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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常這個點，店里已是人頭攢動，今天人不多，上菜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食客們吃得順心，林繡活也干得松快。

    對于下雨天還進店吃飯的客人，她更是心生敬意，這得克服多少泥點子雨珠子才能趕來。

    就好比現(xiàn)在進店的這位公子，林繡伸手一指，柜臺后幾人齊齊看向他。蘇柔輕笑，“小廝撐著傘也要出來下館子，叫府里廚娘知道了該多羞憤。”

    公子一身華服，看著比褚鈺大不了多少，張口就要三角酒。

    林繡顧不上震驚，“酒給您溫一溫？”

    公子朝她頷首，又信步走到轉(zhuǎn)角處，細細查看擺出來的幾壇酒。有條不成規(guī)矩的說法，酒壇子長的越笨拙，酒才越好喝。若是俏皮精致的小壇子反而壞事，專騙不勝酒力的外行人。眼前確實是土里土氣的一壇，他滿意地點頭。

    酒菜上桌，男人們在一起也愛聊八卦，“這次黎王回京，還帶回來個女子。據(jù)說容貌極美，比安陽郡主也不差。”

    “那這位估計就是未來的黎王妃了?！?/br>
    另一人很不贊同地搖頭，“我看難。”他環(huán)顧周圍，神神秘秘地低聲道，“好像蘇家小姐有意與他結(jié)親呢。”

    林繡豎起耳朵，可惜他們話題一轉(zhuǎn)，又談起最新的曲子來。

    吃吃喝喝，聽聽雨聲，最能讓人心靜神寧。方才淋了雨、喪著張臉進店躲避的，此刻有熱毛巾擦干手臉，燙一壺酒喝，出門時也掛上笑容。

    “共五十文，客官慢走。”

    “雨還得下一會，門口的傘您先拿著用?！?/br>
    送走幾位，林繡打包好栗子蛋糕，等著程郎君來時，給冉娘子帶去一塊。蘇柔又做了份減油減糖版的，一會一并送到樂坊。

    不多幾個客人來了走走了來，雖然進門處鋪了毯子，還是難免有泥水腳印。

    林繡拿起抹布蹲著擦地，桃枝在柜臺后算個不停，空氣中有種奇異的安靜。手上活計干得差不多，不知誰的肚子先響了一聲。

    她看一眼時間，眼看就過了吃晝食的時候，手勤的店家都開始張羅暮食材料。

    店里只剩最后一位客人，年紀看著不大，坐在靠窗的角落慢慢吃。

    等了許久，林繡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瞟幾眼。意思很是明確：您要是再不走，我們幾個就錯過吃午飯的時候了。

    又等了會，這位打個飽嗝，總算有所動作。他招手把林繡喊過來，眼神很是誠懇，“我沒錢，你們報官吧?！?/br>
    剛露出職業(yè)假笑的林繡：“”

    她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和一些。感情遇上吃霸王餐的了。

    第36章 面相和本事   黃金蛋撻

    林繡瞇起眼上下打量他。穿著這樣好材質(zhì)的衣裳, 說自己沒錢吃飯？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實在讓人傷腦筋。對付這樣厚皮鐵臉的小孩，尋常店打一頓轟出去也就算了。

    林繡按按額角, 還好沒有更惡劣一些, 往飯菜里頭放點什么“佐料”。

    他翹起二郎腿，滿臉的不在乎。就差靠回椅背，端起茶盞慢品。

    錦緞衣袍繡著竹邊滾紋, 在陽光下金線閃閃發(fā)亮。林繡勾手叫來桃枝和珠梨, 對著這位大少爺揚了揚下巴，“扒了他的衣裳抵飯錢?！?/br>
    “等等等一下, 凡事好商量?！毖矍皫兹诉€真摩拳擦掌, 他趕緊開口，“要不讓我留下來, 洗碗抵飯錢?！?/br>
    林繡抿唇不語，聞言才瞟他一眼。目光中還有點希冀，倒不像作假。大概是大少爺沒樂子可供消遣，來體驗生活。

    感情您找工作就這態(tài)度。林繡在心中把白眼都快翻上天, 臉色格外難看。

    “關(guān)昀”桃枝繞到他身后，捏出他的文書。林繡匆匆掃一眼，便把文書丟給莊嫻, “先替他收起來吧。關(guān)公子好大的本事?！?/br>
    關(guān)昀作勢要搶，文書在幾人手里團團轉(zhuǎn), 自己衣襟上的明珠還被扯了去。

    林繡本來沒興致拯救問題小孩，現(xiàn)在突然生了幾分閑心，打算好好讓他知道何為“人間險惡”。混亂中關(guān)昀腿上挨了一搟面杖，膝蓋酸軟，“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停手吧諸位, 我給錢。”關(guān)昀捂著腿，“哎呦哎呦”直叫喚?？吹昙襧iejie長得美，才想和她開個玩笑，這下鬧大了。

    “少廢話，麻利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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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下馬車就隱約聽到店里吵吵嚷嚷不停。江霽容抬腳欲進，正好撞上眼前的一片狼藉。

    林繡松開捏著他袖子的手，關(guān)昀捂著腦袋向門口看去。

    “江大人？”兩人齊呼出聲。

    若是此時有條地縫，關(guān)昀真是恨不能鉆進去。江大人朝他點頭，臉色怎么看都很冷淡。

    “關(guān)小公子這是？”

    “玩笑而已?！彼r著笑，伸手往腰間一摸。等等，我荷包呢？

    關(guān)昀哭喪著臉，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反正臉都丟盡了，江大人應(yīng)該不會見死不救吧，他委委屈屈看向江霽容，眼神里滿是希望。

    雨打新碧，窗邊綠意正好。江霽容找個熟悉位置，垂下眼簾自顧喝起茶。

    林繡揚揚他的文書，正色道，“文牒我先留下了。要么給銀子，要么就在店里做三日工抵飯錢?！?/br>
    程郎君在這一片詭異的氛圍中走進店里。門口聽了半晌，才總算弄明白事情原委。

    林繡見他進來，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后遞上個眼神。程郎君會意，很給面子地拎住他后衣頸，像提小雞仔一樣容易，“要我說，就這模樣憑什么留下?！?/br>
    關(guān)昀掙扎幾下，臉都漲紅，“我肯吃苦。”

    一瞥桌上的殘羹冷炙，程郎君懂了大半，眉頭擰起，“你還是回家找娘吧?！?/br>
    關(guān)昀本想著揪個伙計替他回家取錢，又怕被家里人逮住他不務(wù)正業(yè)。正糾結(jié)著，聞言熱氣上涌，挑起面前滿滿一擔(dān)子竹筐。這竹筐看起來輕便，怎么實際跟放了秤砣似的他面紅耳赤，嘴上依然不認輸，“我還真行。”

    雨天路滑，跑趟樂坊正好缺人，程郎君望向林繡。

    林繡攤手，“總不能讓他吃白飯吧?！?/br>
    她擺手老板的架勢，一揚手里的搟面杖，“小關(guān)，你先去樂坊送貨，回來后再洗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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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鬧事的小鬼送走，林繡這才舒了口氣。江大人慣常喝茶都是獨來獨往，不愛和人閑聊。她泡好茶端上小點，便回后廚捏些新的茶點花樣。

    雨中的空氣帶些泥土氣息，窗邊爬山藤晃晃悠悠，像是也想躍進粗瓷杯中，和茶葉一起舒展浮沉。江霽容低垂著眼品茶，注意力總?cè)滩蛔”粠讉€話多的新客吸引。

    陸續(xù)幾個進店的拼桌而坐，都是活泛性子，“小娘子”長“小娘子”短的，一看就沒安好心。明明外頭瓢潑大雨，白靴居然一塵不染。想也是在馬車上換過靴子，說不定還抹了香露。

    眼不見心不煩，江霽容索性隨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邊飲茶邊看。

    是本吟游詩人的集子。隨手翻了兩頁，書主人的批注倒是不少?！疤斓匾淮呵铮耸腊贇q憂?！边@行字被畫上個大大的黑圈。

    他向來不愛此類喪氣的詩，靜心看下去，等翻到下一頁的空白處，眉頭才舒展開。

    上面還有幾行批注，正是最近流行的詩補?！安恍杩兆Ｔ?，但飲花間酒。”如此明媚字句，也虧她想得出來。江霽容再看眼書頁，微笑起來。

    字大如斗，歪歪扭扭，不過比從前好了不少。透過紙背，好像能看見她捉著筆努力寫字的模樣。若叫習(xí)過字的人來看，起筆收筆之間，還有些和岑大家一脈相承的風(fēng)流蘊藉。

    路面濕滑不平，莫說行人難走，就連車輪也濺得滿是泥濘。江白整飭好車馬才趕過來，慢悠悠喝了會茶，懷里突然被塞進本詩集。

    江白接過仔細看了看，心里一緊。林姑娘肯定偷懶沒練字，怎么還是如此慘不忍睹。

    他小心翼翼地看大人眼色，又感嘆這老師當(dāng)?shù)恼媸潜M職盡責(zé)。

    江霽容指尖輕叩桌面，干脆把話說得再明白些，“筆鋒轉(zhuǎn)圜處很有岑大家的風(fēng)格。”

    江白：？？？

    莫不是自己的眼神出了問題。他翻來覆去地看，心想若是把在江南游歷的岑大家叫來，想必他自己也發(fā)覺不出來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庭前積水映出如意館的倒影，進店的客人一踏，瓊樓就碎成閃著微光的水珠子。

    細微處才見真滋味，可惜林繡此刻無福欣賞，正忙著穿梭在前后堂送菜，捎帶聽聽油嘴滑舌的年輕郎君貧嘴。

    “在下略通相面。”這位白袍郎君進店嘴就沒停過，現(xiàn)在又開始給同桌人分析。一番長篇大論下來，還有模有樣，讓人信服。

    他身側(cè)穿綠袍的郎君得了個“前路坦蕩，桃花正旺”的結(jié)論，正高興的再要壺好茶。其他幾人也是各有好話，興致上頭，慫恿他給林老板也看看面相。

    林繡對面相手相之類的一概沒甚興趣，不過還是湊過去。興許能得個“錢途光明，即日暴富”呢？

    白袍郎君看她兩眼，又害羞似的趕緊轉(zhuǎn)開頭?！傲掷习迕寄咳岷?，光彩照人，面相怎么看都甚好?！?/br>
    林繡興致勃勃地聽下去，他輕咳一聲，話音一轉(zhuǎn)，“尤其是有旺夫之相?！?/br>
    “”這比說人賢妻良母還膈應(yīng)呢。

    林繡在心底翻個白眼，忍下當(dāng)場豎中指的沖動。若說他天生老實人，不知道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不過這人沒什么壞心，林繡到底還是一副笑模樣?！澳钦闪??！?/br>
    周圍立即多了幾道饒有興味的目光，她硬著頭皮往下編，“有高人說，我需找一位天庭飽滿，鼻如懸膽的，才有旺妻的可能?！?/br>
    明明是順口胡謅的一句，不知怎的，她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某張熟悉的臉。林繡偷偷朝窗邊望一眼，發(fā)現(xiàn)江大人也朝這邊看來。

    被抓包了，她趕緊別開臉。不過鼻梁高挺，眉目周正，倒是挺符合

    這位郎君正好是個面中急剎車的，在座幾人悄悄打量他，都心底偷笑。郎君只覺話里有話、情意綿綿的，可惜林老板不買賬。自討個沒趣他也不惱，摸摸鼻子又換個話題。

    店里重新熱鬧起來。幾人對坐，喝出了飲酒的感覺，林姑娘在柜臺后低頭忙碌。

    江霽容放下書，目光不由被她吸引。好像總不知疲倦似的，臉上沒少過笑影，難怪能寫出那樣的句子。

    又環(huán)顧一眼圍坐的年輕公子們。他輕哼一聲，實在少年氣浮。

    正想著，林繡走到他面前添滿茶，笑問，“江大人可要些茶點嗎？”又向江白確定，還是老樣子，椒鹽餅和炸魚皮各來一份。

    江霽容到了嘴邊的話突然變卦，成了“想吃點甜的?！?/br>
    林繡把剛才幾位點的捋了一遍，默默記在心里。這還是江大人頭一回指明要吃甜食，多新鮮。

    “還要等一會子呢。江大人先用些茶。”

    江霽容頷首，待她走遠才伸手摸摸鼻子。若說高挺如懸膽，倒也不算十分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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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天琢磨吃的，閑著也是閑著。林繡把一盤面點送至吊鍋烘烤，又用剩下的面隨手捏了幾個棗卷。

    沒蒸一會就香氣四溢，空氣中全是紅棗和小麥的甜香。不過掀開籠蓋，品相實在有點翻車。

    漲大兩倍之后，白胖的棗卷全擠在一起，也沒了之前的模樣。糖三角吐了個精光，糖汁全數(shù)流到了下層的蔥花卷上。

    “甜中帶咸，還挺好吃?！碧K柔不嫌棄地咬下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