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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邪神之后在線閱讀 - 分卷(107)

分卷(107)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這些隋國的修行者們平日里或許尚可調(diào)服自己的心,然而,大劫已至,便如人見可欲。饑渴之人或許尚能忍耐不去偷竊,可是若此時在他面前擺放一桌豐盛的美食,他的心又怎么能不亂呢?

    便如同那些欲奪淮水君府的修士們,他們因心憂外劫而欲提前做準備,外劫尚未顯化,內(nèi)劫先使人狂迷,最后反招致外劫提前降臨。這些修士為了避劫而做的種種努力,卻反而使得自己在劫中陷得越發(fā)深重。這其中變化微妙,道理卻是很明白的,只可惜,被七情六欲迷了心智的人是很難清醒過來的。

    更何況,隋國的尚武之風(fēng)在大劫的影響下,已經(jīng)越來越偏激了,有時候就算想要避開只求自保,卻也來不及退出了。便如同戰(zhàn)場上的士兵,四面八方都是向自己砍來的刀刃,已經(jīng)沒有辦法脫身了。

    隋國像一個旋渦,將這些修士一個個吞沒,并逐漸席卷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大。

    不過此時,隋國這個正在轉(zhuǎn)起來的旋渦,卻悄然降下了速度。

    一個名為明燈教的勢力,正如潤物的春雨悄然而降。

    在大劫之中起起落落的勢力不計其數(shù),既然有覆滅的,也就有興起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大約就是玄清教了。

    可是明燈教與玄清教的崛起不同。玄清教如同突然躥出地面的筍,一場雨后突然就冒了頭,沒過幾天就抽成了長長的竹竿,但在此之前,它在地下深藏,無人發(fā)覺。

    而明燈教的興起,則讓許多人都生出了恍然之感。他們或許偶爾在閑談中聽過這個名字,又或許沒有聽過,卻偶然接觸過那手捧心燈的修士,又或許曾得過消減陰魂怨苦的粗淺點燈法

    明燈教像空氣里的水汽,平時被人們習(xí)慣并忽視,可等那雨落下來后,并不會使人覺得驚異。

    這些明燈教修士的心焰可以消減陰魂的怨戾苦煞,自然也是可以消減活人的煞氣的。在過去明燈教一盤散沙的情況下,他們所能發(fā)出的力量極為有限,但現(xiàn)在統(tǒng)合起來后,在隋國這樣一個許多修士都被斗爭的兇煞迷心的地方,明燈教修士們爆發(fā)出了不可思議的力量。

    有時候,那些被狂怒或憤恨迷了心智的人們,只是需要有人拉他們一把而已,等他們冷靜下來后,自己也就能夠調(diào)服內(nèi)心了。

    明燈教的統(tǒng)合,對于正在走向失控的隋國來說,無疑是一場及時雨。但這個松散了千年萬載的教派突然選擇在隋國開始自振,當(dāng)然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的目的,就在于隋。

    昌蒲已經(jīng)前往隋國開始了她的行動,仰蒼要給自己的弟子做后盾,自然是要從這里開始整合明燈教了。

    不過他們是如何行動的暫且按下不提,此時,還有一行人也在隋國之中。

    飄逸若仙的丹頂鶴放開了自己身為大妖的體型,兩翼一展便乘風(fēng)而起。白鴻載著丁芹,不消片刻便渡過了淮水。

    盧、梁、隋三國相鄰,盧國與梁國之間有大青山脈相阻,與隋國之間則是相隔淮水。大青山脈難以翻越,淮水開闊視野無阻,這是天然的屏障。若想在盧梁之間往來,需要穿過九曲河道,若想在盧隋之間往來,則需要橫渡淮水。

    寬闊激蕩的淮水對修為不足以長時間浮空飛行的修士來說尚且是一道難關(guān),更何況對于普通人了。只有足夠結(jié)實沉重的大船才能渡得了淮水,然而淮水兩岸開闊,有駐軍把守,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渡江需要不短的時間,誰都別想暗襲誰。

    至于那些修為高到能橫渡大江的修士用不著他們cao心。

    駐守在軍中的修士只抬頭看了一眼那空中飛掠而過的巨鶴就收回了目光,鳥雀類的妖修在渡江上別有優(yōu)勢,但他分辨得出來,這是一個真正的大妖,不是他所能攔截的。他手中靈氣波動一閃而過,一道訊息就傳回了最近的隋地大城,再由這座大城,向其他城池傳出訊息,漸漸鋪開到整個隋國。

    大劫之中愈發(fā)混亂,想要把隋國守成一座鐵桶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對隋地內(nèi)有哪些強大的修士心中有數(shù)。

    白鴻帶著丁芹來到了隋國,她們倒不是追著昌蒲來的,昌蒲要做的事情太過重要,對她們尚不能信任至此,故而當(dāng)初各自分開。但丁芹和白鴻原本就是沖著隋國的方向來的,否則也不會在鄰近盧隋邊境處遇見昌蒲。

    盧國最敬神明,在神庭的相助下,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的運轉(zhuǎn)。梁國邪派林立,太過危險,也不是歷練的好去處。隋國恭敬神庭,卻不似盧國那般平和,也不同梁國那般混亂。雖然白鴻上一次來隋國的時候已經(jīng)是許久之前了,但隋國多有淮水分支,這些分支多由淮水神君的舊部所掌,可以拜訪結(jié)識。故此她們來到隋國也不算兩眼一抹黑。此外,還有一個原因。丁芹曾跟從余簡學(xué)習(xí)以音引情之法,與他有半師之誼。余簡生前為隋人,死后受隋地樂師供養(yǎng),在大劫開始未久,就因為憂慮離開水固鎮(zhèn)回到隋國了。

    因此,在與昌蒲分開后,丁芹和白鴻仍然是按照之前的打算前往隋國,只不過與昌蒲走的不是同一條路線。

    渡過淮水之后,白鴻并沒有立即落下,她們對隋地不太了解,只是之前與老龜交談時,聽他提起過召湖中的蟹將軍,便打算先去拜訪一番。

    秋高天闊,風(fēng)承托著白鴻的羽翼,地面上山河似畫卷平展,壯麗如許。

    而在修行者眼中,這山河上又籠有一層清淺的氣,清俊山水有其清氣,險惡之地有其兇氣,凡人聚處有紅塵氣望不同的氣,又有或鮮妍或朦朧之處,使天地更增真實顏色,可見天地真實之美。只是,現(xiàn)在的天地間,好似全部被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渾濁之氣,令人望之不安,這是怪異大劫的劫氣。

    不離山中,不見天地,便不會知曉這場大劫的可怖。丁芹伏在白鴻背上,嘴唇不由自主地抿抿緊。她需要成長得更快些才行。

    要不要飛得再高點兒?白鴻忽然說道。她雙翼一振,忽又高起了幾分,正穿過一小片將散未散的云霧,遮身繚繞而過,與肌膚似觸非觸,眼前變幻瞬息。

    白鴻笑聲清越,丁芹不由也松弛了下來,她低下頭正想答話,突然視野里滑過了一抹暗紅。

    她下意識順著看過去,那是一處偏僻的谷地,籠罩著一層淺淡的不祥血氣。

    靈目無極盡,她一凝神,便看清了谷地中的情況,那里似乎是一處隱秘的避世之所,并沒有與外界連通的道路,谷地中有人聚族生活,而那層血氣的根源

    丁芹正想看得更清楚些,雙目卻忽然一陣刺痛,她不由閉上眼睛痛哼了一聲。

    怎么了?白鴻問道。

    我看見那里有些不對勁兒。丁芹重新睜開眼睛,不再試圖看清血氣的根源,只對白鴻指了一下谷地的位置。

    白鴻隨之看過去,驚咦了一聲:那里居然有人居住。

    您看見那層血氣了嗎?丁芹問道。

    什么血氣?白鴻嚴肅起來,你在那里看見了血氣?

    如果只是出現(xiàn)血氣的話,并沒有什么可凝重的。生靈死亡多的地方就容易出現(xiàn)血氣匯聚,刑場、戰(zhàn)場、屠宰場、某些邪修的血祭法門都會出現(xiàn)血氣籠罩的現(xiàn)象。令白鴻嚴肅的是,她看那處谷地只是一個普通的避世聚居之所,甚至因為遠離塵世而顯出祥和清凈之相,連劫氣在那里都淡了許多。

    如果一樣事物,是連她這樣的大妖都看不破的存在,卻暴露在了丁芹的靈目中,那其必然不簡單。而丁芹所看見的還是昭示不祥的血氣,這就更由不得白鴻不警惕了。

    是的,但我找不到血氣的來源,想要仔細看的時候,眼睛就開始刺痛。丁芹斟酌了一下該怎樣描述才準確,繼續(xù)說道,在剛剛被刺得閉目前,我隱約看到那層血氣正在與劫氣相容。而且我看它有種類似蝗王的感覺。

    那里藏著只大蝗蟲?白鴻一下想偏了。

    不是。丁芹努力解釋道,是蝗王身上那種不同于其他生靈的感覺。

    不同于其他生靈。當(dāng)初的飛蝗災(zāi)難起于大劫,因眾生心田干旱而生。雖然現(xiàn)出飛蝗之相,實際上卻并非真實存在的生靈,而是劫氣所化,虛命假靈。這就是它們與其他生靈最大的不同之處。

    可是如果丁芹的意思是指這個的話,她會說有類似與飛蝗的感覺,而不是特別指出蝗王。

    與那些飛蝗也不一樣。那種感覺不是像它們一樣沒有生靈氣息,而是有一種正在徹底死去的感覺。丁芹咬了咬嘴唇,她努力回想著那一瞬間的感受,她仿佛看見一個幻景,看見一處無法形容的終點,有一個靈魂正在掙扎,卻無法抗拒地向終點滑去。

    丁芹將那幻景形容給白鴻,可那一瞬間實在太短了,她越回想,反而越不敢確定了,那究竟是她真實所見的東西,還是只是她聯(lián)想出來的幻覺?

    不是生命死后化為陰魂的死去,而是連魂魄真靈都也不是消亡,是好像、好像好像有一處很大的空洞,如果沒入了里面我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是我感覺到很可怕。我不確定丁芹形容得支離破碎,自己也越說越不確定起來。那只是一瞬間的感受,而且十分微弱,她真的看準了嗎?真的會有那樣可怖、那樣無法形容的存在嗎?

    白鴻卻沒有追問,反而安慰道:沒事,你的感覺未必有錯,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沒辦法講述清楚的。

    你在幻景中看到的那個魂魄白鴻沉吟道。

    有點像靈神,但還不太一樣。丁芹困惑道,他好像凝聚了許多生靈心念,但卻又比神明與信徒之間在關(guān)系好像要更親近些。

    這個形容倒是讓白鴻有了推測:肖似靈神卻又不同,這大概是圖騰了。

    圖騰?丁芹好奇問道。

    白鴻解說道:圖騰身上也會凝聚人們的祈愿,但他們與靈神的不同之處就在于,靈神會接受所有供奉自己的生靈的祈愿,圖騰卻只接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族裔的供奉。非其族裔之人就算供奉圖騰也沒有用。

    每一個圖騰都是獨一無二的,只是真正的圖騰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了,有些人甚至認為這世上可能再也沒有真正的圖騰了,想不到這里可能還隱藏有一個。白鴻感慨后,又道,既然你所見的幻景中出現(xiàn)了圖騰,那就必然不會是幻想出來的。

    要下去看看嗎?丁芹問道。

    白鴻遲疑了一下:我倒是想見識見識圖騰,但如果太危險的話就算了。你看到的那種可怕的感覺強烈嗎?

    丁芹想了想,道:并不強,雖然那處終點的空洞給我感覺很可怕,但它好像也離得很遠,并不能造成什么危害的感覺。我再看看吧。

    雖然感覺如此,但出于謹慎,丁芹又重新凝神看了過去。如果只是雙目刺痛的話,她應(yīng)該還能夠看到更多一點的東西

    劫氣灰蒙,血氣暗紅,茫茫因果,如霧浮現(xiàn)。

    她并沒有追溯那可怖的終點,而是在尋找令此地生出這種與劫氣相容的血氣的直接原因。通過對因果粗淺的窺探,來判斷這件事她們究竟有沒有冒險一探的能力

    嗚!丁芹忽然捂住了眼睛,眼淚撲簌簌地滑下來,身體不住地發(fā)起抖,竟是已經(jīng)被震傷了。

    白鴻臉色一變,雙翼一掀就要帶著丁芹離開。

    等等!丁芹叫住了她,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得下去看看!

    不要胡鬧!白鴻嚴肅道,不管你看見了什么,能夠使你瞧上一眼就受傷的存在不是我們該窺探的!

    丁芹的靈目太過強悍,她因為這雙眼睛而遭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因為承受不住靈目的力量而受傷與因為窺探到的存在而受傷是兩個概念。前者是因為她自身的修行尚且承受不住這雙靈目的能力,就比如她之前因為看柳葉桃身上的因果時而感到頭疼一樣,并不是多么嚴重的事情。后者則意味著,她看到的是她不該看到的東西。

    不。丁芹卻堅持道,我看到了一個身影,他與昌蒲、還有昌蒲的師父有很重的因果相連!

    白鴻默然了片刻。她明白丁芹為什么堅持了。

    因為漓池上神。

    漓池上神與她們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存在,他們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所關(guān)注的事情是沒有什么可交集的。這種差距就像農(nóng)人猜測君王用金鋤頭種地一樣。所以,在大青山余脈當(dāng)中,漓池上神的隨手點撥對周圍的生靈便是難得的指引,但從最初的宅靈后李到后來的泥鰍兒和小水獺、從修為如她這般的妖神到才踏上修行路的白頰小猴,沒有一個能夠參與漓池上神所關(guān)注的事情,他們甚至連知曉都沒有資格,漓池上神從頭到尾就沒有過告訴他們這些的想法。神龍要去行云布雨,地上的螞蟻又能夠做什么呢?它難道能夠理解嗎?

    地載萬物,天降雨露,眾生又該如何回報以天地呢?初生靈智的小妖采山珍以回報神明的庇護,明曉差距的大妖卻唯有感念深深。因為凡塵眾生本來就是沒有辦法回報天地的。

    金六山知曉這個道理,白鴻也知曉這個道理,偏偏丁芹卻擰住了。

    她才十五歲,修行不到一年。連白鴻都無法望其項背的神明,丁芹又能做出什么切實的回報呢?

    可這孩子從小失了父母,又受靈目之苦,養(yǎng)成了一副外柔內(nèi)剛又執(zhí)拗堅忍的性子,認準了的事情就算一時做不成,也會一直壓在

    心里。就像現(xiàn)在,金六山這樣的大妖都在尋找庇護,李府附近的開智妖修就沒有一個選擇下山的,丁芹也完全可以選擇待在李府之中,在庇護之下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大劫,這難道不比出來冒險要輕松簡單得多嗎?

    她們之前偶遇了昌蒲,這對丁芹來說是一件極特殊的事。因為這是漓池上神第一次主動要求她去做一件事讓昌蒲點燃心焰。

    昌蒲借此尋找到了仰蒼,而漓池上神必然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與仰蒼有了接觸。

    這一對明燈教的師徒是在漓池上神的關(guān)注之下。他們的出現(xiàn)就像高天之上偶然垂落下的一片云角,是丁芹唯一能夠觸及到的地方。

    我們并不一定要做什么,只是先不要離開,我將這件事直接禱告給漓池上神,問過他之后再做決定,好不好?丁芹軟聲道。她也已經(jīng)從剛發(fā)現(xiàn)時的沖擊中回過神來,這樣的事情的確不是她們該窺探的,她也不該就這么一無所知地下去探查。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她的身邊有白鴻,她的背后有上神。

    她只要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告訴漓池上神就好了,剩下的由上神來做決定。

    白鴻同意了丁芹的想法,在距離谷地數(shù)里之遙的高空盤桓起來。

    丁芹閉目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