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這檔子事鬧得太久，讓人腦袋都痛，而且他也不想在這里親自觀看各種殺人的景象。

    “這段時間，抓獲的逆案人員，張璁、張子麟、荊少奎，再加上成國公、威寧伯，五人共審，朕就在此，有什么盡快回奏，料理了以后，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喔，大軍過境，不要侵?jǐn)_地方，只是宣揚軍威就可以了?！?/br>
    皇帝一連囑咐了好幾樣事，在側(cè)的大臣紛紛領(lǐng)命。

    安排完畢以后朱厚照自己回到了南京皇宮之中。

    下雪了，王芷給他準(zhǔn)備了一件毛絨大氅披在身上，雪后的宮殿有一種壯觀之美，朱厚照還是很少見到被染白的南京皇宮的。

    “皇上，外面天寒，要不要進去再說？”

    “再看一眼吧，明日就啟程了?！?/br>
    王芷又說：“要是喜歡，多留幾日也無妨?！?/br>
    “不了。”朱厚照哈氣一口，嘴邊吐出一大坨霧氣，“得抓緊一些，王守仁應(yīng)當(dāng)也要到京師了。而且正德十二年還有春闈大考，耽誤不得?！?/br>
    國家到了這個程度，主要的內(nèi)憂外患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了。

    當(dāng)然了，像清理天下田畝這些事，仍然需要幾年的繡花功夫細(xì)致的做下去，不過那是官員們的事，他這個皇帝倒還好。

    對了，正德十一年年初還定下了土司之事，因為中央王朝強大，基本上也沒有人敢于違逆天子之意，而按照新規(guī)，土司的繼任之人需要接受圣旨宣召，赴京拜會皇帝。

    這也是他要盡快回京的理由之一。

    此外，藩王屢屢鬧事，朱厚照覺得是該將一些王爺往別處封了，不要再待在中原給他添麻煩。

    湖廣的王爺太多，這個問題需要解決。

    現(xiàn)如今直接封到日本是有些不妥的，但是新疆、東北、臺灣，都可以遷過去很多王爺。

    將來有日，這幫王爺又起來鬧事，那也是咱漢人血統(tǒng)，而且中央真的出了事情以后，他們?nèi)匀豢梢越⑵鸶鞣N各樣的‘小明王朝’。

    當(dāng)然，最關(guān)鍵是把中原腹地的這些宗藩問題給解決掉。

    衛(wèi)所屯田、官紳優(yōu)免、宗藩莊田，這三個問題已去其二。

    而最后一個宗藩莊田可就得徐徐圖之了，不可能把所有姓朱的抓起來然后一起砍掉。

    即便真的這樣做了，他朱厚照就成了朱元璋的角色，百年以后不還是子孫一大堆？

    嗯。

    朱厚照在漫雪之中定下了接下來幾年的目標(biāo)，那就是要有計劃、有目的將這些個王爺逐步搬離中原，同時學(xué)習(xí)清王朝的降等襲爵制。

    其實這個大明也有，只不過不夠徹底，清王朝的鐵帽子王很珍貴的，但在大明卻不是如此。

    此外，在給不給事權(quán)這一點上，則比較敏感一些。

    這個需再斟酌一番，正好他的兒子們都快長大了，有許多事可以從這幾個小崽子身上開始做起。

    “皇上在想什么？”

    朱厚照眺望著遠(yuǎn)方，說道：“在想十年以后的大明?！?/br>
    第八百零六章 新建伯王守仁

    正德十二年三月，京師已是春暖時節(jié)，京郊處處綠意盎然，草長鶯飛，一場春雨落下，更是把春年的那份綿柔與濕潤盡情展現(xiàn)了出來。

    自從京師規(guī)劃司設(shè)立以后，京中官邸民宅以及商業(yè)住宅、學(xué)院用地等各類樓堂館所的興建變得秩序井然起來。

    只要數(shù)年不在，再次回歸時便覺有一種大城恢弘的感覺，當(dāng)真要嘆一句不愧為天下繁盛之所。

    京師南郊的正陽門之外原本聚集了不少窮苦百姓，從安全的角度來考慮，把老百姓就這么扔在城外顯然不合適，所以這一段的城墻的修建工作最終還是由正德代原歷史中的嘉靖皇帝完成了。

    如此，便將‘口’字型的京師城墻變?yōu)榱恕埂中汀?/br>
    同時，朝廷做了點靠譜的事情以后，老百姓的生活比之以往更加富足，因而京師之中總體上便是熱鬧、喧囂。

    街道之上販夫走卒來來往往，高門之家車轎也如花團錦簇，甚至還有一些深目高鼻之人，偶爾也會瞧見穿著木屐的東瀛商旅。

    這都已經(jīng)是尋常之景了。

    王守仁便在這樣的氣氛之中回到京師，雖然天子是想趕上迎接他，但實在來不及也就算了。

    只能由王鏊帶上皇長子迎接。

    這也是一次大捷，各類慶祝儀式必然少不了，不過這是喜事，內(nèi)閣忙活起來那也是開心的。

    尤其和平定寧王之亂一起，算得上是雙喜臨門。

    這可有的忙了。

    碰巧王守仁的爹王華還是禮部尚書，因而對于即將到來的封賞，王華也是沒和自己兒子客氣，他將王守仁叫到書房中，說：“自先帝時起，我們這一家便受國厚恩，此番你立了些許戰(zhàn)功，能夠分君之憂，自是光耀門楣之舉，但皇上歷來于你頗為……頗為信重，凡你所立之功，往往厚賞不斷，甚至為父忝為禮部尚書，也含有對你的賞賜。”

    王守仁在外面是領(lǐng)兵數(shù)萬的大元帥，到了家里還得在他老父親面前擺出一份正兒八經(jīng)的老實勁出來，“父親言重了。您是狀元及第，潛邸舊人，能有今日都是皇恩，和兒子沒什么關(guān)系?！?/br>
    “無妨，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這本身也是人生一大喜，你我父子之間不必如此客套，為父說幾句實話而已。但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此次江南巨變，便可見一斑。當(dāng)年為父阻撓過皇上厚賞周尚文，你是我兒子，所以‘不可驕縱’四個字更要與你說?！?/br>
    王守仁作拱手禮，“父親放心，孩兒從未想過恃寵而驕。反倒是……皇上越是器重，越覺得惶恐，深怕有負(fù)皇恩?！?/br>
    “是啊，不能有負(fù)皇恩。內(nèi)閣里，已經(jīng)在議是否要封你爵位，依為父之見，你還是應(yīng)當(dāng)辭受。”

    他不能攔著別的武將的封賞，輪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卻一點態(tài)度都沒有，這不是君子之道。

    王守仁其實也明白，他有時候都不清楚，皇帝對他總是很‘好’，來往信函之中都曾說過，愛卿你要好好保重身體這樣的話。

    “一切全憑父親做主?！?/br>
    王華輕笑一聲，“胡言亂語，怎么我做主，當(dāng)然是皇上做主?；噬稀瓚?yīng)該也快要到京師了……”

    正德十二年是要好好梳理一下國政了。

    朱厚照歸京的途中就一直在想這些事。

    在農(nóng)業(yè)方面，他今年要著重盯住各級官員俯首農(nóng)桑，江南之亂損失了數(shù)百萬石的糧食，現(xiàn)在還沒什么感覺，可如果再來一個什么變故，難免就讓人緊張了。

    商業(yè)方面，他主要是以少府令顧人儀和產(chǎn)業(yè)部尚書邢觀為抓手，要在今年出產(chǎn)一批棉紡織品裝船出海，具體數(shù)量當(dāng)然是后續(xù)再看。

    在軍備方面，新疆要繼續(xù)撥下銀兩，擴大軍力，尤其是葉爾羌汗國不得不防，大明這邊一旦松懈，被人家掏了一手，那就難過了。

    乾隆皇帝在進行清準(zhǔn)戰(zhàn)爭的時候，頭年伊犁都被打下來了，結(jié)果對方將領(lǐng)叛變，弄得兩任平準(zhǔn)將軍都是先勝后敗，直至被圍困戰(zhàn)死，這等悲劇朱厚照不想看到，所以一句話，那邊就是要去兵、去銀、去糧。

    葉爾羌汗國仍就不服天朝管轄，并且收留一眾吐魯番汗國的亡國貴族，實在是不可饒恕。

    中亞的爭斗也是一個課題。

    尤其向外擴張，和農(nóng)耕文化相背離，雖然已經(jīng)在盡力的加強商業(yè)聯(lián)系，以便讓這些擴張變得有利可圖，不過僅僅是經(jīng)濟利益還不夠，觀念的轉(zhuǎn)變同樣重要。

    這個世界，弱rou強食，這個道理也是他接下來的為君生涯中要全力傳播的。

    再有就是繼續(xù)推動科學(xué)技術(shù)的發(fā)展，這是一以貫之，倒不是今年特意提到。

    這樣算下來，朱厚照還的確是有不少的事情。

    三月二十六日，天子龍攆抵達(dá)京師城外。

    夜晚宿營時，皇帝下令星夜入宮，以減少對城內(nèi)百姓的打擾。

    同時令內(nèi)閣、六部以及在京的公、侯、伯等勛貴在宮內(nèi)等候。

    天子攜大勝之威，君臨文武百官，自是無有不遵。

    次日，奉天殿外，皇帝舉行了大朝會。

    天子坐前，到漢白玉的欄桿上下，全都站滿了大臣。

    天空之上，藍(lán)天白云，陽光和煦也為這場盛會添了好彩。

    “寧逆叛亂，越國公僅用三十五日就已平定，當(dāng)為此戰(zhàn)最大之功臣，江南清田令如火如荼，想來不出半年必能理清人、地之間的關(guān)系。在北方大漠，王守仁率領(lǐng)朔方雄兵，追擊千里，大敗瓦剌，亦大揚大明國威，功勛卓著。平海伯、嚴(yán)嵩自日本而歸，斬獲三百萬兩白銀，可使我西北用兵無憂！

    朕御極十二年，夙興夜寐、不敢稍加放縱，只恐有負(fù)先帝所托，今四海唯一葉爾羌仍自桀驁，而中原腹地一片祥和也。這是朕的功績，也是諸位的功績。朕決定于四月一日，于宮中設(shè)宴，諸位都得賞光，一道慶祝這盛世之象！

    再有，古語有云，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自滿則敗，自矜則愚。國無恒強，無恒弱，重在為君者時時自省。且，治國一路永無止境，正德十二年，還望諸臣勤勉任事，忠君報國，否則，盛極而衰，悔之晚矣！”

    朱厚照本來還想過要不換個年號，這樣一來有一個前后分層的標(biāo)志性的感覺。

    不過后來想想還是算了，大明朝有兩個年號的皇帝可不是啥好活兒，咱還上趕著去湊這熱鬧干啥。

    干脆就正德、正德的叫著吧。

    天子一番大喜，自是少不了有功人員的賞賜。

    靖海伯伍文定，再獲少保這個虛名。

    嚴(yán)嵩出海有功，叫朱厚照將原來的兵部侍郎銜，加為了兵部尚書銜。

    而要說京中大喜之時，又恰逢當(dāng)朝內(nèi)閣首揆王鏊的生辰，一時間真是燈籠滿街，熱鬧非凡。

    王鏊的生辰是四月十四日。

    老人家原是低調(diào)之人，不過，在一次入宮奏對時皇帝主動提起，說要親自給他賀壽。

    要說也可能就是朱厚照心情好了，這樣提了一嘴。

    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上都賀壽了，那其他人還能少得了？于是牛鬼蛇神的全都出來，一定要到王府給首揆大人cao辦這樁大事。

    朱厚照呢，則趁著外面的熱鬧，隔三差五的便將王守仁宣進宮中。

    拉著人陪自己游湖、賞花，完了還要說服他接受新建伯這個爵位，畢竟這家伙已經(jīng)連續(xù)拒絕了兩次，再拒絕，那皇上也要臉，不能強給。

    于是只能和他明示，便說：“河套之事已了，朕不會再叫愛卿去了，你已近天命之年，再讓你去吹風(fēng)吃沙，朕于心不忍。況且，歷次戰(zhàn)爭之中，后起之將頗多，你也得讓位于賢，好讓旁人再立下功勞。而對于你，朕還是想賜你去一處寶地，那里可就沒有戰(zhàn)功了?！?/br>
    王守仁一聽便明白過來，皇帝的推心置腹，他完全明白，因而回奏說：“皇上待臣極厚，這是臣幾世修來的福氣。臣殊非忘恩負(fù)義之小人，因而每日所思，皆為報效皇恩。至于伯爵也好，九卿也罷，皇上又何曾虧待于臣？臣也不會每日將此放在心上?；噬霞扔兴危M管吩咐就好，臣不會有絲毫怨言?！?/br>
    朱厚照還在想，“可你出征有功，朕封了周尚文，卻不封你，豈不是有失公允？”

    “越國公屢戰(zhàn)屢捷，更有攻滅土魯番汗國之功，此等開疆拓土的功勞，不是微臣所能比的?！?/br>
    “一定是你那個爹說了什么。”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王守仁不知道怎么講，他覺得皇帝很聰明，不過在他面前故意收起威嚴(yán)。但他是聰明人，又怎么會忘記天子威嚴(yán)呢。

    “王伯安，你說的雖然有道理，但這個新建伯朕還是要封的，一時處事公允，二來朕還要委你些許統(tǒng)兵之權(quán)，以便你能全權(quán)負(fù)責(zé)江西等地的剿匪事宜，這是大局，你得顧一顧?！?/br>
    額……王守仁這時就有些無話說了，只是感動，“皇上如此厚恩，臣朕不知該如何報答皇上。”

    朱厚照拍著他的肩膀，“你去江南正一正文風(fēng)，正一正士子之心，便是對給朕立下的莫大功勞。至于江南一應(yīng)民事，朕也盡托于你手，此番江南確實是遭了災(zāi)禍的，你要在最短的時間里讓那里重?zé)ㄉ鷻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