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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38節(jié)

    抵抗微乎其微,就像火堆的余燼。

    第371章 瘋狂的外邦人

    這場戰(zhàn)爭是準備得如此之久,場面又是如此之大,從開始到結(jié)束卻快得毫無真實感,許多人在次日醒來仍覺身在夢中,然而當他們放眼望去,外邦人已經(jīng)將那些屠殺了千百人的鋼鐵怪物重新投入田間,像驅(qū)使牛馬一樣驅(qū)使它們勞作。

    唯有那片浸潤鮮血的土地上飄蕩的燃燒尸體的黑煙,和瑪希城某處俘虜們連綿的痛楚呻吟,這些景象和聲音提醒著人們事實已經(jīng)發(fā)生,結(jié)果就在眼前。

    這近于完美的勝利確實值得慶祝,但那些兄弟盟和姐妹會成員之外的居民感受卻有些復(fù)雜。誠實地,他們也不希望一個殘酷貪婪的貴族成為他們的主人,但外邦人手段是如此狂暴,獲勝是如此輕易,對待戰(zhàn)爭的態(tài)度又是如此平淡……總而言之,經(jīng)此一役,外邦人完全確立了他們作為城市新統(tǒng)治者的地位,很快就有一些人攜家?guī)Э?,帶著外邦人還給他們的財富,像逃離地獄一樣逃出大敞的城門。

    像巨石入水激起的波浪,這場戰(zhàn)爭的過程及結(jié)局將迅速傳開,傳聞的翅膀?qū)⒃竭^荒蕪的田野,干裂的道路,在無數(shù)人心中引起震蕩的回響。

    作為在這場戰(zhàn)爭中差不多是唯一的,至少比某個扭到腳的小伙子嚴重的多的傷員,博拉維得到了不錯的治療,雖然醫(yī)護人員并不能給他明確的保證。以他所作所為要冒的風險來說,他既沒有被伯爵當面弄死,機槍屠殺中他躺在法師撐起的龜殼背后,沒有被四處亂飛的流彈打死,也沒有被狂奔的潰兵踩死,一群快要嚇瘋的前瑪希城上層人物緊緊把他裹在中間,戰(zhàn)后像獻寶一樣把他還給了他的同伴……勉勉強強也算得上運氣不錯了。

    他自告奮勇去同伯爵面對面,最后尋求一點以緩和的方式來替代戰(zhàn)爭的可能,這種勇敢行為從動機來說頗為感人,就結(jié)果來說也頗為感人。朋友和同事流水般來到病房,在護理人員“你們是來探望的還是來看笑話的?”的嘆息中,給他帶來各樣的慰問品和新鮮事和各種花式的嘲笑。得益于這種體貼的熱鬧,博拉維為才不至于過度沉溺于羞恥感和悔恨。

    他在同勞博德城主面談后提出了這個想法,當時已經(jīng)被警告過可能面臨的危險,他也確實有付出性命的準備。只是當喪命的危機和軀殼的痛苦一起壓過來時,他還是感到了恐懼和憤怒,并回憶起了那些壓在心底的仇恨。這些激烈的情緒來自人性難以克服的弱點,使得他在一個時刻內(nèi)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職責,真心實意地去詛咒那些愚昧殘暴的敵人,為他們即將遭遇的災(zāi)難幸災(zāi)樂禍,這有負他從術(shù)師那得到的教導(dǎo),所以他感到羞恥。而這樣嚴重的傷勢,又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讓他無法全心工作,至于有可能殘疾……

    來病房的新開拓支隊負責人低著頭,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膝蓋,說:“能走,能跑。別干重活,可能陰天腿疼?!?/br>
    然后恐懼就消失了。

    阿托利亞是在第三天的早上來的,他看起來仍然不太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男孩身份,畢竟他曾經(jīng)是一個被計劃送給某個大人物的禮物,對他私生子的身份來說,不算很壞的前途,只是命運有時像迷霧中的交叉小路,瑪希城劇變后,這個私生子一下子變成了那位父親的精神支柱。因為外邦人不在乎他是一個細作,他的老師——就是博拉維——仍然認可他是他的學生,以他們教導(dǎo)這些孩子的付出來說,外邦人應(yīng)當不會因為他們不得已犯的錯而隨便舍棄自己的傳承者,而作為學生所屬的家族及其家人,也應(yīng)當能夠得到一些性命和尊嚴上的寬容……

    阿托利亞沒有說他來時被寄予了什么樣的期望,他對博拉維的關(guān)心也是真誠的,得知他不久后就能再站起來,這個單薄的少年終于露出了一個沒有陰霾的笑容。

    博拉維摸了摸他的頭。

    被激起的父愛讓他覺得自己的選擇似乎還是有意義的,但在面對另一個人時,這種心情迅速變質(zhì)成了一種難以言述。

    “你的選擇才是對的?!彼谋硇治痔靥m握著他的手,用發(fā)自肺腑的喜悅對他說,“原來他們竟果真如此強大——你選擇了一個多么好的東家??!”

    他看著博拉維的傷腿,那眼神甜蜜喜悅,好像看到的是一段金光閃閃的戰(zhàn)功,連博拉維對自我的辛辣評判在他看來也不過謙遜之詞。忍耐一段時間后,博拉維不得不把這位頭腦發(fā)昏的親戚請出去。

    偏見往往不是因為對事物的了解不足,而是人總會本能地從自身利益出發(fā),希望萬事萬物都能納入自己熟悉的那套秩序。所以那些始終不肯正眼去看“外邦人”也并未因為這場戰(zhàn)爭改變偏見,只是這種偏見長出了一層恐怖的尖刺,扎得許多人難受起來。

    他們聽到消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起來大叫“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沒過多久,那些出于本能的不置信在一波又一波逃離瑪希城的親歷者沖擊下,越來越搖搖欲墜。散播恐懼的人有逃出生天的敗軍,也有曾經(jīng)體面的有產(chǎn)者,還有飽受壓迫的虔誠修士,他們回憶起怪物般的外邦人和外邦人的怪物時,那種神情和語氣絕無可能作假,他們敘述的內(nèi)容雖然在語言上略有不同,描述的事實卻基本一致,何況那些在瑪希城待得更久的公開間諜們很快就送來了更詳盡、更可怕的消息。

    他們甚至送回來兩個小指頭大小的金屬圓殼,那些去收尸的瑪希城居民在戰(zhàn)場上撿到它們之后并未全部上交,間諜們得以斥資買下這份戰(zhàn)爭的證物。雖然天賦者們依舊未能在上面檢測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只有一些最表面的結(jié)論——成批制造它們需要的技藝無法想象之類,但已經(jīng)足夠說明一些讓人不想面對的事實。

    是什么樣的力量推動這樣小而輕的金屬,在百步之外撕碎人的肢體?

    外邦人為什么能讓數(shù)以百計的人擁有這樣的力量?

    如果這些有名有姓的人愿意反省,還有一個很早就該提出的問題:富有總是依附著強大生存的,那么如此富裕、和善、慷慨(得活像冤大頭)的外邦人,他們的力量是不是也同他們的財富相稱?——所以,又是什么原因?qū)е略诖酥?,幾乎沒有人去想這個問題?難道還要歸咎于是外邦人不肯向所有人展示他們的實力?

    反正伯爵不是因為輕敵失敗的。

    接受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后,被震懾的不僅僅是對瑪希城的外邦人不懷好意過的領(lǐng)主和城市,還有那些始終對外邦人抱有疑慮的平民們。微妙的是,在各種嚇人的傳說中,一些河港悄悄地向白船讓出了非常寬敞的泊位,乘客的數(shù)量也從寥寥無幾迅速恢復(fù)從前,并有穩(wěn)定增長,來自不同地域的行商們悄聲談?wù)撝P(guān)于戰(zhàn)爭的種種話題,其中他們最為關(guān)心,也最最要緊的是,在獲得這樣重大的勝利后,外邦人還會不會繼續(xù)堅持他們的價格和商業(yè)道德?

    由于戰(zhàn)爭的迅速結(jié)束,瑪希城的貿(mào)易市場也很快恢復(fù)如常,實際上,即便是戰(zhàn)事當日,外邦人也沒有關(guān)閉他們的店鋪,他們對自己的勝利是如此堅信,而他們的力量也足以支撐這種自信,所以并不意外但又確實不在一些人意料之內(nèi)的,外邦人在獲勝后仍舊維持了他們低廉的物價。無論在傳聞中他們是什么樣的惡魔,貿(mào)易商對利潤始終是誠實的,通行河道的白船上,乘客越來越多,何況在這個時期去同外邦人交易,還有一個充滿吸引力的理由,那就是能夠在瑪希城外的田野上見到那傳說中的戰(zhàn)爭怪物。

    雖然在戰(zhàn)斗結(jié)束的次日,它們又從兇殘的戰(zhàn)爭怪物變回了馴服的金屬馭獸,毫無怨言地為人類耕作土地,但正因為在兩種身份間的自如轉(zhuǎn)換,令無知的人們對它們有了更多靈性的想象。以至于在一日的勞作開始前,有許多人會特地來到停放煉金造物的空地前,在外邦人看守者的同意后,用手摸一摸那貼著泥殼絞著草莖的鋼牙鐵齒,完成了這個儀式才趕去自己所屬的工地。而那些被分配到田間工作的農(nóng)民和市民更是毫不掩飾對它們的恐懼和崇拜,城墻被外邦人摧毀后,戰(zhàn)爭的過程便無遮無掩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被嚇破了膽,這是有的,但是那種無法理喻的、兇殘暴虐的純粹強大,完全從心靈上征服了另一群人。

    客觀來說,這很有利于驅(qū)使他們更加賣力地勞作,不過“外邦人”們并不滿足于此。

    博拉維艱難地爭取到了一個新崗位,可以坐著輪椅上班,還有一個助手——他的表兄跟隨。后者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他急切的心情,在沃特爾看來,在每個人都有無數(shù)的活要干的時候,哪怕他是個傷員,也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太悠閑。

    在新工作開始前,這位表兄還有一番感嘆,“所以我絕不能跟著主教離開,否則我一定會死?!彼麑Σ├S說,“他們非常非常地需要一個打開外邦人秘密的入口,再次也可以讓我胡說幾句話,把失敗的罪過算到哪個倒霉蛋頭上,最次最次,他們還需要一個替罪羊,用我們的性命安撫他們無能的怒火。”

    “您的決定真是太明智了,那些逃走的傻瓜真是毫無遠見?!辈├S沒有一點真心地吹捧他,然后問,“你覺得這活你能干得來嗎?”

    “我不認為這會有多難?!蔽痔靥m說,“雖然我討厭那些外來戶?!?/br>
    博拉維看了他一眼。

    “除了你們這些外邦人。”沃特蘭說。

    瑪希城的城墻在一段段地消失,剩下一扇約等于無的城門,用它敞開的姿態(tài)表達外邦人對遷居者的態(tài)度。很多在戰(zhàn)前逃亡的人想回來,如今大約沒有幾個領(lǐng)主敢說他們比外邦人更能庇護自己的子民了,何況離開瑪希城的生存是如此艱難:很多城鎮(zhèn)和村莊拒絕拒絕接受新的人口,一旦得知他們來自瑪希城,食物和飲水的價格至少要漲三倍——不是因為對外邦人的痛恨,實際上,他們中的許多人對那些“異端的外邦人”是算得上感謝的,可是你們這些逃走的人跟外邦人已經(jīng)不是一伙的,又肯定很有錢,為什么不能對我們這些窮苦人大方一點呢?

    甚至這些臨近地區(qū)的人們比逃亡者還要早一步得到勝利的消息,在逃亡者還在憂慮領(lǐng)主們是否會聯(lián)合起來消滅異端,為伯爵取回公道的時候,村莊里的年輕人已經(jīng)悄悄打好了包裹,約定了暗號,在某個不為領(lǐng)主的耳目所知的時刻離開他們生長的地方,三五成群,像涓滴細流,同那些從更遠處來,被饑餓,瘟疫和嚴苛的盤剝逼迫得背井離鄉(xiāng)的人們匯聚成川,一同充滿希望地奔向那座正在光明中升起的城市。

    雖然傳聞中,那些不知來自何方的異端做了許多褻瀆之事(雖然具體是什么也不太清楚),雖然據(jù)說外邦人只講利益,不講一點傳統(tǒng)規(guī)矩,還聽說他們外表丑陋,內(nèi)心沒有一點美德,這些不歸順的異端如此邪惡,說不定還在暗地里偷里吃小孩的rou……等等等等。所以那些高貴的大人物們從來只使用外邦人生產(chǎn)的商品,卻從不接納、認可,給予他們?nèi)魏我粋€人親吻自己鞋子的機會——但,呸!

    如果沒有外邦人,那老爺們說的永遠是對的,但外邦人來了。不僅來了,他們還要留下來,建設(shè)自己的城市,所以外邦人需要人。在這片被炎熱和干旱鞭笞的土地上,只有外邦人的城市不拒絕任何人,無論他們來自何方,曾經(jīng)是誰。由于前一任城主已經(jīng)病倒,所以書記官和所有的體面人都跑了,外邦人卻仍不滿足,還驅(qū)逐了一位可敬的主教和他無辜的教士們,教堂變成了空殼……總而言之,在這座已經(jīng)墮落的城市里,由于外邦人種種不可理喻的“自絕于文明世界”的行為,他們是沒有“令人安心的”人身契約——所謂賣身契的。當然,他們有很多被蠱惑著向異教徒出賣了靈魂的嚴厲監(jiān)工。

    可要是沒有這種東西,那才真的讓人不安呢。

    而對“外邦人”們來說,在城市建設(shè)工程正式展開的時候,這些流入人口是不能立刻分配工作的,隔離期結(jié)束前需要有人引導(dǎo)他們適應(yīng)新的生活習慣,教導(dǎo)一些基礎(chǔ)的勞作技能,這不是一個輕松的崗位。

    沃特蘭抱著一摞紙冊,看著遠處那群與乞丐無異的外來戶,和直面這些臟兮兮、亂蓬蓬、臭烘烘的工作組中一個纖細的背影,作為一個男孩子,阿托利亞夾在這樣一個幾乎全是女性的小組中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他贖罪的心可真堅決?!蔽痔靥m贊賞道,“雖然現(xiàn)在是個娘娘腔,就憑這份決心,他以后也肯定會長成一個男子漢?!?/br>
    博拉維張了張嘴,然后決定還是閉上。

    沃特蘭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表弟,“話又說回來,我覺得你們簡直是在發(fā)瘋……為什么要對這些一無所有的人如此用心?很多教士手中未必有一本書,你們卻要把這些——”他托了托懷里的文本,“像什么隨隨便便的玩意一樣送到他們手中,只為他們盡快學會你們的規(guī)矩。如果你們對待別人也是這樣的真誠,他們又怎么會這樣地憎恨你們?難道因為他們不像這些無處可去的下等人,肯聽從你們的驅(qū)使勞作?”

    “如果你說的‘他們’是那些逃跑的‘體面人’,我們已經(jīng)足夠真誠……”博拉維停頓一下,然后嘆了口氣,“算了。你以后會明白的,至少我希望你能明白?!?/br>
    他用手轉(zhuǎn)動輪椅,“至于現(xiàn)在,我希望能先把活干好?!?/br>
    那些遠道而來的外來戶們幾乎只有一個期盼,就是在這里生存下去,所以他們對這座城市的新統(tǒng)治者是信賴和敬畏的,這種信賴和敬畏在見到那些面容嚴肅的引領(lǐng)者時被進一步加深,雖然那些人多是女性,手中也沒有拿著鞭子,但統(tǒng)一顏色、統(tǒng)一制式的服裝本身就意味著強力的秩序,而秩序是由財力和武力保證的。當饑渴交加的外來者們艱難跋涉,終于抵達他們的目的地,見到這樣一群面容嚴肅的引領(lǐng)者時,本能就會讓他們作出順服的樣子。

    首先,他們會得到一大杯加鹽的清水,飲下這杯水就表示他們愿意成為城市的居民,為建設(shè)和保護這座城市奉獻自己的力量。然后那個盛水的美麗杯子就屬于他們了,杯身上不褪色的黑色花紋對應(yīng)著他們在這座城市的身份,在此之后,除了他們自己帶來的,他們使用的絕大多數(shù)東西上都會有這樣的花樣。接著這群戰(zhàn)戰(zhàn)兢兢捧著杯子的人將被帶去修剪須發(fā),男女老幼都剃成光頭,頭發(fā)扔進火堆,這一部分工作會比較艱難;然后他們的指甲也要被人抓著修剪到最短,用一種帶著香味的堅硬油脂在流動的清水下把手洗出原本的膚色,再然后用這雙干凈的手接過外邦人的面包拼命吞咽;當最后一個人吃完他的食物,他們又會被帶走,分成男女兩個部分,帶著那塊抓不牢的油脂進入一條濕漉漉的小巷,脫掉所有的衣服放入墻洞,在驚叫中接受在來自屋頂水池的雨幕洗禮;他們要清潔自己的身體直到所有油脂都用完,才能被允許離開這個澡堂,而墻洞里的衣服早已被拿走,外邦人會給每個光溜溜走出去的人發(fā)一套柔軟的新衣,至于那些被擺到地上的舊衣,如果沒有什么需要留下的東西,火堆也是它們的歸宿。

    通過這樣一套強制、仔細到了骨子里的儀式,外來者同他們的過去作了最徹底的告別。

    接下來才是博拉維他們的工作。

    相較之下,他們可以不用面對爬著虱子的頭發(fā),塞滿黑泥的指甲和熏人欲嘔的體味,人口市場的老伙計再挑剔,也要說這群牲口已經(jīng)被打理得足夠體面了,在把他們趕進棚戶小屋前,博拉維他們應(yīng)該拿出來的是烙鐵和刺鞭,給這群被伺候得已經(jīng)有些飄飄然的“新來的”緊一緊皮。沒有什么能比痛苦能更快地教人聽懂命令,而且照過往經(jīng)驗,適當?shù)呐按芨玫嘏囵B(yǎng)奴隸的忠誠。

    博拉維們既無必要讓這些自愿的奴隸在木墩上坐下,也無必要將印著彩畫的小冊子放到每一個人膝上,并在隨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訴這群來自不同地方,說著不同方言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農(nóng)民、奴隸和逃亡者,他們應(yīng)當如何在這座城市生活,更無必要、完全是毫無必要地對這群愚昧的投奔者說:

    “一群聰明的、有力的、非凡的建設(shè)者在令這片土地重生,你們將、也必將成為這樣的建設(shè)者?!?/br>
    “外邦人瘋了?!?/br>
    一名貴族說,他他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像在咀嚼每一個字一樣地說,“更瘋狂的是,他們看起來能夠做到?!?/br>
    他的同伴來到他身旁,同他一起看向窗外的城市,或者曾經(jīng)被稱為城市的地方。他們不止一次來過這個城市,在同一個房間眺望過一樣的景象,那些時候從這扇窗看到的瑪希城普普通通,和別的城市并無太大不同,外邦人做了那樣多的事,也不過是改變了一條街道,雖然這條街道假以時日經(jīng)營,也許有可能變成這座城市的另一個中心,但那會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

    那個時候沒有人想過外邦人的野心會有多大,而他們踐行自己的目的時,又是多么地迅速和堅決。

    消滅了伯爵的大軍后,瑪希城也被外邦人完全地、徹底消滅了,如今在它的尸體上,一個無與倫比的怪物正在孕育。

    第372章 命運之子

    向左邊看,磚窯的煙囪冒出滾滾濃煙,草蓋下的泥磚簡直一望無邊;向右邊看,鋼鐵的怪物蠕行大道,以非人之力行種種人事;向前看,在這座唯一被保留的旅館對面,舊有的店鋪門面消失無蹤,在新的地基上,磚石壘造的建筑框架已見雛形,在充足的物料供應(yīng)下,也許只要一個月就會有一排新建筑拔地而起,同與這座旅館比肩;越過棋盤格一樣的地塊看向遠方,那些像野草一樣迅速生長起來的茅棚是給那些本地居民和外來戶臨時的居處,外邦人向那些獻上容身之所的市民承諾,夏季結(jié)束前每個人都能搬進新的堅固住所;背后的港口又傳來了響亮的長笛,那是又一艘或者又一批新的白船來港,日復(fù)一日,這些來自外邦人巢xue的無窮物資像洪水一樣傾瀉到這座城市,稍稍想象一下它們代表的財富就令人窒息,那些拼命爭取交易額度的商人帶來的流水與之相比,不過九牛一毛……

    而他們對人口的貪婪亦是毫無節(jié)制,借由當初那場瘟疫及這場戰(zhàn)爭建立的名聲,外邦人至少吸收了三分之一瑪希城居民之多的外來人口。顯而易見地,這對他們來說還遠遠不夠,他們甚至要求貿(mào)易者傳播招納人口的消息,除了為此出讓利益,他們還承諾會增加新的航班,在那些比較友好的港口接應(yīng)那些可能的移民。從外邦人的一貫行事來看,這份其實沒有人要求過的承諾很快就會變成現(xiàn)實。

    至于這么做可能招致的不滿和抗議,那位負責所有交易事務(wù)的前任外邦人首領(lǐng)耐心地說:“沒關(guān)系,我們會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慢慢談,我們相信,時間也會為我們證明,這種做法對大多數(shù)人都是很好的?!?/br>
    這些話在血的教訓(xùn)之前,是引人發(fā)笑的癡心妄想,在那場一日之間就令一個諸侯實質(zhì)消亡的戰(zhàn)事之后,就變成了令人發(fā)毛的笑里藏刀——大河上下,沒有哪個單獨的領(lǐng)主有足夠的財力與人力再湊出一支幾千人的軍隊,外邦人面對伯爵的精兵強將都能以百當千,何況他們那還有點自知之明的烏合之眾?一艘白船最少能裝下三百人,當外邦人去“請求”他們開放港口時,有幾個人能說出那個“不”呢?

    至于外邦人的胃口如此之大,他們是不是真能吞得下,看看現(xiàn)在的瑪希城,似乎是一個不需要外人cao心的問題。外邦人不是在重建一座城市,他們幾乎、簡直、完全就是在打造一個帝國。至于那些擺在表面上的借口,說他們?yōu)榱送炀纫粓錾钪貫?zāi)難之類的,如今誰會相信?誰敢相信?

    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如今誰又能阻止他們?

    貴族低聲問:“伯爵如今在哪兒?”

    “在我們腳下,一個小房間?!彼耐檎f。

    貴族喃喃:“他果然在這兒?!?/br>
    瑪希城被拆得十分徹底,監(jiān)牢據(jù)說現(xiàn)在被改成了積糞池,他們這些以交易為由入住的人雖然也能走動,但如今的城市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巨大工地,做什么都一覽無遺,倘若他們形跡可疑,不僅兄弟盟姐妹會那些外邦人的忠實耳目,那些為一句允諾就向外邦人奉獻一切的城市居民也會注意到他們。此外,以常理來說,外邦人不太可能將這位身份高貴的俘虜囚禁在貧民的混居地,那么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

    貴族的同伴,那個只有穿著體面的土匪頭子說:“不論那位大人如今心情的話,住在那樣一個光線明亮,床鋪整潔,還有定時三餐的地方,倒也算得上舒適。只是連那些沒能用死亡盡忠的受傷士兵都被治好了,然后放走了,外邦人卻還不來同他談判,商議一下贖金的問題,伯爵大人顯然是相當?shù)乩Щ蠛蛻嵟?。?/br>
    “外邦人習慣用偽善的行為來邀買人心,自然不敢大開殺戒,他們?nèi)耸钟邢蓿ρ烙治幢刂艺\,也控制不了那么多的俘虜。當初獲勝的時候,他們不是也沒有去追殺那些潰敗的軍隊嗎?!辟F族說,“他們可能是還沒有想好價格,所以不知如何對待他。”

    “依您所言,外邦人好像一個手握寶器的新手騎士,就算打敗了他的對手,也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傻瓜?!?/br>
    貴族哼了一聲,低聲說:“神明暫時被蒙蔽了眼睛,竟讓這些怪物得到了力量。”

    土匪頭子勾了勾嘴角。

    “如果他們開價,誰來付?”他問。

    “伯爵的積淀十分豐厚。”貴族說。

    “如果外邦人是以自己財富為標準來提出贖金……”

    “他們沒這么愚蠢?!辟F族打斷他。

    “……那可就沒幾個人付得起了。”土匪頭子慢吞吞地說完了他想說的話,“至于愚蠢,外邦人確實沒干過啥聰明事,可他們就是這樣不聰明地得到了一座城市,然后人們投奔這里像鹿尋找水源。我還聽說伯爵為了這場戰(zhàn)爭掏盡老底,指望從外邦人的尸體上榨出豐厚油水?可惜他看中的肥羊牙尖嘴又利,比鐵還要硬,比刀還要利……”

    “閉嘴?!辟F族冷冷地說,“這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事。”

    土匪頭子哦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是,大人。”

    貴族又看了他一眼,用下巴指向不遠處的桌子,土匪頭子走過去,拿起那個皮袋,拉開繩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又是一眼。

    “哇哦?!边@位臭名昭著的土匪緊緊系上袋口,一邊往懷里塞一邊說,“金拉永遠都是這么美麗,我愿意為她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另外,您果真是一位慷慨的雇主,我可以原諒您的不識時務(wù)了?!?/br>
    “這只是定金?!辟F族并不生氣,“把伯爵送到河邊之后,你們就能拿到所有剩下的錢?!?/br>
    土匪首領(lǐng)回頭看向他,“所以,困難的只是我們怎么把伯爵從旅館帶出去是嗎?”

    貴族說:“你們干這個難道不是行家嗎?用你們自己的腦子,別只想坐享其成。如果你們干得漂亮,事成之后,我可以考慮為你們請求一張赦免令。”威逼利誘之后,他緊緊盯著對面眼神粗野的男人,“記住,伯爵非常,非常地重要,他是唯一一個同外邦人正面戰(zhàn)斗過,了解他們的武器和力量的人,我們需要他。不要相信外邦人的迷魂計,他們營造出來的繁榮都是假象,放任他們繼續(xù)擴張才是不可想象的災(zāi)難,我們需要一切力量來對付他們,包括你這樣的人,你明白嗎?”

    土匪頭子定定看了他一會,然后笑了起來。

    “那是當然,大人?!彼f

    一天后,一位客人結(jié)算了房費,他的商隊帶著貨物離開了瑪希城。一位行商在城里閑逛了兩天,然后對交易部門負責人說:“我要見你們的新頭領(lǐng)?!?/br>
    那個中年男人在桌子后抬頭看他,“哦?您有什么話需要我代傳嗎?”

    那位銅色皮膚的行商笑著說:“有人想要在旅館內(nèi)縱火。”

    “為了那位伯爵,是嗎?”負責人問。

    行商眨了眨眼睛,“看來這已經(jīng)不是新鮮消息了,但我還知道一點別的?!?/br>
    “其實……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還算新鮮?!必撠熑苏f。

    行商高興地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么,這些我冒著生命危險得到的消息,能不能換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回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