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長子 第1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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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同祖則在這瞬間下了某種決心,“便是你我遠離朝堂,也要心懷救國之念。既然太子不聽你我之言,那我們就只能緩緩圖之。東宮不是建立書院,創(chuàng)立《明報》來影響人心么?我們也要將自己的理念傳于他處、他人,匯賢聚才,等待時機,終有一天殿下碰了壁回過頭來,會發(fā)現(xiàn)我們才是用心良苦?!?/br> …… …… 此時的乾清宮,劉健、李東陽、謝遷在覲見。只有他們三人,太子朱厚照也不在。 “……昨日早朝,太子的表現(xiàn),你們三位怎么看?”弘治皇帝負著手,在殿里踱步,他現(xiàn)在病情好些了,每日喜歡這樣活動活動筋骨。 “膽略十足、氣勢迫人。”劉健這樣回應。 皇帝看了一眼李、謝二人。于是李東陽回稟,“殿下堅毅果決,于所認定之事,敢于定計、敢于直面爭議。” “謝閣老呢?” 謝遷也逃不掉,但他說的更為簡略,“殿下有雄主之象?!?/br> “比之朕如何?” 如果是一般的大臣、或是不那么聰明的,都會拍皇帝的馬屁。但他們三位在朝中已經那么多年了,除了了解太子,更加了解皇帝。 咱們這位圣上,是繼承祖宗的,當年太祖皇帝就是深憂子孫軟弱為人所欺、狂喜子孫聰慧能夠擔負天下,太祖皇帝那會兒還有那么多兒子,現(xiàn)在倒是不必cao心了,就這么一個。祖宗的基業(yè)、萬世的社稷無論怎樣都要交到他的手上的。 劉健執(zhí)禮回說:“圣上于殿下這般年紀時,確不如也。” 這就是大學士的表達藝術,既把意思帶到,又不至于把皇帝貶得太低。 其實這幾年來弘治皇帝已經看得明明白白,什么年紀不年紀的,“你們不敢說,朕敢說。朕的太子比朕更適合當皇帝,嘿,說來真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感傷……朕治理天下十七載,到最后于祖宗、于天下最大的功勞,既不是治理黃河、任人唯賢,而是給咱朱家生了個心智和手段都直追先祖的嗣君?!?/br> “圣上不必如此自謙?!崩顤|陽回稟說:“三代以來,守成之君中陛下可稱仁德天子、英明賢君?!?/br> “這便是問題所在。”皇帝擺了擺手,“朕是仁德之君,太子就是嚴刑峻法。朝中有些大臣總認為,朕就這么一個兒子,所以寵愛過甚。劉閣老、李閣老、謝閣老,你們也覺得朕寵愛太子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親親之心?你們也算是朕的老師,朕……便是如此不識大體的君父嗎?” 三人聽了這話,動作整齊的都跪了下來,“臣等不敢?!?/br> “朕如果只是寵他,是不會讓太子介入朝政如此之深的,他如果沒有這個意愿,強迫也是強迫不來的。祖宗的江山社稷,朕又豈敢事之以輕?” “陛下圣明!” “下去之后,你把朕的意思傳達傳達,天上永遠就是一個太陽,沒有大太陽與小太陽?!?/br> 他們三個都是極聰明之人。 皇帝的意思是清清楚楚的,就是朝臣不要在下面琢磨皇帝和太子之間是不是有什么不合、太子的意思或許不是皇帝的意思之類的。不存在,朝廷里始終就是一個政治中心,沒有第二個。 “臣等明白?!?/br> 現(xiàn)在就會有臣子自己腦補一番,然后舉出很不合時宜的例子,比如李世民讓他爹當了太上皇之類的。 “明白就好啊……” 皇帝言盡于此,三個老頭兒也就不繼續(xù)待了。 而此時的朱厚照正在閱讀錦衣衛(wèi)給的密報,士紳真的不可得罪嗎? 如果不是知道‘清初奏銷案’他就差點信了這一點。 清初,江南的這些士紳群體因為習慣了在明朝時期拖欠朝廷錢糧,所以換皇帝不換做法。結果滿清朝廷和他們來個了不講道理,嚴令各級官員必須追征士紳的欠糧。當然,事情一開始也和明朝時一樣,因為江南一帶地方士紳地主勢力盤根錯節(jié)且根深蒂固,單憑皇帝的區(qū)區(qū)一道諭旨想徹底剪除這些勢力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 但故事的后來則不一樣。 順治十八年,經過一番追繳之后,清廷將還在欠糧的江南蘇州、松江、常州、鎮(zhèn)江四府并溧陽一縣的官紳士子全部黜革,總計一萬三千多人,而且旨意十分嚴厲,不論積欠錢糧多少,一律嚴懲,就是說一粒糧食都不準欠。 以至于當時的進士葉方藹因積欠一厘被朝廷罷黜,所謂“探花不值一文錢”之謠即是出自于此。 朱厚照對著跪在眼前的錦衣衛(wèi)吩咐說:“不要驚動他們,讓他們匯聚起來吧?!?/br> 一鍋端掉,總比滿大街找要方便的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占大義要誅亂臣 張晟自絕以后,禮部尚書的缺兒便出來了。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左都御史戴珊連上三封奏疏請辭,他本就身體不好,再加上先前劉大夏的事使他有些心灰意冷,所以是有些去意已決了。 戴珊這個人,確實也是弘治十八年去世的。因為他是重臣,所以皇帝、太子都曾經讓太醫(yī)院給他瞧過。畢竟已經六十八了,身體的確是有些病癥,而且和已故首揆徐溥比較像,就是眼睛不好,幾乎已經目不能視。 朱厚照不是醫(yī)學專業(yè),不過他看著是有些像白內障。 這樣的話,六部九卿,其缺有二。 此外,浙江那邊一刀又一刀的,其實也會有很多官位空缺。旁得不提,布政使、按察使,這可也都是省級干部。 此外,在東宮介入朝政之后,知府這個職位和之前不同了。此次浙江的湖州、嘉興、紹興、寧波、杭州、臺州共六府知府全都被抓了起來。這也是缺,而且是知府。 要知道曾經的詹事府左中允楊廷和任青州知府后,現(xiàn)在已經接任王華成為山東布政使了,下一步就是要進京。 所以朝局其實到了要半換血的時候。 更有甚者,好些人看出來,東宮與劉大夏已有嫌隙,如果不是因為弘治皇帝一直偏愛劉大夏,他早就該致仕了。 所以朱厚照近來其實也在琢磨朝局的安排,并且時時召王鏊入宮相商。王鏊不想成為像劉大夏那樣皇帝的專寵之臣,所以一般都會奏請帶上其他人。 譬如說戶部尚書韓文、工部尚書曾鑒,刑部尚書這個時候也不是謝遷兼了,而是一個叫閔圭的老臣,他是弘治十三年就接任刑部尚書的。 閔珪與李東陽是同科進士,當過兩廣總督、江西巡撫和左都御史這種要職,任兩廣總督的時候他抓過土匪,破過山寨,但真的等他當刑部尚書其實是執(zhí)法是較為平恕的。 而且性格執(zhí)拗,有時候弘治都有些怕他,還私下里對人說過:朕知閔圭老成,人才難得,唯茲事過拗。 其實太子是有些嚴厲的,按道理他不該和太子相處得來。但是弘治十二年東宮明旨:錦衣衛(wèi)不得允許,禁止私用酷刑?,F(xiàn)在朝中的人都知道,當時聽聞這道旨意的時候,閔圭嚎啕大哭,隨后自己到宮門前行臣子跪拜之禮。 或許正是因為知道殘忍,所以他才慈悲,因而他一直對東宮這道旨意推崇備至。其實這一點也不夸張,當時的人對詔獄實在是害怕、厭惡那是言語都難以描述的。 除開這兩位尚書,像戶部侍郎顧佐、從太仆寺卿升任兵部侍郎的梁儲也都經常在東宮出現(xiàn)。 從弘治十年到弘治十七年,朱厚照身邊其實也聚集了不少大臣,這些是老一輩。 年輕一輩還有外放任職的費宏、在詹事府任右諭德的靳貴等等。 當然,最為朱厚照期待的,是因王鏊講學圍聚在一起的大量五品、六品的官員。雖說免不了有人投機所以混入其中。但他混混小官還行,混到大官還混就不容易了,即便真的混成了,那也是人才。 這種格局下,東宮在朝堂中的政治力量其實一點不弱,甚至很強,因為內閣基本也是支持他的。 說到底,朱厚照處理政事并不違背儒家太多,只不過有時候嚴厲了一些,但賑濟災民、治理河道、輕徭薄賦、整頓馬政,哪一個也不是昏君所為。 只不過因為嚴厲,所以在這幾年不斷的處置了一些官員,他們不得志、朱厚照又不完全契合儒家觀念里的圣君形象,因而不滿的情緒也是有的。 但說一句東宮就是大半個朝堂,倒也不為過。而現(xiàn)在這個禮部尚書之職就看太子愿不愿意拿下來了。 王鏊其實也給出了建議:分別是南京兵部尚書林瀚、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章懋。林瀚當過禮部右侍郎,比較合適。章懋呢,他是真清官。 現(xiàn)在朱厚照聰明了,他讓毛語文建立一個專門的文官檔案司,就是摸摸那些上疏的人背后有沒有什么利益糾纏。好在大明的文官也不都是表面仁義道德的,這個章懋就真的清貧,檔案記載叫:俸祿僅贍朝夕,未曾置買田產,衣食無資。 據說他的家人在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要吃麥屑充饑,如果宴請客人,就要盡量撿清明或者冬至,因為這種節(jié)日會有祭祀所剩的貢品。 王鏊知道,太子不是真的執(zhí)著于打擊大臣,他是討厭那種偽君子。如果你真是君子,那是沒事的。在明朝這種吏治環(huán)境下,能貪而不貪,這可不容易。 所以章懋雖說只是國子監(jiān)祭酒(最高學府校長,也有點今日教育部長的職能),但王鏊還是推薦了。 今日這些人聚于東宮,其實是有點廷推的意思。朱厚照也不會不給他們機會說話,所以王鏊說完,他便問道:“各位先生,你們覺得呢?” “微臣以為南京兵部尚書林瀚可任禮部尚書。”韓文先是說話。 畢竟林瀚的履歷大家是知道的。 “臣附議?!绷簝皖欁舳紱]意見。 朱厚照站了起來,“浙江那邊來了消息。光祿寺卿錢士與浙江的犯官有染,他們一個在地方、一個在京師,倒是打得好配合。都是識字讀書的人,本宮有時候都不理解,他們寫那樣自己都不信的奏疏,怎么敢送到君前?” “前些日子,本宮翻《憲宗實錄》,其中提到,成化二年,憲宗皇帝欲于元宵節(jié)時大張燈彩煙火,與民同樂,共享盛世。章懋聽說后,急忙上疏勸諫,言四川、江西、湖廣都遇到旱災,赤地千里,百姓嗷嗷,張口待哺,皇上怎么能在這個時候說天下太平?像是這樣的奏疏許多人也上過,可一轉身自己卻是貪官污吏。這就是錢士、徐若欽等人與章懋的差距?!?/br> “現(xiàn)如今,朝廷中也有人說東宮太子智足以拒諫。卻不想著本宮拒的是什么諫。如果是章懋這般,勸本宮節(jié)省用度、心憂百姓的,本宮又怎么會拒?” 聽太子的意思,這是要用章懋了。 “史書中也有如唐玄宗一般,登位之初勵精圖治,到了晚年便怠慢朝政、寵信jian臣的。各位先生,如果本宮將來有一天作風奢靡,忘記了天下百姓,你們也要像章懋這樣提醒我啊?!?/br> 王鏊等官員聽太子這話自然感嘆稱頌。 現(xiàn)在有些大臣說太子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蔀槭裁聪袼麄冞@樣,也屬清流的大臣一個個信服于太子?說到底,接觸的多了就知道,太子從來就沒有什么享樂奢靡、放縱廠衛(wèi)的毛病。 別看現(xiàn)在錦衣衛(wèi)比原來存在感強,可太子不讓他們?yōu)榉亲鞔?,他們誰又敢?實際上反而被太子管起來了。 當然護短就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今年章懋的發(fā)妻去世,他一直在請辭,因而怕是會不接受朝廷的委任?!睉舨孔笫汤深欁羯献嗟?。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不接受可以去請,既然是真的清官,朝廷展現(xiàn)求取賢才的姿態(tài)也是應當的。豐熙,你寫個條子,調章懋任左副都御史,林瀚任禮部尚書,隨后讓劉瑾遞到內閣。” 左副都御史,不是左都御史? 接著,太子揭曉謎底,“至于左都御史,戴總憲致仕后,就讓原副都御史張敷華接任吧?!?/br> 張敷華這個人能力也是不錯的。 所以最后太子沒有完全按照王鏊的建議來,還是略作改動。 但各位大臣都沒什么意見,他們其實已經習慣了,執(zhí)禮并稱:“殿下英明!” 這并不是針對王鏊,基本上每一位大臣的建議,或者奏疏,即便是親信,朱厚照都會略加改動。除非真的是非常合適。 這和太子與大臣的關系如何無關。 這是權力運作的其中一張面孔。 就是告訴所有人,朝中大小事情你們可以提建議,但是最后以我說的為準。再微小的改動也是改動,改了,就給我照此執(zhí)行。 否則,皇帝如果總是聽一個寵臣的,他說什么就是什么,那樣會有問題。也許這個寵臣真的很厲害、也很公正。但是次數多了,時間久了,旁人就會覺得:咦?他說話就管用,皇帝就喜歡聽他的,那我找他不就可以了? 權柄cao之于上。這句話不能只是說說而已。 不過這條子送到內閣,李東陽卻咂摸出別的味道來。 “……章懋這個人老夫是知道的,成化年間就有‘翰林四諫’的稱號,他總是以便民為法,以利民為論,堪稱兩袖清風,但是又性格剛毅、不知變通,殿下怎么會驟而啟用他?” 太子的政治才能,他們是不會輕視的。如果你不理解他的政治行為,那就是你的問題,不是太子的問題。 “皇上昨日與我們談話,怕是也聽聞了朝中大臣有些非議,一是浙江案的處置萬分嚴厲,二是太子退回奏疏、諫言不納,皇上有此考慮,殿下是不是也會考慮這一節(jié)?”謝遷試著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東宮軟化了態(tài)度?”李東陽有些不問,直接反問。 至弘治十年到今天,他們還沒見過這樣呢。 劉閣老撫著這個條子,眉宇之中似有某種明悟,看來,又是要占大義而誅亂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