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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15節(jié)

    他放開了識海,任由蜃將他拖入到了已經(jīng)編織好的夢境之中。

    **

    五百年前,浮柔島西海岸。

    樂和蹲在山崖上,在暴雨中凝神掐算。他在雨中凝神思考,雨滴無法穿過避水術(shù)凝結(jié)的屏障落在他身上,于是只能不甘不愿的在他周身形成一片淡色的白霧,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好似他披了一身紗羅制成的蓑衣。

    浮柔島上很少會有這樣風(fēng)雨大作的時候,這顯然是因為妖魔作怪的緣故。云墟真人結(jié)束了那場與云夢宮主的斗法之后便一直臥病不起,即便數(shù)千年的修為也終究有耗盡的那一天。附近海域的妖邪像是嗅到了浮柔島主的血腥味,這段時間都如同瘋了一般整日游曳在海島四周,只等著云墟何時斷氣,它們便一鼓作氣的沖上島來。

    這段時間樂和一直保持著警惕,師父雖然重傷,但他們師兄弟團結(jié)一心也能守護(hù)好這里。

    說起來云墟真人一向喜歡收徒弟,奪下這浮柔島的時候還孑然一身,后來陸陸續(xù)續(xù)四處尋找修仙的好苗子帶回島上加以栽培,七千年過去浮柔島已成為了九州勢力最龐大的仙門之一。樂和是他最器重也最寵愛的徒弟,不為別的,只因一來他出身名門家世顯赫,二來天資過人,悟性極高。

    他的年紀(jì)在修士之中還算青澀,修為境界卻已甩開不少同輩人一大截?;蛟S在浮柔島上他的法力并不是最強的,但云墟卻將贊美之詞毫不吝惜的用在這個弟子身上,稱他是浮柔島上,未來最有希望參悟大道之人。

    不過太有天賦帶來的也并不全是好事,就比如說過早的筑基結(jié)丹,導(dǎo)致時光在他身上過早的放緩了腳步,最后更是直接讓他停留在了十五歲。樂和活了兩三千年了,卻還是稚嫩的外貌,不少新來的弟子見到他之后都沒法將那句“師叔”喚出口。

    那時的樂和并不在意這個。在他看來,修士修得是內(nèi)心,悟得是天地,一張臉長成什么樣子都不要緊。便是將他的元神抽出,放在耄耋乞丐的身上,樂和也還是樂和,不會改變的。

    浮柔島不教卜算之術(shù),因為云墟真人的師父——那位數(shù)千年錢據(jù)說可與神魔一戰(zhàn)的聆璇君不會扶乩。不過樂和的母親出自天衢閣,天衢閣最擅長的就是窺天算命之術(shù),其門派的創(chuàng)始人據(jù)說得了上古司命神的親傳,因此天衢門人成了修士中最能洞察天機的那一批。樂和幼時跟著自己那位身為天衢長老的母親,耳濡目染也學(xué)會了掐算的要訣。每次除妖斬魔之前,他都習(xí)慣性的算上一卦,用卦象判定敵方的位置與布局,然后他再以最小的代價輕易的戰(zhàn)勝他們。

    云墟偶爾會勸他最好少用卦術(shù),人應(yīng)當(dāng)對命運存有敬畏之心。但樂和并不覺得扶乩之術(shù)有什么不好的,他喜歡將一切都把握在手心,從容不迫的規(guī)劃每一次行動。

    這一天,他掐算出來的結(jié)果是“大兇”。

    他蹙緊了眉頭,孩子氣的臉龐因他的動作神情而顯露出了不相襯的凝重深沉。前些天他才和幾位師兄一起聯(lián)手重創(chuàng)了鮫人族群,又誅殺了附近海域最兇惡的妖龍,還有什么是可以讓他陷入“大兇”境地的?

    為了確保結(jié)果無誤,他掏出了袖中蓍草又算了一次,這一次倒是誤打誤撞算出了另一個結(jié)果——西南方向三十里外,有一群凡人正處于性命危急之中。

    他毫不猶豫的收起法器,御劍朝著那個方向去了。師父告訴過他,修士當(dāng)有慈悲憫人之心,遇上了落難的凡人,能救則救。

    那時的他并不知道他這一去會遇到什么,他將永遠(yuǎn)與他的大道無緣。

    第24章 小仙人

    大雨瓢潑而下,連成一片冰冷的雨幕。樂和御劍穿梭過雷雨云,見到了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船只。

    那艘船并不小,然而在駭浪之中有如一片落葉一般脆弱。海妖的腕足牢牢纏住了船身,鮫人們揮舞著魚骨制成的兵刃攀爬上船,肆意屠戮。他遠(yuǎn)遠(yuǎn)的御劍在數(shù)百尺高的天空,都能聽見凡人在被撕碎吞食前凄厲的哀鳴。但最棘手的還是水面下藏著的巨蚌“蜃”,它噴出的裊裊霧氣是這艘長船誤入海妖埋伏地的主要原因之一。船上清醒的人在倉皇躲避著鮫人的追殺,而沉醉于蜃怪蠱惑的人則直接主動從船上一躍而下,成為巨蚌的食物。

    樂和當(dāng)機立斷催動本命劍向著海中的蜃怪刺去,同時以指為劍,劃出數(shù)道凌厲的劍氣,一口氣將海妖的腕足悉數(shù)斬斷。受傷的海妖因疼痛而劇烈的晃動,本就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船只被幾條斷腕一拍,頓時便從中斷裂成了兩截。

    樂和眼尖的看見一個少女從斷裂處墜落——在這之前她應(yīng)當(dāng)是吸入了蜃怪的幻霧,做了一個美妙的夢,不自覺的就爬上了桅桿,在高處凌風(fēng)歌唱,此時她向著深淵墜落,卻還沉浸在夢境之中,看不見海面下浮起的一張張血盆大口。

    危急關(guān)頭樂和親自飛身撲過去接住了這個少女。

    過去他一直清心寡欲的活著,沒有成婚生子的念頭,心中只有他的大道。當(dāng)他擁抱住少女柔軟溫暖的身體時,內(nèi)心并無雜念,摟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姑娘,對他而言就跟摟著一塊木頭沒什么分別。

    本命劍刺中了蜃怪,雖然沒有重傷對方,卻也逼得蜃怪不得不收攏蚌殼,倉皇沉入海底。霧氣轉(zhuǎn)瞬被裹挾著冰雨的風(fēng)吹散,少女眨了眨那雙濕潤的杏瞳,重新恢復(fù)意識后的第一眼,所見到的便是清雋的少年。

    她愣愣的盯著樂和發(fā)呆,雖然已從夢中醒來,就好似又墜入了一個嶄新的夢境。而那時的樂和對她的眼神懵然無覺,他忙著催動本命劍清除剩余的海妖,同時施術(shù)讓即將沉海的船只短時間內(nèi)繼續(xù)浮在海面上。

    在這期間他一直單手抱著少女,因為在他看來除了身邊之外的四周都不安全,反正這少女的體重于他而言輕的就好似羽毛,他沒必要放開她。自小便身在世外之地修行的樂和不懂得凡人的那一套禮數(shù),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壞了凡人嚴(yán)苛的男女大防,攪亂了少女心中一池春水。

    終于海妖被誅,鮫人撤退,殘破的船只在他法力的支撐下勉強漂浮在海面。暴雨不知在何時停歇,陰沉的天穹露出如同魚肚白一般的光亮。他將懷中的少女放到了甲板上,轉(zhuǎn)身想要聯(lián)絡(luò)同門的師兄弟趕過來救人——那些墜入了海中的凡人已經(jīng)沒有活路了,但是船上還有些重傷未死的人尚有一線生機。

    “謝謝。”雙足落地之后,少女?dāng)狂乓话荩由_口,音色脆如黃鸝。

    樂和并不在意凡人的道謝,但還是下意識扭頭看向少女。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少女有著稚嫩而美好的容顏——其實對于那時的樂和來說,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在他心中并沒有明確的定義,他只覺得少女的五官組合在一塊看著讓人很舒服,眉目間流轉(zhuǎn)的風(fēng)華,就像是祁峰山崖新綻的花朵,鮮活明麗。

    樂和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少女幾眼。他是云墟真人的親傳弟子,島上許多弟子在他面前都需恭敬,可少女望向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不加掩飾好奇,“你是……仙人嗎?”

    靈力凝成的蝴蝶在指尖飛出,振動銀色的雙翼,飛向師尊所在的懾峰。他聽見少女輕聲說:“真美。”

    美?

    什么是美呢?樂和悄悄的想。

    *

    這群凡人是從西方陸地上來的,出海東行是因為家園被災(zāi)荒所侵,他們沒有辦法在故土活下去,只好寄希望于遠(yuǎn)洋。

    包括樂和在內(nèi)的不少修士都無法理解這樣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凡人土地上的天災(zāi)都只是小風(fēng)小雨而已,肆虐起來最多不過是兩三年的事情,至于為此背井離鄉(xiāng)么?可是師父說,凡人生存不易,只要有一季地里的糧食沒有長成,他們就會挨餓,餓上五六天就會丟命。出海固然危險,然而留在已經(jīng)橫尸遍野的家園,更是看不到希望。

    “凡人都是有賭性的,會在恐懼、絕望之類情緒的催動下做出孤注一擲的事情。即便理智上知道東海之外未必有新的土地能夠接納他們,他們也還是會懷抱著虛妄的期許揚帆。”

    “真可憐?!睒泛驼f出了這三個字。

    出身在仙門世家的修士連死亡都很少會見到。浮柔島上隨隨便便的一株野草都能在靈氣滋養(yǎng)下活個兩三百年,凡人短暫的壽數(shù)在他看來和朝生暮死沒有什么區(qū)別。

    云墟默默的注視著這個他曾經(jīng)最喜愛的弟子,心中隱約不安。修道之人當(dāng)有慈悲之心,雖說得大道者當(dāng)太上忘情,可若是全無感情,在修煉的途中便注定難有進(jìn)益。樂和天資過人,就是經(jīng)歷的事情太少,眼神空洞得如同死水,全無喜怒悲歡——想到這里云墟打消了那份不安,并且同意了樂和接下來提出的請求。

    樂和請求在島上劃出部分土地暫時供這些凡人居住。凡人得進(jìn)食、得飲用干凈的水、得住在能夠躲避風(fēng)雨的房屋中才不會死。他救下來的凡人一共有一百二十九人,數(shù)目加起來比浮柔島上的全部修士都還要多。要安置他們是樁麻煩事。他的師兄弟們倒還好,大家都是云墟的徒弟,在島上要么獨占一個山峰,要么獨居一處峽谷,平時就各自待在各自的洞府修煉,結(jié)界設(shè)下后誰也吵不到他們。真正反對樂和提議的是大部分是外門弟子或是身份不高內(nèi)門修士。

    不過樂和不需要在意這些人的意見。他生下來就在一個很高很高的位子,從小想要什么便有什么,獨斷專行已成了他的習(xí)慣。于是反對的聲音暫時被壓下,一百余名凡人在樂和的庇護(hù)下得以在浮柔島住下。他們理所當(dāng)然的將樂和看作了再生父母、救苦神明。

    樂和卻是不大能適應(yīng)這些凡人的熱情。打生下來起就甚少與人接觸,他在待人接物上還比不得一個孩子。每回去看望這些凡人,都會被弄得窘迫不已。

    當(dāng)他手足無措的時候,人群中傳來低低的笑聲,笑他笨拙青澀。他抬頭張望,看見了人群邊緣站著的少女,鴉青長發(fā),明眸皓齒,比起初見之時更為美麗。

    這時樂和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名字——寧潤娘。她是船上最小的女孩,那年十四歲,宛如一株含苞的花朵。

    “小仙人累了,可要用茶?請隨我來吧。”她朝他伸手,將他從人群中“解救”了出來。寧潤娘是眾多凡人中唯一看出了他內(nèi)心不安的,別的凡人只當(dāng)他沉默寡言是因為不屑開口,唯有她一眼望穿了他眸中的難為情。十四歲的寧潤娘有著狐貍一樣的敏銳和狐貍一樣的狡猾。

    她總愛在樂和面前笑,笑起來天上的星辰好像都被襯得黯淡。她牽著他的手走在夜間寂靜的林蔭道,掌心有溫?zé)帷?/br>
    “小仙人、小仙人,你不要怪罪大家太吵鬧。大家都很感激你。我們凡人沒有什么好報答你的恩情,只有一腔赤誠。”

    “小仙人、小仙人,你知道嗎?我們的船只從東原國的曚港啟程時,其實是有三百來人,現(xiàn)在活著的還不足原來的一半。能夠來到這座島,對于我們來說就像是做夢一樣。”

    “小仙人、小仙人,再往東邊而去,穿過浩瀚的大海,真的會有新的陸地嗎?小仙人你那么厲害,一定能夠去到那里吧。真好。”

    小仙人。她總喜歡叫他小仙人,拖長了語調(diào),帶著撒嬌一般的親昵。

    他問過她為什么要用這樣的稱呼,她用理所當(dāng)然口吻回答:“因為你的確很年輕啊?!?/br>
    他一本正經(jīng)的告訴她:“我的年紀(jì)足夠做你曾曾曾祖父?!?/br>
    “是嗎?”寧潤娘一臉驚訝,“可是你看著真的不像個老頭子。”

    凡人真是膚淺,總愛以貌取人。樂和不滿的想,眉毛皺起,越發(fā)得稚氣。

    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他的確像個孩子,雖然已經(jīng)在這人世活了上百年,可是他的心依然是一顆少年的心。

    *

    凡人的目的地是傳說中東海盡頭的陸地。

    但是他們的船只壞了,浮柔島海域又多妖魔,于是這些凡人們都龜縮在浮柔島上不敢再出海。起初浮柔島只是一個暫時的避難所,后來時間久了,凡人們漸漸的萌生了在此處生根的心思。他們是一群逃荒的難民,所求無非是活下去的機會,既然在這座島上他們可以活得很好,那為什么還要遠(yuǎn)走呢?

    凡人的村落漸漸在島上成形,外門弟子們怨懟的聲音也在暗處逐漸累積。

    第25章 蜃……騙子……不能信……

    凡人們最開始在浮柔島上居住的是巖xue山洞,后來,他們搭建起了簡陋的竹屋茅舍,再后來,精良的木屋瓦房成為了他們的棲身之所。

    很顯然他們是想要在浮柔島上長期的居住下去了。這里遠(yuǎn)離中原的紛擾,又不受天災(zāi)與妖魔的侵襲,世上哪有比這更好的桃源樂土。

    那時候的樂和并不反對凡人們在這里長期的定居。出于慈悲、出于高高在上俯瞰的習(xí)慣,他勸著師兄弟接納這些凡人。浮柔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收容這一百余號人的地方還是綽綽有余。凡人們在他的庇護(hù)下很快結(jié)成了村社、開墾了農(nóng)田。如同扎根在肥美土地上的野草種子一樣,一眨眼便欣欣向榮的發(fā)芽抽條。

    樂和在祁峰山巔修行,偶爾朝山下投去一瞥,每次都會發(fā)現(xiàn)凡人聚集的村莊又有了新的模樣。遠(yuǎn)眺的次數(shù)多了,他開始忍不住羨慕那凡俗的熱鬧。對于出身在仙門世家的樂和來說,人世最尋常的男耕女織、裊裊炊煙、雞鳴犬吠,都是那樣的新奇而有趣。

    凡人們感激他的恩德,常常不顧祁峰艱險,跋涉至山巔向他獻(xiàn)上田間收獲的作物或是家中婦人新織出的布匹。樂和不需要這些,可他收下了禮物,并且施法讓這些脆弱的凡人之物能夠長期的保存。

    洞府的凡人獻(xiàn)禮越堆越多,他看著它們發(fā)呆,越發(fā)的想要更進(jìn)一步的了解凡人。為此他將那艘船上的凡人書籍悉數(shù)搬到了祁峰藏經(jīng)閣,又想盡一切辦法在島上搜羅凡人的讀物。他興致勃勃的向自己的師父云墟詢問凡人的歷史與風(fēng)俗,云墟卻說,“你這是白費力氣。”

    樂和這還是第一次在師父那里受挫,云墟對他向來只有夸贊,甚少會有否定他的時候,“為什么?”

    “你不會理解凡人的?!痹菩姹P膝坐在懾峰玉宮之中,看著天際的白云悠悠說道。

    樂和不信。他覺得自己分明已經(jīng)對凡人有夠了解了。

    幫助他了解凡人的是寧潤娘,他每一次下山去到那個凡人的村莊,都會見到寧潤娘。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據(jù)說一家人都在災(zāi)荒中死去,她只好跟著同鄉(xiāng)一起登上了遠(yuǎn)洋航行的船只。在她的眼中樂和很難看見陰霾,她總是歡快的穿行在人群之中,幫人洗衣、縫補、做飯、修補籬笆——總有忙不完的事。

    樂和喜歡和她說話,喜歡聽她脆如鶯啼的聲音,喜歡看她眉飛色舞的神采。幾乎所有的凡人都對樂和畢恭畢敬,只有這個青澀懵懂的小丫頭固執(zhí)的將樂和當(dāng)做是自己的同齡人。

    化形術(shù)對于修士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種法術(shù),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樂和每次下山都會變換模樣。然而每一次寧潤娘都能認(rèn)出他來,就好像她有一雙火眼金睛。

    可她是凡人,凡人怎么可能看得穿他的化形之術(shù)呢?樂和百思不得其解。寧潤娘在得知他的疑惑后咯咯大笑,說:“村里也就一百多人,大家一塊經(jīng)歷生死,早就到了情同手足的地步。誰會記不得自己手足的臉啊,多出來一張陌生的面容,除了是小仙人你之外,還能是誰呢?”

    “為什么不能是島上別的修士?我記得我三師兄的徒兒們,住的就離這不遠(yuǎn)?!?/br>
    “可是他們的神情都不像你?!边@句話脫口而出。

    “神情?我是什么神情?”樂和問。

    寧潤娘卻不答話了,她低下頭去,臉頰有紅云浮出。十四五歲的女孩,春桃含苞,情竇初開。

    “你看我時比他們都要溫柔,眼睛像是波光粼粼的湖。”她囁嚅,不知是說給樂和,還是說給自己。

    在樂和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又從草垛上一躍而起,抓住他的手,“我們?nèi)シ疟癜?,可有意思了,去吧?!?/br>
    樂和喜歡凡人的節(jié)俗。修士們大多連時間的概念都沒有,又怎會在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專門擇幾個日子來慶祝?只有在凡人的聚落里,他才會意識到時間流逝的樂趣,他跟著寧潤娘一起,在中秋時拜月、在重陽登高,又在除夕這夜,擠在鬧哄哄的人群中,看人放爆竹。

    雖然樂和覺得爆竹這東西挺沒意思的,爆開那一瞬的聲響還不如他隨手掐得引雷訣。但是他浸在歡笑的海洋中,四周的人們都在笑,他于是便也情不自禁的微笑。

    村民中有善于制作煙火的工匠,也不知他們是怎樣折騰的,竟通過島上的幾種礦石造出了煙花。

    寧潤娘驚喜的蹦跳了起來,指著天空對他大聲喊了什么。

    他沒有聽清楚,耳邊吵吵鬧鬧的,但他下意識的順著她的手指抬頭,然后他看見了大片大片的煙花。

    燦爛的顏色在天穹綻開,是一朵的花的形狀,然而一呼一吸之間,這朵花便絢麗的凋零。樂和不明白凡人為什么會喜歡這種花,太短暫,開放的剎那就充斥著遺憾。

    下一刻,他愣住了。

    縱是妖魔入侵、山崩地裂都不足以使他如此刻一般驚訝,寧潤娘在他轉(zhuǎn)頭之時,猛地湊過來吻向了他的唇。

    這一吻有如蜻蜓點水,倉促到他日后哪怕借助蜃怪的力量,都無法回憶起雙唇相觸的感受??蛇@一吻對他來說又太過意義深刻,深刻到他哪怕墮魔瘋癲,都還牢牢記著那晚的煙火和涼風(fēng)。

    他們兩個人之中,是寧潤娘先動心的。

    十四歲的凡人少女,已經(jīng)懂得了情與愛為何物,世外修行了數(shù)百年的仙人,懵然不知風(fēng)月。一吻之后少女滿面羞紅的轉(zhuǎn)身就逃,樂和疑惑的注視著她離開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

    他將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師父。因為想不通,所以希望有人能為他解惑。

    云墟聽后久久沉默,從夕陽西沉至明月升起。師徒二人的影子在燈下一點點的變化,一向沉穩(wěn)的樂和那日不知怎的焦躁,在漫長的寂靜中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人倫,天理也。如日落月升,亙古不變。”云墟幽幽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