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洛久瑤解下腕上的玉扣，佯裝著向外遞。

    玉扣在眼前晃過，沈無憂眼疾手快攔下，認(rèn)了輸：“好了好了姑娘，我給，給就是了。”

    沈無憂取一袋銀錢彎身遞過去：“皇城門前不容你這般放肆，拿上銀錢便快些離開，莫要枉費(fèi)我們大人的一番好心?！?/br>
    “多謝大人。”

    男子叩首再拜，額上沾了一層細(xì)雪。他抬首望向車輦，問道，“不知大人名姓，日后報答該往何處？”

    “我不需要報答?！?/br>
    洛久瑤半斂著車門，低聲嘆，“做布衣能安守本心，行商則公道無欺，行仕途路便護(hù)國佑民，如此便是報答了?！?/br>
    男子再叩首，連聲應(yīng)是。

    馬車駛?cè)雽m門，沈無憂遞上令牌，守衛(wèi)放行。

    駛過最后一道門，車馬禁行。

    雪停了，宮墻里的天卻似乎比外面要更低更暗些，洛久瑤下車后站定，將那枚玉扣再次遞給沈無憂。

    沈無憂不解：“姑娘這是做什么？”

    洛久瑤：“幫我?guī)Ыo你家大人吧，方才用了他的錢，權(quán)當(dāng)是抵債了。”

    --

    目送馬車離開，沈林回到雅間。

    程驚鴻懶懶散散的，正松垮著半個身子靠在門框上。

    見沈林前來，他一挑眉：“沈大人這是款待的哪位貴客，連瞧一眼都不許？”

    沈林看一眼他，繞過屏風(fēng)。

    程驚鴻三步并作兩步跟進(jìn)去，大咧咧落座在茶案另一側(cè)：“外面的眼線是宮里來的，我才幫你清理了，你就當(dāng)謝我，同我說說唄？那是個姑娘吧？我可認(rèn)得嗎——呦，這兒怎么還翻了個杯子？”

    沈林拎過那只側(cè)翻的茶盞：“才自西沖府回來？喝口茶？”

    “想拿茶水堵我的話，也要看你的茶夠不夠好。”

    程驚鴻少見他這副模樣，抬著眉頭笑，“不過你最近怎么，連著幾日都請我來這兒喝茶，是沈大哥帶回的茶葉喝不完了？”

    說著話的功夫，沈林泡好了茶。

    程驚鴻深吸一口氣：“呦——溪山雪芽啊，這么大方？”

    沈林：“你之前說想喝，多喝些?！?/br>
    好茶在前，程驚鴻終于轉(zhuǎn)了話題：“前日你找我查的事已有了結(jié)果，原行宮管事吳茂，家在涉州山康縣，行宮失火那日他引咎請辭當(dāng)日便離開了燕京，能動作這樣快，背后定是有推手?！?/br>
    沈林點(diǎn)頭：“嗯，前往涉州最近的路線是自贍水碼頭乘船向南，船只中途停在杞榆縣，而后乘前往涉川的貨船，如此是最節(jié)省時間的路線?！?/br>
    程驚鴻目瞪口呆：“那你還叫我查什么？”

    沈林攥著打翻過的那只茶盞：“你的消息雖慢些，但這幾日的動作足夠逼那幕后之人推吳茂進(jìn)河里喂魚了。”

    程驚鴻的神色嚴(yán)肅起來：“你是說，有人會因我調(diào)查的動作殺吳茂滅口？”

    沈林輕輕摩挲手中茶盞。

    爐上的水再次煮沸，氤氳出一室的水霧。

    他望著蒸騰的水霧，卻似乎還能感知到洛久瑤留下霜雪氣息。

    眼前恍惚過她提及此事時與他心照不宣的笑，轉(zhuǎn)瞬又與初見她時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空蕩的祭殿，少女纖細(xì)的身影烙在幽暗的磚石上。

    她明明看上去是有些凄寒的模樣，月光迎面，她自階上朝他走來，裙擺微蕩——燃燒在淺淡的霜雪色中，卻像是不熄的火。

    灼過他的心尖，有一瞬發(fā)燙。

    程驚鴻許久得不到回答，急著追問：“吳茂要被滅口了？是什么人要滅他的口？你可是又有什么頭緒了？”

    沈林回過神：“大概有了，但憑其勢力尚且動不得，只能提防著。”

    程驚鴻更急了：“你有話好好說，怎么還打啞謎？”

    “公子。”

    叩門聲響起，沈無憂回來復(fù)命，“已將姑娘送回了?！?/br>
    沈林側(cè)首：“這么久？”

    沈無憂繞過屏風(fēng)，將玉扣遞過去：“姑娘半路上救了位乞者，還讓我將這個交給大人，說是借用了大人的銀錢，用此物作抵?！?/br>
    沈林接過玉扣。

    程驚鴻哪里還管什么啞謎，目光探究，打趣道：“呦，定情信物啊沈林，究竟是誰家姑娘，下次就讓我瞧一眼唄？”

    沈林收好玉扣。

    “不同你打啞謎，滅口吳茂的人是秦王世子，秦征?！?/br>
    第10章

    洛久瑤才回到宮中，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云蕪找上門來。

    顯然是盯著延箐宮多時了。

    云蕪不是自己來的，身后還跟著條小尾巴。

    瞥見洛璇的身影，洛久瑤登時覺得有些頭痛，命桃夭帶二人到客殿等候。

    回寢殿換過衣裳的功夫，水已溫好了。

    洛璇年紀(jì)尚小喝不得茶水，桃夭在白水里加了花蜜，泡成甜水給他喝。

    才走進(jìn)客殿，男孩眼瞳發(fā)亮。

    “皇姑姑。”

    洛久瑤拂衣落座。

    她目光極淺地掠過洛璇，轉(zhuǎn)看向一旁的云蕪。

    云蕪恭敬拜禮：“九殿下?！?/br>
    洛久瑤點(diǎn)點(diǎn)頭。

    杯盞摩挲案桌沙沙作響，空氣一時安靜。

    洛久瑤知道，云蕪在等著她開口。

    她似乎篤定自己會托出今日之事，就像唐寄月亦篤定，她對東宮確有投靠的意圖。

    天下沒有白撿的好處，唐寄月幫她出宮無非是想看她手中籌碼如何，而她任她派去的人暗中跟著，也是主動攤手給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