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14
書迷正在閱讀:【鏡子的反面】完整版、【神權(quán)】(催眠)、【桂花香氣襲人來】、《My You 我的你》、yin婦小蘭、【女神與我】高H小說、魔性三姐妹、《你在我身邊》、海鷗教授、江南大學?;ㄏ盗?/a>
。 少年從秘柜里取出成套的黑衣,與面具一同收入包袱,沒告訴任何人,悄悄自偏院外墻翻出大宅,頂著午后驕陽,展開了人生里首度的暗行計畫。 ◇◇◇ 幾縷歪斜的光束穿透梁間罅隙,在庵堂里穿插交錯,仿佛欄柵半圮,教人禁不住地想:那掙脫了牢籠的歲月之獸,究竟生得什么模樣? 相較于厚厚的塵土、幾乎牽滿每處交角的灰白蛛網(wǎng),以及恣意侵入的、莖粗逾指的頑健蔓草,建筑自身的強固倒是大出老人意料。 目測約三丈見方的斗室,前前后后用了十二根內(nèi)柱,均是長寬逾七寸、整根楠木刨成的方柱——考慮到刨去的部分,這般豪侈的用料拿來蓋殿宇都使得,最終卻成了一座佛龕似的小小庵堂。 璀璨如同一場黃金夢的碧蟾王朝,連在隳滅的前一刻都是金碧輝煌的,白玉京從繁華走向灰燼,也不過就用了一晚。宮室尚大,雕飾尚繁,才是這個黃金年代的余韻流風;屋宇不夠天才橫溢的藝術(shù)家們爭妍競艷,連園林院墻的幅員形式,也衍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講究。 小而堅實,不求寬廣,予人一種近乎抑郁的壓迫,是金貔朝乃至更早之前的古風。重梁柱而輕板方,先爛的往往是松木栗木刨成的外墻,再來才是以香樟櫸木所制的斗拱花板,留下異常堅固的檐柱枋桁,常讓不明所以的時人,誤以為古人只蓋涼亭穿堂之類。 以此觀之,這兒最少也有三百年的歷史了,老人心想。 青鋒照雖出過展風檐這等機關(guān)大家,畢竟以鑄冶為本,門中關(guān)于木工法式的藏書不算豐富,幸而掌門人不禁門人讀書,哪怕打掃的小廝、幫廚的傭工,隨時都能走進書庫里取閱。建筑的書是圖最多的,當年老人在學會認字之前,專揀此類打發(fā)時間。 年少無知??!七叔搖搖頭,扭曲的嘴角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他極罕白日行走,不得已而為之,索性戴了張隨手刨成的半臉木面具,僅露口鼻,萬不幸現(xiàn)身人前,好歹有個遮掩。斑駁的灰發(fā)隨意束在腦后,灰袍外又加了件灰撲撲的大氅,駝背是藏不了的,但包成一團繭蛹也似,多少教斷臂瘸腿不那么顯眼。 他殘廢多年,自怨自艾的光景幾乎沒有,死里逃生之后,很快就務(wù)實地面對起“日子怎么過”的重大課題:穿衣穿鞋、進食出恭……他還能打綁腿穿線頭,除了沒法同自己劃拳,好手好腳的普通人能做的事他都能做,再正常不過。 這點即使自負如蕭諫紙,也從不掩飾對他的敬佩之意,但七叔始終覺得莫名其妙。 你不過日子,怎能叫活著?既過上日子,就得過得認真、過得值得不是? 畢竟死去的那些人,他們再沒有這樣的機會。 庵堂里密集的方柱,意外形成隔間似的效果,七叔漏夜勘查之后,讓古木鳶著人備了成摞的黑色綢緞,欲垂于柱間。這樣一來,盡管外墻坍塌,無論從哪個角度望向庵堂,都只能瞥見內(nèi)里漆黑一片,不見人影,隱密性更高。 蕭諫紙謹慎善謀,不做無用之事,七叔幾能在那雙銳利的鳳目里讀到“你這是脫褲子放屁”的蔑冷——一旦敵人劍指庵堂,我方豈止失敗而已?直是釜底抽薪,肝腦涂地。事若至此,掛他媽幾匹布頂屁用? 但蕭諫紙什么也沒說,一體供應(yīng),活像個懷揣著壞主意的毛孩子,用一時的合作,換取更大的搗蛋空間。 他也知此際去見“那人”是不對的,七叔心想。但他就是忍不住。 次第放落的黑布猶如翳云,透入大門的化日光天益發(fā)刺眼,連山下谷隙間的建筑群都有些模糊起來。老人受損的視力本就畏光,不禁瞇起眼縫,直到一堵城壘般的魁梧身影塞滿視界。 “……長者,進門處也要用布遮起來么?” 嗓音透著雷滾似的磁震,襯與火一般的暗紅眉發(fā),膚色深黝如熾炭的高大男子有著天神般的震懾力,虬勁的肌rou幾欲鼓爆布甲,赤眸在暗室內(nèi)熠熠放光,更讓他手抱布匹、低頭請示的模樣,顯得格外滑稽唐突。 對崔滟月身上所生之變化,七叔并無一絲得意,遑論欣喜。 “林泉先生”崔靜照滿門遭遇的不幸,邵咸尊須負完全的責任——七叔對這位崔氏遺孤懷有一份難言的歉疚,或即出自這個原因,總覺青鋒照對崔家有所虧欠似的。 用于“映日朱陽”柄末的火元之精,乃昔年展風檐大破血甲魔頭鍛陽子時,得自逍遙合歡殿的一枚寶珠,價值連城,在雙城禍亂武林的陰謀里,曾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展風檐知其神異,然而終展夫子一生,都沒能研究出安全的運用之法,所遺之心得札記,卻被用于三十年前的妖刀亂中,令妖金現(xiàn)世之初,頗有足以焚盡一切的駭人氣勢,黑白兩道莫不膽寒。 但火元之精的威力,非是初出茅廬的年輕首謀能掌握,在取得更加優(yōu)異的妖刀載體后,邵咸尊便暫時封存寶珠,集中心力奪下了青鋒照。鑄造“映日朱陽”,算是他對這枚火元之精的心得總結(jié),不幸被得劍的鐘允看出端倪,才有后來的奪劍滅口之舉。 邵咸尊讓臥底赤煉堂的愛徒九光霞——即八太保“七寶香車”雷亭晚——針對崔家,正是為了取回這枚足以指證他與妖刀之亂關(guān)系匪淺的火元寶珠。 崔靜照雖是一介文人,卻非無用書生,臨危之際神智清明,明白唯有寶珠遍尋不著,才能保住愛子性命,逼崔滟月吞下火元之精。崔滟月目睹家人被戮、meimei慘遭蹂躪,受到太大的打擊,居然忘了吞服寶珠一節(jié),任憑赤煉堂眾拷打侵凌,也供不出寶珠去向,火元之精便一直好端端地保存在他腹中,誰也找不著。 正因如此,崔滟月被打得鼻青臉腫、手腳斷折,總能奇跡似的恢復(fù),拖命四處遞狀,陳述冤情,但遍數(shù)東海地界,有誰不知赤煉堂是將軍養(yǎng)的一條狗?就連蕭諫紙都曾收過崔滟月的冤狀,才留意到這條線索,明察暗訪之下,將邵咸尊的劣行摸了個通透。 蕭老臺丞不好受理此案,明著向慕容叫板,“古木鳶”卻無此顧慮;略一推敲崔滟月那打不死的蹊蹺體質(zhì),便知火元之精何在。 考慮到崔家公子文不成武不就,心志薄弱,廢物點心一盤,難以收作“姑射”成員,要利用其復(fù)仇心,唯有刀尸一途,不料七叔卻極力反對。 “與其綁上秘穹受罪,不如一刀殺了干凈!”殘廢的老人罕見地疾厲起來: “你明知他體弱心軟,就不是這塊料子,何必硬讓他摻和?” “耿家小子是塊料么?”蕭諫紙冷笑:“他六歲時你就知道?” 在兩人激烈爭執(zhí)的當兒,崔滟月忽然失去了蹤影;再出現(xiàn)時,是給巫峽猿用板車推著來的,上頭五花大綁的男子膚若暗金,毛發(fā)赤紅,渾身上下青筋暴凸,經(jīng)脈內(nèi)火勁竄流,痛嚎如獸,垂垂將死,哪還有半點人樣? “我給他胃囊里的物事,換了個位置?!?/br> 矮壯的中間人口吻呆板,此非面具的變聲構(gòu)造所致,幾能想像他翻著白眼的模樣。七叔當作是他對“這事很難辦”的某種反彈,有個個性很糟的上司或搭檔就能懂?!啊项^’交代的,交與兩位炮制刀尸試試。救活了,便是現(xiàn)成的材料?!?/br> ——對手比他們更早以前,就盯上崔滟月了。 事后蕭諫紙如是說,七叔也有同感。巫峽猿帶人來的時間點,差不多是耿照開始在江湖上活躍之后;五帝窟高層如漱玉節(jié)、薛百螣等雖極力保密,但由岳宸風之死,以及耿照多次死里逃生,均有臍間放光、忽生怪力的現(xiàn)象推斷,化驪珠與之融合的結(jié)論幾乎可說證據(jù)確鑿。 換言之,在出現(xiàn)耿照與化驪珠的成功案例之后,“權(quán)輿”那廂才拿放養(yǎng)多時的崔滟月開刀,將他腹里的火元之精移至氣海,試圖復(fù)制第二個耿照。 “……我反對讓他進秘穹。”七叔猶記自己當時相當堅持?!皺?quán)輿為何不干脆自己煉刀尸?若此法可行的話。依我看,這孩子要挺不過,權(quán)輿就是想讓咱們殺了他;挺過了,就是活脫脫一名死間,總有一天要反水的。” 蕭諫紙凝著他半晌無言,末了嘖嘖搖頭,照例無法立即判斷是反諷抑或真心。 “你拿這種理由出來,是有點污辱人了。不過我原諒你。我需要有你像蒼蠅般一直在耳畔提醒:我們其實是好人?!?/br> “我是認真的?!?/br> “我知道?!笔捴G紙蔑笑??赡芤庾R到挑釁并不能增加說服力,他試圖稍稍收斂,可惜幫助不大。“你不妨換個角度想:權(quán)輿動手將他洗腦,那才是無可救藥。他還活著、留在你我身邊,這樣還能變成惡人,那是誰該負責?他無力復(fù)仇,不得不放下仇恨,和他擁有復(fù)仇之力,卻選擇用于正途……哪一個才對得起崔家,對得起百劫余生的殘軀?” 哼,巧言令色!七叔腹誹著,無意遷怒于眼前的青年,淡然道: “連大門口也遮起來。既然要藏,便藏得徹底些?!贝掬僭乱姥詰移鹁I布。 做為刀尸,蕭諫紙對崔滟月的評價極高,才會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要求七叔帶上。然而七叔對青年的觀感始終沒變:他的軟弱心志放到了普通人家,會是優(yōu)點,能做一名好丈夫、好父親,但在江湖不行。軟弱之人不僅會害到自己,也將連累旁人。 四面被黑布環(huán)繞,庵堂里一下變得幽靜起來,外頭山間偶有幾聲清唳,似是鷹隼一類,因為看不見,反而多添想像。 老人挨著一根方柱坐下,閉目養(yǎng)神,片刻有些異樣,睜眼見魁梧的青年兀自雄立,雙掌交疊,拄著斧斤般的巨刃離垢,壓眼的濃密赤眉下迸出兩道精光,緊盯著大門口的黑布,仿佛這樣就能看穿幕遮。 “先坐下歇息罷。”七叔忍著搖頭的沖動,抬了抬下巴。 “咱們來得忒早,莫非你想要站上一整天?” 崔滟月回過神來,趕緊放落離垢,就近找了根柱子坐下,一瞬間露出的慌張無措,總算有幾分往昔之感。蕭諫紙不會喜歡他半吊子的模樣,七叔卻有一絲欣慰,若他外貌的改變再沒有恢復(fù)的一天,起碼內(nèi)里那個心地柔軟、天真善良的青年并未消失。 一聲清唳劃破天際,崔滟月抬望著屋頂破口的小爿青空,喃喃道:“這兒山勢也不高,想不到……真有老鷹啊。”七叔應(yīng)道:“曠野平疇,豈無蒼鷹捕獵?是我等行走于地,才有起伏高低之別,怕在天上飛禽看來,不過都是腳底?!?/br> 赤發(fā)青年露出恍然之色,旋又轉(zhuǎn)為欽服,與他昂藏的外表頗不相稱。“長者所言甚是,是我糊涂啦。這話……真有道理?!?/br> 他這副模樣,該沒少吃蕭諫紙排頭罷?老人忍住搖頭的沖動,暗嘆一口氣。 蕭諫紙拿“教化”當理由,說服七叔改造崔滟月,成為目前兩人手上唯一堪用的刀尸。七叔不好為人師,再加上cao作秘穹,也沒有同綁縛其上的小白鼠說話的必要,崔滟月清醒時多半跟在蕭諫紙身邊,蕭諫紙與他合作,一同析出交付胤鏗的寂滅刀譜,不管怎么看都更像師徒些。 崔滟月雖不通世務(wù),似能察覺老人對他的關(guān)心,他稱呼古木鳶“主人”,卻管這位沉默的殘疾老人叫“長者”,相處時也不若在古木鳶身邊那樣戒慎恐懼,兢兢業(yè)業(yè)。 昨兒下半夜,兩人驅(qū)車趕赴沉沙谷途中,七叔便覺他想找機會搭話,只是火元之精強化了這位崔公子的rou身,對處事的顢頇笨拙卻幫助有限,醞釀到這時,才終于鼓起勇氣開口。 “這刀……除鋒銳之外,各處都美極啦,簡直像是古董珍玩?!鼻嗄甑皖^撫著橫在膝上的離垢刀,訥訥道:“我從來……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兵器。主人說是出自長者之手,我……我一直十分敬佩。” 七叔不知該怎么回,一瞥他胸腹間的甲片系繩,隨口問道:“內(nèi)里的鎖子甲系上了么?動起來順不順,有沒有什么妨礙?” 崔滟月連連搖頭。 “行動十分利索,也不覺得重。我本以為這戰(zhàn)袍里外三層,外有搭膊圍腰掩心鏡,內(nèi)有鎖子連環(huán)甲,份量應(yīng)當頗沉,但……實在比我想的要輕多了。之前在血河蕩火場,也不覺得熱?!?/br> “鎖子甲是摻了珊瑚金的,系索也搓進了金絲人發(fā)?!逼呤宓溃骸斑@套戰(zhàn)甲的各部設(shè)計,就只為了擋一刀;能挨一下而不損戰(zhàn)力,就有機會了結(jié)對手。許多制甲師傅心很大,總盼望能造出刀槍不入的甲胄,殊不知世上本無不壞之物,為多挨那幾下犧牲的行動力,足教著甲之人死上幾回?!?/br> 崔滟月忽意識到,這副冷紅煆煉甲亦是出自老人之手,倒抽一口涼氣,滿肚子的佩服猛地噎至喉底,吐不出半個字來。 七叔在外層的鎧胄甲片,以及包覆關(guān)節(jié)的輕鍛鎖子環(huán),添入了罕見的異材“冷煆砂”。 這種材質(zhì)并不特別堅硬,相較鑌鐵甚至輕軟得多,卻有遇熱不融、加倍強固之效。當崔滟月催動火元之精,等于替煆煉甲加了層看不見的金鐘罩,是只有他才能發(fā)揮十二成威力的專用護甲。 “……運使離垢不覺燠熱,表示你極催火元之精,其熱還在離垢之上,這時,加了‘冷煆砂’的甲片將變得比百煉鋼更堅韌,尋常刀劍砍之不入?!崩先讼蛩忉??!笆擎z甲在保護你么?不,是你保護了你自己。提運火勁不輟,這副鎧甲就不會令你失望,此天助自助者也。” 崔滟月若有所思。 “以前聽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還覺不服,定要上前辯論,總不肯罷休,如今方知其謬。我因緣際會而有這身武功,復(fù)得長者賜下寶刀寶甲,待報了大仇,定要做一番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