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 第277節(jié)
在交易會開幕前,基點村建設計劃正式向全城下發(fā)。 第423章 新村計劃 “新計劃?” “基點村?” 新的話題在城市各個角落火熱流傳,遠勝于即將開始的交易會。 得知這個計劃之前,住在城中的人們對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足夠滿足,他們雖然同樣期盼著交易會,但只是因為它會給他們安穩(wěn)的生活帶來不一樣的熱鬧,聽說會上將有許多演出,甚至可能會有劇團從聯(lián)盟來到,除此之外,他們對貿(mào)易沒有什么迫切的需求。 因為他們有活干,有地方住,一日三餐從未缺乏,生病了可以得到休息和治療,城市的管理者還發(fā)給他們衣服鞋子,雖然工錢不是他們熟悉的貨幣,但只要能換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人們也不在乎它是叮當作響的金屬還是只有一張紙。 即使嚴苛的衛(wèi)生要求和不放松的教育讓初來乍到的人很不習慣,這優(yōu)越的生活也足以抵消任何不情愿了,何況這些強制要求完全對他們有益。只要不是腦子有毛病,沒有人討厭生活在干干凈凈、沒有污穢和蚊蟲的地方。至于識文斷字,更是在這座城中生活的應有技能——好歹識個數(shù),知道自己一天能掙多少工呀。如果不肯好好學習,便會不知不覺間被同期的伙伴落下,有朝一日連他們的說笑都聽不懂了,只能回去同那些新入城的人一起干活上課。 倘若落到“留級”的這一步,無論是誰都要開始擔心如果自己依舊令教導者失望,會不會被趕出城去了。 沒有人想被趕出這座城市,雖然每個人都要干活,但城市的管理者也在同他們一塊干活,而且他們分配下來的活計都是他們能干完的。沒有故意的虐待,表現(xiàn)出眾的能得到鼓勵和獎勵,干得太慢也不會被辱罵,管理者會通過同隊組長及其成員的談話尋找原因,最差的情況是把隊伍拆散,隊員混入其他隊組去。很重要——可以說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工作,是在為什么工作。 是為了這座城市的統(tǒng)治者,那些有信仰的外邦人,更是為了他們自己。他們住的是自己建造的房子,吃的是自己種植的蔬菜,使用的是自己制造的家具,勞動的果實不僅他們能夠自己享用,還能夠分享給那些后來城市的人。前者令他們感到滿足,后者則令他們感到焦躁。 因為很多人知道這座城并不需要那么多居民。 無論聯(lián)盟如何富有,對這座城的援助都不應是無限的。人們沒有貪婪到認為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當最聰明的那一批人學會算術(shù)以后,便算出了現(xiàn)有人口的每日消耗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數(shù)字,雖然來自聯(lián)盟的補給從未短缺,開拓者們的工作也有條不紊,似乎任何狀況都難不倒他們,但人是有感情的,自稱為“開拓者”的這些人是他們的拯救者和保護者,他們看得到開拓者們承受的巨大壓力,很難不把還在持續(xù)入城的逃難者視為沉重的負擔。 在這已經(jīng)超過十萬的外來人口中,老人、病人的數(shù)量很多,這些人口在別的地方是拖累,在這座城里卻能得到照顧;女人和小孩有價值一些,但小孩不能馬上被派上用場,開拓者還要讓他們?nèi)ド蠈W;女人倒是和男人一樣干活兒,可是開拓者也像男人一樣付給她們酬勞,而且是直接發(fā)到她們手上,不是交給她們的男人,雖然這些曾經(jīng)溫順如家畜的女人在被開拓者鼓動起來之后,干的活兒其實也不差什么,但哪個剛來這座城的人見到這種做派,不說一句異端呢? 可是倘若不是這樣的異端,又怎能超越凡人的常識? 開拓者盡力讓每個人都有事可做,即使生產(chǎn)的商品銷路有限,一批又一批地積壓在倉庫里,他們依舊照合同付給報酬,可這樣也是不該長久的。所以有不少人以為交易會的召開為的是解決這個問題,可他們也不知道同樣被水災、干旱和蝗災接連侵襲過,卻無能像這座城一樣抵抗住的其他地區(qū)何來對家具、磚塊和陶器的大量需求。 直到這個稱為《新瑪希城農(nóng)業(yè)發(fā)展計劃》的文件通過各級城市管理組織傳達之后,那些關(guān)心城市未來的人才算看到了一條明確的出路。 在第一批建設計劃中的基點村有十二個,一個村莊最少遷入五百名新村民,參照不久前才收獲完的城郊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隊,這些村民也要分作幾個大隊,每個大隊又分作不同的小隊和小組,一同合作耕作分配給他們的大量土地。因為人們不可能兩手空空地去種地,所以每個村莊都會分配一定數(shù)量的農(nóng)具和耕畜,不僅如此,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投入生產(chǎn),曾經(jīng)耕作過城郊農(nóng)場的鋼鐵怪獸也將開往基點村所在地,為這些新村民平整土地,挖掘溝渠,助力他們開荒。 有了土地、工具和耕畜,還要有住所、種子和足夠堅持到秋季的糧食,毫無疑問,這些也將由城市向遷入的新村民提供。因為他們的身份已經(jīng)被登記為城市居民,所以新村民中如果有孩子,孩子們依舊能在城中接受教育,新村民也可以在城市和新村之間自由通行。并且為了確?;c村的前期建設能夠順利進行,每個村莊還將有一至兩名開拓者常駐。 很少有人懷疑新瑪希城的管理者能否實現(xiàn)這些承諾。人們開始關(guān)心新村民需要承擔的義務。 承認土地為集體所有——如果想成是承認土地屬于開拓者就容易理解多了;完成生產(chǎn)任務,每年交售一定數(shù)量的糧食——這是應當?shù)模粨斠欢ǖ木涔ぷ?,保護村莊,在必要的時候向城市示警——這也是應該做的;在村莊里像城市一樣嚴格遵守法規(guī),不得私刑、虐待弱者,凡重要事務皆須通過村民會議,不得自立——有開拓者保駕護航,問題也不會很大。 大致上,這就是他們應盡的義務了。 不要說沒見識的卡斯波人,連那些在私底下說應該把后期加入城市的人趕去種地的人,在了解這些條件之后也不由得動搖起來。 對土地的向往是農(nóng)民——或者說任何一個沒有資產(chǎn)的人的本能。即使開拓者給予了人們比想象的還要好的生存保障,對土地的渴望仍在他們心中難以磨滅,遍布城市每個角落的菜地也恰到好處地維持了他們的這種本能。交納規(guī)定數(shù)量的糧食之后剩下的產(chǎn)品由自己分配,人們有理由相信開拓者不會像曾經(jīng)的貴族老爺一樣盤剝他們,且相比城市較為逼仄的生活空間,過于要求秩序的生活,也讓許多人對相對自在的田野生活有所懷念。在種種情緒的作用下,許多人都對基點村計劃表達出了極大的興趣,可以預見的是,有意參加新村建設計劃的人數(shù)絕對會超過所需的人數(shù)。 雖然相比基點村計劃,更有吸引力的是城郊生產(chǎn)隊的待遇,不過擴大隊伍的名額相對來說太少了,由于由舊瑪希城的近郊農(nóng)民組成的生產(chǎn)隊已經(jīng)較為出眾地完成了他們的任務,人們依照常理認為新的隊伍也將從舊瑪希城人中選拔出來。 誰都知道,無論近郊農(nóng)場還是基點村的建設,都是為了增加生產(chǎn)。經(jīng)過一年以來的驚人發(fā)展,新瑪希城的實際管轄地區(qū)已經(jīng)占到了布伯平原的四分之一,如果將奧森郡也列入他們的控制范圍,那么他們就占有了王國十分之一的土地。并且他們不僅控制了土地,還擁有相當數(shù)量的人口。他們既有這個能力,又有這樣的需要進行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 長久以來,這片土地的農(nóng)業(yè)優(yōu)勢一直都十分突出,直到這一年來的連續(xù)災難影響了三分之二以上的產(chǎn)糧地,閃光的河水只要爬上高地就能望見,農(nóng)奴和農(nóng)民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土壤龜裂,作物在烈日下奄奄一息。開拓者帶來的高產(chǎn)作物顯示出在這個地區(qū)的適應能力,這當然是值得驕傲的,但倘若沒有了深耕、來自聯(lián)盟的肥料和大量的水源灌溉,它們也能在其他地區(qū)得到優(yōu)越的產(chǎn)量嗎? 無論開拓者的成就在外人看來如何不可思議,他們的工作都是建立在對自然規(guī)律的合理利用之上的。新村計劃并不是將開墾土地,將村民遷入舊足夠了,實際上,基點村正如其名,是一系列整體工程的基點。 龐大的水利網(wǎng)和道路網(wǎng)將把這些基點村聯(lián)系起來,像城市伸出的血管,既將城市的血液輸送到村莊中去,又將土地上產(chǎn)出的營養(yǎng)吸收過來以供養(yǎng)自身。五百人是基點村的最低人口要求,當這些村莊發(fā)展到一定程度,道路和水利的建設完善到一定程度,如果不是通過這些村子分化出更多的新式村莊,就是這些村莊升級為城鎮(zhèn),不再依靠純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而發(fā)展。 無論是哪一種發(fā)展,未來都是令人期待的,但至少在開拓者來到這片土地之前,沒有人想象過要在平原上建立任何大型的水利工程,甚至道路工程都是荒謬的。這些工程的投入太大了,既需要難以計數(shù)的人力物力,又需要極大的權(quán)力,甚至哪怕有國王一樣的權(quán)力,恐怕也難以讓分布在這片平原上的大小領主向他讓出自己的部分領地。 但只要開拓者提出這些計劃,就幾乎沒有人懷疑他們不能完成,不僅深信他們的城市新居民如此篤定,連寄居在此的三位領主也沒有絲毫懷疑,因為這座城市已經(jīng)具備了足夠的條件,他們甚至因此更加確定在這里遭受的種種冷遇是光明之路的考驗,只是稍微想象一下,他們的心也為這一偉大計劃火熱了起來。開拓者的作為看似樣樣都不合常理,那是因為人們總愛用自己的偏見去扭曲他們的動機,只要放下這無來由的憎恨,正視這世上確實有人既強大,又高尚,所行之事皆為利人利己,那一切都變成合情合理了。 收容災民是合理的,打擊貴族是合理的,要興修水利,建設道路那更是神的真信者才能做到的偉業(yè)。 那么,作為最早向開拓者表示效忠的貴族,他們的領地至少比平原上的其他領主更有資格優(yōu)先加入這一偉大工程。 但對新瑪希城之外的世界來說,交易會仍然是最重要的,基點村的建設計劃不在開拓者有意泄露的城市情報之中,在商業(yè)區(qū)中等候的商人兼探子們也許保有一兩條情報渠道,但通過這些渠道傳來的有限見聞不足以讓他們敏銳地抓住城市發(fā)展的本質(zhì)變化,因為對許多人來說,外邦人的許多行動都是“難以理解”的,而無法理解正是他們沒有被異端污染的證明,一旦他們“理解”了,這就意味著他們被這座城市同化不遠了。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可能發(fā)生的,甚至探子們也不知道身邊是否已經(jīng)有人暗中向外邦人投誠,反過來監(jiān)視他們的言行。這種猜測其實沒有確實的證據(jù),但他們也不需要多么確實的證據(jù)。 因為這座城市確實有一種魔窟般的吸引力。不然那么多人長久借住在此,真的只為對主人的忠誠嗎? 這些忠誠有限的商人和探子坐在旅館中,行在原野上,看著人流從四面八方而來。他們或者乘車,或者騎馬,或者僅憑一雙腿步行,外邦人就像他們迎接災民一樣在四方的道路上設置了各種補給點,為疲憊的旅者供應飲料和食物,并在登記身份后為他們提供一份“說明書”。 不提紙張和印刷術(shù)在外界的珍貴程度,這份贈予確實非常有利于人們在到達城市之前了解交易會能否達成自己的目的,人們捧著這本“說明書”就像捧著珍寶,無論是懷著好奇與探究,還是懷著孤注一擲的決心,抑或不懷好意而來,除了在這座外邦人建起的城市,沒有別的地方能實現(xiàn)他們或卑微或狂妄的愿望。 在許多人的認識中,交易會是這次傳說之城的首次對外開放。帶著各種目的來到的人們從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那片落在天邊的巨大陰影,在一睹真容之前,他們首先遇到的是大片被深翻過的耕地,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時刻,來客們只要經(jīng)過通往城市的筆直道路,就能在大地的深處看到那些發(fā)出巨大聲響的鋼鐵怪物,一行行或一群群的人圍繞著它們勞作,但是沒有人敢走近去仔細打量。他們只是在這里將腳步放緩再放緩,一遍遍驚嘆它們的能為,因為人們看得出來,將這片土地平整精耕到如此地步的主力不是人力,正是這些喘著氣,冒著煙的玩意。 深秋枯敗的野草已經(jīng)被翻進地下,現(xiàn)在這些耕地還是光禿禿的,但只要想想外邦人手中的種子,人們完全可以想見在來年的生產(chǎn)季節(jié)之后,這座城市的力量又會迎來什么樣的增長。 值得注意的另一點是,人們發(fā)現(xiàn)這些耕地不僅面積巨大,而且形狀全都是極其規(guī)整的方形,田埂寬闊得像大路——或者說道路形成了田界。這很可能意味著所有這些土地都是公地,沒有一塊是給個人或者家庭耕作的。 穿越了城市東面的大片耕地后,人們就來到了城市的災民安置區(qū)。數(shù)以萬計的流離失所之人在這里生活,對城市之外的人來說,這片安置區(qū)同樣出名,外邦人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完成了神跡一般的壯舉,現(xiàn)在,人們來用自己的雙眼見證這一神跡了。 在看到那些整潔的房舍,平坦的道路,環(huán)繞在安置區(qū)周圍,排列在道路旁生機勃勃的菜地之后,大多數(shù)人都能就眼前的事實得出結(jié)論,認為那些不幸的災民在這里得到了不錯的安置。實際上,這片安置區(qū)的居住條件超過了許多人的想象,甚至有人在開始的時候?qū)⑦@片地區(qū)當做了新瑪希城的主城區(qū),說外邦人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能建成這樣也算不錯了,當他的誤解被更正之后,嘲笑他的人很少。 因為這個人誤解的原因并不是傲慢。 這片安置區(qū)的面積幾乎可以稱之為廣大了,為交易會而來的人們必須穿過它的中軸線才能到達會場,他們在路上可以看到安置區(qū)里的人們生活的樣子。白天的時候人們大多要出門上工,安置區(qū)顯得空蕩蕩的,熱鬧的是清晨和傍晚,尤其是傍晚,人們成群結(jié)隊地從工地歸來,就像水涌入河道,他們大聲說話談笑,討論今天食堂的飯食和工作中發(fā)生的事情,無論男女都臉色紅潤,手腳行動有力,看得出來他們在這里得到了充足的食物,而且每個人穿著一套完整的長袖衣服,不分男女腳上都有鞋子,除了身上帶著汗水和泥土的印記,幾乎沒有一點災民的樣子了。 當夜晚來臨,他們在安置區(qū)的屋舍里點亮油燈,成千上萬溫暖的燈光從窗口透出來,照在蔥蔥的菜圃和玩鬧的孩子身上,大人們或者在屋子里休息,干一些手工,或者走出門和鄰居們在一起閑聊,他們看起來簡直無憂無慮。如果說這樣的畫面不僅是在別處見不到,也是剛剛來到這座城市的人難以想象的,那么,當閑適的休憩結(jié)束,召喚的鐘聲響徹天空,人們手提油燈魚貫而出,又像游魚一般匯入浩蕩潮流,向著島嶼一般的夜校行去時,那種景象就完全可以說是震撼的了。 這比任何財富的炫耀都要令人內(nèi)心戰(zhàn)栗,而人們因此產(chǎn)生的不安感又進一步通過市場旅舍的招待得到了證實。這些面帶笑容,衣著整潔的年輕人自述是為得到新市民資格而報名來接下這份活兒的,他們當中資歷最長的已經(jīng)來到這兒三個月啦,為了能得到最多的“分數(shù)”,他們會盡力讓每一個來到這里的客人生活得舒適的。 他們坦率和開朗很能感染人,也絲毫不介意告訴客人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使得許多人都愿意同他們結(jié)交,但他們并未因為自己在別的方面受到極大歡迎而忘記自己的本職,無論是住在最廉價通鋪的旅客還是選擇了單獨住房的有錢人,都確實因為他們的服務感到了生活在這里的便利。由于他們一開始就坦白了自己的目的,反而顯得他們對旅舍客人的照顧很真誠,因為即使他們漫不經(jīng)心,一方面是迫于外邦人的力量,一方面是看在豐盛食物和酒水的份上,也不會有人說得出一句不好——至少大部分人是這樣的。 例外當然也是存在的,人們一般認為那些人是因為嫉妒到了極點,才會說包括他們居住的市場旅舍在內(nèi)的一切都是外邦人為了炫耀和欺騙而制造的假象,但有一點連他們也無法否認的是,外邦人沒有用任何法術(shù)蒙蔽他們的五官,他們見到的一切都真實不虛。 “如果這一切要用靈魂來交換,”他們恨恨地說,“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那你們來這兒是來干嘛的?”別人問道。 “我們來這兒是為見證魔鬼的交易!”他們?nèi)氯碌馈?/br> 一點也不意外地,這句話為收到了許多或嘲諷或不善的眼神,然后他們的名聲便在市場旅舍里傳開了,剩下的幾天時間里,除了外邦人安排在這間旅社的招待,幾乎沒有別的人愿意跟這些自以為偽裝得很好的高貴人士過多接觸了,而他們對待這些脾氣很好的招待的態(tài)度,又進一步增加了別人的惡感。 終于在交易會開始某一天的晚上,這幾位貴族和修士被人在走廊里蒙頭揍了一頓,他們越是大聲叫嚷出自己的身份,對方就將他們揍得越痛,當鼻青臉腫的受害者沖進大廳里大聲控訴,人們回應他們的卻不是同情,而是大聲的嘲笑。只有體貼依舊的招待將身心皆受創(chuàng)的幾位客人扶回去休息,由于痛楚模糊了頭腦,夜晚的燈火又不太明亮,所以即使有人偶然發(fā)現(xiàn)了招待關(guān)節(jié)上的一些擦傷,很少與人rou搏的貴族和修士們也不會想到別處去,只是一味詛咒著不幸的命運和那些幸災樂禍之人。 “真的是太不幸了。”招待們?nèi)崧曊f,“這是藥品,請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br> 這種小意外當然也只是個例,一切都按部就班,沒有什么事情在新瑪希城最高負責人的控制之外。 于是交易會就這樣開始了。 第424章 第一天 交易會的第一天是這樣開始的:當清晨來臨,首先將人們喚醒的是濃烈的食物香氣。 那焦甜的、噴香的、像最美好的記憶一樣馥郁的香氣,從人們的呼吸一直滲透到夢里去,來處絕對不止一個旅舍食堂。當人們渴望地從溫暖的床鋪上醒來,翻身下床,推開房門,走下大廳,看到取餐的窗口似乎也和平時沒有什么不同,于是他們就不急著去吃已經(jīng)開始供應的早飯,而是繼續(xù)循著那些香味走出旅舍。 在剛剛清醒的晨光中,他們看到昨夜還教人不可逾越的柵欄已經(jīng)被收到了入口內(nèi)側(cè),進入市場的道路兩邊支起了一溜木臺,木臺背后已經(jīng)架起了好多個鐵做的爐子,爐膛里的炭火燒得通紅,一些鍋里燒著熱水,一些熬煮著濃湯,一些用鐵皮的蓋子蓋得嚴嚴實實,一模一樣的長煙管里冒出滾熱的空氣,那些美妙而濃烈的香味就是從這些攤位上傳來的。 位于道路前排的攤位里,穿著與旅舍招待同樣服裝的人打開了他們那些大爐子的蓋子,將長火鉗伸進去,夾出一個又一個飽滿的塊根來放進籃子里,因為他們的這些動作,空氣里的焦香味頓時蓋過了其他的味道,人們的目光被吸引過去,看著他們傾倒籃子,把那些外皮已經(jīng)烤得松軟起皺的熱燙食物高高堆了起來。 因為他們并不小心的動作,熟透的塊根被他們弄破了一點外皮,露出底下流淌著蜜汁的柔軟rou質(zhì)來,看起來就guntang而甜美。人們不由自主地走上去,有人詢問這是什么食物,有人直接詢問價格,而他們得到的回答令眾人大吃一驚:食物竟然是免費的!因為這些就是外邦人帶來,在新瑪希城的土地上試種成功的作物之一,外界的人們大多只聽說過它們的產(chǎn)量而不曾品嘗過它們的味道,交易會特地為此準備了一些—— 解釋還未結(jié)束,人們便一擁而上。 排隊當然是不可能主動排隊的,但是這些攤位前早早就用繩子隔出了通道,讓人們只能像在市場旅舍那樣依次上前領取,才在這里生活了幾天的人們當然不適應外邦人設立的種種規(guī)矩和他們約束人們守規(guī)的方式,但很少有人因此表示明顯的不滿,新瑪希城既能敞開大門迎接她的客人,也能毫不客氣地把不規(guī)矩的那些趕出去。 何況人們大都只喜歡自己不受拘束,而希望旁人多講道理的。能讓大家都守規(guī)矩,講道理的話,那其實也很不差了。 免費的消息就像食物的香氣一樣四處擴散了,越來越多的人從旅舍里跑了出來,旅舍的早飯當然更豐盛而能讓人吃飽,價格也完全算得上低廉,但很多人為了留出盡可能多的錢用到交易會上,一天最多只吃一餐——如果不是餐堂不允許拿走餐具和在床鋪上存放食物的話,他們還能更儉省一些。發(fā)放食物的攤位前排起了長隊,負責分發(fā)的人飛快抓起泡在熱水里的寬葦葉,在高高的薯堆上抓兩下,包好,然后塞進面前伸長來接的雙手中。 他們的動作很麻利,所以隊伍前進的速度也很快,性急的人們連皮都不剝,剛拿到手就一口咬了下去,被燙得連連吸氣,但這也不影響他們透過痛楚感到享受,甜糯的滋味充滿了口腔,熱燙地從食道一直通向肚腹,連背上都傳遞到了熱意,清晨凜冽的寒風好像都被蒸騰成了柔和的微風。尤其讓人們感到滿足的是,這是一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饋贈。 贊嘆和滿足的聲音此起彼伏,而通過這種方式,人們對外邦人將在交易會上出售的作物種子的期待更高了。甜,可以說是人們品嘗得最少又最喜歡的味道,而這種作物的塊根不僅提供十分純粹的甜味,還能帶來強烈的飽腹感,許多農(nóng)民已經(jīng)開始期望起它們能夠作為主糧,只是看它們的表皮很薄,皮下也沒有粗硬的絲絡,令人擔憂這些作物會不會很容易受蟲子侵擾,并且難以保存,不過只要產(chǎn)量有傳言之中的十分之一,這種作物就值得他們花費任何代價引進了! 在人們沉浸于食物的美妙滋味和它可能帶來的美好前景時,市場內(nèi)側(cè)的柵欄無聲無息地撤走了。 最早一批發(fā)現(xiàn)的人們抬頭看向再無阻攔的前路,一時之間竟有些不能確定他們能否就這樣走過去。他們當然知道交易會的日期就是今天,可是難道這樣就開始了?在前一天,無所不答的旅舍招待說市場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可是……是不是應該有個儀式呢? “要什么儀式呢?”仍在分發(fā)食物的服務員說,“這是一個交易會啊?!?/br> 于是人們有些遲疑地邁開了步伐,向著敞開的入口走去,剛剛開放的市場內(nèi)部空無一人,清晨的薄霧飄蕩在那些嶄新建筑的屋頂上,人們的腳步輕得好像在進入新世界,越發(fā)明亮的晨光投到寬闊的道路上,一些東西在視野的邊緣閃爍著光芒,人們轉(zhuǎn)過頭去,一個高大的銀甲神人威風凜凜,全副武裝守在路旁,把他們嚇了一大跳。 然而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銀甲神人?這其實是一套被人組裝在木架上的鎧甲,與一模一樣的另一套一起被人放在店門口作為招牌使用的,原來如此,那就不奇怪了——才怪! 進入市場的第一間店鋪竟然是武器店,且不說哪個城市的市場是如此布置的,也沒有一間武器店會將鎮(zhèn)店之寶作為招牌放在門外,瞧那看不到一個沙眼錘印,精光鐙亮的甲面,看那渾然天成的光滑曲線,再仔細瞅瞅那關(guān)節(jié)與關(guān)節(jié)之間的鎖鏈,何等完美,何等……高貴!如果有一名真正的騎士或戰(zhàn)士在這里,怕是立馬要神魂顛倒了,哪怕是最粗俗的農(nóng)民,在面對如此神物時也不能不目瞪口呆,人們被這樣的招牌牢牢吸引了目光,然后有些艱難地移開視線,注意到了武器店的內(nèi)部。 這是一家非常,非常大的店鋪,門口高得要兩個人疊起來才能摸到上門框,店內(nèi)也極其寬敞,因為它的主人需要這么大的空間來容納和展示他們的貨物。越過門口展示的整副盔甲,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長短劍排列在貨架上,長弓在雪白的墻面一字排開,大大小小的盾牌貼墻而立,各種連枷鏈錘從屋頂上垂吊下來,各種匕首放在木頭盒子里,盒蓋已經(jīng)打開,人們一望那寒光閃爍的鋒刃和兩側(cè)深深的凹槽,就知道它們會是什么樣的兇器。 門口無遮無攔,人們站在外面就能分辨那些敞開展示的武器種類,不要說見識短淺的村莊來客,連那些慕名而來的商人和貴族也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這樣完整的武器庫,所有他們認識不認識的武器充滿了他們的視野,沒有一樣是孤品,那樣統(tǒng)一的規(guī)制一望便知是批量生產(chǎn)出來的,更重要的是,這樣一個堪比大貴族武庫的武器店不止僅此一家,而是在每個市場入口處都有一家,一共四家—— 這是什么樣的財力和武力??! 而為這種店鋪充當?shù)陠T的也非常人,而是披甲佩刀的卡斯柏人,這些身材精壯,一看便知不好惹的店員或者坐在柜臺后,或者站在武器架前,目光銳利地看向那些在門口目瞪口呆的客人,好像在評判他們是否有入門交易的資格,哪怕是不知道這些傭兵名聲的人,在對上這樣的目光之后,也會忍不住想要后退,開始考慮是否先去別家店鋪看看。雖然卡斯波人只是期待這些顧客能盡快進來,好讓他們好好推銷這些價廉物美的武器,以為他們大方的盟友兼雇主多收入一些金錢而已。 雖然武器店以昂貴的全套甲具吸引了人們的關(guān)注,但不等于其他店鋪就平平無奇了。與武器店相對,同樣位于路口處的是農(nóng)具店,擺放在店門處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座高大的輪式水車。在已經(jīng)持續(xù)了超過半年的旱災中,來自外邦人的水車確實挽救了許多莊園和村莊的收成,即使有能力購置這種大型工具的村莊只是少數(shù),衣衫破舊的人們還是圍聚了過去,不敢用他們粗糙的雙手觸碰這些聞名已久的神器,他們就只是用目光撫摸。 但農(nóng)具店里有吸引力的不只是這些大家伙,鐵锨、鐮刀、鋤頭、耙、犁,成百上千的鐵制農(nóng)具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上、墻上和桌上,一把把新嶄嶄,黑沉沉,木柄筆直光滑,看起來就是響當當?shù)暮秘?。人們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走進店里,被面孔粗獷,手腳也粗大,就像農(nóng)民一樣的店員往手里塞進農(nóng)具,讓他們親手掂量、敲打,揮舞起來感受重心,甚至店內(nèi)還有一個角落隔出了一塊空地,讓人們可以用力將堅硬的鏟頭或鋤尖深深楔進堅實的土壤里,切實體會到這些工具是多么地便利。 只當有人詢問的時候店員才會報價。每一樣都比人們預想的要低得多,甚至比一般的包鐵農(nóng)具還要低,只要是來到這座城市的人,最差也能買得起一把鐮刀,由純鐵制成,又長又厚,鋸齒鋒利,還裝了光滑把手,這樣的好東西完全是能夠作為家產(chǎn)傳承子孫后代的。 很少有農(nóng)民能抵抗這種價格和質(zhì)量的誘惑,但這些帶著村莊的希望而來的人仍有些猶豫,無人逼迫的時候,他們向來不擅長馬上作出決定,而農(nóng)具店里的人不僅不催促他們,反而在話語里表示這些農(nóng)具的數(shù)量非常充足,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現(xiàn)在不過是交易會的第一天,這也只是他們進入的第一間店鋪,若非十萬火急,為何不多走走看看,多方比較,離開之前才作出最劃算的決定呢? 這番勸告是非常有效的,每一個長途跋涉來到這座城的人怎能不對一個完整交易會感興趣呢?無論這家農(nóng)具店的商品對他們來說有多必要,只要它們不是過時不候,那么再去逛逛別的店鋪也不會如何?;蛘哒f,正是因為只這一家農(nóng)具店就給了人們?nèi)绱说捏@喜,才會讓人對后面的見聞更加充滿期待。 畢竟他們還要去賣高產(chǎn)種子的店鋪呢! 于是他們被這些領取了“前兩日盡少成交”任務的店員禮送出門,繼續(xù)前往下一家店面。 在找到出售良種的店面之前,他們確實一路大開眼界。 有家具店,布置得像一個非常漂亮的家,客廳擺放著原木的桌椅,長桌上的陶罐里還裝點著野花;廚房里爐灶寬敞,鍋碗瓢盆齊備,看起來隨時能點火做飯;臥室的床鋪上掛著粗麻的帷幔,厚厚的草編床墊上鋪著細麻織的床單,同樣是細麻的被子整齊疊在塞滿了谷殼的枕頭邊,結(jié)實的桌子和柜子倚墻而立,通過打開的抽屜,人們可以看到整齊放置在方格里的針頭線腦和零碎布頭。這間別開生面的店鋪展示的既是商品,又是生活,不論那些被加工得沒有一根木刺的漂亮家具,還是方方正正的夯土灶臺,抑或大塊的麻布紡織品,都表現(xiàn)出了將普通材質(zhì)加工到極限的舒適美觀,哪怕沒有一朵雕花,一針刺繡都顯得奢華,但比起人們想象中的“國王臥室”,這樣的居所又仿佛是可以向往的。 似乎是為了延續(xù)人們因為家具店產(chǎn)生的某種感覺,隔壁就是服裝店。哪怕客人之中有從王都或者其他有名城市來到的,也從未見過這樣只出售成衣的店鋪,比起其他精心布置的店鋪,服裝店幾乎沒有布置可言,人們在這里見到的只有掛在橫桿上擠擠挨挨的,堆積在木臺中好像一座小山的,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衣服,有麻布的,也有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細紡的,有皮的,也有毛的,還有一面是皮一面是毛的……無論這些店鋪展示商品的方式如何粗放,人們都能看得出來,這些服裝的制造工藝是極其高超的。 沒有人在這座城之外的地方見過麻紗如此細密的麻布,而它們的手感摸起來簡直是“熟透了”,即使貼著皮膚也不會扎人;也很少有人摸過像這樣柔軟的皮革,甚至可能比它們活著的時候還要柔軟,所以不僅能做成隨身的衣物,還能輕易被卷起來存放,甚至它們還是有內(nèi)襯的,無論光潔的外皮還是細軟的內(nèi)襯,全都做工精良,一針一線緊密均勻。即使大多數(shù)服裝的款式都不是過于“傳統(tǒng)”,就是帶有明顯的異域特征:門襟以鎖眼和紐扣連綴,但還是有許多人在店員的熱情幫助下將它們披掛上身——反正試試也不要花錢,對吧? 再將它們脫下的時候,人們多多少少都感到一點不舍,他們小心地把這些精美的新衣放回去,裝作沒有聽到旁人問出來的價格——既廉價,又昂貴得令人心痛。無論它們多么物超所值,每個人身上的金錢都是有限的,他們還有那么多該看的店鋪沒看呢。 人們就像遷徙的候鳥一樣,從這一家店鋪轉(zhuǎn)移到另一家店鋪。每一間店鋪都向他們敞開大門,沒有人要求他們必須買點什么,所有的店員對他們的問題都報以耐心的回答,人們不僅感到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連腦子也似乎陷入了一場迷亂的美夢。 力與智的結(jié)晶以商品的形式如此密集地展現(xiàn)在他們這些平凡之人面前,每一樣仿佛都觸手可及,撩動人心中最深層的貪欲——不是占有財富,也不是凌駕他人,而是作為一個人,可以富足無憂地、飽滿充實地活著。 這場交易會讓他們看到的不僅僅是外邦人的財富和智慧,還有一種從未想象過的生活。如果他們在參觀家具店時的感受還不深,那么當他們走進工具店,看到那些琳瑯滿目、成套展示的商品時,這種感受不可能不深刻。即使他們之中有人見識過真正的木匠、石匠、屠夫和其他手工業(yè)者,甚至自己就從事其中一種,他們也從未見識過如此齊全講究,甚至需要店員講解和示范才知曉其用處的工具。 他們驚嘆在這個地方,連屠夫的刀具都能有這樣多的花樣時,放在店面一處一種叫做“縫紉機”的工具集中了眾人的注目,這種被鑄成一個美觀外形的機器平放在木臺上,用連桿同下方的鋼鐵踏腳連接起來,直到一名女性cao作者坐在臺前,人們才確信這不是一個裝飾的雕塑家具。那位年青的女店員一邊輕聲解說,一邊手腳麻利地繞好線,然后拿起旁邊裁好的布片,將它們鋪在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