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賀小侯爺挖了挖耳朵,心中頗覺好笑,半晌才冷聲道:我沒聽錯吧,爹還在乎容兒這個女兒呢? 賀南豐疾聲道:容兒是我和你娘的親骨rou,為父如何能不在乎?如今我還在呢,你也不同我招呼,便把她送去你外祖家,叫旁人見了,怎么想我,怎么想長陽侯府? 賀顧怔了怔,他方才心中本來還有些意外,賀南豐竟是為了賀容而來,此刻聽了他的話,那顆心卻不由得又一點(diǎn)點(diǎn)冷了下去,冷聲道:我還以為爹是轉(zhuǎn)了性子,卻原來還是我天真,想多了。 賀老侯爺皺眉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賀顧道:你是在乎容兒么? 你不過是在乎旁人的閑言碎語,叫你這個長陽候,丟了面子罷了,容兒在哪兒,對爹來說,根本沒那么重要,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臉面,和長陽侯府的體面,不是么? 賀南豐道:為父身為長陽候,承了賀家這份爵位、家產(chǎn),難道不該維護(hù)賀家聲譽(yù),反要任憑旁人指摘、造謠、詆毀么?若我真的全然不顧,又叫我如何對得起你祖父在天之靈? 賀顧笑道:是了,父親在乎賀家聲譽(yù),所以害怕旁人指摘,說你苛待亡故發(fā)妻的小女兒,這才要我把容兒接回來。 可如今父親已經(jīng)卸職養(yǎng)老,旁人就算指點(diǎn),又不能彈劾父親,叫你丟了差事,說到底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罷了。 可當(dāng)初,娘親逝世、尸骨未寒,父親剛剛得了朝廷重用,正在緊要關(guān)頭,卻不惜為了夫人,不顧旁人指摘、不懼言官彈劾你寵妾滅妻,甚至還能拉下臉來,跪在外祖父、祖母面前,這般不顧一切,也要將萬姝兒從良妾抬為正室,那個時(shí)候,您怎么不顧及著賀家聲譽(yù),和長陽侯府的臉面了? 可見在爹心中,什么臉面、聲譽(yù)、統(tǒng)統(tǒng)比不過一個萬姝兒,也不過如此嘛?既然如此,如今又何必扯虎皮做大旗、拿雞毛當(dāng)令箭,來嚇唬我呢? 賀顧越說,神色越厲,說到最后,眼睛已經(jīng)泛起紅色血絲,征野見狀心中擔(dān)憂,忍不住去拉他,低聲勸道:爺 賀顧卻甩開了他的手,皺眉道:你給我老實(shí)抱蓮蓬! 征野: 好委屈哦。 賀老侯爺被兒子剛才一番數(shù)落,說的面色也微變,他早就知道賀顧對當(dāng)年之事,心存怨懟,然而賀顧之前,不知為何,也許還是顧忌著他是他的父親,未曾捅破,時(shí)日久了,賀南豐便當(dāng)他不會再撕開這些事,搞得大家都難堪 卻不想,賀顧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他胡子抖了抖,月光穿透婆娑樹影,照在他一張已經(jīng)溝壑嶙峋的臉上,莫名顯得十分蒼老。 半晌,他才低聲道:當(dāng)年之事,不像你想的那般簡單,姝兒如今雖然變了,當(dāng)初卻不是這樣,她性子柔弱善良又實(shí)在命苦。 當(dāng)初你娘生下的那個弟弟夭折后,你娘身子便落了毛病,雖則為父一直吩咐大夫,給她用最好的藥養(yǎng)著,卻也總不見好,偏偏誠兒生下后,他胎里也不足,左眼有些毛病,要治也甚為不易,恐怕需得許多好藥、好大夫,可姝兒她也傻,她擔(dān)心給誠兒治眼睛,會影響了府中大夫醫(yī)治你娘,又怕藥不夠,便想著等你娘好了,以后再給誠兒治病。 誰知你娘的病治好了,誠兒的眼睛拖了那么久,卻已經(jīng)再難醫(yī)治。為父后來總在想,姝兒究竟為什么那么傻,咱們家雖然算不得京中一等一的勛貴,但只要她與我說了,難道我便不會去想辦法么,何況只是多用幾個好大夫,多用些好藥,難道我賀南豐還供不起了么? 這段往事,賀顧倒還真不知道,上輩子也從未聽賀老侯爺提過,此刻不由得聽得怔住了。 賀南豐嘆了口氣,繼續(xù)道:說到底,不過是姝兒心中愧疚,覺得是她與你娘同時(shí)有了身孕,你娘才會心氣郁結(jié),她自覺對不起你娘,你外祖父祖母又曾告誡過她,便是她有了孩子,也別生了用這個孩子,和你爭侯府爵位的主意雖然我問她,她總不承認(rèn),但恐怕姝兒正是為此,才會放任誠兒盲了一眼,以此對我和你外祖父、祖母證明,她沒這個心思。 那時(shí)她性子軟弱,孩子又盲了一眼,落了殘疾,府中下人本就看她不起,若是我再娶一個夫人回來,性子強(qiáng)硬些,她豈不是更加沒了活路? 賀南豐說到此處,眼眶微微泛紅,道:為父這輩子,已經(jīng)對不起兩個女人。你娘早早香消玉殞,姝兒的孩子又因我一時(shí)大意不察,盲了一眼,我那時(shí)心灰意冷,又已有孩兒家室,何必還要再娶一位良家小姐呢,倒不如抬了姝兒為妻,她那時(shí)性子軟,我亦不知她會變成如今這樣,只想著她會好好照顧你和容兒兄妹兩個,以后她和誠兒,在府中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賀顧聽明白了,不想賀誠盲眼,竟然還有這些緣由在里面,心中一時(shí)百味陳雜,到最后卻只頓了頓,問道:便是爹的確有苦衷,要抬她為妻,難道就不能等一等,娘才去了多久,爹就迫不及待 賀顧說到這里,忽然打住了。 不知為何,他看著親爹賀老侯爺那一副愁云慘霧的樣子,口里的質(zhì)問,也忽然變得索然無味,沒有必要起來。 無論爹再怎么說,娘還在的時(shí)候,他的心思就跑到了萬姝兒身上,他對那姓萬的女人,比娘在意的更多,這總是不爭的事實(shí)。 也無論賀南豐承認(rèn)與否,賀顧早就看明白了,如今便是再譴責(zé)他,又有什么用? 徒增怨懟罷了。 也不欲多言,只冷冷道:容兒絕不可能送回侯府。 賀南豐一怔,皺眉道:為何,為父已經(jīng)和你解釋了 賀顧面無表情道:您怎么解釋都沒用,我不管當(dāng)初萬姝兒如何柔弱善良,她后來野心日盛,侵吞娘的嫁資,這也總是事實(shí)吧? 我便與爹明說了,有之前她往望舒齋的吃食里,摻和蟹黃酥,想要暗害容兒一事在,我這做哥哥的便不可能安得下心,只要萬姝兒還在府中一日,容兒便不可能回去。 賀南豐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還沒查明,或許是下人一時(shí)疏忽搞錯了,也未可知 賀顧聽他還要為萬姝兒辯解,一股邪火竄上心頭,怒道:夠了!爹就別說了,我說了不行便是不行! 語罷也不多言,更不顧賀南豐在背后叫他,帶著征野轉(zhuǎn)身離開。 賀顧行了半路,站在了女席那邊小花園的入口,頓住腳步,轉(zhuǎn)身看了看征野。 征野以為他還在為剛才的事兒堵心,寬慰道:總歸三小姐已經(jīng)送去了言家,侯爺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爺也別太為此心中不快。 賀顧卻道:誰在乎他了,我是在琢磨,這邊兒都是女眷,咱倆這么貿(mào)貿(mào)然過去,是不是不太合適??? 征野一愣,道:是哦不過,女席這邊怎么也沒宮女?dāng)r著我們? 賀顧忽然看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笑道:別說,你近日胖了,抱著這蓮蓬,有點(diǎn)像那個那個 他撓撓下巴,半天才終于想到了,食指點(diǎn)了點(diǎn)征野,嘿嘿笑道:像哪吒! 征野: 正此間,卻聽背后穿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駙馬爺? 賀顧轉(zhuǎn)頭一看,叫他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蘭疏。 他心中一喜,正要問蘭疏長公主去了哪兒,蘭疏卻道:駙馬爺可見過殿下了么? 賀顧一愣,道:我也正想問你呢。 蘭疏走近,面帶三分愧色,道:這也怪我,方才宴上,我顧著和別宮姐妹說話,一時(shí)不查,也不知道殿下上了哪兒去,竟直至散宴,都沒回來。 賀顧道:?。縥iejie沒回來? 蘭疏奇道:駙馬爺見過殿下么? 賀顧便把方才在湖畔的事,省卻了他和長公主親了兩下那段,告訴了蘭疏。 征野在旁邊弱弱道:爺不是跟我說,只是去摘蓮蓬了么 蘭疏和賀顧自然沒理他。 蘭疏皺眉道:既如此,沒回宴上來,想來不是去了慶裕宮,便是回了芷陽宮這樣吧,眼下散了宴,皇后娘娘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回了芷陽宮,奴婢這就去芷陽宮看看,殿下在不在娘娘那兒,駙馬爺便先回慶裕宮等著吧。 賀顧聽說長公主不見了,也忍不住有些擔(dān)心,道:要不然,我也跟著,去問問皇后娘娘? 蘭疏搖頭道:不可,駙馬雖然得了恩典,可以留宿宮中一日,畢竟還是外男,眼下時(shí)候晚了,若是還去皇后娘娘宮中,叫人看了要說閑話,駙馬爺還是先回殿下的慶裕宮去吧。 賀顧聞言恍然,拍了拍腦門道:還是蘭姨想的周全,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 蘭疏愣了愣,道:爺怎么也叫起奴婢蘭姨了,奴婢一個下人,哪里當(dāng)?shù)闷穑?/br> 賀顧道:瑜兒jiejie怎么叫,我自然也怎么叫了。 蘭疏無奈的笑笑,也不再和他客氣,只從身后跟著一眾宮人中,點(diǎn)了兩個小內(nèi)官、兩個小宮女,道:你們帶著駙馬爺回去,若是我與公主一時(shí)沒回,便服侍駙馬歇息。 宮人應(yīng)是,蘭疏便轉(zhuǎn)身離開,帶著剩下的宮人們,往皇后的芷陽宮去找人了。 賀顧在此之前,還未曾去過慶裕宮,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好奇,畢竟是瑜兒jiejie長大的地方,他自然想看看是什么模樣。 夜色已深,幾個宮人提著宮燈引路,他和征野走得快,很快便到了慶裕宮。 只是天幕濃黑如墨,賀顧也沒太看清,慶裕宮中景致如何,便已經(jīng)走到了長公主的寢殿殿門前。 征野被打發(fā)去了偏房休憩,那兩個宮女要侍候他更衣洗漱,賀顧聞言趕忙推拒道:不必不必,我還不歇,要等蘭疏帶著殿下回來的,你們自去歇了吧,不用管我。 兩個小宮女面面相覷,但也不敢違抗駙馬的意思,便躬身行了個禮,退下了。 賀顧走進(jìn)寢殿,關(guān)上殿門,便立刻聞到了一股淡淡檀香味 果然是瑜兒jiejie的味道。 他轉(zhuǎn)身看到了寢殿里的那張紅木大床,心中不由得有些旖旎 這是jiejie從小睡到大的床啊 若不是還沒換寢衣,真想上去打個滾兒。 不過,瑜兒jiejie果然好學(xué),竟然連寢殿里,都布了書案文墨,還有一個不小的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全是拳頭厚的大部頭,賀顧走上前去,就著殿中燈火看了看,這些個書的名字,他每個字兒都認(rèn)得,只可惜組合在一起,便又不認(rèn)得了。 本來還想看看,有什么話本子之類的,好打發(fā)打發(fā)時(shí)間,是他疏忽了,忘了瑜兒jiejie那般性子,又怎么可能會有話本子,能在她的書架上存活下來? 要等蘭疏和瑜兒jiejie回來,賀顧便只得先坐在了書案前的長椅上,趴在案前,十分無聊的打算隨手抓兩本薄一點(diǎn)的書看。 瑜兒jiejie什么事,都做的有條不紊,便是書案都理的整整齊齊,明明白白,連已經(jīng)攤開了的書都沒有,賀顧只好看起了疊在一旁的書堆。 一看之下便發(fā)現(xiàn),書堆旁邊,竟然有個十分精致、小小的烏木匣子。 他愣了愣,抬手撥開那匣子,只見匣子里疊了一摞書信。 賀顧看了看書信的抬頭,又看了看落款 竟然好像是 那遠(yuǎn)在金陵的三皇子,寫給皇后娘娘的家書? 賀顧有些好奇,雖然知道窺探別人書信,不大光明磊落,但心中好奇心作祟,還是沒忍住看了兩行。 別的不說,三皇子和瑜兒jiejie不愧是親姐弟,都寫得一手好字,雖然字體字形不同,但賀顧跟著長公主習(xí)字十來日,書法水平已經(jīng)大有進(jìn)益,此刻他一看這書信上,三皇子的筆跡,便知道三殿下于文墨一道,定然也是功力頗為深厚的。 賀顧正要繼續(xù)往下看,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子環(huán)你在看什么? 第38章 賀顧萬沒想到,頭一次干壞事,就叫瑜兒jiejie逮了個正著,長公主這一聲叫的,差點(diǎn)沒把賀小侯爺嚇得跳起來。 他按捺住險(xiǎn)些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的一顆心,回過頭干笑道:呃沒看什么,咦?jiejie你這是 長公主身著一件月白中衣,草草挽著的一頭烏發(fā)沾了三分水汽,她臉上、頸間隱隱還有瑩潤水珠,顯是剛剛出浴。 長公主道:天氣炎熱,身上有汗,席間難坐,我便先回慶裕宮,打水沐浴。 賀顧恍然道:原來如此。 只是瑜兒jiejie若是剛剛沐浴,身上卻沒冒熱氣兒,面色仍然冷白 難道是用冷水洗的么? 忍不住道:雖然夏日里天熱,但我聽說,女子天生畏寒,瑜兒jiejie以后還是少洗冷水為妙,恐怕對身子不好的。 長公主應(yīng)了一聲,她走到書案前,賀顧愣了愣,卻見她忽然伸手合上了那個烏木匣子,道:子環(huán)剛才在看這些書信嗎? 賀顧心頭一跳,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偷看人家書信,被逮了個正著,瞬間有些尷尬,道:我我也不是故意要看,就是以為瑜兒jiejie,去了皇后娘娘那兒,我在這等著有些無聊,就想找本書看看,不巧看見了這個匣子就 長公主把那烏木匣子取了過去,這次她沒再收在書案上,而是放回了一旁高高的書架上,這才轉(zhuǎn)身看著賀顧,道:這些是三弟從金陵寄回來,給母后的書信,多是報(bào)報(bào)平安和身體近況,沒什么好看。 賀顧撓撓頭,道:這樣啊,只是為何這書信會放在jiejie宮中,皇后娘娘不收著嗎? 長公主頓了頓,道:我原先留在宮中,替母后打理宮務(wù),這些東西也都收在我這里。 賀顧聞言,不免有些驚訝,由衷道:jiejie真是厲害,會武、會寫字、會彈琴、學(xué)問又好、竟然還能幫著娘娘打理宮務(wù),我的一日只有十二個時(shí)辰,難道jiejie的便有二十四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