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
大巫常年練祭祀舞,因要注意隊伍中的踩踏聲,除了招搖撞騙,倒也練就了一幅好耳力,他一聽到風吹銀劍發(fā)出絲絲的冷鳴聲,眼睫微動,旋即在劍刺來之際滾入床側。 黑衣人楞了一下,旋即手腕一轉,用更快的劍鋒刺向大巫。 但這個大巫似乎早有準備,一個側身從床側拔出提前準備的劍擋住刺向心口的劍,同時趁黑衣人不注意用腳踢翻來劍,借勢滾到床底,一個鯉魚打滾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劍做防御狀態(tài)。 黑衣人再次失手,他轉身看向執(zhí)劍的大巫,氣急敗壞之余嘴角勾起了一絲興趣:“原本只是以為是個踩死螞蟻的任務,沒想到你身手還不錯,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領?!?/br> 話落,一個箭步刺了過去,祭出了殺招。 此時黑衣人有些微微急眼,竟然沒有想到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巫怎么能不怕殺手,他應該躲劍后慌忙逃屋喊人,而不是執(zhí)劍在原地,似乎一直在等著他祭出殺招。 見來襲之人亮出看家本領,大巫勾起了嘴角,握緊劍柄一側身躲過劍鋒,拿劍去刺黑衣人的腿,但這黑衣人身為刺客自然也有功夫傍身,一見腿將要被刺,一個空翻翻到一旁。 但大巫怎么可能會放過敵人暴露的缺點,一個飛身,刺向黑衣人暴露出的肩膀,旋即是劍入血rou的聲音。 黑衣人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大巫非彼大巫,他見勢不妙,往后一退,另類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劍,捂住胸口從窗戶上慌忙逃竄出去。 旋即幾道黑影從屋內躥出去追黑衣人。 “大巫”從懷中掏出手帕,坐在一旁的凳幾上,用手帕細細把安懷上的血擦凈。 此時屋內驟亮,梅齊點亮屋內的燈草,拍了拍,幾個身著黑衣的侍衛(wèi)把真正的大巫押了上來。 大巫此時已被嚇得一臉蒼白滿身冷汗,他知道若不是眼前這位擦劍的將軍,他恐怕早在睡夢中就悄無聲息地被人抹了脖子。 經(jīng)過此事,他早已不是死鴨子嘴硬的大巫,相反倒是一個瑟瑟發(fā)抖的鵪鶉,一見慕漢飛,身子一軟,跪倒在他面前。 慕漢飛把安懷擦凈收回劍鞘,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道:“現(xiàn)在你還是不說誰是幕后指使嗎?” 大巫身子一抖,立馬開口道:“您您問什么......我我都說!” 慕漢飛看了梅齊一眼,梅齊點點頭,把一摞宣紙放到桌子上。 慕漢飛拿起一張宣紙,搓成條,按照傅夜朝的手法系成疊環(huán)的腕扣,一經(jīng)完成他就拋在大巫身前,冷冷道:“說吧,用疊環(huán)作為腕扣有何用意?” 大巫看到眼前的疊環(huán),更加確定慕漢飛他們是有備而來,身子抖得更加厲害,良久,他才開口道:“我我不知道。” 他話音剛落就瞧見慕漢飛露出手指,而他中指與食指縫隙中夾著一根銀針,只見這根銀針在燭火中閃了一下,一眨眼,這根銀針就插入他雙膝之間的素磚上。 這素磚是特制的,他想把這棟房子長長久久留給子孫,故特別堅硬,平常刀劍根本刺不穿素磚,可眼前的這根銀針猶如刺面團般幾乎沒入,可見功力的深厚。 大巫睜大了眼,癱跪在地,用哭喪的嗓音大聲嚎啕道:“將軍,草民真的不知道這腕扣是何意啊,這些動作和服飾都是當初那個人給好的啊,草民是真的不知情?。 ?/br> 梅齊聽言看向慕漢飛,見慕漢飛點頭,他走向不斷捶地的大巫,頓下身用劍尖挑起大巫的下巴,冷聲道:“動作的草圖以及服飾在何處?” 梅齊的劍十分銳利,大巫一動,那劍鋒便劃破大巫的下巴,鮮血順著脖頸嚇得大巫立馬停止哭嚎,抖著聲音道:“衣服,衣服和草圖都已經(jīng)燒了.......” 這話不假,當初他被給了一大筆錢來行巫覡之禮,通過這個禮儀他就看出里面渲染的是臣服以及威懾,這其實是不符合朝堂對巫覡之禮的規(guī)定,但錢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無法拒絕。 禮后他有些害怕引起官府注意,便把這些草圖以及服飾全部燒掉,而且當初給錢的人也說,必須全部銷毀這些東西,所以一絲沒剩。 慕漢飛瞇起眼:“既如此,那本將軍保你何用?”說著,指間又亮出第二根針。 大巫通過慕漢飛的手勢看出這根是朝他眉間的xue位,他的心停了片刻,就在慕漢飛即將甩出之際,大巫慌忙道:“但草民記得所有動作以及服裝紋飾走線!” 慕漢飛發(fā)出一聲“嗯”,定定看了大巫良久,這才慢條斯理地收回手中的銀針,道:“那我便再信你一會。來人,將大巫帶回府。” 聽到慕漢飛這句話,大巫才感到自己的心恢復跳動,他在如擂鼓般心跳中冒出大片的冷汗,滴在地上,不斷為死后劫生而大口大口喘著氣。 慕漢飛話音剛落,梅齊立刻立掌,未等大巫喘上幾口氣,就劈上他的后頸。大巫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慕漢飛起身走了出去,梅齊見此對屋內剩下的幾人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護衛(wèi)扮上大巫留在這棟房宅并清理此屋,其他護衛(wèi)夾起暈過去的大巫準備帶他回忠義侯府。 梅齊收好宣紙,見事辦妥連忙去尋在屋外等他的慕漢飛。 慕漢飛見到梅齊后,吩咐道:“我一會兒去參與大巫審訊,你查看一下梅盛的傷,若是傷口較深便讓綃綃去看一下傷勢?!?/br> 原來這一切都是做給大巫看的戲。 慕漢飛剛回到府中就著手準備大巫的事情。早在回云京之時,他就再去了一次槐微林,當他順藤摸瓜找到大巫時,他還有些驚訝。 畢竟他以為大巫早已被除掉,但轉念一想,這巫覡之禍是要嫁到忠義侯身上,雖然已感知道自己已經(jīng)察覺,但現(xiàn)在殺了大巫肯定會導致自己更加警惕甚至捅到陛下那里去,故在未暴露身份之時饒過大巫。 這是一種猜測,還有另一種猜測。 同樣是故意饒過大巫,但是這種繞過并讓他們摸到線索是為了限制甚至是誤導他們,以達到一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畢竟一開始他們就是在甕中。 慕漢飛想到這眼神一暗。 不管這些到底是故意為之還是真的紕漏,他一定,一定把群擾亂國家的害群之馬繩之以法! 梅齊聽到吩咐后,抱拳道:“是!” 慕漢飛聽到梅齊應允便躍身上馬,可他余光中卻瞥見梅齊嘴角掛著笑意,他怔了一下,問道:“阿齊,你笑什么?” 梅齊也不怕慕漢飛,直接道:“屬下只是覺得將軍剛剛一舉一動像極了大人,故忍不住感到一股喜悅,就笑了出來?!?/br> 馳騁沙場的武將其實很少用銀針,都是直接拿刀或者劍直接砍,而且銀針在武場一向被認為是暗襲之用,故正派武將出身的對銀針懷著鄙夷心態(tài)。 偌大的云朝,絕對不止傅大人一人使用銀針,但只有傅大人一人敢明目張膽地亮出銀針,速度之快讓人完全辨不出來襲之向。 同時傅大人也喜歡亮出銀針來威脅犯人,故意營造出一種緊迫感,來給犯人施壓。 還有,一開始那大巫嘴硬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還有些擔心將軍審問不出來,畢竟在軍中像大巫這種人可以直接上軍棍,可在平常的審問中,這是不行的。 但大人所慕之人哪里又這么死板,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慕將軍讓梅盛扮成鞏家那邊的人,在大巫面前上一場刺殺的戲。 這樣一來,大巫就明白他已經(jīng)是必死之人,只有眼前的人才能護住他一條命,如此自然全部托盤而出。 慕漢飛一聽,心下仆仆直跳,臉頰在這深夜悄然浮現(xiàn)出大片的紅意,但他故作從容道:“這番審訊是我向他討來的技巧,自然像他?!闭f著他攥緊了韁繩,轉移話題道:“回府?!?/br> 府字一落,韁繩一起,慕漢飛便騎著馬絕塵飛馳而去,而梅齊眼角依舊含著笑,他也躍步飛到馬上,牽起韁繩,去追慕漢飛。 翌日清晨 慕漢飛剛剛走出書房,就見梅盛端著綃綃給他熬得藥膳站在門外。 梅盛見慕漢飛出來往前走了幾步,恭敬地把藥膳端在慕漢飛面前,“將軍,小姐給您熬得藥膳?!?/br> 慕漢飛連忙端過,看向梅盛的肩道:“阿盛,你的肩膀可有大礙?這幾日我讓阿齊陪在綃綃身邊,你休息幾天。” 梅盛連忙搖頭行禮:“去之前小姐給屬下做了假rou骨,而且將軍刺得也輕,所以只是稍稍刺破了些皮,小姐已經(jīng)給屬下看過,將軍莫要擔憂。而且小姐一直在府中很少外出,這跟屬下在府中休息并無二樣。故請將軍收回成命?!?/br> 慕漢飛見此只好順著梅盛,不再強迫讓梅齊替他的班,把藥膳端入房中吃完便再去處理yin|祭之事。 大巫是被凍醒的,一醒來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在一個柴房中,這個柴房年久失修,旁邊又種滿柳樹,顯得特別潮濕陰暗。 大巫身子抖了幾抖,嘴中喃喃道:“我要見將軍,我要見將軍!” 侍衛(wèi)正要去請示慕漢飛,就見慕漢飛推門而入,而后面的梅齊端著紙筆。 慕漢飛看向一臉青色的大巫,問道:“你要見本將軍可是想起了什么?” 大巫連忙道:“想起了,都想起來了!”說著他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紙筆,“將軍可否讓草民把東西畫出來?” 慕漢飛摩挲了一下劍柄,道:“稍等,當初給你這些草圖和服飾的人你可記得清大致模樣?” 昨晚他輾轉難眠,總覺得設計這套服飾的人跟他有關系,這是戰(zhàn)場上磨煉出來的直覺??v然知道大巫那以描摹,但他還是想見一下這人大致的樣子。 大巫面露蒼白:“將軍,不是草民不畫,只是......” 慕漢飛擺擺手,“只需把人大致畫一下即可,不強求你畫出全貌。”說著,他手指微動,安懷的劍鋒露了出來,慕漢飛定定看向大巫,“可倘若你有一絲半毫的欺瞞,那正好給本將軍的劍祭一下血?!?/br> 大巫原本就蒼白的唇色此時更白如被水浸透的花瓣,他動了動唇,“是。” 慕漢飛見大巫開始著畫,不自覺地攥緊了手。 .......他不希望是潘畔,不希望是他。 但出乎慕漢飛所料,那宣紙上浮現(xiàn)出的是一個女人! 慕漢飛輕輕蹙起眉頭,問道:“給你這些東西的是個女人?” 他之前見過這些服飾,看似是云國的祭祀禮服,但他在云北混跡多年怎么看不出其中混雜著一絲霄國的風俗,因此他才懷疑與鞏家勾結的是霄國人。 但霄國是絕對不能派一個女人來行如此大事! 慕將軍當然不是看不起女性,他這么驚愕自然是有原因的,而這原因是要從信高說起。 當今霄國的皇帝依舊是赫連氏,但真正擁有皇權的人是信高。信高的威名是在一次又一次護國戰(zhàn)役中積累而成的,他之前也算是一位忠君愛國的將領,但霄國老皇帝一死,他的太子也突發(fā)疾病跟著一起去了,只剩下太子妃與皇孫赫連熾。 或許是主小,而太子妃又無家族勢力扶持,信高的野心開始膨脹起來,一開始還對這位剛剛垂簾聽政的太后尊敬,可到了后來他直接在霄國的朝堂上斬殺了這位太后。 不僅如此,他當場對著被架在脖子上的大臣們說他厭惡女子當政,他給一天的時間,該退政的辭官,否則就別怪他刀劍無情。 過了一天,果然如他所說,女官之類的全部被他逐出了宮,不愿走的,直接被信高斬殺在霄國皇宮中,甚至連女暗衛(wèi)都被信高清理,有培養(yǎng)女暗衛(wèi)的官員也被信高免職或是賜死。 自此霄國再無任何官員讓女子涉及大事。 信高雖也是武將出身,但他不喜戰(zhàn)爭,而且霄國的國情已經(jīng)不允許霄國與別國開戰(zhàn),所以一般不涉及霄國的戰(zhàn)事他絕對會強壓下去。 而yin|祭之事不僅容易引起云國內戰(zhàn),更容易讓霄國牽扯其中,故這絕對不是信高方的人。 但他絕對不會認錯,這里面的服飾絕對是霄國的風俗。莫非他當真猜錯,跟鞏家密謀的不是霄國而是想要混淆視聽的質國? 就在慕漢飛沉思著,大巫嘿嘿一笑:“這個女人是個侍女,我聽他們爭執(zhí),好像是這個男人怕這個女人跟別的男人跑了,這才隨身帶在身邊。不過將軍,這個女人雖蒙著面紗,但著實的好看,草民對她印象最深,所以先畫的她。” 慕漢飛:......原來是見色起意。 就當慕漢飛再想問詳細事情時,梅古在門外道:“將軍。” 慕漢飛只好先壓下問題,走出房屋去見梅古。 梅古一見慕漢飛連忙行禮,低聲道:“將軍,陛下要見您,情況緊急,請您盡快進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