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去的？”

    “自己。”

    “好酷，去了之后真的洗滌心靈，心無雜念嗎？”

    “生理反應(yīng)而已，高原氧氣稀薄，大腦缺氧后身體機(jī)能變差，沒有腦力去想亂七八糟的?！?/br>
    “啊，就是變傻了唄？”

    “我瞎說的。西藏還是值得去一次的?！?/br>
    “一次嗎？我聽說，一個人，一生要去兩次西藏，一次是把心留在那里，一次是把留在那里的心找回來?！?/br>
    浴室里的人不再回答，只剩沉悶的水聲。

    過了很久，阿敏都吃完早飯準(zhǔn)備上班了，浴室的門開了個縫，沈木星的聲音從門內(nèi)傳出來：“阿敏，你幾號的飛機(jī)？我也買票?！?/br>
    123

    阿敏休的是探親假，沈木星請了年假，總監(jiān)知道后，幫沈木星跟人事部打了招呼，當(dāng)天就批了。

    兩個人回寢室打包行囊，匆匆趕往機(jī)場，沈木星坐在候機(jī)室里，看著一架架離開地面的飛機(jī)，忽然心生焦灼。

    這樣強(qiáng)烈的感覺，她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動過了，她憑著本能拿起手機(jī)，打開了嚴(yán)熙光的短信。

    刪刪減減，最后給他留下一句：“我去西藏度個假，很多人一起，過幾天就回來?！?/br>
    阿敏在一旁叫她一起美顏自拍，沈木星在臉旁比了個剪刀手。

    合影完，手機(jī)跳出一條短信：“您好，我是助理dean，先生在工作，不方便回復(fù)，等他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回復(fù)您。感謝。”

    沈木星用指尖摩挲著手機(jī)屏幕，又抬頭看看檢票口排隊的人，腳下像生了根一樣，最后是阿敏催她才站了起來，慢慢走進(jìn)登記口。

    第41章 戒煙

    飛到西寧后, 天已經(jīng)黑透了，因為飛機(jī)的晚點導(dǎo)致候車時間很緊張，沈木星從機(jī)場輾轉(zhuǎn)到火車站一直用跑的, 手機(jī)在背包里響了好幾次也顧不上, 前腳上了火車, 后腳車就開了，一進(jìn)臥鋪，車廂里一片靜謐的呼嚕聲, 她躡手躡腳地將行李箱塞進(jìn)桌子下面，下鋪的人不耐煩地翻了個身，電話鈴聲就在這時突兀地吵鬧起來。

    沈木星手忙腳亂地翻開背包，掏出手機(jī), 看也不看是誰立刻接了。

    “喂……”她的聲音蚊子一樣弱。

    “你現(xiàn)在在哪里？”嚴(yán)熙光的聲音中，有克制的急。

    “我剛坐上去拉薩的有氧列車?！?/br>
    “有氧列車？那下了車到西藏，就沒有氧氣了？”

    沈木星被他的嚴(yán)肅認(rèn)真逗笑了：“拜托, 西藏300萬人，沒有氧氣能活？”

    他松了口氣：“你跟誰一起？住在哪里？

    “哎呀先不說了，火車上都睡覺呢。”

    剛掛斷電話，嚴(yán)熙光就發(fā)送了微信好友驗證申請, 這一次沈木星果斷同意了。

    添加好友成功, 他的頭像是一頭手繪的深海藍(lán)鯨，朋友圈果然是空的。

    沈木星躺在上鋪，身體被列車輕輕地?fù)u晃著，使她像個嬰兒，狹小的空間里，她蜷成團(tuán)，反反復(fù)復(fù)點開他的頭像去看, 不知道此時，他是不是也正在看她，看她這些年在社交媒體上留下的痕跡。

    火車每走出一里，沈木星的心就后悔一寸，她到底在做什么？

    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她卻走了。

    又想起與他重逢的那天，后臺紛紛攘攘，他站在不遠(yuǎn)處望她，歡喜和凄涼堆悉眼角，那一刻她就該知道，當(dāng)初將愛生生隔開的是現(xiàn)實，非他所愿。

    而今的現(xiàn)實是，他在翡翠高塔，她在陋室空堂。

    現(xiàn)實，真是個狗東西！

    沈木星盯著他與她空空的對話框，忽然血一熱，主動發(fā)了條消息給他——

    “打你回來起，還沒好好跟你說一句，恭喜你。”

    他回：“恭喜我什么？”

    恭喜人家飛黃騰達(dá)，衣錦還鄉(xiāng)，是不是太老土？

    那就……

    “恭喜你安身立命，得償所愿。”

    她盯著自己發(fā)過去的這行字，嚴(yán)熙光沒動靜了。

    沈木星把手機(jī)按滅，放在枕邊。

    下一秒，手機(jī)又亮了。

    她又拿起來。

    他回：

    “命走了，都沒和我商量。”

    124

    高中畢業(yè)那次進(jìn)藏，偏逢藏地雨季，對拉薩的印象是鉛灰色的。還記得一下大巴車就點煙抽，打火機(jī)卻怎么都點不著火，導(dǎo)游跟她說，普通的打火機(jī)在高原上是點不著的，想戒煙的話，西藏是天然的戒煙所。

    第一次抽煙是在表姑家?guī)?。高考成績還沒出來，嚴(yán)熙光兩天沒回她的消息，她半夜睡不著，坐在馬桶上發(fā)呆，偷了一根表姑的煙，點上火，一不小心就過了肺，嗆得她直咳嗽，她搞不懂為什么他會喜歡這玩意，根本消不了一丁點愁。

    第二天晚上又睡不著，目光再次落在那包煙上，回想起那嗆進(jìn)肺腔的疼痛感，她竟然自虐般又伸出了手……

    這一次來西藏，沈木星帶了包煙，卻沒帶火。

    此番故地重游，馬丁靴一落地，西藏就以晴空萬里迎接她這位舊友。

    和上次不同，今次的拉薩，藍(lán)金紅黃白，色彩斑斕。殿宇嵯峨的布達(dá)拉宮，依舊紅山壘砌，氣勢雄偉。

    玩了一整天，兩人下榻在當(dāng)熱路的一個家庭客棧里，房間溫暖舒適，院內(nèi)酥油茶飄香，沈木星見主人家的小狗憨態(tài)可掬，就蹲下來逗著玩。

    阿敏在一旁跟她閑聊，三句話離不開驢友團(tuán)里的一個格子衫小哥。阿敏向沈木星“自爆”，她剛來深圳時，交往的男生都瞄準(zhǔn)本地的有錢人，可相處了幾個之后發(fā)現(xiàn)，土豪都不傻，算的比她還精。這個小哥是她近年來唯一心動的男生。

    “那就去追嘍，”沈木星摸摸小狗的后背：“我看他對你也有意思?！?/br>
    阿敏嘆息一聲：“可他只是個小程序員，真要成了，和他背上一輩子房貸，那可就三十年不敢辭職了?！?/br>
    沈木星無解的搖搖頭，25歲以后談愛，顧慮重重，雜草叢生。

    這不能算作一個女人的“自爆”，算是一只活在成人愛情森林里的野獸，對法則的一種臣服與告解。

    這就好比在水頭，她可以主動跟小裁縫搭訕一句“你家新開的嗎”，而不能在深圳，問嚴(yán)熙光一句“你的房是貸款還是全款”。

    阿敏的心事說完了，就挖刨起沈木星的感情經(jīng)歷，沈木星卻情不過，只好透露，在老家的時候，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在老家？同學(xué)嗎？”

    “不是?！?/br>
    “那是做什么的啊？”

    “是個小裁縫?！?/br>
    “哦……這可糟了，那后來呢？”

    “他發(fā)達(dá)了?！?/br>
    “是鋪子做大了嗎？”

    “可以……這么說吧?！?/br>
    “唉呀你擠牙膏似的，說說你們怎么分開的吧？哦先別說，讓我猜猜，你這么優(yōu)秀，肯定是個學(xué)霸，而他只是個裁縫，裁縫能有多少文化？你們一定因為差距而漸行漸遠(yuǎn)了對吧？”

    “恰恰相反，他做衣服的時候，我做功課，我們可以一天都不跟彼此說話，我只要進(jìn)了他的鋪子就覺得安心，我隨便說點什么他都會看著我，看著我笑，很愛聽的樣子?！?/br>
    “年少的愛情真讓人羨慕。”

    阿敏還想追問，沈木星卻“哎呀”一聲，大驚小怪地跟小狗子對話起來。

    “你這個小墊子上都是土，來?！彼吨纷拥拿薇粔|，狗子立即用嘴刁住一頭，與她拉扯。沈木星笑笑：“來呀，我?guī)湍銚垡粨刍?！?/br>
    “汪！”

    “嘶——”

    阿敏驚呼一聲，從凳子上跳起來：“木星你沒事吧？”

    沈木星皺著臉去看，右手虎口多了兩顆狗牙印。

    125

    拉薩市人民醫(yī)院。

    沈木星剛打完一針血清，從注射室里出來。

    阿敏在注射室外面等著，見她出來趕緊走過去。

    “打完了？”

    “打完了，醫(yī)生說要打好幾次呢。”

    “這死狗，回頭夜黑風(fēng)高咱把它燉了?！?/br>
    “怨我怨我，誰知道那小布墊子是它的床單呀？小狗最忌諱別人動它的窩了?！鄙蚰拘菬o奈地笑笑。

    阿敏把手機(jī)遞給她，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咬著嘴唇若有所思的樣子。

    “木星，你剛剛有電話，我?guī)湍憬恿恕！?/br>
    “誰？”

    “是aurelio?！?/br>
    沈木星翻看手機(jī)的通話記錄，問阿敏：“他說什么了？”

    “木星，你的小裁縫……不會就是aurelio yan吧？”

    “你告訴他我來醫(yī)院了？！”

    “真的是他?。　?/br>
    “哎呀你別鬧了，你都跟他說什么了！”

    “我跟他說你被狗咬了，他好像很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