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華正茂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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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功夫,盧家人已經(jīng)迎到了正門。 為首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錦衣白首,須髯飄飄,樂安記得是叫盧譙,在她的駙馬還是盧玄起時,輩分上,她要叫盧譙一聲三叔。 雖出自盧氏嫡枝,盧譙卻與其他眾多“有出息”的盧家人不同,打年輕時就只喜歡吃喝玩樂,吟風詠月,連朝廷的差事都懶得應付,年輕時還曾數(shù)次掛冠歸去,因而到如今六十多歲也沒做過什么有分量的實差,不過,據(jù)說因為其屢次掛冠的事兒,倒在文人中博得個“淡泊名利”的好名聲,很受一些人吹捧。 與盧譙一起的,還有兩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樂安看著有些眼熟,卻都叫不出名字。 左右都不是盧家的實權人物。 “恭迎公主大駕,有失遠迎,恕罪恕罪?!?/br> 雖然六十多了,盧譙卻還是一副風流公子哥的做派,不慌不忙地走到樂安跟前,微微彎腰一揖,嘴里說著恕罪,卻禮還未行完,便直起了腰。 冬梅姑姑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她在樂安身邊服侍多年,自然也包括樂安與盧玄起做夫妻那段兒,對盧家這些人,甚至比樂安還熟,此時見迎出門的只有盧譙這種,態(tài)度又如此不恭敬,登時眉毛皺地能夾蒼蠅。 盧譙三人如何看不見冬梅姑姑的眼神,當下笑著解釋: “公主莫見怪,非是盧家輕慢,只讓老朽這不爭氣的來迎您,只是老朽那些兄弟子侄們,個個都比老朽出息,為圣上當著差,今日又未值休沐,是以,此時都正忙著為我大梁江山效力呢,也就只剩小老兒一個不成器的,能在公主蒞臨時,觍顏前來迎駕?!?/br>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只不過,配上他那笑意不絕的臉,便似乎沒那么有說服力。 更何況——“不知公主此番蒞臨我盧家,所謂何事哪?” 冬梅姑姑聽到,當即皺起了眉頭。 這話說的,沒事兒就不能登門了?雖然——她家公主沒事兒的確不會來盧家就是了。 冬梅姑姑還是不滿意,樂安卻并不以為忤,她揮揮手,壓根懶得跟盧譙多說,直接道:“盧嗣卿呢,在不在,在的話叫出來?!?/br> 盧譙一愣。 “嗣卿?公主可是說——老朽二哥的長孫,今科剛中了探花的嗣卿?” 樂安斜眼,“你們盧家還有第二個叫盧嗣卿的不成?” 盧譙還要再說,但看樂安的模樣,似乎明顯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再加上旁邊那個老婢女虎視眈眈的樣子,心知見好就收,不宜太過,便把話又咽了回去,一邊又吩咐下人把盧嗣卿叫來。 盧嗣卿到的時候,樂安正坐在盧家人搬來的整套紅木椅上,緩緩沖開一泡明前春茶——想不到在專程赴會的齊老夫人那兒喝不到的,倒是在臨時起意來的盧家這兒喝到了。由此也可見,盧家家底可比齊家厚實地多得多。 樂安泡著茶,并不看人,盧嗣卿到了跟前,她也沒抬頭,直到盧嗣卿出聲向她行禮,才抬頭瞥了一眼。 然后便被震了一下。 眼前這個一身輕粉紗衣、鬢角插花、涂脂抹粉,幾乎看不出五官,臉乍看仿佛一道白墻似的男人,就是傳說中長得不錯的盧嗣卿??? 長得錯不錯樂安不知道,樂安只知道這人臉上的粉刮下來,興許可以把公主府的外墻重新粉刷一遍。 連她那牌搭子里最舍得往臉上抹粉的宋國公夫人,都得對此人甘拜下風。 旁邊盧譙看一眼盧嗣卿的打扮,臉色微微變了變,但旋即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而盧嗣卿本人,卻似乎沒有任何異樣似的,朝樂安拜了拜。 “不知公主,找臣……何事?” 話是對樂安說的,可眼神,卻壓根沒落在樂安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樂安身后站著的睢鷺。 而樂安,已經(jīng)在一震之后收回目光,繼續(xù)沏著她的茶,聞言,頭也不回,只把手往后一指。 “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 又不是她的爛桃花,當然是誰的就要誰自個兒解決,她都把他帶到了地方,還親自給他壯聲勢,剩下的,自然得他自個兒上。 樂安心安理得地想著。 于是,她立刻聽到身后少年似乎驚詫到變調的低呼: “誒?“ 而那邊廂,盧嗣卿聽到是睢鷺找他,眼里便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樂安,臉上是抑不住的歡喜——粉那么厚都能看出來,顯見的確是抑不住了。 “睢……公子,”盧嗣卿看上去很激動,“你回來了!你可是……考慮清楚了?我——” 站在樂安身后的少年眼睛忽閃了一下,看著身前兀自還在沏茶,仿佛天雷劈下都不能讓她驚動分毫的女人,嘴角忽然向上一揚,隨即又恢復原樣。 “盧公子,”他打斷了盧嗣卿的話,“此番前來,是想告知您,鷺傾慕樂安公主已久,而就在方才,公主也已接受了鷺的心意,因此——” “你說什么!” 盧嗣卿忽然暴怒出聲,同時朝著睢鷺,飛撲上前。 他朝著睢鷺撲去,但睢鷺站在樂安身后,因此,看著便像是朝樂安撲去。 然樂安一動不動。 睢鷺也一動不動。 而盧嗣卿,當然也沒能撲上去。 在距離樂安身前三步時,樂安的護衛(wèi)便已經(jīng)左右分立,將盧嗣卿挾住。 “哎呦這是做什么?公主,誤會,誤會……”盧譙忙出來打圓場。 盧嗣卿卻仿佛沒聽見一般,被護衛(wèi)反剪著胳膊,紅著眼,沖睢鷺大喊:“睢鷺!你剛剛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睢鷺上前一步,站到了樂安身旁,“我傾慕樂安公主已久,而公主也已接受了我的心意,因此,還請盧公子盡快釋放在下的隨從長順——在下還需要他幫著籌備在下和公主的婚事?!?/br> 盧嗣卿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隨即,又將目光看向了他身前的樂安。 “不可能,不可能!你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你個老——” 話沒說完,察覺不對的樂安護衛(wèi)已經(jīng)一左一右,兩只手把他的嘴捂地緊緊地。 樂安將好不容易沏好的熱茶,沿著杯壁小心啜飲了一口。 果然,明前茶太淡,還是雨前滋味足啊。 不過,雖然喝茶愛喝濃茶,但這日子,可以的話,還是平淡一些好。 可現(xiàn)實卻往往由不得人平淡度日。 樂安瞥瞥身旁,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身旁的少年也朝她看來,眉眼彎彎如狐,乖巧又狡黠。 唉。 樂安端著那只喝了一口的茶,起身,走到那被捂住了嘴,卻仍急赤白臉怒視自己的男人身前,對侍衛(wèi)道,“松開?!?/br> 侍衛(wèi)依言松手,而侍衛(wèi)手一松開,盧嗣卿便張開了口,“你——” “嘩!” 后面的話,被一盞熱茶全撲回到喉嚨里。 短暫的靜默后,是一道殺豬似的尖叫,卻也沒持續(xù)多久——樂安的護衛(wèi)在叫聲響起的一瞬,便又眼疾手快地把盧嗣卿的嘴死死地捂上了。 樂安不再看盧嗣卿,只端著那已經(jīng)空了的茶盞,笑著看向盧譙,道: “這,就是盧家的待客迎駕之道?” 第18章 沖冠一怒為紅顏 “誤會,都是誤會……” 頂著樂安明明在笑,卻冰冷如刀的眼神,盧譙一時張口結舌,“孩子年輕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不懂事……” 樂安的笑容陡然明媚起來。 “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孩子’,可是今年春闈的探花吧?堂堂探花郎,馬上要走馬上任為國為民的國之棟梁,居然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私囚他人奴仆,對公主以下犯上,分不清上下尊卑,記不住禮義廉恥……” “本宮都納悶了,探花郎這圣人書到底是怎么讀的?讀來讀去,就讀出這么個東西來?竟然還考上探花?” “盧大人,”樂安看著盧譙,“你告訴本宮,這個探花是怎么來的?” 盧譙擦擦臉上冷汗:“這、這……探花自然是考出來的。” 樂安揚眉。 “這可不一定吧?!?/br> “說不定,就是作弊來的呢?” 盧譙目瞪口呆。 一萬個不明白,怎么說這話說這話,就轉到盧嗣卿科舉作弊上來了。可就算再不明白,他也知道,這個指責可不能認。 “公、公主,這可不興亂說!”盧譙梗著脖子大喊。 “亂說?本宮可不是亂說。見微知著,一葉知秋,本宮左看右看,就這東西——” 她指了指那被侍衛(wèi)反剪著雙手按住,看上去無比狼狽的盧嗣卿,“這模樣,這德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考上探花的樣子呀?指不定就有什么貓膩,嗯,還是叫皇上查查為好。” 盧譙驚呆了,指著樂安,“你、你、你……”地說不出話來。 而那邊還被捂著嘴的盧嗣卿,則已經(jīng)雙眼冒火,嘴里似乎急切地想說些什么,但因為侍衛(wèi)捂嘴捂地緊,只能泄出一點“嗚嗚”聲。 樂安笑吟吟地,看向盧嗣卿,看見那雙憤怒赤紅的眸子后,嘴角上揚。 她走到他身前。 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憤怒、嫉恨和輕蔑。 樂安滿意了,對侍衛(wèi)道:“松開他的嘴?!?/br> 侍衛(wèi)們有些猶豫,“公主?” 盧嗣卿這模樣,一看就是還沒吃夠苦頭的樣子,反而那一盞茶,似乎將他徹底激怒了,此時的眼神看上去極為可怕,怕不是侍衛(wèi)們一松開手,立馬就又要口吐不敬之辭,因此侍衛(wèi)們很有些猶豫。 樂安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松吧?!?/br> 聞言,侍衛(wèi)們雖然猶豫,卻還是聽命松開了手。 而這一松手,盧嗣卿果然立刻便口吐芬芳。 “你個毒婦,胡說八道些什么!” 盧嗣卿被潑了一臉熱茶后,便被侍衛(wèi)死死捂住嘴臉,此時臉上又燙又疼不說,涂地厚厚的脂粉被熱水一化,幾乎成了糊糊狀的東西,順著臉頰從上往下流,還有描眉的黛粉,涂唇的胭脂,白的黑的紅的,俱混在一起,讓那張本就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臉,變得光怪陸離,可笑滑稽起來。 盧嗣卿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想也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丑陋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