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1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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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赴考 踏上征途之時滿心忐忑,渾不知未來命運。 慘烈的戰(zhàn)事,令人血脈膨脹的沖陣,各種離奇的轉折,扶搖直上的名聲,再到那落在脖頸處的刀光,一切都已經將過去,但一切都會影響未來的方方面面。 無論如何,回來了,并且是以一種昂然的姿態(tài)回到了長安。 灞橋邊,李善瞇著眼打量著看不清晰,但已然令河北諸人震驚的長安城池,這是如今天下最宏偉的城池,遠遠看去,宏偉的城墻似乎高聳入云。 李善在心里揣測,現(xiàn)在的自己回到長安,迎接自己的會是什么呢? 李世民、李建成會如何看待一個在山東立下如此功勛,但又狠狠扇了門閥世家一個大耳光的少年郎呢? 一切的一切都即將揭曉……李善嘴角帶起一絲笑意,有著苦澀,也有著釋然。 之前的所有,李善的表現(xiàn)幾乎完美到無法挑剔,但隨著那一刀,未來很多事都難說了。 其實李善也知道,如果那日黃昏,自己許魏征、崔虔為崔帛講和,安撫亂兵……自己的名聲必然會再上一層樓,清河崔氏總要投桃報李的。 但李善并不后悔那一刀。 如果說后悔,那只會是沒有救回方四郎。 “久聞灞橋之名。”凌敬捋須道:“聽聞此地乃長安送別之地?!?/br> 蘇定方有些詫異,“有此風俗,為何從未聽聞?” 蘇定方是山東冀州人氏,但幼年時隨父遷居關中,直到青年才返回河北。 “某游歷關中,在長安落腳許,亦未聽聞?!瘪R周搖頭看了眼范十一、朱八等人,眾人也都在搖頭。 凌敬捋須的手頓了頓,眼角余光瞥了眼李善……你不是說灞橋楊柳送別,乃是長安盛景嗎? 李善有點尷尬,他哪里知道,所謂的灞橋送別,是從唐朝中期才開始的。 “來了,來了!” 隨著朱八的吆喝聲,數騎疾馳而來,昨日李善就讓朱石頭等幾個親衛(wèi)提前去報信了,倒不是為了擺架子要人來迎接,而是這次遷居來的人太多了。 為首的是老當益壯的朱瑋,鬢角花白,但疾馳之中,從容不迫,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大郎,終于回來了!” “七伯……”李善抿了抿嘴角,“我回來了……但……” 朱瑋早就聽朱石頭說過了,三十青壯充當親衛(wèi),多次遇險,雖李善刻意維護,但葬身河北的也有五人。 朱瑋早年多征戰(zhàn)沙場,雖然黯然,但并未落淚,視線落在了凌敬、蘇定方的身上。 “這位是七伯,朱家溝主事者。” 李善的介紹讓朱瑋有些意外,他上前兩步,施禮道:“鄉(xiāng)野村夫,見過凌先生……” “這位是蘇烈,字定方?!崩钌菩Φ溃骸疤K兄與某訂交,七伯如何待我,就如何待蘇兄?!?/br> 蘇定方側身讓開,行了一禮,“拜見七伯,日后還請照拂。” 昨日朱石頭幾個親衛(wèi)回村,朱瑋詳加詢問,除了李善刻意交代的幾件事外,朱石頭言無不盡,除了李善之外,提到最多的就是蘇定方。 好一陣寒暄,蘇定方不太愛說話,主要是朱瑋和凌敬,這老頭居然溫文儒雅,看來又是把人設丟開了,也不知道能丟幾天。 李善微不耐煩,“回村后再敘吧,日后有的是時間?!?/br> “大郎等急了,也難免?!敝飕|笑著對凌敬說:“大郎最是孝順?!?/br> 凌敬微微點頭,在這個時代,孝依舊是考核人品最重要的標準。 “但暫不回村?!敝飕|壓低聲音,輕聲道:“我特地急行而來……今日十五,縣衙考核最后一日?!?/br> “已然報上名姓,大郎徑直去長安縣衙赴試。” “余者隨我回村,但可放心,必然安置妥當。” “正是今日?”李善咽了口唾沫,他情不自禁的看了眼馬周,本來還想著回村后再抱幾天佛腳來的。 朱瑋嘿嘿笑了幾聲,“十二月初三,長安縣尉行考核事,但長安令李乾佑回京,命再行考核補之,旦必須在十五日之前,昨日朱八來報,即刻送信去了長安?!?/br> 李善臉色微變,李德武這廝是非要出來礙事啊,要不是李乾佑,還真得被坑了。 跪在地上向西北方向磕了三個頭,遠行歸鄉(xiāng),不能先拜見父母,這是應盡之禮,李善行完禮后帶著馬周就要動身。 范十一不聲不響的跟了上去……正急著回家的朱八一咧嘴,在蘇定方、郭樸嚴厲的眼神中趕緊跟上。 一路到了縣衙,李善徑直找了個相熟的小吏,問清楚后去了側廳,一進去就愣住了,里面只有六個人……看來這次真是承了李乾佑一個人情了。 “只是貼經釋義而已?!瘪R周簡短的說了句,就在李德武的目光中退下。 按例,考核均是縣衙的縣尉負責,李善冷漠的看了眼李德武,自顧自的坐下,取出剛剛送來的筆墨硯臺一一放好。 李善沒有先答題,而是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立即定下了,只是初試,難度并不高,幾個月前的死記硬背……好吧,這方面他是有經驗的。 前世小學、初中,李善一個農村娃沒什么條件,老師也不盡心,都是死記硬背下來,慢慢琢磨的。 緩緩磨硯,李善眼角余光掃了掃,其余六人都已經開始埋頭答題,他才將視線落在正面,微笑著看向面無表情的李德武。 真沒想到,回到長安后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會是你。 你能想象得到,我在河北山東經歷了什么嗎? 朝不保夕的恐懼,生生死死之間的橫跳,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李善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的溫和。 李德武久久凝視這個非常熟悉但似乎非常陌生的少年郎,模樣一模一樣,個頭長了不少,但氣質大為迥異,不僅僅是和當年相比,即使是和幾個月前武陵縣城內相比,也有極大的不同。 如同一柄生銹的鐵劍,經歷了重新錘煉,當劍身出水之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河北戰(zhàn)報傳來之后,李德武無比失落,但這種情緒被他壓制的很好,因為整個東宮中,比他更失落的人數不勝數……最失落,也是最丟臉的,無疑是太子李建成。 但接下來,李楷、張文瓘、王仁表的吹捧……這讓李德武覺得,自己和李建成的處境大差不離。 區(qū)別只是,李建成被親弟弟狂扇耳光,左一個,右一個,被扇得人事不省,被扇的臉頰紅腫。 而李德武是被親兒子狂扇耳光,不是一兩個,而是噼里啪啦幾十個大耳光子,扇的李德武如墜夢中。 李德武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神色,李善意味深長的嘴角帶笑,右手依舊在不緊不慢的磨著硯臺。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雖然沒撕破臉,但也只是沒公然撕破臉而已。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家子氣 李德武不知道李善知不知道自己偷看了那份文書……在他看來,應該是李善準備的進身之階。 這種猜測合情合理,因為那份文書一旦實施,最大的得利者是東宮,而當時李善正和太子的心腹謀士魏征打的火熱。 但李德武很確定,李善一定猜得到,他被強行指派押運糧草北上,有自己的手筆。 這種猜測不需要任何證據,自由心證就夠了。 而且李善逗留河北不肯回程,無非是怕李德武再施展手段,這也足以證明。 你為何不死? 李德武在心里默默的如此問,你為何不死? 李善有些意外,前幾次在武陵縣城相遇,每每對視,李德武總會移開視線,但今日并不相避……難道有什么底氣嗎? 懶得再看這張臉,李善提起毛筆,蘸滿墨汁,落筆答題。 的確有底氣,但這底氣不是李德武本人的,而是李善的。 長安城內,遍傳李善李懷仁奇謀建功,夜襲貝州大營,兩次放火燒船,先敗敵軍,后擒殺漢東王劉黑闥。 多少朝中官員大贊李善之能,特別是那些山東籍官員……現(xiàn)在吹捧李善的主力都不是李楷、王仁表、張文瓘了。 多少大戶人家在探得李善尚未成婚,甚至尚未定情后,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京兆杜氏、韋氏、柳氏,甚至傳聞太原王氏都有意聯(lián)姻。 最讓李德武發(fā)狠的是,河東裴氏也有意……難不成真的要從父子轉為連襟? 未必呢,說不定輩分比我還要高! 河北戰(zhàn)事平息之后,很多消息接踵而來,其實李德武已經后悔提前進行考核,倒不是為了李善考慮……而是生怕對方一怒之下公然撕破臉。 李善未必會,但朱氏是肯定會的。 一旦公然撕破臉,李善的未來……李德武是不管的,但可以肯定,自己的將來必然坎坷。 為此,長安令李乾佑回京,聽聞此事后安排了第二次的考核,李德武也沒有反對。 但就在前日,山東傳來了一個讓滿朝大震的消息,無官無職無爵的李善,在清河縣斬清河崔氏子弟崔帛。 不管是為什么,這個消息一傳入長安,短暫的沉默和震驚后,多少官員跳出來上書指責,妄殺世家子弟,尊卑不分,當使長安令甚至大理寺搜捕下獄。 雖然這幾日還沒什么確鑿的消息,但吹捧李善的那些士子都閉上了嘴,那些有意聯(lián)姻的世家都縮回了身。 就連裴世矩都在和裴寂閑聊時提起,此人畢竟年少,不識世間險惡,過剛易折。 李德武冷笑著在心里想,黃口小兒,如何知門閥之強,他日必有禍事。 只是十五道填空題,再加五道解釋題,不多時,考核就結束了。 李德武收攏考卷,瞄了眼李善的那張,心里冷笑幾聲,這筆字果然沒什么長進! 只是七個考生而已,眾人都沒有離開,很快就傳來消息,十五道貼經,需答對十三道,五道釋義題,需詳解四道,七人中五人得過。 一位位進去又出來,外間還剩下兩人,一位是李善,另一位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李遷。 李遷先行入內,很快就出來了,笑著打了個招呼,“久聞李懷仁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了得?!?/br> “不敢。”正要進去的李善停下,回了一禮。 “在下貼經十五中十四。”李遷笑容溫和,“不料懷仁全中?!?/br> “足下亦知,貼經……主要看運道。” 李遷大笑,“德謀曾言,李懷仁平日和善,溫文儒雅,但每每戲語,引人發(fā)笑,果然善謔?!?/br> “足下與德謀兄……” “德謀是丹陽房,某乃安房子弟?!?/br> 李善和李楷打的交道多了,曾經詳細了解過,丹陽房和安房的先祖,都是西晉的濟北、東莞太守李雍,兩房來往頗多,向來親善。 李遷和李楷關系極好,這么一敘,也不見外,李善多寒暄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