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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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必不會不清楚這一點。西宛進攻的理由荒謬,出兵倉促,軍心松散,純靠匪夷所思的怪物與身后崎嶇的天險進退,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連一個月都算高看。敬王只要堅守下去,又或者派死士去試著找出怪物的弱點,哪可能會這么輕易的戰(zhàn)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是自己去送死。楚棲深吸一口氣,慢慢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柳戟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莫非愛卿覺得,敬王會是個認為只要自己死了,這場爭端就會結(jié)束,西宛會退兵、軍民會幸存、天下會得以太平,而他就會去送死的一個人?哈,聽起來不僅挺天真,而且還挺高尚的。 楚棲憋了一股氣,道:敬王是怎樣的人,我是不熟,也不清楚,但陛下自稱與他為敵多年,也許能猜到一二,愿聞其詳。 柳戟月沒有給出第二種解釋,他只是看著楚棲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出能令自己安心、溫暖的力量。 他輕聲道:他如何會不樂意呢?死在戰(zhàn)場上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最體面的死法了,若是再拖下去 他貼近楚棲,聲音分明是柔和的,眼神卻十分冷冽:何況,愛卿也太高看敬王了,朕說過,只要他愿意出征,此戰(zhàn)必死無疑,哪有什么主動送死一說。 楚棲卻死死盯著柳戟月,寸步不讓:凌飛渡只是單純的割首回稟嗎?若敬王險勝,卻重傷垂危,他會幫陛下補了那一刀嗎?還有,同去之人難道就凌飛渡一個嗎?其余人中會否有人明為士兵、暗為內(nèi)應,幫著西宛、幫著陛下達成目的! 柳戟月猝然抬首,恍惚地看著他,仿佛不敢相信他在說些什么。 他慢慢直起身,退后了一步,語氣中既顯猶疑又像譏諷:愛卿是要在這個時候,為楚靜忠鳴不平? 楚棲搖了搖頭,他想去抓柳戟月的手臂,卻被他偏身避開了。楚棲的眼圈微微泛紅,但還是堅定地說道:陛下,敬王死了,我會感到遺憾、惋惜,因為他曾是人間的戰(zhàn)神;也會感到痛快、高興,因為他攝政攬權(quán),折磨了陛下二十載??偟膩碚f,還是高興居多。但這絲歡喜在另一件事情的映襯下不值一提陛下,您能否告知我,既然大患已除,您的病體也將至極限,可以與我簽約了嗎?我一定會把你身上的病痛徹底根除。 然而柳戟月沒有回答,他只是輕吐出一口氣,像在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此事改日再說。 但這個答案就已經(jīng)足夠。楚棲驀然厲聲:成秋拾為人陰狠毒辣,根本不可深信,縱使陛下利用他除掉了敬王,別的許諾也絕不能夠輕易答應!特別是特別是! 他欺身上前,緊緊攥著柳戟月的手臂,仿佛仍舊不敢置信:論能力,我與他都可以治病救人,你若不信,我完全可以在凌飛渡身上演示給你看;論關(guān)系,我與你不更是親密許多?我絕不會加害于你,而成秋拾又怎能信得過? 我們的這份力量,原本你已經(jīng)猜到許多,簽約綁定后福禍契聯(lián),可醫(yī)病也可各方面成長,但若想讓一個人面目全非、神智盡失同樣也很容易,甚至不用付出什么代價,從狼戈和那兩個斗篷下之人的模樣就可以窺得一二! 楚棲喘著氣疾聲說完,卻見柳戟月并未動容,只是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楚棲豁然心口一沉,密密麻麻的酸痛遍布全身,手腳都瞬間失去了力氣,他閉了閉眼,不想再多言,只啞聲問:成秋拾給出的條件是什么?一統(tǒng)天下? 柳戟月輕輕抱住他,低聲道:別擔心,他只會為你作嫁衣裳。棲兒,你只需像我們從前說定的那般就行了。 楚棲不確定從前說定的是哪句話,濃情蜜意時的承諾總是輕易出口,可柳戟月也是善于毀約之人。 他愿意始終相信柳戟月,但這不代表他不會質(zhì)疑。一統(tǒng)天下又不是吃飯喝水,也不是游戲里的任務劇情,成秋拾帶著驕傲自負與高人一等的眼光俯視他人,認為自己在玩經(jīng)營游戲,或許把這個詞說得輕松又簡單,想得也十分容易,他沒有身處真實世界的實感。 但柳戟月不同,他又不是不切實際、異想天開的小孩兒,再受攝政限制也已掌權(quán)多年,明白懂得一次戰(zhàn)爭的損耗,長年戰(zhàn)亂的民不聊生。何況如今并非亂世,縱使北雍內(nèi)亂,西宛國師愿意主動聯(lián)合,但南慕休養(yǎng)生息多年,國內(nèi)政局一向穩(wěn)定,真動起干戈,非數(shù)載不會終結(jié),又從何而來的信心能夠必定取勝? 一統(tǒng)天下聽起來熱血澎湃、威風凜凜,但相當不切實際,信口開河的成秋拾可以隨意許諾,但柳戟月又怎會因這種話被打動! 楚棲越想越覺得他還瞞了什么事情,正欲再問,之前去請?zhí)蟮拇还叨哙锣骂I(lǐng)著人回來了。 太后一看氣氛就覺得事情不對勁,蹙眉問道:除夕家宴,皇帝不來用膳,說是病了。現(xiàn)下夜深了,又將哀家招來,所為何事? 自是又要與太后商量。柳戟月淡淡道,讓椿公公將錦盒呈上,太后先看看這個。 楚靜嫻心存疑慮,卻也并未多言,素手掀開蓋子,只一眼,表情便劇烈大變,下意識驚叫出聲。 柳戟月道:前線急報,敬王戰(zhàn)死,西宛軍暫退,遞文書求和。唯一要求便是要昭華嫁過去和親。 太后渾身劇顫,又掀開錦盒看了數(shù)眼,確認里頭裝的真真切切是楚靜忠的頭顱,才狠狠蓋上錦盒,將椿芽兒往旁一推,怒聲喝道:敬王戰(zhàn)死與昭華何干?朝中就再無人能領(lǐng)兵了嗎?分明是西宛入侵卻要我們送人,承國的臉面何在?還是說皇帝,根本就是你想把昭華作為謝禮送出去?! 我早該想明白的,那天他離開時說的話,他的表情,他根本早就知道了!太后又氣又急,慍怒的目光從柳戟月臉上又落到錦盒之上,什么西宛,什么昭華,還有我根本就是你用來報復他的工具! 柳戟月表情平靜,淡然接受了這份指責:太后,朕此番也只是找你來商議,并未說定。 并未說定?哈,這種話我三十年前就聽過啊!大義在先,不該為兒女私情困縛,多么冠冕堂皇、義正辭嚴。是,他也是這么告訴我,要與我商議,可商議過后,難道還會有第二個結(jié)果嗎? 太后語調(diào)悲憤,似是想起了什么極為遺憾的往事,說到最后,眼眶中驟然聚起一團水霧,她看著垂眸遠眺的柳戟月,卻又突兀氣極而笑:你果然和他一樣,他逼我嫁入皇宮,只不過怕先帝懼他功高震主,而你逼昭華遠嫁,自始至終也不過是想拿她做無關(guān)緊要的籌碼你們不愧流著同一種血! 第71章 會者定離,一期一祈(4)若你是敬王 楚靜嫻的話音甫落,殿內(nèi)剎那間陷入了一種離奇的寂靜。 之所以說它離奇,是因為每個人的心里都掀起了一場驚天駭浪。 所幸此時殿內(nèi)之人并不多,不過是皇帝、太后、楚棲、凌飛渡、椿芽兒,以及一位太后的隨身侍女罷了。 什么叫流著同一種血?這句話的形容范圍很廣,可以通過多個角度解釋,乍聽之下似乎也說明不了什么,何況在這樣一個時機,太后氣至極點口不擇言,便很容易胡言亂語。 但也很容易脫口而出、道破真相。 譬如椿芽兒和那位太后侍女便神情劇變,臉上瞬間失去所有色彩,頹然一片慘白,驚懼至極地跪伏趴下,渾身都在顫抖。 楚棲下意識看向柳戟月。 柳戟月垂眼看著底下戰(zhàn)栗的宮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側(cè)顏又因這些日子的病癥而消瘦許多,棱角突出,喉結(jié)鮮明,倒與先帝晚年時的雍容相去甚遠,唯獨一雙眼睛依舊深沉如墨,烏漆漆的滲人。 他懨懨地抬起袖管,指節(jié)也削瘦分明,掩唇低咳了好久一陣才止住氣息,反而笑了起來,頗顯寬容仁厚的模樣:怕什么,都起來吧。既然太后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一并挑明也無妨啊。 那兩人怎敢有動作,只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柳戟月也不再關(guān)心他們,他淡淡瞥了一眼太后,驀然開口:是,我是他的兒子,自然和他是同一類人,甚至比他還要瘋狂,所以他死了,我活著。既然有些事他做得出,我為何不可?我興許還會比他更出格一些。 楚棲指尖一顫,連呼吸都停滯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說實話,即便聽到自己其實也是皇子他都不會這樣震驚,因為先帝確實待他很好,又說他神似殤太子,坊間更是常年有這種謠言風聲,聽多了他都快信了,但他對柳戟月的身份卻是從來沒有質(zhì)疑過,更不可能聯(lián)想到楚靜忠身上。 因為一來皇宮戒備森嚴,哪來人有手段偷換皇子,二來敬王待他幾乎如仇敵,下毒殘害將近二十年,稍有不順從便想殺了換人、取而代之,莫說為臣之道已令人發(fā)指,若再加上一個為父之道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然而細細想來,又似乎的確有跡可循。不說他們之間那若有似無的默契,光論楚靜忠的態(tài)度 楚棲覺得此時自己仿佛身處在一艘狹小破爛的木筏之上,晃晃蕩蕩,搖搖欲墜,迎面是波濤洶涌的海浪,只要少頃就能將他從頭吞沒。 他覺得可笑,便也笑了:若你是敬王之子,那我是誰? 柳戟月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烏黑的眼珠像夤夜時分的夜空,幽深不見底。 自然你才是七皇子。他道。 楚靜忠狼子野心,借職位之便與meimei嫻妃之手,偷天換日,將剛出生不久的七皇子與自己的嫡子對調(diào)便成了今日的你我。 楚棲的眼圈都發(fā)紅了: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柳戟月笑了笑:還能為什么?想竊取皇位,讓自己的子孫千秋萬代。 若是為了這個理由,他何必要自你小時給你喂毒,如今還要殺你?楚棲啞聲道,又為何不干脆早日殺了我,免得夜長夢多? 柳戟月沒有說話,他伸手想觸碰楚棲的臉龐,卻被楚棲偏頭避開了。 柳戟月收回手,順勢微微后仰,做了個請的手勢,太后,既然是你挑起的頭,不如也由你來說吧。 楚靜嫻在最初的怒火攻心之后其實也有些冷靜了下來,可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她死死咬著下唇,勉強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不錯,楚氏一族偷換皇嗣、謀逆反叛、擾亂朝綱、禍國殃民,一旦事情敗露,罪當株連九族!我反正這種日子是受夠了,卻不知陛下是想自己給自己定個死罪呢,還是準備到時候殺了這幾個長耳朵的? 為何不能二者皆有呢?一邊殺人封口,一邊傳出風聲。柳戟月笑得溫和,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如此一來,倒也合情合理。我懶政暴虐,嗜殺成性,卻始終不能堵住悠悠眾口,起義者以扶??镎?,打下亂臣賊子,挽回柳氏山河。千百年后,你、我、楚靜忠皆為一抔黃土,可墳墓還是會時常被人挖出來鞭尸想想就讓人期待。 椿芽兒與那個宮女已然哆嗦到快要暈厥,凌飛渡退后許多,面上雖不顯波瀾,眼神中卻也帶著驚疑,唯有楚棲作為聚焦的中心,狠狠攥緊了流血的掌心,硬是將外露的情緒忍了回去。 楚靜嫻咬著牙,緩緩吐出氣聲:瘋子!你恨他入骨,或有別的一百種方法去殺他,卻偏偏選擇與西宛勾結(jié),更甚拿國家做籌碼,這是一個為人君主該做的事嗎! 柳戟月冷眼看她:太后,你不會不知道楚靜忠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地調(diào)換皇嗣。若只是想掌權(quán),他這種手段培養(yǎng)誰都一樣,再不濟,等你為先帝生下皇子,再扶他上位,豈不更加名正言順? 但他卻偏偏這么做了,鋌而走險,拿著國運、皇室做賭注,只為了驗證他心中的正義。柳戟月吐出最后那兩個字的時候,是先在舌尖醞釀了數(shù)息才開的口,又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笑意,先帝登基后犯起了多疑病,開國功臣接連亡故,或是因為意外,或是因為舊疾,又或是單純的冤枉。他覺得先帝變了,忘記了初心,也變得醉心權(quán)勢,癡迷榮華,而他的那些子嗣在幼時也以囂張狂妄居多,令他似乎看不到承國的未來。 所以,為了想象中的盛世,他便要自行將承國撥回正軌。他不直言規(guī)勸,也不寄希望于皇嗣,反而執(zhí)著地認為只有自己與自己血脈契聯(lián)的后代才能辦到。他,才能讓天下河清海晏,萬物安寧。 而若是想報復一個人,自然是要摧毀他所珍視的一切。所以說,太后,你不覺得朕的手段相當精準么?他希望朕做明君,朕卻要將這天下攪亂;他想為世人謀安寧,在世人眼里卻是個野心勃勃的叛黨;甚至他覺得先帝子嗣頑劣兇狠,朕也要他看清楚,究竟誰才是正常和善之人,他該永遠后悔當年所做的決定! 柳戟月說到最后,冷嘲的笑意更深,楚棲靜靜聽著他披露,也覺得心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他閉著眼,想笑卻笑不出來:你真的是這么想的? 柳戟月既未肯定,亦未否認,他只是望著楚棲發(fā)紅的眼圈與濕潤的眼尾,句句錐心之語重重地沉淀在胸腔,再說不出了。 楚棲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他是個孩子,從小跟在太后身邊,楚靜嫻不可能一開始便告知他真相,那太托大,也太瘋狂了,他知道這樁事必然有一個起因與時機。 柳戟月道:五歲那年。 彼時常年跟隨太后身邊的侍女還不是現(xiàn)在這一位,而是她真正的心腹,自然也在那件事上幫她動過手腳,而又免去一死。太后待我一向冷淡,我那時總想要討她歡心,說來也巧,那日我貪玩,帶著樣新奇物件藏在她房中,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卻不想聽見了她二人的交談。 楚靜嫻故作鎮(zhèn)定地瞥開視線,眼底的震顫卻愈發(fā)像是瀕臨崩潰。 我一直記得她們說了些什么。是說我體弱,心臟有疾,楚將軍與將軍夫人卻都沒這毛病,倒像將軍夫人的meimei,先皇后,只怕哪日很快不好了,她們就前功盡棄了。我萬分震驚,被她們發(fā)現(xiàn),她們亦極度慌懼,太后與我冷漠疏離,連些解釋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其實仔細想來,那般大的孩童,隨便說些什么都能很好糊弄過去只可惜沒有,她只是很快去通知了敬王,而我小孩兒有小孩兒的辦法,我去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