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蕭彧說:收服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讓他心悅誠服,而不是強迫留下來,否則也是留不長久的。 吉海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郎君言之有理。閔當家遲早有一天會對郎君心悅誠服。他相信郎君有這個本事,他最佩服的人就是郎君了,在他心中,郎君除了不會武功,別的都比師父厲害,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蕭彧走出院子,路過已經(jīng)泛黃的稻田,想起來家里糧食也不多了,這稻子至少還需半月才能收獲,所以得去買一些糧食才行。 蕭彧在心里盤算了一下,雖然紙坊的進項一直沒停過,石灰窯也有一些進項,但家里開銷也大,前些日子收購貝殼就花了一大筆,這又要燒青磚,還要做瓷器,雇了那么多人,哪兒都要錢。這買糧食又得一筆不小的開銷,真是花錢如流水,完全攢不下錢,還是得出海做生意才能賺大錢。 蕭彧先去了磚場,工人師傅們和泥的和泥,做磚坯的做磚坯,一面開著玩笑一面干活,畫面還挺輕松。工作進度也不慢,再有兩天,這工作就該結(jié)束了,接下來就該等磚干了之后下窯了。 轉(zhuǎn)完了磚場和石灰窯,他又去了紙坊。紙坊里熱鬧哄哄的,蕭彧剛到門口,就被二郎看見了,他興奮地說:郎君,你快看,這是我哥新做的紙,你看好不好。 吳家大郎聽見弟弟的話,趕緊轉(zhuǎn)過身,拄著拐朝蕭彧走來:郎君你看,這是新一批的紙。他的腿還有點一瘸一拐的。 蕭彧看清了大郎手里的紙,跟以往黃褐色的紙張不同的是,這紙顏色非常淺,已經(jīng)接近白色了,而且還略帶有些許光澤,要比之前的紙更為光滑,蕭彧伸手摸了一下:這紙是大郎做的嗎?用什么做的? 大郎嘿嘿笑:我換了一種樹皮,樹皮經(jīng)石灰煮過之后,我又放在溪水中漂洗了幾日,拿上來暴曬,然后再泡軟,反復清洗,打成紙漿,又加了一種白色的藤汁,然后就做出這個樣子了。郎君你覺得這紙如何? 蕭彧說:看著不錯,拿筆和墨來,我試試效果。 立即有人將試紙的筆墨送上來,蕭彧沾上墨汁,寫了一個蕭字,下筆流暢,毫不澀滯,而且筆鋒干凈,完全不暈染:好紙!比之前強了數(shù)倍。大郎,這一批做了多少? 大郎聽見他的評價,激動得手都在抖:騰汁有點少,這一批一共就只做了不到三十張。 蕭彧說:產(chǎn)量不高對吧?但也沒關(guān)系,你就慢慢做,也不著急大量生產(chǎn),這紙的價格要比旁的貴上數(shù)倍。這一張我打算定價兩文。 大家都驚嘆起來,一張紙賣兩文,是什么概念?一升米都不到兩文啊。 蕭彧說:大郎,這個紙你將規(guī)格再做大一點,可以多做兩種,回頭我給你尺寸。這種紙完全可以用來當畫紙,這個年頭,學琴棋書畫的,都是名門望族,全是有錢的主,可不得論張賣才行。 蕭彧喜滋滋地捧著大郎新制的紙,當即大聲宣布:大郎勇于創(chuàng)新,造出了優(yōu)質(zhì)紙張,從這個月起,他的工錢加倍。 這消息一宣布,在場的學徒都朝大郎投來羨慕的眼神,大郎的工錢原本就比他們高,如今加倍了,那更是高得離譜了,可不叫人羨慕嗎。 吳興義替兒子高興的同時,又趕緊說:郎君,可使不得,這都是我們分內(nèi)之事,哪還用加工錢。 大郎也擺手拒絕:郎君,我不用加工錢,只要郎君覺得這紙好就行。以后我會加倍努力造出更好的紙張來。 蕭彧笑瞇瞇地擺手:這事不用再議,往后咱們紙坊都是這樣,表現(xiàn)優(yōu)異者,都有獎勵,如果能造出更好的紙張,都會酌情加工錢。獎勵機制就要這么用,有獎勵才會有創(chuàng)新。 蕭彧拿著那一沓紙,樂呵呵地往家走,吉海跟著他:郎君,這紙真能賣兩文一張嗎?誰會買呢? 蕭彧說:有的是人買。有錢人別說兩文,就是二十文都愿意買。 那么有錢啊。吉海咋舌,他原以為郎君就算有錢人了,沒想到還有更有錢的人。 蕭彧說:等以后你長大了,去的地方多了,就知道這天底下有錢人奢靡到什么程度,酒池rou林都不夠看的。 他們怎么會那么有錢呢?吉海問。 怎么會?蕭彧重復了一遍,說,有些人是通過自己的聰明勤勞,完成了初步積累。比如種地,他力氣大,肯吃苦,種出的糧食比人多,將多余的糧食賣了又去買地,慢慢地,地就多了,他就能雇人種地,自己只收租,收租得來的錢拿去買鋪子開店,就這樣滾雪球一樣滾下來,就成了富翁。 也有些人靠軍功和才能得來的,這種靠勤勞、英勇和智慧得來的財富,都還是正當?shù)?。更多的人,則是利用權(quán)勢占據(jù)了有利的資源,成了巨賈。比如某個人家里有人做官,他家便能從官府拿到販賣鹽鐵的許可,以此輕松獲取暴利,甚至富可敵國。蕭彧說。 吉海皺起眉頭:這不就是郎君所說的官商勾結(jié)嗎? 對啊,自古官商勾結(jié)都是常態(tài)。錢權(quán)總是捆綁在一起的,有了權(quán),想來錢就太容易了,有了錢,就會想辦法攀附權(quán)貴,以此來保護自己的錢。蕭彧說。 吉海說:那錢和權(quán)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蕭彧笑著斜睨他:怎么就不是好東西了?不好,為什么那么多人還爭? 可郎君說了,官商勾結(jié)得來的財富都不正當。所以不是好東西。 蕭彧驚訝他的邏輯還在線:對,錢權(quán)勾結(jié)來的財富當然不是好的。但錢和權(quán)還是好東西,只要正面利用,它完全可以為百姓謀福利,使百姓不受饑餓、寒冷、疾病之苦。 吉海說:我想起來了,郎君說過,權(quán)力要掌握在好人手里,才是好東西。比如就該掌握在郎君這樣的人手里。 蕭彧仰頭哈哈大笑:我可沒想要什么權(quán)力。 那郎君不想為百姓謀福利嗎?吉海問。 蕭彧扭頭看著吉海,這小子問題還挺犀利:我沒想要什么權(quán)力,做個富家翁,也能幫上一些窮苦百姓。但是你們可以去爭取,我就當個夫子挺好。他這輩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教員了。 吉海耷拉著腦袋:郎君不想要,我也不想要。 蕭彧笑笑,沒跟他糾結(jié)這個問題,他還小,待日后大了,自然會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不過就算是想要權(quán)力,也不容易呢,在這個門閥林立的時代,吉海這樣的底層子弟,連寒門都算不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上升的渠道,唯一可以憑借的,大概就是戰(zhàn)功了。 不過也說不好,這時代這么混亂,亂世出英雄,說不定將來就有什么機緣建功立業(yè)了,希望那時候,他還能保持初心,不要成為自己曾經(jīng)厭惡的那類人。 還沒進村,便聽見身后傳來了馬蹄聲,蕭彧面上一喜,回頭一看,果然是裴凜之回來了:凜之。 師父!吉海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師父,頓時也露出驚喜之色,師父騎馬真英武,什么時候能教他也騎騎馬就好了。 裴凜之驅(qū)馬趕到他們身側(cè)停下:郎君,適才去哪兒了? 蕭彧揚了揚手里的紙:去紙坊了,大郎造出了好紙。 那敢情好。郎君上馬,我?guī)慊厝?。裴凜之彎下腰朝蕭彧伸出手來。 蕭彧看了看他身后掛在馬背上的褡褳,說:馬背上坐不下了吧,我走回去便好,也不遠。 裴凜之將身后裝獵物的褡褳摘下來,扔給吉海:吉海接著,你拿回去。 吉?;琶幼〕恋榈榈墨C物:是,師父。 裴凜之伸手將蕭彧一拉,讓他坐在了自己身前。 蕭彧:他說:我不坐后面嗎?坐他懷里,感覺怪怪的。 裴凜之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放進蕭彧懷里:郎君拿著。 蕭彧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的毛茸茸,這、這是一只小奶貓?不對,這花紋看著像是豹貓,野生動物啊:你怎么把它帶回來了? 裴凜之雙腿一夾馬肚子,說:打獵的時候看見一只大貓在咬幾只小貓,見我來了,大貓便跑了,只剩下這只活著,我將它帶回來了。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活,似乎還沒斷奶。 蕭彧看了一下,果然是一只還沒睜眼的小豹貓,他想了想:大約是公貓爭地盤,咬死前任公貓的幼崽。既然如此有緣分,那我們就養(yǎng)了它吧,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沒斷奶,那得喂什么?米湯能行嗎? 裴凜之說:回頭問問誰家有沒有下崽的母狗母貓。 好。 蕭彧跟裴凜之說起了閔翀想要回去之事,裴凜之問:郎君答應(yīng)他了? 蕭彧說:嗯,我答應(yīng)他回去,還打算送他一些糧食,回頭你陪他回去一趟? 裴凜之皺起眉頭:但我不放心郎君獨自在家。 不是有吉海嗎。 吉海還小,也才剛習武幾個月,功夫太粗淺,白日在家跟著你還行,夜間不行,我不放心。裴凜之說。 那我同你一道去,順便去看看閔翀救助的那些人?蕭彧說。 裴凜之說:如此也行。 回到家,蕭彧便讓吉海和魚兒去打聽誰家母狗母貓下崽了,好讓小奶貓去蹭口奶,吉海說:村中只有里正家養(yǎng)了一條狗,好像還是公的。母貓沒聽說 蕭彧愣了片刻,好像確實也沒怎么看到狗,大抵是人自己肚子都填不飽,養(yǎng)不起狗:那怎么辦?凜之,能不能去找只下了崽的羊? 孟家娘子正好來找吳家娘子討論養(yǎng)蠶心得,她看見蕭彧臂彎里的小貓崽,說:郎君這是從哪里找來的小貓崽,還沒斷奶吧?蕭彧將帶回來的蠶種分了一些給她,讓她也養(yǎng),再跟她收購蠶繭。 蕭彧說:凜之從山上撿回的野貓,是沒斷奶,不知道哪里能找得到乳汁。 孟家娘子說:去二牛家問問,他家的母牛前幾日才剛生了頭小牛,應(yīng)當有牛乳。 蕭彧喜出望外:多謝孟娘子提醒,吉海,拿個盆,去二牛家討點牛乳來給小貓喝。 吉海拿了碗,又停下來:郎君,牛乳怎么取呢? 蕭彧說:擠啊。 吉海想了想那個畫面,紅了臉,不好意思去,孟家娘子哈哈笑:小海不好意思,我替你們?nèi)ビ憽?/br> 蕭彧說:那還是我自己去吧,這也不是一次兩次就可以的,起碼得等小貓斷奶呢??偛荒苊看味悸闊┧?。 裴凜之拴好馬,喂了草料,說:郎君,我去吧。 蕭彧料想他不會擠奶,便說:我們一起去。那牛估計也不會乖乖站在那兒讓擠,裴凜之去,比較有保障。 于是蕭彧便和裴凜之去二牛家討牛乳,二牛也是他們的學生,晚上來聽課的那種,聽說兩位郎君想要牛乳,豈會不同意,主動引了他們?nèi)ヅE?,怕弄臟他們的腳,還體貼地將母牛牽了出來。 二牛說:蕭郎君,我沒擠過牛乳,怎么擠? 裴凜之看著蕭彧:我來吧。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蕭彧笑呵呵地說:我來吧。他雖然沒擠過牛奶,但是看過啊,他不覺得裴凜之會擠奶。 裴凜之覺得有些冒犯他:還是我來吧,郎君。 蕭彧說:你站一旁,替我看著點,以免這牛發(fā)脾氣踢人。 裴凜之聽他這么說,便不再爭了。站在蕭彧旁邊看他擠奶,蕭彧嘗試了一下,一開始沒擠出來,擠得牛都疼了,煩躁地動了動,二牛趕緊安撫了一下牛頭,裴凜之也緊張地伸出手,以免牛腿蹬起來。 蕭彧回憶在電視里看到的畫面,再試了兩下,這次很順利地將奶擠了出來,裴凜之臉上一喜:有了。 蕭彧笑呵呵地擠了一碗奶的份量:夠了,明日再來。謝謝二牛和你的牛?;仡^再送點大豆來給母牛補補,也好催催奶。 回去的路上,裴凜之端著木盆,看著盆中的乳白色汁液,非常感慨:沒想到郎君連這個都會。 蕭彧這回真不好解釋了,因為書上不可能寫這個,他也不可能看見哪個婦人喂奶,便說:多試一下,你也會的。 裴凜之紅了臉,他是真不好意思擠牛乳。 小奶貓終于喝上了奶,第一次喝了不少,看樣子是餓狠了。蕭彧找了根竹簽,纏上一團羊毛,刺激小貓排便。 裴凜之嘴角抽動著,覺得神奇得不行,他家殿下連這個都懂。不過他又覺得這樣的殿下真是太溫柔了,仿佛有一層柔光籠罩著他,叫人挪不開眼。 第26章 收養(yǎng) 要出門, 家里的事都得安排一下。紙坊交給吳興義照看;青磚磚坯在他們出門前就可以完工了,只需晾曬期間注意別淋雨就行,這個季節(jié)倒是不擔心颶風, 因為至少也得五六月才有颶風;石灰窯托付給孟洪照看一下。 家里的事都交給吳家娘子和吉海兄妹;照顧小豹貓擠牛奶最后落在了魚兒身上, 因為吉海覺得難為情,魚兒倒是很快便學會了;稻子快熟了,可以等他們回來再收割。 課堂就交給孟洪了;裴凜之不在, 練兵卻不能停, 他選了林海生做隊長, 以后就由他負責帶領(lǐng)大家訓練, 海賊是消滅了,還有山賊呢。 裴凜之依照蕭彧的吩咐,買了上千斤糧食,全都裝上大船。臨走前, 蕭彧從村中雇了一些人當船工,畢竟那么大的船,碰上沒有風的時候, 光靠他們幾個人是不可能劃動的。 其實只有上千斤糧食, 用不上這么大的船, 但蕭彧也就僅有這么一艘大船, 當時收繳海賊的其他船只都被官府作為戰(zhàn)利品拖走了,得向朝廷報備的, 這艘最大的船,則因為裴凜之的要求瞞報了。 吉海依依不舍地在海灘上揮別, 他也想跟著去, 但郎君和師父都不允許他跟著, 說家里還需要他, 課也不能停。 蕭彧盤腿坐在船頭,看著岸離自己原來越遠,伸著懶腰對身旁的裴凜之說: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出海了,可惜不是下南洋。 南洋到底是什么好地方,令郎君念念不忘這許久。 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是很神奇的地方。自從來到這崖州,我才知道原來天地這般遼闊,世上還有這么多新奇好玩的事,如此經(jīng)歷一遭,才不枉來世間走一遭。蕭彧雙手托在腦后,仰臥朝甲板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