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3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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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淵長嘆一聲,“好吧,只盼馬邑不生亂?!?/br> 李善轉(zhuǎn)頭看去,李淵投來的視線中……滿滿的都是不信任。 顯然,在很多人看來,這位尚未加冠的青年是個特別能惹事的角色……雖然每一次都險之又險,但也每一次都更上一層樓。 我是真的冤??! 李善真是欲哭無淚,前世今生,我從來都安分守己,從來都不惹是生非的! 我從來都不找事,都是事兒找我好不好! 第五百三十一章 立威 武德七年二月二十二日,回京大半個月的李善終于啟程回代州,同行的除了親衛(wèi)之外,還有中書侍郎西河郡公溫彥博。 依舊是灞橋送別,不過這一次主人公是溫彥博,還即興與來送行的友人相向吟誦。 溫彥博內(nèi)心深處還挺感激李善的,這位今日閉口不言詩……畢竟李善的詩作,無不是傳世經(jīng)典。 哎,李善吟詩,最怕的就是即興之作……畢竟,庫存就那么多。 從龍門渡江入河?xùn)|,途徑太原府,溫彥博還特地在老宅設(shè)宴,請了祁縣王氏的幾位族人赴宴……李建成、王珪都已經(jīng)去信,為定襄元氏一事講和。 再往北走,經(jīng)過忻州入代州,溫彥博不禁大是詫異,他雖曾為幽州羅藝司馬,但武德元年就投唐入朝,曾經(jīng)返回故土,在河?xùn)|盤桓數(shù)月,親眼目睹忻州、代州之殘破,而如今,恍然一新。 “江國公贊邯鄲王不禁腹有謀略,更擅理政,果不其然?!睖貜┎┬Φ溃骸半y怪陛下言,不等他日,已然世間第一流?!?/br> “彥博公還是稱懷仁吧?!崩钌圃俅螐娬{(diào)了句,才解釋道:“其實非在下之功?!?/br> “劉武周、宋金剛、苑君璋起于馬邑,屢攻河?xùn)|,十余年內(nèi),更有突厥時常破關(guān)而入,故代州殘破?!?/br> “如今中原一統(tǒng),馬邑在手,只需穩(wěn)守雁門關(guān),挑選良吏,恢復(fù)舊觀并不難?!?/br> “懷仁太過謙了?!睖貜┎┪⑽u頭,他在臨行前得陛下召見,平陽公主盡數(shù)講述內(nèi)情,所以他很清楚,代州的安穩(wěn),很大程度上在于馬邑的失而復(fù)得,更在于突厥的內(nèi)亂……而這兩者都和身邊的這位青年脫不開干系。 一行人過了崞縣,正抵達(dá)雁門關(guān)、崞縣、代縣的三岔口處,李善遠(yuǎn)遠(yuǎn)望見烏壓壓的人群,微微勒馬,側(cè)頭看了眼。 幾個親衛(wèi)趨馬加速上前探看,不多時回返稟報,李善笑了笑,“讓彥博公見笑了?!?/br> 十余騎趨馬而來,騎士紛紛翻身下馬,拜倒在地,“拜見邯鄲王?!?/br> “諸位或是舊交,或是舊友,何必如此?”李善也翻身下馬,第一個挽起了代州司馬爾朱義琛……這個得先扶起來啊,畢竟是長輩。 爾朱義琛身后的是宜陽縣公劉世讓、剛剛換防回代州的薛總、駐守雁門關(guān)的馬三寶,騎兵總管蘇定方,以及代縣令李楷。 李善親自一一挽起,說笑幾句,態(tài)度溫和,摟著李楷的肩膀說:“叔母頗為掛念,還托小弟帶來好些衣物呢?!?/br> “邯鄲王……” “德謀兄?!崩钌拼驍嗟溃骸澳阄胰昵坝谛⑶湫旨抑邢鄷?,一見如故,長相往來,不言襄助補益,即言交情,難道德謀兄棄之不顧嗎?” 李楷笑道:“私下你我兄弟相稱,但此時此刻,還是要……” 看李楷眼角余光瞄著溫彥博,李善大笑道:“彥博公可不是那等人?!?/br> 溫彥博上前敘談幾句,他與這些人都不熟悉,只在心里想,劉世讓是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依附李善的,薛總是借調(diào)代州,本為并州總管李道宗麾下。 馬三寶是平陽公主府的人,蘇定方是李善親衛(wèi)出身……也就是說,出迎李善這位代州長史的官員中,只有東宮門下的代州司馬爾朱義琛,和父親依附秦王的代縣令李楷。 李楷和李善之間的關(guān)系,長安沒有人不知道的,而爾朱義琛呢? 而且其他幾位都沒有來,據(jù)說被李善訓(xùn)責(zé)的代州別駕張公瑾,左武衛(wèi)左郎將段志玄,以及東宮門下的錄事參軍事薛萬徹。 很顯然,永康縣公李靖很快就會赴任代州總管的消息早就傳來了……人心浮動,所以有的人覺得,暫時執(zhí)掌代州總管府的代州長史李善不再重要了。 就在路旁歇息了片刻后,一行人啟程回了代縣,都來不及洗漱一番,李善就徑直入代州總管府,召集麾下。 代州總管府是在幾天前才竣工的,其實有的地方到現(xiàn)在還沒完善,不過已經(jīng)可以用了,李善在李楷的陪同下逛了一圈才回到正廳。 名義上巡視代州的溫彥博坐在側(cè)面,李善當(dāng)仁不讓的坐在主位,瞇著眼打量著行禮的眾人,特別是張公瑾……在他的計劃中,這位是個重要角色。 如果張公瑾忿恨,那李善也只能舍棄……即使這位是初唐難得的文武雙全的俊杰。 還好,張公瑾面容平靜,看模樣風(fēng)塵仆仆,頗有幾分憔悴,看樣子這大半個月來不太好過……清查田畝、隱匿人口,從那些豪族手中將良田、奴仆這些肥rou挖出來,顯然是個吃力還不討好的事,雖然代州、忻州少有稍有影響力的豪族。 這時候,左武衛(wèi)左郎將段志玄斜著眼睛看向李善,“邯鄲王,朝中公文,永康縣公赴任代州總管?!?/br> “所以,孤坐不得主位?”李善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段志玄,“陛下于兩儀殿下詔,永康縣公赴任代州總管,未抵達(dá)之前,孤以代州長史掌代州總管府,而你卻言孤坐不得?!?/br> 段志玄哪里知道那么清楚,面如土色,勉強笑道:“下官未曾那般說?!?/br> “孤覺得你就是這個意思?!崩钌评淅涞恼f:“秦王殿下以天策府?dāng)埍M天下英杰,為何卻使你赴任代州?” “你覺得孤不會再回代州了?” 廳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凝重的氣氛油然而生,李善冷漠的盯著段志玄,“元月二十八日,你于營中打斷兩名士卒的胳膊,可有此事?” 段志玄側(cè)頭看了眼常何,咬著牙道:“確有此事,那兩人冒犯……” “但孤怎么聽聞,你于營中飲酒?” 段志玄啞口無言。 李善側(cè)頭看向另一側(cè)的薛萬徹,“大半個月內(nèi),收三美妾,倒是快意?!?/br> “邯鄲王……”薛萬徹支支吾吾的解釋道:“此為下官私事……” “但若因公廢私?”李善哼了聲,“你薛萬徹乃將門之后,河北名將,不過百畝良田,就能令你俯首,真夠丟人!” 看薛萬徹眼神亂瞟,李善呵斥道:“不用去看張公瑾,不是他搗的鬼!” “你段志玄也不用去看常何,不是他告的密!” “你們或為天策府屬官,或為太子門下,孤不指望一團和氣,但也絕不想看到爾等互相攻伐!” 李善的話說的夠清楚了,第一,他不會因為兩方勢力互相揭短而責(zé)罰,第二,雖然離開代州大半個月,但代州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換個地方或許不行,但在代州,李善能辦得到。 在場的人只有李楷和蘇定方心里明白,之前的大半年內(nèi),李善將代州本地的勢族牢牢的握在手心,恩威并施,勢族子弟或為親衛(wèi),或得其授藝,無論是軍中還是總管府、縣衙這些機構(gòu)下,都充斥著這樣的人手。 錄事參軍事薛萬徹下有司軍、司田、司庫各種參軍,但再往下的小吏都或多或少和本地勢族有關(guān),什么樣的消息都逃不過李善的眼睛。 北上赴任的這些將校官員中,最老實的是馬三寶和爾朱義琛,前者那是因為他本人就知道,自己只不過是李善、蘇定方的擋風(fēng)墻而已。 后者那是知道,自己看似是機緣巧合出任代州司馬,實際上背后是有人推動的,為的就是護佑那位……看似并不用自己護佑的外甥。 最本分的是常何,這位歷史上身份詭異的角色什么都沒做,每天軍中點卯,cao練士卒,住在霞市,夜夜與馬周敘談飲酒。 最辛苦的是張公瑾,足跡遍布代州、忻州兩地,就連蔚州、朔州都去過,軟硬兼施,在代州南側(cè)與忻州東北側(cè),兩州交匯之地,五臺縣的西南側(cè),弄出了一大片的良田以做第一批軍屯。 最囂張的是段志玄,軍中飲酒鬧事已經(jīng)不是一兩遭了,以細(xì)柳營規(guī),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也就是蘇定方知道李善秘投秦王,才手下留情。 而最貪婪的是薛萬徹,本地劉氏子弟在信中很是無奈的提及,這位錄事參軍事胃口太好,不論多寡,什么好處都肯要,都敢收。 薛萬徹面色蒼白的聽著李善如數(shù)家珍的講述自己收到的三個美妾的來歷,以及四處宅院、三個莊子…… “孤不想知道,太子、秦王將你們?nèi)酱輥碜魃???/br> “但有一點你們得清楚,不管是太子還是秦王,都不是當(dāng)今圣人!” “而孤是受圣人之命執(zhí)掌代州!” “這兒是代州!”李善霍然起身,“永康縣公到任后,隨爾等作甚,就算你們拿刀持槍殺個血流成河,也不管孤的事!” “但在永康縣公到任之前,誰壞了孤的事,就別怪孤不講情面!” “早在爾等北上赴任,第一次會面之時,孤已然提及……” 李善盯著薛萬徹,“代縣李氏贈你美妾一人,兩處宅院,百畝良田,所求何者?” 薛萬徹猶豫了下,甕聲甕氣道:“縣人近日議行軍屯一事,代縣東北處地勢平坦,又有水源,司田倉軍有意擇地備軍屯事?!?/br> “你可應(yīng)允了?” “還沒有?!?/br> “宅院良田退回,美妾送回長安,回絕此事。”李善眉頭一挑,“第二批軍屯就擇東徑關(guān)左右?!?/br> 看薛萬徹遲疑,李善冷笑道:“張弘慎足跡遍及四州,僅孤所知,其拒賄美妾、良田共九次。” 張公瑾臉色微變,在心里默算了下,一共是十一次……只有兩次是不知道的。 “賄賂,賄賂,你若不應(yīng)允,那就算不得賄賂,更算不上貪瀆?!崩钌撇荒蜔┑溃骸叭羰悄闵岵坏媚切┱毫继?,那就帶著美妾一并回京!” 薛萬徹臉色大變,起身行禮,“均依邯鄲王。” 李善轉(zhuǎn)頭看向段志玄,喝道:“蘇定方何在?” “下官在。” “代州駐軍,備戰(zhàn)突厥,軍中飲酒,毆傷士卒,當(dāng)何罪?” 蘇定方不假思索,揚聲道:“若是戰(zhàn)時,斬首示眾,若非戰(zhàn)時,杖責(zé)五十后削職?!?/br> “哼,你段志玄乃秦王殿下愛將,其父又是陛下舊臣,孤何敢杖責(zé)!”李善嗤笑道:“正月孤率軍逐敵,回軍在雁門關(guān)時早有前言!” “今夜孤書信一封,你明日就啟程回京,代州乃河?xùn)|門戶,容不下爾等如此輕佻人物!” 段志玄臉色大變,戟指道:“你好大的膽子!” “哈哈哈!”李善長笑道:“孤的膽子不夠大,若是夠膽,就斬你首級傳諸各軍!” “只驅(qū)你回京,讓秦王殿下另擇良將,已然是夠給面子了!” “早就說了,爾等赴任代州,孤不管你們明爭暗斗,但不得壞國事!” “你段志玄軍中飲酒以壞軍紀(jì),毆打士卒使軍心不穩(wěn),如今還敢呵斥上官,倒是夠膽子!” 段志玄身子微微顫抖,卻不敢再說什么,他上首位的蘇定方已然起身,陰著臉看過來……段志玄很清楚,論勇力,自己絕不是對手。 坐在一旁的溫彥博此時不禁咋舌,他當(dāng)然清楚,段志玄、薛萬徹都是秦王、太子塞到代州來的,一旦被趕回去……聲名盡喪那都是小的。 廳內(nèi)鴉雀無聲,關(guān)于這樣的處置,誰鬧事,誰不聽話,誰壞國事……李善早早就說了,也不找你們麻煩,直接把你們送回去,讓你們主子另外挑人過來…… 其實李善早在長安得知段志玄的囂張無狀之后,就通過凌敬和李世民商議過了,調(diào)回段志玄,另擇良將補之。 段志玄太過輕佻,而且對蘇定方頗多敵意……李世民當(dāng)日選張公瑾、段志玄,主要就是因為年紀(jì),他怕派去的將領(lǐng)年紀(jì)稍大,李善壓制不住。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雁門大捷,生擒欲谷設(shè),李善在代州已經(jīng)有足夠的威望,更冊封郡王,壓誰都壓得住。 而代州一地,李世民也沒有侵吞之心,一方面是因為代州直面突厥,他不愿意因奪嫡而壞抗衡突厥的軍國大事,另一方面是因為即將到任的李靖,不太可能偏向秦王府,但也不可能完全的偏向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