭的事態(tài),心口略微發(fā)酸,他們都對彼此無不盡心,世間夫妻,大約就好在于此了。可即便好到如此,他重關(guān)擊柝的心里,也有她永遠(yuǎn)抵達(dá)不了的地方。 而日月永不失約,明天終將抵達(dá),更迭幾度后,又即到離別。 園圃岑寂,問花何在,只在一片水鄉(xiāng)里。墻內(nèi)柳絲成碧,有幾片芭蕉葉撲墻而來,密匝匝的濃蔭罩了方文濡大半個個頭。他在半陽半陰里駐足一瞬,葉在他另一個肩頭投下熙攘的影,心緒也跟著有些繁重。 躑躅半晌,見宗兒出來請,“方大人請隨我來,我們爺已在廳上等著了?!?/br> 方文默然隨行,至一敞廳,果見沈從之坐在上首吃茶,他捺下十二分的不痛快恭敬行禮,“學(xué)生見過沈大人,不知沈大人一大早叫我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公事?!鄙驈闹龜R茶盅,剔眼瞧他,半晌方指了個座,“聽聞昨日京里派任的札付已遞到了方大人手上,好像派的是寧波府市舶司副提舉?倒巧,浙江正問蘇州調(diào)借了五萬石糧食,正好你去上任,順道押送過去。” 躑躅一霎,方文濡眉心稍蹙,“眼下蘇州城外那么多人吃不上飯,還有糧借浙江?” “浙江沿海??茏鱽y,自然是緊著戰(zhàn)事要緊,你既派任浙江,蘇州府的事情與你何干?方大人還是少cao這種心,有這功夫,還是cao心cao心怎么同云禾姑娘交代吧。” 稍刻宗兒捧上押送糧食的文書,方文濡接過拱手,“多謝大人提點,但學(xué)生自己的家事,就不牢大人cao心了?!?/br> 言訖要走,沈從之在后頭將他叫住,“方大人,寧波長年遭受??芮?jǐn)_,市舶司管著海上商貿(mào)往來,常常與海寇打交道,那可是將性命押在烏紗帽上做事兒。眼下蘇州府遭災(zāi),少不得要罷免一些官員,只要我修書一封,就能保薦你留在自己的家鄉(xiāng)任個知州或縣令,干幾年,以大人才學(xué),自然能順利升遷至京,豈不美哉?” 方文濡腳步一止,轉(zhuǎn)身回來,“承蒙大人恩招,只是學(xué)生家境貧寒,可沒什么能報大人提拔之恩的?!?/br> 果然,沈從之拔身起來,慢悠悠踱近,“方大人,別裝傻充愣了,你知道我要什么?!?/br> 方文濡將文書插入衣襟內(nèi),彎腰拱手,“學(xué)生感念大人有意提攜之恩德,可學(xué)生沒這個福氣,與大人不是一路人,也與大人做不來交易?!?/br> “你可想清楚了,”沈從之斜睨他,不疾不徐地踅回座上,“蘇州可是百年富庶之鄉(xiāng),你在這里做官,怎么也比在一個管商賈買賣的市舶司有前途。你去打聽打聽,市舶司死了多少位提舉,長年在那里吹海風(fēng),就是沒死在??苁掷?,你一個文弱書生,恐怕也經(jīng)不住那里的臺風(fēng)暴雨?!?/br> 風(fēng)卷入門檻內(nèi),拂動著方文濡洗得發(fā)白的灰布袍子,挽著一根木笄,將腰板挺得筆直,“蘇州既是富庶之鄉(xiāng),自然有人爭先而來,沿海艱辛,若無人愿往,我輩愿首當(dāng)以往。沈大人,您是世家公子養(yǎng)尊處優(yōu),覺得那里苦,但學(xué)生自幼過慣了苦日子,只要有碗飯吃,就不覺得苦。以令率人,不若身先2,學(xué)生初入官場,不立楷范,枉讀圣賢?!?/br> 沈從之將他刮目相看一番,稍顯不屑,“你們這些窮酸秀才,就是空有膽氣。你要去,怎么跟云禾姑娘交代?她可巴巴等著同你接她過門呢,要是你不幸死在寧波,豈不叫她空等一場?!?/br> “憂國忘家,捐軀濟(jì)難,乃忠臣之志也。我不用同她交代,她會明白的?!?/br> “哼,尚無遠(yuǎn)志,”沈從踅入屏風(fēng)后頭,留下此句,“不過書生之氣?!?/br> 江山圖里若隱若現(xiàn)他堅實的輪廓,方文濡久看片刻,愈發(fā)深刻明白了——這些天生富貴種實難領(lǐng)會民生之艱辛,他得帶著億兆生民不能言表之苦楚,走向朝堂之上,使王權(quán)上的天子百官再不能漠視這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的窘境,這將是他終身的使命。 如此這般,退出了宏崇富麗的廳堂,園外萬丈金光將他吞沒,書生之氣里兀自背負(fù)著高遠(yuǎn)志向??缮琊⑸n生真到了云禾跟前兒,他也有幾番踞蹐,生怕她的兒女情長,不能體會他的家國憂思。 ———————— 1宋 張載《橫渠語錄》 2宋 歐陽修《陳公神道碑銘》 ▍作者有話說: 荼靡架就不是白搭的,陸大人有他的小心機(jī)~ 第59章 醉臥花樹(一) [vip] 漆青樓宇正忙, 小簾朱戶恰亂,芳裙翻翩,風(fēng)鬟霧鬢, 鬧雀兒喧喧, 飛紅幾點落入瓊樓玉宇中, 各自舞得好不高興。 因云禾已將四季衣裳、首飾頭面點給了袁四娘,故此行禮倒不多, 袁四娘也不至于心黑,仍留給她一些衣裳幾副頭面, 還許諾她,同雛鸞一樣, 要打幾件家私做幾床被褥與她做嫁妝。 這廂正招呼著驪珠打點行禮,攏共收出兩個大箱籠,芷秋跟車來接應(yīng),小廝們正搬東西。云禾便坐在榻上同姊妹們告別,“近日因城外鬧災(zāi),當(dāng)官的都不得空, 各家各院生意都蕭條起來, 愈發(fā)這種時候,你們越要醒神些, 招呼好客人,他們松快了,等災(zāi)過去了,自然記得你們的貼體。” 眾女紛紛應(yīng)和, 四娘倒在一邊偷偷搽起眼淚來, 云禾笑嘻嘻過去挽著她撒嬌, “媽, 您老人家是不是心疼起銀子來了?價錢可都是說好了的,身契都給我換了籍契了,現(xiàn)在反悔,我可不依的啊?!?/br> 氣得四娘直拍她,“好個沒良心!我是那見錢眼開的人?” 說著話,就去拂她的鬢,“媽就是想起你小時候來,你們先來的三個加上雛鸞,就屬你最不聽話,一張嘴不饒人,常將我慪得半死,為著你,媽都不知折了多少壽。如今一轉(zhuǎn)眼,秋丫頭與雛鸞都嫁人了,你也要搬出去等著出嫁了,媽想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br> 這般就哭起來,眾女忙著安慰,“媽,還有我們呢,您老人家等把我們都發(fā)嫁出去了再哭不遲啊?!?/br> 阿阮兒坐在杌凳上,忽覺心酸,忙搵了淚花笑,“媽,我不是還在煙雨巷守著您老人家麼?少不得生意上還得靠您老人家提點我,您一輩子有cao不完心的呢?!?/br> 一屋子正啼哭得兇,卻見方文濡進(jìn)門來,芷秋與姊妹們挪去四娘房中,留與他們說話。 行至園中,芷秋拉著四娘滯后一步,偷偷往她袖里塞去兩張票子,“媽,眼前官府正忙,行院里生意也不如往日,這里是二百兩,您拿去度日?!?/br> 四娘忙推,“哪里要你的錢?媽還過得下去,你拿著錢來貼補(bǔ)我,仔細(xì)姑爺曉得了不高興?!?/br> “他才不會不高興,家里的錢都是隨我使用的。媽收下,姊妹們平時好大的開銷,總要支持著走。況且阮兒姐才開了多久的生意就趕上這一樁事,少不得要問媽借錢支撐,媽收下了,就是代姊妹們收下了?!?/br> 如此便罷,四娘偷偷理在袖內(nèi),領(lǐng)著眾人屋里吃茶。 千紅萬翠,影移花梢上,獨艷繡閣中。云禾歡天喜地地談講著都打點了些什么東西,眼瞼下浮著鮮亮的甜蜜,好似離了這里,就跳離了一生的飄零。 倏落在方文濡腿上,興談起淺園里收拾出的房子,“我說就住一個月,不用怎么拾綴,姐不依,叫人鋪了好些東西,還放了兩個丫頭在屋里伺候我??审P珠伺候我慣了,也說得上話,我舍不得她,便花了二十兩銀子贖了她帶去,你沒意見吧?” 方文濡魂正游九天,聽見問,忙拉神回來垂眸睇她,“哦,沒有,她侍奉你這么多年,是該跟著你的?!?/br> 觀他有些心不在焉,云禾將他輕搡一把,“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踞蹐再三,到底由懷里掏出札付來遞給她看,“我料錯了,上頭沒派我留在蘇州,將我派去了寧波市舶司任副提舉。單是路上往來就得一個月,還要交一批糧食到杭州藩臺大人手上,這一折騰,加之到了寧波得承接公務(wù),恐怕……你得在jiejie家里多住些日子了?!?/br> 如他所料,云禾果然兩個眼瞪得大大的,寫滿了失落與不高興,掛著臉從他腿上下來,“得等多久?” “兩個月,”方文濡忙窺她臉色,恨不得指天發(fā)誓,“至多兩個月,我送了糧食,到寧波接了公務(wù),理順了,我就告假,保證一刻也不耽誤趕回來?!?/br> 云禾心內(nèi)檢點他去京里多久、去寧波又要多久,檢算下來,這一年竟然聚少離多,倏覺悲懣難當(dāng),“且不說眼前這兩個月,就說以后,你在寧波要干幾年?你干幾年,那咱們是不是就要幾年分隔兩地?我嫁給你,成日家見不著人,有什么意思?能不能別去?叫上頭另給你派個差事當(dāng)當(dāng),也不管幾品,在蘇州就好?!?/br> 且看她眉間鎖恨,心上泛苦。方文濡亦有口難言,只把眸垂腳尖,好半晌陪了個訕笑,“近來年沿海地方??軝M行,寧波是海上商貿(mào)重地,我朝與他國往來貨品卻屢遭??芙贇ⅲ俟俳锌嗖坏?。國庫若要充盈,稅務(wù)商貿(mào)缺一不可,市舶司干系重大,我怎能推諉?” “干系重大,那就派個穩(wěn)妥的老臣去好了呀,做什么派你一個什么都嶄新的新科狀元去?他們就是看你沒根基好欺負(fù),你就任他們欺負(fù)?” 方文濡見她似有松動,挪過來兩臂自背后圈住她,試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也知道我沒根基,爭也爭不過他們,還不如到寧波去立了功,往后他們想欺負(fù)我也得顧忌顧忌不是?況且,??茉谘睾M行,百姓多受欺凌。要是沒有銀子,朝廷就沒法清除賊寇,老百姓就得永遠(yuǎn)苦下去。少不得就有人賣兒賣女,就像你一樣,給賣到煙花地里、或是沒你長得好的,就要賣到窯子里去,她們又不跟你似的能慧眼識珠,可抓不住一個狀元郎,那就只能一輩子吃苦了?!?/br> 默然一晌,云禾抬起胳膊肘往他腹上狠狠一撞,“少哄我,我又不是當(dāng)官的,才不管她們死活。我只問你,要是兩個月你不回來怎么辦?” 他仍是離京前那句,“就是死了,魂也得回來!” “你少胡說??!” 這才罷了,云禾弱羽依依掛在他脖子上將他親一親,好似明朝就要離別一樣,在他懷里賴足了一陣,方隨芷秋一路輾轉(zhuǎn)而去。 拾綴出來兩間屋舍,就在芷秋院旁的一處小院內(nèi),平日里無人居住,此間打掃出來,偏房里填放了丫鬟照管。進(jìn)屋一瞧,只見衣柜衣櫥、藤椅小榻、禪椅香幾一應(yīng)俱全,更有畫帷繡帳映帶房攏。 環(huán)顧一圈后,方文濡十分放心,將芷秋特意請到榻上深拜了一拜,“多謝jiejie容留,若他日功成,少不得我二人錦禮拜盒叩謝jiejie大恩?!?/br> 唬得芷秋直樂,忙趣他,“狀元老爺?shù)拱萜鹞襾砹耍谢噬侠蠣敃缘昧?,豈不是要說我無禮?好了好了,快別拜了,就沒有你,我也要照管云禾的,該她謝我才是,你謝個什么?” 恰有小火者尋進(jìn)來報廳上席面齊備,陸瞻業(yè)已歸家,只等著用飯。芷秋便領(lǐng)著二人到千雨閣里頭,正是晌午十分,軒廳上幾扇長窗落地,投來一芭蕉濃蔭,滿闐芰荷清香。窗戶外就是一池綠水,碧葉接天,粉荷嬌艷,更伴鳥雀渣渣歡鳴。 芷秋與云禾挨著坐,只顧私語。陸瞻便與方文濡淺談,男女各成一派,自有桃良驪珠來篩酒。陸瞻才換了件暗紫直裰,有些自在之態(tài),隨意與方文濡攀談,“聽說是派到了寧波府市舶司?是個干實事兒的地方,只是有些艱苦。” 方文濡忙拱手,“學(xué)生當(dāng)盡所能,為朝廷謀利,為百姓造福?!?/br> 正值個鏤金鋪翠的好時節(jié),簡單一案,卻是鸞鳳配,鶯燕約,算作家宴。芷秋興起,同陸瞻搭腔,“該把韓舸與雛鸞邀來的,我們姊妹聚聚,你們連襟間也聊聊啊。” “他恐怕不得空,眼下大約還在城外安置災(zāi)民?!敝淮魄锊焕硭?,他便又扭回去同方文濡說話,“方大人不必拘禮,請隨意吃飯。說起來,我們還算是做了門親戚,不必拘束?!?/br> “是學(xué)生高攀。” 陸瞻又扭頭問黎阿則,“寧波市舶司現(xiàn)任的監(jiān)理大太監(jiān)是誰?” “回干爹,是陳允陳公公,還是前年干爹請老祖提調(diào)到寧波去的呢?!?/br> “哦,是他啊,我倒忘了。”陸瞻輕笑,撿了口菜吃,接來張絹子擦嘴,“方大人,一會兒用完飯,跟我到書房一趟,我修書一封,你拿給陳公公。我深知地方上難免做派結(jié)黨,你沒有根基,許多事倒不好辦,拿我的信給他,也好有他照應(yīng)。” 一席用罷,不過未時。眾人皆到院中,芷秋云禾自去正房內(nèi)吃茶,桃良又令人上了果品茶點,領(lǐng)著驪珠四處逛一逛。陸瞻則領(lǐng)著方文濡去到東廂書房,黎阿則在側(cè)研墨,果然寫了封手信與他。 方文濡連忙將進(jìn)京時的手書一并謝過,稍刻后,有些躑躅地坐在官帽椅上開口,“督公,學(xué)生雖要到任寧波,可蘇州畢竟是學(xué)生家鄉(xiāng),學(xué)生有一事不明,還請督公解惑?!?/br> “請說?!标懻翱咳ヒ伪?,笑望他。 “督公是皇上殿前的紅人,來之前任的是司禮監(jiān)秉筆,眼下雖派到了蘇州,即見百姓流離失所,蘇州官場烏煙瘴氣,怎么不出面上奏朝廷?督公監(jiān)管鎮(zhèn)撫司,只要有您說句話,地方官員也能收斂一二,或是您上書,求朝廷發(fā)放災(zāi)糧,稍解百姓之難,何至于現(xiàn)在城外餓殍遍地?” 陸瞻但笑不語,交叉兩手置于案上望他良久,反問:“蘇州官場豈是今日之亂?國朝之亂,又豈非只有蘇州一府?天下之亂,亂在朝廷,亂在權(quán)臣,若非上下一氣,蘇州地方官員何至于肆無忌憚貪污災(zāi)糧災(zāi)款?你以為朝廷沒有發(fā)放災(zāi)糧?上年蘇州報了洪災(zāi),京里就放了糧下來,幾十萬石到百姓口中不過顆粒,你以為是仗著誰的勢?” 稍思后,方文濡有些落寞地笑起來,“學(xué)生雖然剛?cè)胧?,從前讀書時也聽說過,蘇州藩臺姜恩、知府祝斗真都是戶部尚書龔老舉薦的?!?/br> “這就是了,一場小小的天災(zāi),死幾百個百姓,充其量是將姜恩祝斗真等人貶職收押,不過半載,就有人想法子為他們洗冤辯罪將他們放出來,照舊舉薦他方上任?!标懻磅较掳盖埃枺骸澳愕淖质鞘裁??” “學(xué)生字溫謹(jǐn)?!?/br> “好,溫謹(jǐn)。你初入仕途,需知朽癰不堪治,只能去之,這些貪墨官員已經(jīng)爛到骨頭里去了,只能連皮帶rou一起挖除。眼下,蘇州城外的百姓就是要挖這塊爛瘡所需留的血,再痛,也先忍一忍吧?!?/br> 方文濡稍思,略顯沉重,“那我朝兩京一十三省,若處處都像蘇州,難不成處處都要棄百姓不顧?豈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見其駁話,黎阿則正欲震懾幾句,卻被陸瞻揮袖攔下,“溫謹(jǐn),你飽讀詩書,依你說,百姓之苦,苦起何處?”望其沉默,陸瞻溫文一笑,“這是在家里,不是京城,也沒外人,有什么見解,只管說來。” 方文濡適才直言,“我朝有祖制,贍養(yǎng)宗親,凡是皇田不納稅,現(xiàn)如今,皇室宗親多不勝數(shù),加之官田也不納稅、凡有功名的人家酌情納稅,這些人便無所不用其極仗勢欺占百姓良田。如今皇田官田加起來,將近所占我朝田莊的一半,一半土地不納稅,卻將稅收全部加諸到另一半百姓身上,可謂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如何不苦?” 陸瞻睨他一眼,語氣極輕,“妄議祖制之弊,可是對祖宗不敬,況且你也是有功名之人,如今也做了官,祖制豈不也有利于你?” 說到此節(jié),方文濡拔座起來,“利天下百姓,才利朝廷,利朝廷,后利百官?!?/br> “你倒是十分有讀書人之風(fēng)……到了寧波,好好兒干,多為朝廷謀利,希望他日,我能在大殿上瞧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