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隨又低頭嘗了一口，與其說它是份豆腐花，倒不如說是甜品，確實不太符合他的口味，但他還是堅持把它全部喝完了。

    昨晚的事情，硬生生讓一個恣意妄為的少年人撿到了“分寸感”三個字，他再也不敢把吃到一半的食物往段灼嘴里推了。

    吃過早點，按照計劃是幫段志宏找工作的，蔣隨一個人待在這沒wifi的地方無聊，想跟著一起去，不過被段灼回絕了，理由是晚上坐船很累，擔(dān)心他沒法好好睡覺，要他節(jié)省體力。

    蔣隨拗不過他，回了房間。

    段灼的平板電量滿格，他把它拔下來，想看會兒關(guān)于短道速滑的文獻(xiàn)。

    但他忘記段灼昨天是在哪個軟件里打開的了，于是在界面上隨意點開了幾個閱讀器。

    里邊保存了許多學(xué)習(xí)資料和課堂筆記，段灼很認(rèn)真地為它們做了分類，他往下翻著，意外地瞧見一個文檔名比較奇怪的，是個調(diào)皮的顏文字。

    雖然理智上覺得，這應(yīng)該不是他要找的東西，但還是出于好奇點開了。

    里邊是十多部電子書，光看那些低俗露骨的文名，蔣隨就立刻猜到里邊寫的大概是什么。

    他抬眼，確認(rèn)房門關(guān)嚴(yán)實了，偷摸著點開一篇，入眼的第一句就是警告——高h(yuǎn)、強(qiáng)制、骨科、未成年慎入。

    好家伙，小小年紀(jì)，看的東西竟然比他還野？

    和一些限制級電影一樣，小說沒什么劇情，開門見山地向讀者闡述了一下兩個主角是如何為對方解決生理問題的，不過越往下看，蔣隨覺得不對勁了，兩道眉往中心靠攏。

    這兩個……似乎都是男的??！

    翻到第二章 ，那個臀部渾圓的男生趴在了床上，艱難地忍受著外力的開拓。

    作者的描述讓蔣隨有了很逼真的畫面感，且代入了段灼的尺寸，蔣隨的屁股底下猶如火燒，立刻坐不住。

    嘶……這他媽也太疼了吧。

    他仿佛真的聽見了主角聲嘶力竭的求饒，嚇得關(guān)掉了這部小說，臉上的熱度久久沒能散下去。

    段志宏找工作的事情并不順利，小島上太多人都知道他坐過牢，幾乎沒有人愿意聘用他。

    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以及許多熟人對段志宏近況的調(diào)侃，讓段灼忽然下了個決定，把段志宏一起帶回南城再找工作。

    飯桌上，父子倆正商議著今后的打算，蔣隨卻還是在想那文件夾的事情。

    他打開文檔時，上邊有個已讀完的標(biāo)志，說明段灼把它們?nèi)挤藗€遍。

    在看這些內(nèi)容的時候，段灼會有畫面感嗎？那個畫面里的人……

    幾根修長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蔣隨這才回過神，看著段灼，臉莫名有點熱。

    “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是怎么從恐同走向變態(tài)的。蔣隨在心里嘀咕。

    他低頭扒了口飯說：“想趕緊回學(xué)校去。”

    段灼摸出了買好的船票，推到他眼前：“一會兒吃完我們就上去收拾東西。”

    船票只有兩張，短期內(nèi)，段志宏還得留在島上生活，等段灼在南城安頓好了住處，再把人接過去。

    段灼定了下午兩點的船票回南城碼頭，時間有點趕，蔣隨收拾衣服的時候，段灼去了段志宏的房間，十分鐘后才出來。

    蔣隨沒問他們聊了什么，但估摸著話題離不開錢，段志宏剛出獄，一切都得靠段灼來打點。

    看著段灼精打細(xì)算，顧慮重重的樣子，蔣隨又很是心疼，分明是愛玩愛鬧的年紀(jì)，卻要擔(dān)負(fù)起這么重的責(zé)任。

    “我卡里還有點零花錢，可以先借你去租房，等你爸找到了工作再還我好了。”

    “沒事，”段灼在抬起頭來的那一霎，又換成了讓人見了心情會變好的笑臉，“我可以解決的?！?/br>
    看到了段灼嘴角的小梨渦，蔣隨才驚覺里邊藏著的是段灼對他的小心翼翼。守著的，是和他同樣想要守護(hù)的感情。

    下了山坡，到靠近碼頭的地方，蔣隨的手機(jī)又恢復(fù)了滿格信號，信息像潮水般灌入，程子遙一直聯(lián)絡(luò)不上他們，以為在海上出了什么事。

    蔣隨趕忙回了條信息過去，程子遙又打電話來，問他們到哪兒了。

    “還在碼頭這邊，準(zhǔn)備回南城，估計還有七八個鐘頭吧。”蔣隨笑著問，“昨晚一個人睡爽不爽？”

    “爽啊，當(dāng)然爽?！背套舆b反問，“那你呢？島上的酒店舒服不？是不是能看海？”

    蔣隨不由地看了眼走在前頭的人，他沒法單純的用舒服或者不舒服來評價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他并不厭惡段灼的靠近，摟抱，所以他才能放任他的所作所為，但心理上是有所抵觸的。

    這種抵觸并不針對同性戀，只是他暫時還無法接受段灼的好，也不敢去面對。

    如今的段灼于他而言就像是一道復(fù)雜的數(shù)學(xué)題，他讀懂了題目，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開他，更遑論去印證對與錯。

    他只想閉上眼，再睜開，一切都恢復(fù)正常。

    還是那條半米寬的木板，被船員放下來，傾斜在半空中，段灼走到那塊木板前停了下來，回過頭，他那只一直放在衣兜里的右手忽然伸了出來。

    蔣隨腦中飛快閃過前天夜里的畫面，段灼就是這樣，往后退一步，裝作很不經(jīng)意地牽起他的手，嚇唬他，海里有鯊魚。

    可是岸邊又怎么可能會有鯊魚呢。蔣隨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

    預(yù)感到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蔣隨掛了電話，帶著復(fù)雜的心情將雙手放入衣兜。

    得知了心意，卻沒辦法回應(yīng)，他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做出任何讓段灼誤會的舉動，那會讓他覺得罪惡，于是搶在段灼伸手前說道：“快走啊，看我干什么？”

    他敢保證自己的神態(tài)和語氣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可段灼仍是愣在原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什么話要說，但最終又咽了回去。

    蔣隨的演技很好，但段灼卻沒有一點表演天賦，蔣隨看著他失落地垂下了眉眼和手臂，轉(zhuǎn)身匯入人流之中。

    第57章 察覺。

    船艙里的空氣有點悶，還有許多食物和箱包混合殘留的氣味，蔣隨只在里邊坐了幾分鐘就受不了，又回到甲板，段灼像條尾巴似的跟出去，和蔣隨一起并排趴在了圍欄上。

    海上風(fēng)浪平靜，遠(yuǎn)處的海平面宛如巨型的鏡面，倒映著一碧如洗的晴空，整片海域安靜無比，只聽得見輪船發(fā)動機(jī)的轟隆聲，讓蔣隨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好像這世界上就剩下他們一艘船了。

    站在他們旁邊的是一對很年輕的情侶，男生輕輕摟著女孩的腰，幫她把一段碎發(fā)拂到了耳后。

    女孩突發(fā)奇想，回過頭問：“要是忽然撞到了冰山，你會救我嗎？”

    男生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我們這邊是南方，冬季溫度最低的時候大概在五攝氏度左右，不可能會有冰山?！?/br>
    女孩被掃了興，很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又趴回去。

    蔣隨轉(zhuǎn)過頭看向段灼，想問這邊是不是沒有冬季，卻很意外地聽見段灼說：“放心，我會救你的。”

    他的嘴角微微揚(yáng)著，像在開玩笑，但眼神又堅定無比，蔣隨一時間很混亂，嘴巴比腦袋更快地回了個“謝謝”，說完，他恨不得立刻咬斷自己的舌頭。

    真是神經(jīng)病啊，為什么要說謝謝……

    但段灼卻挑了挑眉，好像無論蔣隨有著怎樣的回應(yīng)，他都不會為此失望，他只是想要借這個機(jī)會，隱晦地將愛意表達(dá)。

    如果不是無意間撞破段灼的那份心思，蔣隨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往這方面去想。

    段灼這份天真的毫無保留，又一次讓蔣隨心情復(fù)雜，下船時，他走得飛快，混入一個老年旅游團(tuán)里，逃離了段灼的目光和那只試圖拉住他的手。

    這兩次的牽手失敗，并沒能引起段灼的警覺?；氐綄W(xué)校后，他依然和以前一樣，會掐準(zhǔn)時間，找各種理由路過冰場，給蔣隨送去一點吃的。

    他知道蔣隨喜歡吃鹵雞蛋，但不喜歡蛋黃，所以每次都會在微信上和超市的收銀jiejie打聲招呼，讓她留兩個半熟的溏心蛋。

    清早，在聽見蔣隨的鬧鐘鈴響后，段灼會立刻清醒過來，換衣服下床，和蔣隨擠在一起刷牙洗臉。如果有幸，這一早都沒有程子遙進(jìn)來搗亂，那么他一整天的心情都會很好。

    唯一讓他感到有些異常的是周日的晚上，那天蔣隨練得比平時晚一些，段灼坐在訓(xùn)練館外的長凳上等他。

    經(jīng)常在冰場訓(xùn)練的幾個同學(xué)都認(rèn)識他了，問他要不要進(jìn)去等著，段灼怕干擾到蔣隨他們訓(xùn)練，搖搖頭，還是守在了外頭。

    隔著一道門，聽刀片在冰面上劃過的沙沙聲，還挺治愈的。

    大約等了二十分鐘，他才看見蔣隨從走廊盡頭的一道門里走出來，右手揉著后腰，程子遙一個人提著兩個行李包，還一邊幫蔣隨揉著胯骨的位置。

    再仔細(xì)一看，蔣隨下頜骨的位置貼了紗布，有血跡滲出，尤為顯眼。

    段灼察覺不對勁，忙起身過去問怎么回事。

    程子遙氣呼呼地說：“今天做冰面維護(hù)的人沒有來，教練讓我們自己鋪冰，基本上滑完一輪就鋪一次，結(jié)果張捷自己滑完回去了，也沒跟我們說一聲，有一處彎道好大一條縫沒填上，隨哥過彎時打滑，人直接飛出去，摔在地上?！?/br>
    僅僅是聽見幾句描述，段灼已經(jīng)心疼得快要窒息了，恨不得能代替他去承受這些。

    “磕到哪兒了？看過醫(yī)生沒有？”

    蔣隨一只手搭在程子遙的肩頭，深深地提了口氣。冰面堅硬，又是以沖刺的速度滑倒的，他的胯骨一旦有牽拉的動作就很酸疼，只能慢吞吞地走。

    “不需要看的，我穿的加厚的防護(hù)服，骨頭沒傷到，就是下巴這邊磕破了點皮，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程子遙嘖嘖兩聲，惋惜道：“留疤了就太可惜了，好好一張臉就這么毀了，得讓張捷負(fù)責(zé)?！?/br>
    蔣隨輕輕摸了摸貼著紗布的地方，臉色很難看，段灼忙說：“只是蹭破的話不容易留疤的，而且就算你留疤也不會有什么影響，還是好看的。”

    這話在外人聽來屬于安慰性質(zhì)，但段灼是真心這么想的，哪怕蔣隨燒傷毀了容，他也依然是那個蔣隨，他對他的喜歡，不會減少半分。

    蔣隨看著他，沒有說話，段灼留意到他另外一只手一直扶著后腰，懷疑他是老毛病又犯了，下意識地伸手過去，想幫他揉一下，但蔣隨用手臂抵住了他說：“我身上都是汗，沒洗澡?！?/br>
    段灼不嫌棄地說沒事，蔣隨瘸著腿，硬是往邊上躲了躲，避開了他，又扯到了別的話題上，也讓程子遙不要扶了。

    隱約的，段灼感覺蔣隨有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具體哪里不對勁，最后把一切歸咎于他摔跤了，心情郁悶。

    離開小島的那天，段灼給段志宏留了兩千塊錢，估算著他能用一個月，因為島上的吃喝比南城便宜許多，家里水電煤又充足，但沒想到只過了兩個多禮拜，段灼就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是錢沒了，要問他先借兩千。

    “等我工資發(fā)下來了還你?！倍沃竞暝陔娫捓镎\懇又自信地說著。

    段灼愣了愣，面露驚喜：“已經(jīng)找到工作了啊？在哪邊？做什么的？”

    “幫人廠里卸貨，發(fā)貨，盤點，一天大概有個百來塊?！倍沃竞甓潭處鬃置枋鐾曛攸c。

    說實話，他能找到工作，回歸正途，段灼一直提著的那顆心算是落了回去，別說是兩千塊，就算是兩萬塊，他也覺得很值。

    “那你把卡號報給我，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br>
    說完，從筆筒抽了支筆，記下一串?dāng)?shù)。

    蔣隨聽了一耳朵，問道：“你爸錢不夠用了？”

    “嗯，”段灼點進(jìn)了軟件，“不過他找到工作了，應(yīng)該很快會還給我?！?/br>
    蔣隨點了個頭：“那你還打算把他接過來嗎？”

    “接還是要接的，總留他一個人在島上我不放心，在這邊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起碼我能關(guān)照一下?！?/br>
    其實不難理解為什么段灼這么執(zhí)著的要把人接過來，段志宏過去是因為吸販毒入獄的，但凡看過點宣傳片都知道毒癮比性癮難戒，不留在身邊盯緊點，難保段志宏之后會不會再碰毒品。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告訴我。”蔣隨說。

    段灼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這一來一回，段灼卡上的余額又只剩下了三位數(shù)了，按照最節(jié)省的吃法，大約能撐個一個月，這中間有一次全國冠軍賽，王野已經(jīng)把名單提交上去了，段灼這次報名了三個項目，但至于能不能拿到獎金，這個誰也說不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