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這話意味深長,她微微側(cè)目:“護法的意思是?” 李善葉面色肅然,緩緩道:“若我猜得不錯的話,忘川谷怕是惹上什么敵家了……” 馮落寒沿桌坐下,腦海中浮想起巫溪的深夜造訪。 “此話怎講?” 李善葉沒有立時回答,揣摩了片刻,才道:“事態(tài)有些嚴峻,谷主為此殺了不少人,具體原由不便多說,得先看看谷主的意思。總之,這段時間馮mama需得多留心,莫要叫人鉆了空子……” 秦嬈珎借勢鉆入他懷中,嬌滴滴地叫喚著:“公子莫要再說了,奴家聽了心悸,晚上要不得安寢的,你來陪陪奴家嘛!” 李善葉面不改色地將她從自己身上扒下來,果然,還是該謹言慎行,尤其是在秦嬈珎面前,更不該讓她逮了空子就黏上來。他四下閑望著,企圖換個什么南轅北轍的話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馮落寒身上—— 馮落寒今日著了一席藕色云紗裙,雪衽上綴了幾撇淡雅的墨色幽竹紋,獨有幾分意趣。 李善葉一手撐在桌上,摩挲著下頜:“馮mama這衣裳好看,尤其是這墨竹,繡得惟妙惟肖?!?/br> 秦嬈珎慵懶倚在桌前,托著腮道:“那是自然,馮mama最近可衷情這紋樣了,恨不得每件新衣裳上都得有,看著就歡喜!” 他一邊拾起茶送至嘴邊,一邊笑著打趣說:“不會也是在羅綺齋做的衣裳吧?” 也? 羅綺齋? 馮落寒眉心突然跳了幾下。 “護法……是什么意思?” 李善葉正欲品茶,沒想到她還有下文,愣了一下,懸著杯盞道:“初二日前替我在羅綺齋做了件外裳,上面也有這個竹子的紋樣。因繡工不錯,繡樣也雅致,故而有幾分印象,怎么了嗎?” “不對……不對……”馮落寒愣愣地搖頭,口中喃喃自語。 “馮mama?”李善葉覺察出她面色有異。 “馮mama!”秦嬈珎大喊一聲,要伸手去搖醒她,誰知手剛伸出去,馮落寒便從思緒里抽脫了出來。 “不對,羅綺齋沒有幽竹紋的繡樣,也沒有繡幽竹紋的繡娘!” 她的話莫名其妙,李善葉不解:“怎么會沒有?你我皆有衣裳為證,怎能沒有這樣的紋樣?” 秦嬈珎給自己剝了顆荔枝,插話道:“馮mama的幽竹紋出自她自己之手?!?/br> 這話說得是事實,馮落寒的母親善女紅,她自小便耳濡目染。直至八歲入谷,于忘川中艱難求生四年,又在悲臺守了七年,十一年里未再拿起過針線,如今重拾,還有幾分從前的底子,繡得也算是活色生香。 李善葉暗自低語:“那便奇怪了,我還瞧了幾眼那繡娘……” 話未說完,馮落寒的瞳孔驟然放大,沒人知道這一刻她心中的驚濤駭浪,然而希望總是常與更沉痛的絕望相交織,她盡量穩(wěn)著聲,卻更像是在告誡自己:“羅綺齋……沒……沒有繡……幽竹紋的繡娘……” 她神色里的堅毅沒能使自己信服,卻攪得李善葉自疑起來,一邊回想著與初二一同去取衣裳時的場景,一邊淡淡皺眉:“怎么會沒有?我明明親眼所見……” “這樣,”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李善葉擱下茶盞,道,“我?guī)闳ヒ娝?。?/br> *** 三日后,千秋節(jié),含元殿,群臣畢至,家眷咸集。 這一日是皇帝大壽,一等一的緊要日子,千秋節(jié)至,群臣朝賀,外朝使臣也來賀,賀禮流水般盡數(shù)送去后殿,各種珍奇稀物,平日里難得一見,今日樁樁件件,看得人眼花繚亂。 夏之秋正是算著這個日子出的寺,馬車行至宮門,剛準備下車,一掀開簾子就與正欲下車的宋景玉打了個照面,對方的臉色霎時不友好起來。 兩個人無聲下了馬車,婢女們便來替她們理容斂衽。她們隔得很近,宋景玉先陰陽怪氣開了口,說著彼此才能聽見的小話。 “夏小姐好手段,竟能叫滿城人一夜改觀?!?/br> 夏之秋不看她:“流言你可以傳,我自然也可以。”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你不辭勞苦給夏府送那么多封帖子,不就是為了抓我的話柄么?” 身邊之人聲音切齒:“所以你就借入寺祈福反戈一擊?夏之秋,你可真沉得住氣??!”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夏之秋長嘆一口氣,“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宋景玉,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我們相安無事,和和氣氣的,難道不好么?” “我不,我偏要與你論個高下!”宋景玉的聲音藏著慍怒,一字一頓道,“另外,叫我明,和,郡,主!如今我為尊你為卑,最重禮義教養(yǎng)的夏將軍獨女,難道不該有點基本的分寸么!” 夏之秋轉(zhuǎn)頭看向她:“所以高高在上,矜貴持重的明和郡主,也使得出以旁人作刀,毀人名聲的下三濫招數(shù)么?” 宋景玉面色一頓。 “你不必緊張,此事我不怪你。劉一刀走投無路,若不是你,他也不會有銀子替他娘看病。雖然法子為人不齒,但你的的確確幫到了他。” 彼時宮人傳喚聲起,兩人閉口不再言語,正身斂手,一同步入鳳凰門。 鳳凰門巍峨高聳,傲對碧空,桂殿蘭宮之前,偌大宮門之下,兩個女子的漸行漸遠的背影,渺小而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