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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誘宦在線閱讀 - 誘宦 第53節(jié)

誘宦 第53節(jié)

    只等人辭去,黎阿則挨上前,攢惑千度,“干爹,干嘛同他說這些?一個小小的市舶司副提舉,叫沈從之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還蒙在鼓里,連百官都排不上名,何苦理他?”

    陸瞻扭回身來一笑,“你怎么知道他就蒙在鼓里?蠢小子,你在宮里呆這些年,還比不上一個剛?cè)胧说?。他不是蒙在鼓里,是先學(xué)會了忍。他日土地變法改革,或許就要靠他身先士卒。再沒準(zhǔn)兒,沈閣老與沈從之,就要倒在他手上?!?/br>
    “兒子怎么瞧不出來他有這么大本事?看著就是個文弱書生而已?!?/br>
    “小看文弱書生?韓舸也不過就是個文弱書生,但他比朝中那些文武,更有膽量能挑起蘇州百姓生死的擔(dān)子。江山的脊梁,就是這群文弱書生。說起來,京里讓他升任縣令的札付到哪里了?”

    黎阿則微耷著眉,“哦,八百里加急,大概半月就到?!?/br>
    “好,回頭都察院拿了那姓顧的縣令,叫他們移交到鎮(zhèn)撫司?!?/br>
    這廂踅回正屋,不見芷秋,尋去竹林里,見她正與桃良在秋千上打絡(luò)子。映著不敗之翠,掩著不褪之光,正一副永不落的長春之景,是為人間閬苑。

    見他來,桃良憶起這荼靡架的用途來,生怕妨礙了他,默默回到房中,將另個小丫頭悄么著邀出院外亂逛去,隨手還闔上了院門。

    陸瞻耳朵尚好,聽見遠(yuǎn)遠(yuǎn)關(guān)院門的吱呀聲,便坐去榻上,自己舀了一盅冰萃茶,潤了潤嗓子,朝芷秋招手,“過來?!?/br>
    抬眼一瞧,暮晚斜陽,昏鴉歸枝,院中又復(fù)岑寂,只是蟬兒還鬧個不休。芷秋撿起紈扇偎去他邊上,替他扇著風(fēng),“聽阿則說,你母兄回京了,這樣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訴我一聲?”

    陸瞻面無異色,喂了顆葡萄在她嘴里,“哦,母親兄長身體不好,還是回京便宜些,京中有太醫(yī)照料。”

    “也該叫我送一送啊,我這個做媳婦的,連婆母都沒見過呢,往后回京去,她豈不是要說我沒個孝道?”

    荼靡架下有夕陽由葉罅中漏撒下來,好似斑駁碎金。陸瞻一副好心情,不欲提起掃興的事,淡淡一帶而過,“往后回京了,你多的是盡孝的機(jī)會。云禾出去了?”

    他不欲多提,芷秋便不再問,將兩腿曲于裙中,脫了繡鞋放到榻上去,“送了方大人出去,便回房中歇息去了,叫她去認(rèn)認(rèn)那兩個丫頭,拾綴拾綴帶來的東西。噯,承蒙你好心,收留我妹子,我欠你的可是越來越多了,往后當(dāng)牛做馬也報答不了你的大恩?!?/br>
    殘灺的斜陽掃在陸瞻臉上,陷落的眼睛里滿是愛戀,“你我夫妻,何談報答?只要你每日高高興興的,就是我的福報了?!?/br>
    芷秋便趁機(jī)撒起嬌來,佯作不高興,“你這個人麼,向來有什么事情也不同我講,總是自己悶著。你悶著,我又有什么好高興的呢?”

    本想勾起陸瞻埋在心里的話頭,熟料陸瞻默然一晌,摟著她靠到榻背枕上,一臂枕于后腦,好不悠哉,“你既然不高興,我正好前些時聽了幾個笑話兒,我說來逗逗你,你聽了,可不許生氣?!?/br>
    “既是笑話麼,不笑便罷了,怎么還會生氣呢?”

    他瞥來一眼,“那我就講了啊?!?/br>
    清清嗓子,望著對過荼靡架,這般繪聲繪色地說來,“說是有一縣官家做席,請來幾位好友,其妻在旁侍奉酒水。那席上正有道絲瓜做的菜與一甌炒韭菜,朋友便道:‘這絲瓜不好,吃了痿陽,這韭菜倒好,壯陽?!瘞兹寺犃舜笮Α?h官令其妻斟酒,誰料左喊不見人,右喊也不見,因問丫頭:‘夫人哪里去了?’丫鬟捧著酒壺答:‘夫人去院兒里拔了花種韭菜去了。’”

    芷秋聽后,臊紅了臉端坐起來拿扇打他,“好你個不正經(jīng)!竟然說這種笑話我聽,你敢是要死了?!”

    卻看他十分難得的笑得明朗,抓了她的手腕央求,芷秋便停了手,背過身去在炕幾撿一口茶吃,不欲理他。他笑足一晌,后頭歪過臉來,“生氣了?那我再說個笑話兒你聽?!?/br>
    “我不聽我不聽!到外頭說給那些不正經(jīng)的人聽去!”芷秋抬手捂住耳朵,一顆粉水晶的扇墜子在肩頭晃晃蕩蕩。

    陸瞻愈發(fā)上興,捉下她的手,將其摟困于懷中,“就是打外頭聽來的,自然說給里頭聽?!?/br>
    見芷秋慢慢不掙了,他勾起唇角,又講一個,“有一方士專賣一味勾魂藥,將此藥撒于婦人身上,那婦人便會不顧千難萬險與其私通。這日,有一輕浪子弟來買藥,方士不在,唯有其妻在家。其妻收了銀子,便將此藥遞與這子弟,子弟見其嬌媚可人,便將藥粉反撒在她身上,婦人只得隨其入房行事。晚間方士歸家,知曉此事,大怒:‘誰叫你就他!’其妻曰:‘我不就他,倒顯得你的藥不靈了?!?/br>
    聽到此節(jié),芷秋早是眼波生暈,兩腮緋紅,惱起來又掐他。嬉鬧間,也心起一壞,待笑勻了氣兒,挺直了腰睨他,“那我也講個笑話你聽,你聽了,也不許生氣?!?/br>
    斜陽更紅,照著陸瞻好不鄭重的臉色,“我對天發(fā)誓。”

    芷秋舉杯飲盡冰茶,緩緩打起扇,也講得繪聲繪色,“話說有位小官升了五品大員,好不高興,歸家對夫人講:‘我官職比從前更大了!’夫人不屑問他:‘官大了,別的可大了不曾?’官曰自然,二人行事,夫人責(zé)怪其小如故,那官便講:‘大了許多,是你不覺?!蛉朔磫枺骸胰绾螘挥X?’那官十分不屑,說道:‘難道老爺升了官,奶奶還照舊不成?少不得我大了,奶奶也大了!’”

    講完后,心內(nèi)分明羞恥得緊,卻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窺陸瞻,見他面無異色,只把兩個耳朵紅得似火燒。她便不屑地挑了下巴,“哼,跟我斗,姑奶奶聽這些笑話時,大人還在讀孔孟之道呢?!?/br>
    慪得陸瞻一腳將炕幾踢到榻角,撲將上來壓她在榻上,兩個手死死撳在頭上,牙根里咬出股狠戾勁兒,“好你個花魁娘子,竟敢戲耍起客人來?!”

    芷秋風(fēng)月慣手,自然知其乃情趣,半點兒不生氣,反搭著腔,“是公子先戲耍奴家,奴家只好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啦。公子不先向奴家陪個禮,反怪起奴家的不是來了,哪有這樣的道理?奴家不依?!?/br>
    講得逼真,竟有落淚之勢,真是眉有愁態(tài),眼含嬌媚,千種風(fēng)情,盡現(xiàn)一身。陸瞻只覺腦中轟隆炸開,血氣周身竄涌,俯首極輕、極親地吻她一下,“這樣兒依不依?”

    她將兩個眼勾魂攝魄地轉(zhuǎn)一轉(zhuǎn),往竹梢上瞥去,“公子說的什么呀?奴家怎的聽不明白?天都快黑了,快快放奴歸家去吧?!?/br>
    殘樣一線由陸瞻紅紅的耳朵穿透下來,他只覺綁來了一只月魅花妖,反攝了他的魂魄。這般又俯首去吻她,帶著guntang的水汽,親完盯看半晌,倏而起身理正衣襟,作勢要走,“既然不依,那便罷了,我豈是那仗勢強(qiáng)人之徒?”

    氣得芷秋牙錯著牙,掙坐起來拽著他一只胳膊,“你往哪里去?留我一個人在這里,天色暗下來了,我害怕。”

    陸瞻心內(nèi)說不出的酥麻,又坐回去將她抱在膝上,注視她盛滿水波的眼,便有洶涌火熱的血急于沖出身體內(nèi)。他輕輕地貼去她唇上,黏黏離離地淺吻幾下,頃刻逐漸兇急起來,將她復(fù)兜倒下去。

    昏昏沉沉的天色里,漸漸嵌起一輪明月的圓影,夏夜里,拂來晚風(fēng),卻吹不滅草亭下灼灼的火。榻上長葉鋪成褥,荼蘼茂枝垂成帳,春娥落月籠紗,芷秋就覺得什么都看不見了,在他的寸寸落下的親吻里,天地成了虛影。

    伴著眉心一陣輕蹙,她憑著感覺去感覺,并未感覺到往常的“真實”,而是一個倏冰倏燙的什么,像是顆珠子,她險些哭起來,帶著嗚咽問他,“是什么?”

    陸瞻攀上來,衣扇齊整,湊在她耳邊吻她,“別怕,是勉鈴?!?/br>
    頃刻,密密麻麻的吻似春雨落下。

    ————————

    笑話出自清代《笑林廣記》。

    ▍作者有話說:

    陸大人的本性,嗯~

    第60章 醉臥花樹(二) [vip]

    庭院深沉, 無人掌燈,明月無塵如玉鏡,這里沒有羌笛琵琶, 只有輕蟬蛙聲伴著星辰, 似乎永世安寧。

    潑綠的院門前兩盞絹絲燈未亮起, 地上蹲著一個紙糊的燈籠,桃良帶著新買的小丫頭初月坐在門前。初月是外縣人, 年紀(jì)差桃良一歲,有些懵懂, 朝黑漆漆的門縫里溜一眼,十分疑惑, “桃良姐,咱們怎的不進(jìn)去呀?院里屋里都沒上燈呢,仔細(xì)一會子爺罵。”

    桃良抿著唇笑,“你現(xiàn)在進(jìn)去,他才要罵呢?!?/br>
    “為什么呀?”

    清風(fēng)徐徐,拂動桃良的裙, 她托著腮望向銀河, 不答話。傻笑半晌,見千里煙波里走來黎阿則, 正帶著幾個火者四處查訪。走到跟前來,燈籠將二人晃一晃,“怎么不在院兒里呆著,在這里坐著做什么?”

    不好答話, 桃良便羞著臉笑, 黎阿則會其意, 一陣心猿意馬, 與身旁張達(dá)源招呼,“查了夜,咱們到翠中閣去歇一夜?!?/br>
    “成啊,”張達(dá)源搭摟著他的肩,一路呼朋引伴而去,“那個芍容姑娘天天念叨你呢?!?/br>
    嘻嘻哈哈的調(diào)笑生被夜風(fēng)吹近,令桃良的臉褪了色,失落之際,見門吱呀一開,陸瞻站在里頭,“進(jìn)來吧,去點燈,叫人打水奶奶沐浴?!?/br>
    碧天今夜流銀,照著各有各悲喜,歡心失落里,黑暗漸褪去,樓臺彩云歸。

    自方文濡說定要走,云禾總有些懨懨地提不起精神,只等他來瞧她時好一陣,人一去,就仍趴在帳中懶吃懶睡的。這日下午,二人在外頭一花廳相聚,黏糊了足有兩個時辰,正趕上花情正艷,相思正濃,方文濡卻要走。

    云禾滿臉的不高興,在一張好大的官帽椅上盤著腿打著扇,“你是要忙著到哪里去?急成這樣子,難不成外頭有相好的了,趕著上她那里去點卯?”

    她惱起人來,叫人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方文濡深知她的性子,不敢妄動,將跨出門檻的一只腳又拔了回來,“我的姑奶奶,有正事,衙門里正裝糧呢,我趁著這功夫跑來瞧你,眼下大約裝好了,我要去同衙門里清點了辦交付?!?/br>
    廳上擱著冰,她還惱得心火熱,抬眼瞪他,“是公事要緊還是我要緊?”

    “你要緊,一百樁公事也沒你要緊,”方文濡擠到椅上坐下,握著她兩個肩頭,十二分耐心地哄,“可你瞧,我又不好到后宅里去,在這廳上,顧忌著人來,我連親親你都不敢,你叫我在這里憋悶著做什么?不如我去將公事辦了,明晚來瞧你,晚上下人們也不出來走動,便宜些?!?/br>
    適才壓住了云禾的小性子,十分深明大義起來,“那你去吧,可將公事辦好哦,別叫人以后講那毛手毛腳的新科狀元郎是我袁云禾的夫君,我麼可丟不起那份臉的呀?!?/br>
    方文濡起身,鄭重地拜了個禮,“謹(jǐn)遵先生教誨?!?/br>
    這廂嘻嘻笑著,可等他一去,那笑就滯在臉上,將落不落的,似一顆愁心關(guān)不定。想到他不日就要啟程往浙江去,一霎就沒了精神,回房倒在帳中昏昏沉沉,睜眼是他,閉眼也是他。

    正欲睡去,卻聽芷秋進(jìn)來,坐到床沿上拉她,“快起來,整日躺著益發(fā)沒精神,正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我與你到園子里逛一逛,來了這幾日了,還沒好好逛逛我們家這園子吧?”

    云禾懨懨坐起來,耷拉著拋家髻,整個人沉心添病,“姐,我不想去,懶怠走。”

    繡房里昏帳配悶椅,芷秋挪到邊上一根杌凳上頭,又嗔又嘆,“你這鬼丫頭,人去了又不是不回來,不是講好了兩個月那邊一切安置妥帖了就回來接你家去的?你這個樣子,豈不是給他心里添???他還能安心去呀?人家是去辦大事做官的,要依你,難不成他一輩子無所作為,就守在你身邊才算好?”

    紗窗里金光未褪,一線線塵埃浮動,落在云禾的裙角,她深攢細(xì)眉,滿面愁態(tài),“姐,他有志向,既然苦讀多年考了功名出來,難不成我會攔他?我只是心里有些毛毛躁躁的,總怕他在那邊出什么事情。”

    芷秋一笑,山野神仙似的淡然,“我說句不好聽的,要出事你就是呆在家里也躲不過去。你放心好了,方大人是文曲星下凡,自有上天庇佑,且有后福呢。走,咱們今日園子里逛逛,明日到隔壁去瞧瞧雛鸞,好給你散悶啊?!?/br>
    這便罷了,二人領(lǐng)著桃良與驪珠,出了院門便亂轉(zhuǎn)悠。往前芷秋因怕撞上陸瞻母親,觸了她的病根子,不愛出來溜達(dá),故而許多路還不大熟。

    兩個人沿著一垂花門踅出,即是一片綠野開闊,樓臺煙波。暗柳飛鶯,小橋芳草,蜂蝶正忙,蜻蜓棲枝,渡水渠,臨游廊,百花染胭脂,石磴點蒼苔。

    逛了大半時辰,天色漸暗,月起天瀾,一行便要折返。芷秋云禾相挽,剛轉(zhuǎn)了繡鞋遐暨至一棵蔥蒨槐楊下頭,云禾卻見院墻下有棵芭蕉無風(fēng)而動,唬得挑扇朝芷秋一指。因天色黯淡,兩個人歪著腰枝瞻望半晌,只當(dāng)是哪里來的野貓野狗,不想里頭芭蕉下竟鉆出個人來!

    芷秋心內(nèi)一驚,忙拉了幾人避在楊槐后頭,待那人走進(jìn)了,才借著月光瞧清是個男人。那男人穿著牙白圓領(lǐng)袍,罩半額烏紗,窺其裝扮,必然不是園內(nèi)小廝,倒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姐,該不是強(qiáng)盜吧?”云禾貓著聲兒在云禾耳邊輕問,芷秋立時將一指豎在唇邊,示意其噤聲。

    再往后頭瞧,只見那男人一路小心避障,走到幾人對面的一處院門前,左右顧盼一圈兒,方拂袖叩門。旋即門扉啟出寬縫,開門是位姑娘,手上挑著燈籠,昏黃的燭光一晃,芷秋唬一跳,原是祝晚舟的丫鬟紅纓……

    待那男人閃身進(jìn)去,院門闔攏,芷秋幾人由楊槐里冒出來,往原路折返。云禾聽見是祝晚舟的住處,驚落了下巴,“姐,這男人大晚上的由鉆個狗洞進(jìn)來尋祝晚舟做什么?這男人是誰?”

    幾人也沒來得及打個燈籠,正借著月光或是遠(yuǎn)廊的燈稍稍看路,芷秋不備,絆著個什么,趔趄一下,幸被眾人攙住。這廂拂拂胸口,朝云禾剔去一眼,“一個男人,大夜里的鉆別人家院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與祝晚舟,”云禾回首朝黑漆漆的來處瞧一眼,有些不敢信,“通jian?我的娘噯,這事情姐夫曉得嗎?”

    “我看大約是不曉得,”幾人且行且進(jìn),踅入一個月洞門,芷秋顰額淺淺,迤邐踏紅塵,“他與這祝晚舟,八百年也不見一面,自我來后,更當(dāng)沒她這個人似的,哪里能曉得?往前聽說祝晚舟原有個未婚夫,是杭州通判一位通判家的公子,好像前不久調(diào)任蘇州做縣丞了,沒準(zhǔn)就是他?!?/br>
    “那可要告訴姐夫?”

    芷秋稍止一步,將頭緩緩搖一搖,“先不要告訴他好了,他的侍妾,在園子里頭偷人,是個男人心里就會不痛快,何況他有那么個心病在那里,要是他知道了,少不得心里更過不去?!?/br>
    幾人聽其吩咐,將事情默下。皓月里,芷秋踅回房中,見陸瞻剛歸家,正在床前站著換衣裳。她走過去,接過初月手上的普藍(lán)道袍替他套上,轉(zhuǎn)到跟前來系衣帶子。

    隔近了便嗅見他身上的綠醑香,甘甜而清冽,她仰臉望他,比往日更顯溫柔,“到哪里吃酒去了?”

    陸瞻俯下半身親一親她,嗓音如一捧山泉,“沈從之的夫人有了身孕,在長園擺的局,宴請了大小官員。我這里坐局的是惠君姑娘,她請我問你與云禾好?!?/br>
    “下回你也問她好,告訴她,改日我請她到家里來玩耍?!避魄镆娝降綍负箢^,便在桃良手上接了一盅冰萃茶踅過去,“沈大人夫人有了孩子,是不是該送份禮去相賀?我也不認(rèn)得他家夫人,不知道她喜歡些什么?!?/br>
    “不必了,與他,沒什么客氣好講,他也不在意這些。”

    他又將那個匣子打開,取了一丸藥揚(yáng)頭咽下。芷秋在身后對燈沉默,他扭頭看見,挑起她的下巴窺一會兒,“今兒怎么瞧著不大高興?誰惹你了?說來,我打他?!?/br>
    說話間環(huán)住她到臨窗一張榻上去,推開窗,對著房檐上的明月。芷秋打起扇,窺他一眼,“噯,那個祝晚舟,你喜不喜歡她?”

    他靠在榻背上,手指勾著芷秋的腰帶繞圈兒,“什么喜不喜歡的,她給你找麻煩了?”

    芷秋淡如秋色地笑,偎去他懷中,“沒有,我是想著,你要不喜歡她,何苦將人家困在這里,還放她回家去不好?咱們還能少一份開銷,何樂而不為?況且你從前不是講,人家先前原有婚約,不如放她回去嫁人,免了她的災(zāi),咱們也算積德行善?!?/br>
    月光凝滯在陸瞻面上,連他拉扯她衣帶的手也稍頓了一下,“做我的侍妾,是她的災(zāi)?”

    不想又觸及了他的自尊,芷秋忙抬眼以證清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講,你又不喜歡人家,白讓人留在這里做什么?人家也不到二十歲,大好的青春憑白耽誤在這里,不如你發(fā)發(fā)慈悲?”

    陸瞻適才微笑,接著扯她的腰帶玩耍,“不是我要耽誤她,是她父親將她送來的,我若現(xiàn)在送回去,就是不受人的禮,有些時候,不受禮反倒不好辦事。等事情辦完了,我就放她回去,只是她已經(jīng)到了這里,出去想再嫁人,恐怕也難。”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咱們往后放了她,咱們不虧心,何苦叫她沒日沒夜地咒咱們?”

    “好,這事兒聽你的?,F(xiàn)在,你聽我的。”

    他將她的腰帶拉開,扯出扎在里頭的衣衫,青紗綠裙,很快散了一地,月光爬上來,似林沼翠煙。陸瞻迷失在里面,卻永遠(yuǎn)到達(dá)不了終點。他仍被困無望地徒徙中。

    很快,便是離別之期。方文濡赴任寧波府,由陸路中轉(zhuǎn)杭州交付糧食,一早檢點人馬,穿上彩繡鷺鷥大青補(bǔ)子袍,戴著烏紗帽,與云禾在官道上辭行,芷秋不放心云禾,怕她哭,便一路陪同,只在自己的馬車?yán)锊幌萝嚒?/br>
    官道上來往繁雜,云禾戴著長帷帽,撩起一條縫,沖方文濡招招手,“噯,傻子,這回我的臉可沒爛,你怎的不說將帽子揭了你瞧瞧?”

    身后站滿一百多押送糧食的官兵,紛紛半斜著眼竊窺這身段玲瓏的女子。方文濡忙將她的手拽住,闔上了那條縫,“這一大堆男人呢,揭了做什么?快放下,別叫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