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腹壓上去，能感受到圖案的起伏、輪廓。

    這間小木屋有幾分像祁不硯在苗疆天水寨孤山上住的木屋，看著倒是令他生了一絲熟悉感，他還是頭一次離開木屋那么久。

    但也僅是一絲熟悉感罷了。

    并無別的情緒。

    祁不硯天生涼薄，很少會(huì)對東西產(chǎn)生不舍，對他住過十幾年的地方也是，只是較于其他地方，他更愿意回苗疆天水寨而已。

    那里方便煉蠱。

    他收回放在胭脂盒上的手。

    賀歲安買這盒胭脂的本意不是為了化妝，此刻聞著透過胭脂盒散發(fā)出來的絲縷清香，卻又想拿來嘗試了，想看看涂胭脂的自己。

    她擰開胭脂盒，再用帕子擦干凈手，伸進(jìn)去點(diǎn)了點(diǎn)里面裝有的紅色胭脂，小心涂抹到唇上。

    “這個(gè)顏色好不好看？”

    她隨口問一句。

    祁不硯撫上賀歲安的唇角，輕輕地揩上面的胭脂，弄得他指尖也泛起了胭脂紅：“好看。”

    賀歲安低眼看他觸碰著自己的那根手指，心臟跳快一拍，下意識地偏開臉，他指尖便劃過了她的臉，帶過一道鮮艷的紅胭脂痕。

    她站起身。

    “那我去照照鏡子?！?/br>
    卻被祁不硯拉住了手，賀歲安腳步頓住，回首。

    祁不硯仰起頭，看已經(jīng)站起身的她，他常年披散著的頭發(fā)分成幾縷落在身后，落在肩前，墨黑發(fā)尾自然微卷，銀飾為之添色。

    從賀歲安這個(gè)角度看去，能看見祁不硯修長的脖頸，不時(shí)滾動(dòng)一下的喉結(jié)，靛青色衣領(lǐng)里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薄薄皮膚下的血管。

    他忽喚她：“賀歲安?！?/br>
    賀歲安：“嗯？”

    “親我吧。”

    她以為是自己聽錯(cuò)了。

    少年閉上了眼，極輕地道：“我想被你親了?！?/br>
    第55章

    風(fēng)叩窗, 吹拂過他們，祁不硯拉住賀歲安的那只手的蝴蝶銀鏈小幅度地晃，擦過她的手背。

    祁不硯安靜閉眼的樣子，透著一抹與他不太相符的溫順, 卻又不會(huì)叫人感到違和, 反而想相信這便是真正的他, 良善、柔和。

    可她知道是假象。

    他并不良善, 亦不柔和。

    他擅長煉蠱, 睚眥必報(bào)，幾乎沒正常人該有的感情, 共情能力微乎其微, 不受世間禮義廉恥的約束, 有游離于人性之外的漠然。

    不知為何, 她感覺自己很熟悉祁不硯，不是相處時(shí)間長的熟悉，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從賀歲安初次見他, 就莫名地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

    但她不覺得有什么。

    每個(gè)人都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性格, 只要不會(huì)因此傷害別人，不必為了迎合他人而改變。

    最重要的是，祁不硯從未傷害過她，賀歲安雖失憶了, 但骨子里還是賀歲安，還是她自己, 思想觀念沒發(fā)生過太大的改變。

    祁不硯待她好。

    賀歲安也想待他好。

    譬如，賀歲安可以在不違背自己行事底線的前提下, 盡量地滿足祁不硯，況且, 她不知為何也有點(diǎn)喜歡與他相處、親近。

    她垂眸看了祁不硯一會(huì)兒。

    既不排斥，又時(shí)不時(shí)沉浸在享受中，那是不是就是意味著她有點(diǎn)喜歡與祁不硯相處、親近，亦或仍然是純粹、無他的生理享受？

    他的皮囊顏色太盛，總會(huì)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想要親近的念頭，其實(shí)賀歲安也不懂這些，她以前應(yīng)該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罷了。

    不想了。

    她現(xiàn)在一深思，腦袋便疼。

    祁不硯得不到想要的，正欲睜眼，在睜眼的前一瞬，賀歲安俯身吻住了他，他瞬間感到柔軟、微涼，是專屬于她的觸感與溫度。

    呼出來的氣息是熱的，順著他們接吻時(shí)貼合的唇角傳入祁不硯的口中，他下意識張嘴，隨著吻的加深，鼻梁蹭過她的臉頰。

    唇齒相依。

    氣息糾纏得難舍難分。

    還坐著的祁不硯情不自禁地抬手，摟住本是站著又彎下腰來親吻自己的賀歲安的腰，她的幾縷青絲垂落，掃過他的皮膚。

    少年還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很長，似能落到賀歲安臉上，接吻時(shí)很輕地顫。很奇怪，他今天被賀歲安吻，比往日更激動(dòng)、興奮。

    這種情緒是一層層遞進(jìn)的。

    以前祁不硯被賀歲安吻，或吻她，會(huì)有歡愉感。

    這是他很早便知道的事。

    不足為奇。

    奇怪的是，為什么他們每一次的接吻，乃至更親密的接觸會(huì)使他的興奮歡愉感逐步地遞升。

    興奮歡愉感不應(yīng)該是處于不變，或者是逐漸地減弱么。

    祁不硯煉蠱、殺人分明就是這樣的，第一次煉成蠱，第一次殺人，很興奮；隨著煉蠱、殺人的次數(shù)越多，興奮度逐漸地下降了。

    如今，煉蠱、殺人的興奮始終停留在一個(gè)值里，不上不下。

    然而，在賀歲安身上，不是的。隨著親密的次數(shù)增加，他只體會(huì)到了日漸攀升的興奮歡愉。

    今天，此時(shí)此刻，祁不硯被她吻得有些失神了。

    指尖麻得厲害。

    像是有種情緒將他勒住了。

    這是什么情緒，前所未有的陌生，卻又叫祁不硯欲罷不能，他微戰(zhàn)栗著，反倒摟緊了賀歲安的腰，一點(diǎn)點(diǎn)地承受她的吻。

    他側(cè)臉漫上潮紅。

    祁不硯用舌尖輕柔地勾纏住吻著他的賀歲安，他稍稍地睜開了眼，似潮濕的眼底含著一絲對未知情緒的迷離，他又閉上了眼。

    閉著眼，承受吻的神情讓祁不硯看起來像信徒正進(jìn)行朝圣活動(dòng)，他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跳動(dòng)的頻率似有些不同了。

    賀歲安彎下腰，捧住祁不硯的臉，低頭吻著他。而祁不硯揚(yáng)起脖頸，摟住她的腰，仰頭被她吻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皎白弓弦。

    *

    長安實(shí)行著“伍鼓至三鼓”的宵禁，每日的子時(shí)開始宵禁，百姓在此期間不得擅自外出。

    只有特殊日子，長安才會(huì)暫弛宵禁，否則一切如初。

    現(xiàn)在到亥時(shí)了。

    距離子時(shí)還有一個(gè)時(shí)辰。

    長安大街的上方懸掛了一串串的紅色燈籠，萬燈齊燃，彩色絲帶飄在燈籠四周，映得夜色敞亮，街道仍是十分熱鬧，人流如織。

    坊市內(nèi)歌舞升平，觥籌交錯(cuò)，人影搖曳，各種聲音穿梭過八街九陌，盡顯長安獨(dú)特的風(fēng)味。

    賀歲安沒留在客棧里。

    她和祁不硯去了長安主街。

    整天整夜待在客棧房間也無事可做，不如出去看看繁華昌盛的長安夜景，了解一下長安。

    路過一家酒樓時(shí)，有人吆喝他們進(jìn)去吃飯喝酒，說今天是他們家公子的生辰，他們家老爺、夫人高興，要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不用出示請?zhí)?/br>
    路過之人可以進(jìn)去隨便吃。

    他們家老爺、夫人老來得子，疼愛得不行，聽道士說擺流水席能積福，直接擺上三天三夜。

    生辰宴的流水席，聽著便知道花銀子也如流水般，但他們?yōu)榱藘鹤樱粚y子放在眼里，包下了長安最大的酒樓，備最好的菜。

    賀歲安摸了下扁扁的肚子。

    免費(fèi)的，不吃白不吃。

    她拉著祁不硯走進(jìn)去：“我們也進(jìn)去看看吧?！?/br>
    守在酒樓的下人見他們?nèi)菝渤霰?，特地領(lǐng)他們到前邊坐，幫剛滿六歲的小公子討個(gè)好彩頭。

    酒樓里人頭攢動(dòng)，小部分是舉辦流水席的主人家的親戚，大部分是路過酒樓的陌生人，聽說這是不要請?zhí)牧魉銇砹恕?/br>
    今天是流水席的第一天，特別多人過來湊熱鬧。

    韓老爺、韓夫人牽著他們的兒子出現(xiàn)在酒樓半空中的樓閣。

    他們一臉幸福。

    祁不硯坐在樓閣對面的那一桌，目光一掠他們，又落到他們牽住的小男孩，小男孩身穿圓領(lǐng)錦服，滿臉笑意地向母親撒嬌。

    他毫無波瀾地轉(zhuǎn)開目光。

    賀歲安剝了一顆瓜子，遞到祁不硯嘴邊：“你嘗嘗？”

    他拿下她掌心的瓜子，冷不丁道：“他們說這是生辰宴？所以，他們在慶祝他出生的那天？”

    賀歲安微頓。

    她道：“嗯，生辰宴就是慶祝一個(gè)人的出生、到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