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4)
從我隨身的筆記上可以看出來,我這個隊長,大概是因為要考慮、顧忌的塵俗之事太多,反倒沒有這些隊員那樣虔誠深入地研究,所以反倒慢慢變成了他們之中的異類。 當這個殘酷的事實被拆穿,面對著雙眼猩紅、喃喃自語著難以名狀的言語的隊員,系統(tǒng)在陳夙峰面前彈出了逃!、談談,試試看、巧了,我也是神明的信徒三個選項。 陳夙峰當機立斷,選擇了逃。 他不敢跟這些人虛與委蛇,對自己偽裝的本事也沒有太多信心。 我逃了很久,邊躲邊藏,墓道很長,墓室很大。我以為我能躲得過去,但第14個小時的時候,我還是被抓出來了。 當他被一個狂信徒按在墻壁上、用匕首在腰間捅了一刀后,在劇痛和眩暈中,陳夙峰勉強睜開眼,卻在不遠處的一處墓道上看到了一串用指甲寫在墻上的血字:你逃不掉的。 的字的中心一點上,嵌著一枚食指指甲。 陳夙峰一低頭,發(fā)現自己的右手食指指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脫落不見了。 他毛骨悚然。 李銀航光聽都聽得手心冒汗。 外面的南舟也跟著微微點了點頭。 李銀航說得沒錯。 高維人給陳夙峰出的謎題非常難。 脫離副本的重點明明是自愿選擇死亡。 然而,一方面,選擇題這種游戲形式,極其容易固化人的判斷力,誘導陳夙峰把更多思考的重心放在該怎么選擇這個問題上。 另一方面,他一上來,面臨的就是一個死局,自然從頭到尾都在想我不能死、不能被抓,不能被獻祭。 他接受的這種心理暗示,會讓他根本無暇思考我要自愿去死這件事。 列車內,李銀航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陳夙峰要怎樣破局:那你是怎么 陳夙峰說:他們押解著我和幾個人一直往下、往深處走。 后來,我們進入了一扇巨大的石門。 那里面有一片大到讓我頭暈的空間。居然會那么大,那么大。 陳夙峰明顯不大想去回憶,但他自虐式的攥緊拳頭,逼迫著自己去還原細節(jié)。 前面是一片漆黑,燈火不像是在照亮道路,像是在一點點被黑暗吞咽掉。我們像是走在食道里。 他們推我在一個法陣前面跪下。我知道,他們要處決異類。因為我是他們的隊長,所以他們更加無法容忍我這樣的異類。 他們開始念念有詞,狂熱地歌頌邪神的偉大。 因為情緒逐漸激動,陳夙峰的語氣越來越快,將李銀航的心也吊得越來越高。 我一直在等待選項的出現我一直在等,我一路都在等。 可是什么選項都沒有來。 直到被壓到祭臺上跪下,我才反應過來,游戲可能到我被抓住的那一刻就結束了。 我當時腦子里是空的。我知道我死定了。但我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我選擇逃,沒有問題啊。我并不了解這種克蘇魯文明,就算想要偽裝信徒也根本偽裝不了,錯失了逃跑的機會,那就真的完了。 而且,他們的人數太多,對這里的地形也比只拿了一張地圖的我熟悉,就算跑,我也跑不滿16個小時。 講到這里,陳夙峰的語氣開始發(fā)起狠來。 我知道我要死了??晌也荒芫瓦@樣一個人死。 當他們開始圍著我跳舞,我搶先喊出了聲 尊貴的神明,這里所有的信徒,都將是您的祭品! 李銀航豁然開朗了。 他既然稱呼那邪神為尊貴的神明,并做出了獻祭的行為,那么,陳夙峰本身也將成為邪神的信徒,自愿成為了獻祭的對象。 這變相滿足了自愿犧牲的條件。 陳夙峰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煥發(fā)出了炫目接天、乃至無窮的彩色。 他從筆記中知道,自己不能直視那彩色深處的神明形象,不然他的san值必然歸零,就算活著回去,也會瘋癲。 身邊傳來了狂信徒們難以言喻的激動的哭喊和呢喃。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恐懼,還是螞蟻終于瞻仰到神明的興奮。 神明的雙足重重踏下,把螞蟻碾成了齏粉。 再一睜眼,陳夙峰就來到了這霧氣彌漫的車站。 大致講述完畢后,他鎮(zhèn)定了一下情緒,連喝兩口熱水,勉強恢復了冷靜。 環(huán)顧了四周后,陳夙峰確認了當前的情況:除了我,就只有江舫哥還沒回來了,是嗎? 元明清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知悉了他的通關過程,雖然驚心動魄,但李銀航的心也安定了。 還有兩個小時左右。 陳夙峰能回來,那舫哥肯定也能回 似乎是心想事成,站臺外忽然傳來了一連串腳步聲。 李銀航心中一喜,張口便道:舫 南舟的聲音從濃霧深處傳來:是我。 李銀航還以為江舫回來了,心中微微一緊。 不過,南舟肯上車來也好 下一秒,濃霧深處傳來玻璃破碎的悶響,緊接著是鐵皮垃圾桶滾落在地的聲音。 李銀航一驚,霍然起身,剛要出去,元明清就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和陳夙峰留在這里,我下去看看。 元明清步入濃霧之中,追溯著聲音源頭,一路而去。 喀嚓。 他踩到了一塊碎玻璃。 元明清低頭一看,發(fā)現碎玻璃一路向前延伸,直通車站中的報刊亭。 南舟把上了鎖的報刊亭的玻璃砸開了。 因為報刊亭內還沒有被霧氣浸染,元明清發(fā)現南舟正站在蒙塵的飲料架旁,低頭看著架子上的飲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明清隨手拿起一本雜志,擋在自己的鼻子前,好阻隔住令人不適的過潮的空氣:你為什么非要在外面呆著不可?這輛車上有什么你害怕的東西嗎? 南舟看了他一眼,不欲作答:我要等人。 元明清上前一步,捉住了他的胳膊: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裝神弄鬼的目的,是想讓我們害怕列車嗎?他盯著南舟,字字誅心,你想讓我們都留下來,等著江舫,是嗎? 第299章 螞蟻(二十二) 元明清無法不在意。 因為南舟在情報方面,明顯對眾人有所隱瞞。 元明清知道,他的性格向來直接單純,有什么說什么。 唯一能讓他藏藏躲躲、不肯直言、甚至不肯登車面對他們的理由,除了江舫,還能有什么? 江舫是他們中至今唯一一個沒能回來的。 誰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按時回來。 而元明清之所以會對南舟產生懷疑,是因為在大約半小時前,那乘務員再次來提醒登車時,南舟所問的一個問題。 那時,他問:我想要什么時候發(fā)車都可以嗎? 乘務員的答案是:可以。您是第一個到達車站的,優(yōu)先級最高。在您的車票有效期內,您有隨時發(fā)車的權力。 接下來,乘務員的語氣熱切了一些:所以,您要登車嗎? 南舟:謝謝。不要。 乘務員: 當時,李銀航還在車廂里笑。 元明清卻笑不出來。 南舟的提問聽起來搞笑,但讓元明清注意到了兩件事。 第一,一般的列車時刻表和車票本身,都會標明X時X分發(fā)車。 但他們的車票并沒有標明發(fā)車時間,契約書里和他們約定的,也是使用車票的時效期限。 既然不存在死時間這個概念,也就意味著發(fā)車時間可以是彈性的。 南舟嘗試向乘務員明確這一點,的確是有價值的提問。 但另一件事,就讓元明清不得不起疑了。 他之所以這樣問,是不是在盤算什么? 由于做過一段時間的對手,元明清對南舟還是有所了解的。 以他閉塞的成長環(huán)境和匱乏的生活常識,應該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列車時刻表這種東西存在,也不會知道,一般的火車票上都會在最醒目的地方標注登車時間。 換言之,他本來應該不會察覺到這點怪異之處的。 除非他有私心。 南舟并不是憑借常識想到這個問題的。 他是擔心江舫在他的發(fā)車時間內回不來,所以不得不把每個細節(jié)都考慮得面面俱到。 如果南舟想靠引起別人對列車的懷疑,從而不敢登車,給江舫留出更多的時間,元明清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當然,這是基于南舟在列車內什么東西都沒看到的情況下做出的判斷。 如果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元明清也必須知道不可。 如今,他們距離勝利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一步之遙。 元明清的身上還牽系著他的前隊友唐宋,他不肯去冒任何風險。 元明清直視南舟,想要從他平靜的面目上看出一些端倪來:你到底在車里看到了什么? 南舟現在的模樣很狼狽。 他的睫毛被霧氣浸得濕漉漉的,愈發(fā)黑得驚人,幾絲長發(fā)沾在嘴角和鬢邊,黑色的西服風衣緊貼著皮膚,勾勒出漂亮的胸線輪廓。 南舟望了一眼元明清抓住自己手臂的手。 怕他不能理解,他又看了一眼。 表意相當明確:放手。 元明清自然不放。 南舟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你 元明清頓時氣沮。 是,如果南舟抵死不肯說,單從武力值方面,他也無法強行撬開南舟的嘴。 只是他還是不肯退卻,盯住南舟,神色不虞地和他對峙起來。 打斷他們對峙的,是從破碎的窗口上方探出的一張臉。 木偶臉的乘務員站在呈鋸齒狀的窗框間,像是一幅后現代的詭異畫作。 他彬彬有禮地詢問:兩位先生,要不要登車? 這意味著,距離發(fā)車只剩下2個小時。 在他一連串的機械式發(fā)問開始前,南舟率先提問:如果我手里的車票過期了,發(fā)車時間要怎么算? 乘務員僵木著一張臉,呆板道:南先生,您手里的車票有效期只有6小時,超過6小時,就會自動作廢。發(fā)車的時間,會自動順延到元先生的車票作廢時間。 南舟點頭,應道:好。 那舫哥至少還有接近3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用來通關。 聽到他這樣問,元明清愈發(fā)明確了自己的判斷。 南舟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通關。 他只在乎江舫能不能回來。 想到這里,元明清反倒松了一口氣。 算了。 等到南舟手中的車票過期,發(fā)不發(fā)車的主動權就捏在元明清自己手上了。 高維人最恨的就是南舟和江舫,而這兩人偏偏就是高度一體的。 如果江舫超時回歸,導致南舟手里的車票過期,不管江舫之后還能不能回來,他都不可能獨自登車,把南舟孤零零地扔在車站里。 到時候,他能把李銀航和陳夙峰帶走,就算仁至義盡了。 想通了這一點,元明清也不再庸人自擾。 他愿意死就死吧。 眼見那乘務員離開,元明清口吻也輕松了不少:你非要打破這個報刊亭做什么?這個問題總可以問吧? 南舟指著眼前的飲料架:想看看這里的水。你要喝水嗎? 元明清反問:你敢喝這里的水? 南舟眨眨眼睛,居然像是想通了什么關竅一樣,認真地一點頭:哦。你說得對。 元明清:?奇奇怪怪。 對話間,南舟的目光在元明清手中的雜志封面上停留了一瞬,但馬上收回了視線。 元明清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因此,他帶著被打得微微紅腫的手背返回車上時,另一只手里就拿著這本雜志。 他以最快的速度翻了幾頁,發(fā)現里面也沒什么特殊的內容,就是普通地講述家長里短的知音文學。 難道是自己神經過敏了? 雖然試圖讓自己別再多想,元明清還是坐不安穩(wěn),把雜志隨手放在了列車小桌上,又去把車廂地毯式搜查了一遍。 毫不意外,一無所獲。 他從1號車廂查起,途徑3號車廂的時候,他發(fā)現那兩人倒很安閑。 陳夙峰甚至在翻他帶上車來的雜志。 元明清對李銀航笑了笑:你還真坐得住。 試圖用嗑瓜子來緩解等待焦慮的李銀航:啊? 元明清指了指遙遠的1號車廂:你泡的粉絲都冷了。 李銀航一下站起:??! 她本意是想讓陳夙峰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誰想一聽他講副本故事,她就忘了1號車廂還放著粉絲這件事。 她剛要去處理一下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就被元明清攔住了:這件事不算著急。 等元明清把南舟有留在車站里等江舫的意圖一講,李銀航果然著了急,不顧外面濃稠的霧氣,徑直闖了出去,想勸南舟別做最壞的打算。 確定她和南極星都消失在了霧中,元明清轉頭問道:陳夙峰,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