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63節(jié)
等春生襲爵了,等自己真正站穩(wěn)腳跟,一切都能守得云開。 …… 幾日的動亂,四處狼藉??芍晃í?dú)大雄寶殿之中仿佛真有神靈庇佑。 殿內(nèi)諸多菩薩仍是一如既往慈目低垂,凝望著眾生。殿中有穿堂風(fēng)卷起七彩經(jīng)幡,佛香盤旋繚繞。 殿中聽慧覺方丈講經(jīng)的皇帝聽到身后腳步聲,微微掀開眼眸回眸看去。 只見殿外天光通明之處,緩緩走來一個身姿纖細(xì),娉娉裊裊的娘子。 拖曳至她腰間素白帷幔之下,露出一截櫻紫楊妃繡金紋的對襟云錦棉衣,再往下是軟銀青蘿的百合裙,鳳頭履。 她將那張面容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人停步在殿門前,便不肯再踏進(jìn)一步。 就好像,二人間這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一樣。 皇帝無何奈何,起身與方丈告辭,他主動踏步出殿尋她。 樂嫣微抿著唇,這許是她人生頭一回犯下這等出格之事,如今見到昨夜的荒唐對象,說不緊張是假的。 不過如今,真的踏出這一步,反倒是心中沒有先前那般煎熬羞愧了。 再荒唐還有還有什么能荒唐過二人昨夜的? 樂嫣心中如是說,奈何話一出口,語氣中有藏不住的冷然。 “陛下尋妾來,想如何?” 這和他上午離去時,攬著他腰身睡得深沉的溫柔娘子截然不同。 這般快的脾氣轉(zhuǎn)變,叫皇帝guntang的心遭了一桶涼水淋下。 可他怎么會生氣呢? 皇帝好言好語與小姑娘說,聽聞相國寺香火靈驗(yàn),二人既然來了,也不好白跑一遭。 豈料帷幔下的樂嫣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一聲。 也不知是誰昨夜還大言不慚,“什么神佛,都是假的。” 今日,又要逼迫她跑來上香? “妾那日來時已經(jīng)上過香了,今日身子不適,便算了……” 她開口這話叫皇帝聽出那本該綿軟的嗓音如今干干的,確實(shí)有些沙啞,不像假的。 皇帝一聽,心中登時有些急,“身子不適?哪里不舒服?” 樂嫣卻冷笑了一聲,言語諷刺:“妾身子污穢,不敢面對神靈?!?/br> 皇帝生平頭一次被人這般擠兌,偏偏他還滿眼狼狽,不敢有半點(diǎn)生氣。 最后,只得佯裝漫不經(jīng)心牽著她的袖口。 “既然都來了,不想去燒香,那朕陪你去后邊抽一簽?!?/br> 樂嫣知曉,自己若再拒絕,這男人該生氣了,他也不是什么能叫人一直忤逆的脾氣。 她便只好任由身前男子牽著,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穿過樹蔭,穿過陽光。 皇帝比她高上許多來,樂嫣若是離他離得近了,總踩在他遮天蔽日的影子里。 不過她如今也不害怕了,只這般悶著頭不答話,隨著他踏入后殿。 殿中似乎早早知曉二人要來,岑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音,見不到一個人影。 樂嫣接過皇帝遞過來的簽筒,她抱著應(yīng)付的態(tài)度,隨意亂抖一通,見掉出一根簽文,便看也不想看。 他替她拾起來。 明明說不信神佛的人,這日卻低著頭認(rèn)真且仔細(xì)的瞧著上面簽文。 只見簽文最上邊,刻著一個赤紅的下字。 顯然,樂嫣抽中了下簽。 皇帝連簽文看也不看,便重新插回簽婁中。 “再抽一支。” 他對她自然并無命令的口吻,可語氣卻無端的嚴(yán)肅,低沉。 樂嫣見到如此的皇帝,不敢與他對著來,只好依著皇帝的話又?jǐn)S了一簽。 她眸光忍不住瞥過去,卻見又見一個下字。 這回,便是連樂嫣自己,也是心中微微一驚。 以往她不是沒抽過觀音簽,可多是中簽上簽,下簽卻是一回都沒中過。 如今這次……卻一連兩卦下簽,看來…… 看來,自己這日后的姻緣當(dāng)真是不順了。 樂嫣見此心中倒是不見任何慌亂,反倒是嬌嗔一笑,只覺得這處的觀音簽還挺準(zhǔn)的。二人如今的這般關(guān)系,日后若還是這般糾纏,能有什么姻緣? 她早就沒了心,更不再想有姻緣了,如此倒是挺好,絕了她的任何心思。 “觀音簽中,上簽二十二支、中簽六十支、下簽只有十八支,我卻一連抽中兩只下簽,陛下,這是不是預(yù)示著我此生往后的姻緣都不好,皆是慘敗,苦求不得而告終……” 這話,亦是她提醒皇帝。 皇帝睽睽的眸光居高臨下看著她,面容有些僵硬,似乎是不愉,最終,卻開口道:“這說的自是你第一樁姻緣?!?/br> 樂嫣卻不好糊弄,反而追問他:“可您昨日不是說過,您的金口律令已經(jīng)判了我二人義絕了?今日都過去一日了,那為何今日的下簽還能推算到已經(jīng)作廢婚事上去了?” “人間的消息天上能知曉的這般快?只怕如何也要過上幾日。” 樂嫣還是頭一回知曉,皇帝這般能說會道的。 她不知為何,很是生氣,心中郁悶惱火,干脆閉口不言,干脆將簽婁整個送去給皇帝手中。 “不如您也來抽一簽,叫我也看看咱們是不是都是下簽?” 皇帝睥睨著她,自然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并不接過。 “朕從來不信這些。” 第49章 太陽西沉, 天光隱隱暗淡,朦朦朧朧的,只寒風(fēng)依舊。 盧恒翻身下馬, 卻見侯府滿是狼藉。 府門前圍滿了人, 有朝中官員, 有宗正寺的人, 亦不乏許多看熱鬧的街坊。 盧恒一身衣袍被風(fēng)刮的簌簌作響, 立在影壁前,看著箱奩一抬抬從后屋陸續(xù)抬出來, 看著婢子婆子管事們一件件對著冊子, 唯恐出了一點(diǎn)差錯。 老管事見他來, 當(dāng)即便迎上來。 “侯爺,朝廷下了義絕文書, 您與夫人究竟如何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盧恒掌骨猛地緊攥, 來喘息都未曾, 便有早在侯府等候的官員連忙迎上。 “淮陽侯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份文書你收好, 一份你留著, 一份昨日便送去了康獻(xiàn)王府。如今官署中還需您與樂娘子二人當(dāng)年的婚書, 此事畢竟不等同與和離, 需要作廢婚書銷掉婚事,你看……” 幾人是戶部趕來的, 雖不是與盧恒同一處辦公,可總也是時常見面, 如今乍一見, 前幾日還光風(fēng)霽月的淮陽侯竟是一臉憔悴陰郁的模樣。 本就皙白俊朗的面容,如今這日瞧著竟白的泛青, 且那迎風(fēng)立著的瘦削身型,更有幾分搖搖欲墜。 當(dāng)事人一副快要駕鶴歸去的模樣,頓時也不敢催著,不敢說重話看好戲了。 “哎呦您這是傷著哪兒了?怎么氣色這般差?” “可是前幾日那起子叛軍干的好事?我就說,怎的好幾日見不到侯爺,朝中不少人都受了傷哩,禮部員外郎家的兒子,還沒了,哎說了真是可憐見的,侯爺竟也傷了……” 盧恒表情有幾分陰惻惻的:“義絕?下官自幼倒是熟讀大徵律令,依著《戶婚律》,夫毆妻之祖父母、父母及殺妻外祖父母者,官府判義絕。昔日長公主離世,身為郎婿下臣cao持后事守孝諸事亦是一日不減,至于泰山大人,更是逢年過節(jié)多有往來孝敬。敢問各位大人,下臣究竟是何處犯了律令?義絕也好,總得叫我行個清醒才是?!?/br> 幾人對視一眼,若說是口舌之爭,只怕無人能爭論的過盧恒。 人家本就是干著外藩院的活,死的都能給盧恒說活了,更何況這律法,他確實(shí)未犯一處。 眾人如何辯駁的上來? 還是由著宗正寺之人為難開口:“樂娘子之母為本朝長公主,先帝義女,樂娘子身為宗室出女,這律令自然不能依著尋常律令來。且《戶婚律》本就是陳年就律,許多都是隨著前朝的,朝中早打算完善此律……” “那豈非是等新律下來,幾位再行上門?” 盧恒并不肯接過義絕書,只淡笑著,面容不見冷冽,卻顯然是油鹽不進(jìn)。 眾人一聽,心中皆是惱恨,不經(jīng)暗罵起這淮陽侯,往日看著溫良,不想竟是如此巧言如簧油鹽不進(jìn)之輩! 此事是皇帝發(fā)話,他們出面,若是放在旁的人家府上,眾人只怕都不敢鬧騰,乖乖的就將此事接下,也好不為難他們。 誰知這位竟是如此油鹽不進(jìn)?真敢同皇帝計(jì)較起來? 宗正寺的人冷下面容,冷哼一聲:“淮陽侯你既是朝中官員,許多事莫要犯了軸!樂娘子既是宗室出女,便該是半個皇家人,還容得你揪著律法不放?倒是只會盯著旁出,既如此,你不妨也將自己干的事兒抖落斗落?” 不要臉,大家都不要臉好了。 “我等上門自是已經(jīng)查的清清楚楚,叛軍攻入大相國寺那日,您明明帶了人前去營救,卻如何沒營救夫人?若非京師的兵馬及時趕到,只怕夫人該是危險!你這雖不算無心之故,可夫人卻是長公主唯一血脈!若是真出了好歹,侯爺,即便你的人頭夠賠付不成?如今只判你二人義絕,不治你的罪名,這已是從輕發(fā)落!侯爺不可再是非不分了去!” 盧恒聞言面色青白,卻仍道:“當(dāng)日情景非你們所言,我去到時并未有人攻山,形式亦是不緊急,此事是我意料之外,如何能構(gòu)成害妻之嫌?” 可任憑他如何說,幾人仍是不動如山。 盧恒不與這幾人繼續(xù)浪費(fèi)口舌,反倒是繞過一眾丫鬟,與珍娘求情。 “您應(yīng)當(dāng)是信我才對,我如何會棄她不顧?她如今只怕不肯見我,還想請您幫幫我,有事我必須當(dāng)面與她說……” 盧恒將手袖中連夜寫下的書信交給珍娘,他的手指冰涼甚至微微顫抖,不慎觸碰到珍娘手上,珍娘都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若是往日,珍娘只怕是忍不住要朝著盧恒細(xì)問起來,唯恐這位姑爺受了傷。 可這日珍娘看也沒心思管盧恒的什么書信,像是什么腌臜玩意兒一般。 只淡淡吩咐眾人:“接著去收拾,娘子發(fā)話的,任何她碰過的物件,帶不走的東西都拿去燒了,任何東西都不要留下?!?/br> 她這音兒說的有幾分低,看似朝著婢子們吩咐,何嘗不是朝著盧恒說的?好叫他不要多做糾纏,早早死了心。 盧恒閉了閉眼睛,手臂有些顫抖,“我與她三載的夫妻,這都是您親眼看著的。我……我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我亦是頭一次做丈夫,許多事都是跌跌撞撞的摸索,這次之事是我一時想的差了,這兩日我甚至未曾闔眸閉眼過,我亦是后悔,可我尋不見她了,我有些話想同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