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蕭彧正專心將竹子一端一分為六,做成夾子夾住陶碗,倒扣起來收集煙灰,這法子他是從一個網(wǎng)紅視頻里看到的,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用上。 魚兒忽然出聲:郎君,有人在看我們。 蕭彧停下來,扭頭看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了坐在廚房門檻上的閔翀,便露齒沖他一笑:你好些了?能起床了,說明身體好多了。 閔翀看著他的笑容,覺得礙眼,吉山肯定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語給收買的:是,很快就能殺你了。 魚兒嚇得大驚失色,站起來擋在蕭彧身前:你、你這個壞人,不許傷害我家郎君! 蕭彧倒是笑呵呵的:你要不就現(xiàn)在過來殺吧,等凜之回來了,你就沒機會了。他覺得把殺人掛在嘴上的人,是不會殺人的,就好比天天嚷嚷著要離婚的,其實都不會離。所謂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叫,大抵也差不多。 閔翀看著他的笑容,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去,嬉皮笑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23章 交易 年還沒過完, 蕭彧就決定蓋新房,家里人多,房子已經(jīng)不夠住了, 他還打算雇更多的人。 崖州的房子以土坯房為主, 還有不少竹木搭建的房子,但蕭彧決定燒青磚蓋磚瓦房。 他仔細考慮過,土坯房用的土磚大且厚, 自然風干需要很長的時間, 崖州潮濕多雨的春季已經(jīng)到了, 不利于土磚晾曬。燒青磚的土坯小, 通常都是堆碼起來晾干,一旦下雨,可以在磚墻頂上蓋草頂,不用擔心天氣。而且磚坯小, 風干的時間也短。 經(jīng)過高溫燒制的青磚比土磚更結實耐用,怎么看都更合算,無非成本略高而已。他已經(jīng)燒過石灰, 有了燒窯的經(jīng)驗, 想必燒青磚的難度也不會大太多。 蕭彧親自動手設計了磚模, 請木匠做出來, 然后主動給雇工示范了一下磚坯的做法。為了趕時間,他請了不少人, 一群人同時開工,不到半個月便能做好幾萬磚坯, 再晾上半個月, 就能起窯煅燒了。燒青磚, 也算是給燒陶瓷預熱。 自從蕭彧向各家店鋪推銷低規(guī)格的草紙, 紙張便在崖州城內(nèi)風靡了起來。商家買了來包裹貨物,大戶人家買了來當手紙,也有人為了省錢,買這種糙紙給自家孩子練字。 銷量出乎意料的大,出現(xiàn)了供不應求的狀況。裴凜之每次一上州城,所帶紙張都要被哄搶一空。賣紙成了他們最大的收入來源。 年初三開始,蕭彧還沒吩咐開工,吳興義父子就已經(jīng)著手造紙了,連腿傷好了大半的大郎都來幫忙了。大郎心思比父親和弟弟都要活泛細膩,愛琢磨,他抄出來的紙比他爹抄出來的更薄更勻稱。同樣的紙漿,產(chǎn)出的數(shù)量就多不少,受到了蕭彧極大的贊譽,這讓大郎無比驕傲。 吳家原本以打漁種地為生,自從家里房子燒了,搬到蕭家之后,就不再打漁了,除了種地,父子專門替蕭彧造紙。 蕭彧給的工錢比打漁的收成高,這可比出海打漁安全舒服多了。原本他們一家最慘,結果現(xiàn)在過得比之前還要舒坦,倒是因禍得福,令左鄰右舍艷羨不已。 正好蕭彧打算擴大紙坊規(guī)模,便放出消息,紙坊要收徒。消息一傳開來,蕭彧家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了,村民都想送自家孩子來學做紙。 蕭彧原本打算收幾個年紀小的孩子當學徒,不發(fā)工錢的那種。后來一琢磨,還是挑年紀大些的,畢竟造紙也是個體力活,年紀大的上手快。于是便收了幾個十幾歲的學徒,給工錢,第一年給的少,以后逐年增加,出師后還得給他干幾年。 給工錢的原因是窮苦人家,十幾歲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壯勞力,如若不給工錢,那家就少了一個勞力,日子會過得很艱難。 家里事多,進出的人也多,就顯得有點吵,蕭彧的課堂都有點被干擾到。而且家中紙坊的場地也小了,施展不開來,蕭彧便決定另外修紙坊,最好是離溪流近一點,因為泡洗樹皮需要大量的水。 蕭彧便跟吳興義提出,拆了他家老房子的土磚來蓋作坊,回頭再給他賠點青磚修房子。吳興義聽到這么合算的買賣,豈有不答應的,于是很快,紙坊就在河邊建了起來,造紙、曬紙都在紙坊完成,吳興義父子帶著徒弟輪流在紙坊守夜。 閔翀原本打算養(yǎng)好傷就離開這里,但他傷得很重,傷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卻發(fā)現(xiàn)體力就跟老人一樣,走幾步路就喘,應該是失血過多,傷及根本了,沒有一年半載調(diào)理不回來。最近兩天又感染風寒,咳得非常厲害。 隔了一個房間,蕭彧都能聽見閔翀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忍不住對裴凜之說:他咳得如此厲害,要不還是請大夫來給他瞧瞧吧。那一箭雖然未射中心臟,可能傷到肺了,才會這樣長咳不止。 裴凜之不高興:還不是他自找的。就他那樣,昨天還想把大船開走呢。他要真有本事,就跳海里自己游回去好了。 蕭彧笑道:要換了是你的船,你也不樂意被被人占了。 閔翀自打蘇醒以來,就一直在尋求離開的辦法,昨日他無意間聽見幾個來上課的孩子說起了村外那艘大船,他便獨自走到海邊,果真看見了自己的船停在海邊,興奮地想要駕船離開。 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把碇石從海里起出來。這碇石就是船錨,近千斤重的大石頭他一個人能弄得動才怪了,便又回來找吉山幫忙。吉山當然不愿意,這船現(xiàn)在已經(jīng)歸蕭彧了,他怎么可能背叛蕭彧,而且就算是他,也起不出這么大的碇石。 閔翀發(fā)了一通無濟于事的脾氣,又弄出了幾身汗,吹了冷風,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又被他折騰病了。 我沒有船。裴凜之非常不喜歡閔翀,這人脾氣太臭了,吃他們的用他們的,還成天甩臉子給人看,最讓他不能忍的,居然還威脅要殺他家殿下,實在一個危險人物,要不是蕭彧攔著,他都想先下手為強。但也不能打發(fā)掉,薛釗把人交給自己,斷然是不能放虎歸山的,這才是裴凜之頭痛的地方,實在是招惹了一個大麻煩。 蕭彧說:只是打個比方。如果是你最重要的東西,你肯定不愿意拱手讓人。 裴凜之飛快回答:那是自然。 蕭彧說:明日你還是上城里請一下大夫吧。 裴凜之說:知道了,睡吧。 翌日,裴凜之去州城送紙,順便去了一趟刺史府,將借來的書還了,打算再借兩卷。依照蕭彧的安排,給薛釗帶了一疊紙作為謝禮。 薛大人最近清減不少,可還在為海賊的事頭痛?裴凜之調(diào)侃。 薛釗是個胖子,最近明顯瘦了:小公爺見笑了??刹宦?,這幫逆賊,都該挨千刀。那么多人,大獄都關不下,還要白吃我的,一群飯桶!回頭都送鹽場去煮鹽。那賊首死了不曾? 裴凜之苦笑:命大,活了。 薛釗瞪圓了眼睛,喃喃道:命可真硬!小公爺千萬把人給我看住嘍,否則放出去又興風作浪,我這項上人頭可要不保。 裴凜之說:自然會看住,薛大人大可放心。近日朝中可有消息? 薛釗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說:收到京中來函,皇上已立吳王蕭祎為太子。 裴凜之冷笑一聲:果然是他。吳王蕭祎是最得寵的趙貴妃之子,也最受景平帝寵愛,更為重要的是,趙貴妃出身低微,背后沒有強大干權的外戚,這是景平帝最為滿意的。 薛釗遲疑了一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人但說無妨。 薛釗說:陛下諸子中,這位器量狹窄,小公爺可要留神了。 謝大人提醒,凜之自然明白。裴凜之抿緊了唇,將書卷和紙卷放在桌上:書我家郎君看完了,再來借幾卷。這是我家郎君送給大人的謝禮。 好說。薛釗翻看一下,讓你家郎君破費了,替我向郎君道謝。雖然蕭彧已廢,薛釗也不敢小瞧,畢竟這國公爺還跟著,萬一哪天天子心血來潮,要收回成命,重新入主東宮,自己可開罪不起。畢竟天家的事瞬息萬變,一個站隊不好,可能就是殺身之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親近,也不打壓,保持一個適當?shù)木嚯x。 裴凜之說:不破費什么。這紙是我家作坊自產(chǎn),郎君讓我送來給大人的小公子練字用。 薛釗頓時來了精神:這紙是你們自己造的?那近日坊市間所賣那草紙可也是你們做的? 裴凜之點頭:正是。不過那紙不如這紙精細。 薛釗笑道:既是你家所產(chǎn),往后便往我府上送些,照市值訂購。 裴凜之說:大人需要,我們定期送來府上便是。 臨行,薛釗有透露了一個消息,近日鹽又要漲價,讓他們多囤積一些。 回去的時候,裴凜之去回春堂請了大夫。那大夫老邁,裴凜之便讓大夫騎馬,自己牽著馬走了回來。 大夫要給閔翀瞧病,他還出言相譏:惺惺作態(tài),請什么大夫,死了不正好遂了你們的意?不瞧。 裴凜之反唇相譏:你若真想死,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了。你最好給我配合點,你這肺癆影響我家郎君休息了。 既然怕我影響你們,那便把船還我,我離得遠遠的,各自眼睛都干凈了。閔翀說。 做夢!裴凜之說,大夫,為他把脈。 大夫伸出胳膊來給閔翀把脈,誰知他完全不配合,裴凜之一時窩火,伸出手指在閔翀胳膊某處一掐,閔翀?zhí)鄣脩K叫一聲,胳膊也麻痹得完全沒有知覺。 大夫便趁著這功夫給他把了脈??赐瓴?,大夫又開了藥方,裴凜之又將人送回去,順便抓藥回來。 蕭彧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對閔翀說:你想要你的船,對吧? 閔翀哼了一聲,沒說話。 蕭彧說:這船現(xiàn)在已經(jīng)歸我了,但我可以還給你。 閔翀掀開眼皮斜睨他,似在揣測他這話的真?zhèn)巍?/br> 蕭彧接著說:船的所有權歸我,但是使用權可以歸你。如何使用,則要遵循我的原則。 閔翀咬牙切齒地問:你的原則是什么? 蕭彧說:你縱橫四海多年,去過的地方想必不少。我的船,不能劫掠,不能主動殺人,只能行商。 閔翀冷笑:那我有什么好處? 貨我提供,船員我招攬,工錢我發(fā),所得利你三我七。蕭彧說。 我風里來浪里去,九死一生,你在家坐享其成?閔翀顯然不買賬。 蕭彧擺擺手:不,不,你算是空手套白狼??v橫四海恰是你喜歡的,你無需任何成本,做自己喜歡的事,又能賺錢,何樂而不為? 閔翀差點氣吐血,他猛咳了好一陣:那船本就是我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歸我了。 我將你殺了,船就是我的了。 我手無寸鐵,且無縛雞之力,閔當家為何不趁現(xiàn)在動手?不過將我殺了,船你也開不走。蕭彧袖起雙手,笑瞇瞇地說。 閔翀?zhí)鹗衷诖采宪浘d綿地捶了一下,那胳膊剛剛被裴凜之捏過,軟麻感尚未完全消失。 蕭彧站起來:閔當家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錢是這世上最可愛的東西,有了錢,你便可以繼續(xù)救助那些無家可歸之人,還做你的英雄。 閔翀聽到這里,忍不住問:那你要錢做什么? 蕭彧說: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這世上大部分問題,都是錢的問題。有了錢,許多問題便能迎刃而解。我的樂趣,便是賺錢,解決問題。他說完,便施施然離開。 閔翀聽完呆了半晌:世上的問題,都是錢的問題?這說法實在是荒唐無比,然而仔細琢磨一下,似乎又都行得通。這個蕭彧,到底是什么人,他想要解決的問題又是什么問題。 夜里,裴凜之與蕭彧說起日間在薛釗處聽來的消息,蕭彧對誰當太子沒什么興趣,裴凜之則十分嚴肅:郎君,從明日起,我便讓吉海形影不離陪著你。你也不可再私自外出。 蕭彧說:你說太子會派人來刺殺我? 不排除這個可能。當初我們剛到崖州便遇刺,后來消停了數(shù)月,想是都忙著爭儲君之位去了。現(xiàn)在大局已定,蕭祎便會著手排除異己,他的人,怕是已經(jīng)在來崖州的路上了。裴凜之說。 蕭彧嘆氣:我一個廢太子,孑然一身,又在這么偏遠窮困的地方,還有什么不好放心的。他對皇權沒多大興趣,做個快樂的大富翁是他的夢想。 裴凜之苦笑:郎君胸懷坦蕩,但別人并非如此。蕭祎那小子最善猜忌,器量狹窄,未必能見容郎君。 蕭彧無奈搖頭: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裴凜之攬住他的肩:凜之誓死守護郎君。 蕭彧拍拍他的手背:有凜之在,我從未擔心過自己的安危。 比起立太子之事,蕭彧更關心另一件事:你說鹽又要漲價?古代重農(nóng)抑商,這鹽與鐵事關生活生產(chǎn),是哪個朝代都必不可少的商貿(mào)活動,也是除糧食外,一個國家最為重要的稅收來源。鹽漲價,就意味著朝廷又缺錢了。 對。 你說我們與薛釗合作曬鹽的可能性又多大?蕭彧問。 裴凜之愣住了:曬鹽? 對,我知道一個曬鹽法,比煮鹽更為高效。曬出來的鹽,你說那薛釗能分我一兩成嗎?既然鹽是人人都必須攝取的,南亞與西亞的內(nèi)陸人,想必也缺鹽,這生意也能做得。 第24章 合作 裴凜之已經(jīng)說不上來對自家殿下總是隔三差五冒出來的新奇主意是什么感覺了, 他早就告誡自己,要見慣不怪,殿下是無所不能的, 然而每次還是會驚訝, 繼而對他的新點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比如殿下說的燒青磚、燒陶瓷,現(xiàn)在又要曬鹽。他家殿下想法是與眾不同,別人是需要什么就去買, 他家殿下需要什么就自己做, 而且還總能成功。 他偶爾會懷疑他的殿下變成了另一個人, 但他又覺得這樣去揣測殿下太冒犯了, 更何況,他更喜歡殿下現(xiàn)在的樣子,成竹在胸,雷厲風行, 完全具備了王者風范。更重要的是,他依舊那么依賴信任自己,這點從未變過。 裴凜之露出無奈的笑容:郎君, 販賣私鹽被抓了可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