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春酒(美食)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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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讀過的諸位老饕里,也有推崇加雪梨與蘋果泥的,說是解膩增香。林繡自覺技藝尚不純熟,這種邪惡吃法還沒敢挑戰(zhàn)。 幫工的小伙計早已快手快腳拆好蟹。 現(xiàn)在還不到“蟹肥新白露,螺瘦未秋分”的時節(jié),不過這筐精挑細選的蟹已是膏黃脂滿。 挑出最肥美的可白嘴吃,其余一半再蒸作湯包,剩下都通通成為獅子頭。 大火小火慢催熟,先蒸后釀一道工序下來,石榴大一個rou圓,盛在青筍與香菇所燴的湯中,粉粉地噗著熱氣。 一切準備妥當,林繡用干毛巾擦了手,呼喊小廝們上菜夕食沒那么排場闊大,因而這次沒報菜名。 遠來客已吃了一會子茭白鱔絲,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 這是極正經(jīng)的江南菜,時令不待人,需趕在夏天離去前趕緊吃一頓。 茭白嫩如新藕,甜如蔗霜,色白肖象牙。黃鱔鮮爽滑溜、皮彈rou軟,兩相搭配折中了泥氣,更加一分鮮靈。 江大人素來是食不言的,他只能暗自心急等下一道菜。 揭開湯盆蓋,湯色極澄澈,白瓷缽里緊握著淡紅色的一團。 江霽容剛要下筷,又想起什么,低聲吩咐江白幾句。 獅子頭煨得酥爛,形狀卻一點不散。 紅木筷子戳入rou,取出來是仍是潔凈而不沾rou沫的。只是離開的那一刻,整個獅子頭就像突然失去骨架一樣,轟然倒塌了,散在盤子里一副任君采頡的樣子。 客人眼前一亮,“肯定沒加雞子與芡粉?!彼缴詈奁で蛞话阍趺创炼纪辈粻€的獅子頭,吃進嘴里實在倒牙。 只是似乎少點什么,他等了會不見主食,正想要碗白米飯時,蟹黃湯包閃著金光一樣呈上來。 個個酒盅一樣大,提起來顫顫巍巍,漂漂亮亮盛在白瓷盤里還須得用內(nèi)里凹陷的圓盤,不然汁水奔涌,染臟衣物就不好了。 蟹膏腴潤,蟹rou鮮甜。 在它頭頂咬下一個小口,散出蒸騰熱氣。調(diào)羹里盡是鮮濃湯汁,先將其一飲而盡,再捏起包子一角,蘸上鎮(zhèn)江香醋。 有吃得急的,大口咬下,很容易燙出一嘴泡。還有初次吃的食客,難免湯汁“嗤”的噴人一身,實不雅觀。 叮叮當當間,賓主盡歡,吃得面色紅潤。 差使兩個小丫鬟給自己捶背,林繡剛舒服地享受起大廚待遇,就被趙管家又匆匆叫走這客人說什么也賴著不走了,非要見見掌勺小娘子。 知她非揚州人,也并不是學(xué)士府的廚子,這位客人更是詫異,直接快進到“小娘子愿不愿來我府上做私廚”一步。 林繡笑道,“若您還想再吃,只消小廝帶個話,很快就送至府上。” 現(xiàn)代外賣行業(yè)風(fēng)生水起,她眼饞許久,這等好機會可不容錯過。 客人面色一詫,旋即又笑了,“以后定去店里嘗嘗老板手藝。” 微風(fēng)輕起,馀霞吹軟,盤盞已被撤下,忙活一下午總算有了清閑時間。 桃枝跟她編排起今天的食客們,“他一氣吃了八個包子,個個如手掌來大?!?/br> “那不是說明我做的好吃嘛?!?/br> 桃枝想想,也是。不過若是今后誰再說江南人士個個文雅,她定要與那人好好爭論一番。 洗盤子洗碗有專屬小廝負責,林繡在院子里逛悠一會兒,撩貓逗狗停不下來。 有人從身后叫住她,“林姑娘稍等。” 他淡淡地開口,明明語氣關(guān)心,面上還是慣常清冷模樣, “你的手可有好些?” 林繡舉起手,招財貓一樣晃蕩幾下。白皙手掌上只留淡淡紅痕。 “無事發(fā)生!” 江霽容也跟著她笑起來。 ---- 很快就是七夕佳節(jié),小商小販里有心思活絡(luò)的,當街擺出了不少花花綠綠。 林大廚自發(fā)兼任起采購組組長,揪著兩個小丫鬟出門買菜。 明明節(jié)日未至,各商家活動“預(yù)熱”早已開始。賣情侶香囊的,多繡鴛鴦戲水或比翼雙飛,很討夫婦們喜歡。 至于三步一家的簪釵步搖、鐲子耳環(huán)之類的實屬誘人沖動消費,連她也扣扣索索掏出幾個銅板,興沖沖挑了不少。 雖然主要目的是想出府玩,桃枝和珠梨還是非常盡責地扛了大包小包回去。 林繡興致未減,被一家雜貨鋪子迷花了眼。 白色的砂鍋,底兒帶著點雪青色。 賣鍋的小販笑著迎上來:“小娘子識貨,這是鼎鼎有名的清河砂鍋?!?/br> 圓凸的肚兒和微張的頂仍是包著釉的,林繡伸手一摸,亮晶晶、滑溜溜,細膩如幼童皮膚。 身后兩人眼巴巴望著,她不由嘴角上揚,“今晚吃什錦砂鍋?!?/br> 捧了砂鍋欲走,再一看,居然還有銅火鍋鍋子,可惜三人實在拿不了這許多。 戀戀不舍地放下銅鍋,林繡很懊惱為什么不多帶點人出來。 新鍋上任三把火,先熬了幾回稀粥才能正式使用,確保細小縫隙都被填滿,不會滲水。 林繡之前煮煲仔飯的時候還不懂,連炸三口砂鍋。偏偏每次鍋巴都噴香,讓她忍不住想從碎片上扣下一塊嘗嘗。 素什錦砂鍋又叫旱火鍋,最早只有豆腐白菜,大抵是窮人們寒冬臘月沒甚可吃,找出最便宜的菜亂燉一氣,只管個溫飽與暖和。 后來不知誰創(chuàng)造性地加入菌子,讓整個口感層次都更上層樓當然成本也是。 時蔬一鍋燴沒多少意思,主吃菌子的鮮美。鹿茸菇肥厚汁美,滑溜溜難以夾住,需鋪在鍋子最上層。 桃枝戳戳她,“菌子不是葷菜嗎?” 林繡搖頭,很嚴肅地指正,“當然不是?!?/br> 白菜、紫蘇、腐竹、黃花、茼蒿等沒有嚴格限制,把綠的白的菜清洗干凈,折成小段,再扔進去幾個金黃的炸素丸子。 綠豆粉絲自古就有“碾綻綠珠,撒成銀縷”的做法。綠豆磨面,澄粉,搓成細絲,曬干即可,街上賣的店家還不少??上г诂F(xiàn)代的含義完全被覆蓋,她每次搜索做法都被其他新聞勾走。 林繡瞧著這貨有點像火鍋,但絕非同一物件。 將每樣菜品像蓋房子一樣整齊碼好,藕片是地基,豆腐做房子頂。 上層的嫩豆腐最先熟,煮著微微漲了,魚嘴一樣翕合。這時手不能抖、筷不能夾,要像螃蟹一樣,小心用調(diào)羹做鉗,把它“鏟”起來。豆腐在調(diào)羹上顫顫巍巍,心也跟著顫一下。 生蔬燒不入味,容易有草腥氣,墊在最中才能飽吸菌子的鮮美。 再有雞湯做湯頭,菌菇吊味,這鍋子倒同茄鲞有兩分神似,白菜都能吃出rou味。 旱火鍋是黃河一帶的吃法,若是宋長史在,怕是又要流淚了。林繡不由會心一笑,又思念起她的小店。 三兩下劈好了柴,她搬來個小板凳坐在灶前,等著湯燒開。 什錦鍋子是素,這頓自然少不了rou食。 桃枝湊過來問道,“繡jiejie,還有其它吃食嗎?” 林繡一彈彈她的腦門,“還有道琥珀炸雞。” 此朝雞rou或燉或鹵,還沒正經(jīng)做過炸物。 桃枝只知年節(jié)里有人炸豬rou炸魚段,沒見過炸成的雞?!半u還能炸著吃?” 林繡吩咐著伙計,雞油一定剔仔細,rou斬成小塊。 “若有芝士才美呢?!币痪硪焕?,絲絲縷縷掛在雞rou上。 調(diào)好的面漿抓起來是流動的,飄出淡淡胡椒味。林繡把雞塊裹滿面糊,“這叫非牛頓流體?!?/br> 珠梨翻個白眼,怎么看她都像個玩泥巴的小孩。 油熱下鍋,“刺啦”一聲冒出均勻氣泡。林繡微微惆悵,這可是美食博主最常聽到的背景樂。 琥珀醬亮晶晶地掛在炸雞上,微甜而辣,撒滿芝麻。 江霽容剛吃完一小碗砂鍋,赤紅的炸雞塊就接替上來。 “大人,需用手吃?!绷掷C伸起五個指頭給他做示范。 “這是無骨雞塊?!?/br> “這是雞翅根?!?/br> 脆皮就帶著直沖腦門的辣,再一咀嚼,內(nèi)里雞rou腌的足夠入味,也燒人舌頭。汁水緊鎖,咬開的那一刻全然迸發(fā)在舌尖,快要燙著嘴唇。 一韓式,一美式,再可來個中式孜然辣椒面炸雞就齊活了。 看著眾人無師自通學(xué)會吃雞軟骨,林繡很是滿意。若自己寫一本炸雞的藝術(shù),一定賺得盆滿缽滿。 日頭斜抹,湯飽飯畢。 林繡拿著吃剩的rou骨頭去喂江府門口大黃狗。 黃狗極親人,見她拿著骨頭,尾巴快搖成螺旋槳。 她笑瞇瞇地問侍衛(wèi),“大哥,這狗叫什么名字?” 侍衛(wèi)嘴角一抽,狗還要有名字嗎。 “大抵是叫阿黃吧?!?/br> 林繡為此頗有些遺憾,好普通的名字,丟進狗群里找不出來。 侍衛(wèi):“” 得到他的默許,林繡撓撓狗頭,“有財。” 沒敢照著林來福給它取名,如此光禿禿的一個名字,她心中很是慚愧,遞上一塊大骨頭,“有財,等過段時間我就給你上戶口?!?/br> 用不了一日,全府上下都知道林姑娘給門口大黃狗改了個文雅名。 這種無聊消息不知怎么還進了江大人耳朵里。 趙管家尋思著需不需要讓林姑娘小心行事,再一想,這雞毛蒜皮的小事似乎不太要緊。抬頭看時,大人下筆不停,嘴角似乎含著抹笑意。 他揉揉眼睛,莫不是自己看錯了?這有什么好笑的。 一出書房門,江白扯過他,暗示道,“林姑娘家有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