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22節(jié)
偏偏采薇哪壺不開提哪壺,擱下一方墨,一頭去面盆架上洗手,一頭笑談,“什么‘相思不相思’的,聽不懂。我還要問問姑媽,那單家老侯爺?shù)纳碜右姾昧藳]有?” “我也不知道,”花綢款步走回書案,擱下箋紙搖頭,“沒消息大約就是好消息。” “那單家的人每月上家來送銀子,您就沒問過?耽擱了這幾年,也該要好了吧?” “都是娘去見,我倒沒見。聽說是中風,在床上癱了段日子,如今好像是能下床走動了。” 奚桓一霎斜挑了眼,帶著莫名的霸道與氣惱,“還要他單家什么錢?如今這府里的銀子還不夠您花的?還要他家那幾兩銀子做什么?下回來,拿銀子砸他臉上去!” 花綢倚在多寶閣前直笑,“你這話兒沒道理,這難道就單是銀子的事兒?自打定了親,人家就拿我當自己人,這才出銀子養(yǎng)活我,這份恩,單是銀子能算的?” 說得奚桓失了立場,啞口無言。 采薇又可恨地來搭腔,“若老人家今年身子骨能好全,早則明年春天,遲則秋天,單家大約就要來接姑媽了,姑媽的嫁妝可都備齊全了?” 驀地復(fù)插進來奚桓冷冰冰的聲音,“姑娘家,妄談什么婚姻嫁娶的,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花綢驟驚,兜著個下巴躬著身子探他,“喲,我們桓兒忽然講起規(guī)矩來了?讓姑媽瞧瞧,是哪根筋開了竅?” 只要一抬眼,奚桓就能瞧見她笑彎的眉眼,眉毛是天上的弦月,眼則是水中月兒粼粼的倒影。 但他生著氣,沒功夫瞧她,悶惱地將面前一沓薛濤箋一推,“我告訴您,候家那老不死的這會兒能下床,是叫‘回光返照’,好不了幾天,就得死了?!?/br> 花綢忙拍他一下,“你這孩子,無端端的咒人死做什么?” 采薇洗手過來,甩著水珠子,瞥著奚桓直樂,“老侯爺要是沒了,單大人就得守三年喪,姑媽就得在家耽誤幾年。爺盼著人死,是舍不得姑媽嫁人呢。” 聞言,花綢歪著腦袋窺奚桓,見他眉宇里好像攢著愁悶,便把手貼在他臉上擰一把,“姑媽嫁人不幾年,桓兒也該娶妻了,怕什么?我們桓兒討媳婦,自然是要討那千般溫柔、萬般絕色的美人兒,到時候還能想得起姑媽?” 嘲弄得奚桓胸膛里悶悶的,他抬眼窺她,笑得何其適意。他忽然恨她,像小時候,為她的不理解,獨自沉默地生一場氣。 偏那椿娘又撞了來,臉上笑嘻嘻地由屏風門后頭旋進屋,“姑娘快去廳上,有人送禮來了?!?/br> 花綢正瞧一支狼毫,聞言插回歲寒三友浮雕筆筒內(nèi),“禮不都是二太太收的,要我去瞧什么?” “是單家老太太送來的,原本是賀老爺高升,可禮里頭,單夾了一匣子十二色宮花,叫送給姑娘戴,姑娘瞧瞧去?” 奚桓聽見,悶坐在官帽椅上,三魂失了七魄,直到她們走了,他才懨懨地踱步到床前,翻身倒下去。 “噗通”一聲,倏覺是倒進了荒蕪一片的風雨湖,鋪天蓋地的失落將他淹沒,他滿腹的心事在湖底洶涌澎湃,可涌到水面,只剩得幾個咕嚕咕嚕的氣泡。 花綢似乎聽不見,也看不見。 這日子,紅粉無情,玉瓊疏零,裙上沾風帶雪,天光幾如奚桓的眼睛,一點點在花綢頭頂暗淡下去。她攏攏銀鼠風領(lǐng)子,擋住一點勢不可擋的寒風,蹀躞到廳上來。 奚緞云正與馮照妝清點東西,瞧見她來,將一方扁匣遞過去,“綢襖,你瞧瞧,單家老太太的心意,方才送來的人說,是專給你的。人家有心,還說請客那日,要來瞧你?!?/br> 揭了蓋兒,是十二色十二樣宮花,花綢不過瞧瞧,仍舊放回去,笑問馮照妝:“二太太,從前席面上從不見單家的人,怎么這回想著來了?” 大約是花綢母女管家以來,不好管馮照妝,沒妨礙她背地里斂財,她待花綢母女,倒比從前更和善幾分,“這回不一樣啊。單家與咱們奚家素日里雖沒什么往來,可都是在京做官的,這回大哥哥升到內(nèi)閣去,又管著戶部的差使,你瞧瞧那賬本子,滿京里但凡做官的,誰沒送拜匣來賀?” 奚緞云榻上與馮照妝對坐,慈目插話,“你回頭寫個貼,邀他母子二人開筵那日來家。我還沒見過單家夫人,正巧她也想見見你。” 花綢在下首點頭應(yīng)著,馮照妝將二人脧一眼,心竅一動,將胳膊搭在案上,話拐了十八個彎,“姑媽,這單家老侯爺?shù)纳碜庸且惨姾昧?,大約明年就要過禮。表妹嫁了,你老人家可怎么辦呢?膝下也沒個兒子,回了揚州,誰照管你?我看,你走時,我添兩個丫頭你帶回去,我們奚家,再添銀子給你置些產(chǎn)業(yè),好安身立命啊。” “自然是要回的,”奚緞云笑笑,話頭里無不叫她安心,“她爹的墓在揚州,揚州又是老家,不回去留在這里做什么?銀子倒不必,只是到時候,少不得要麻煩你們打點車馬?!?/br> 馮照妝何其心安,翠鈿朱釵皆透著春風得意,“這點子小事兒,姑媽還說什么麻不麻煩的,還不是我們晚輩該做的?你只管放心?!?/br> 各含暗喻的時節(jié)里,冬雪漸消融,叮咚叮咚,在天安地靜的夜,如此鬧人心。 奚桓特意使北果去打聽了單煜晗的動向,夜里正翻書,北果便進屋來回話,“他們家老夫人與單煜晗一道來,表姑媽正寫帖子呢。我外頭打聽了,單煜晗眼下像是要升太常寺少卿,大約也就明年夏天的事兒。” “太常寺少卿……”奚桓丟下書,陷在椅子里嗤笑,“他也算是年輕有為了,不到三十,就榮升四品?!?/br> 北果素來哄他哄得好,忙順著話提起腰,“什么年輕有為,咱們老爺比他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經(jīng)進了內(nèi)閣!咱們爺,今兒讀書,明年就能考個解元回來!” 書案上火炷正盛,照得奚桓黃黃的臉有些陰沉,陡地朝他砸過來一本書,“少拍馬屁!我問你,是那單煜晗長得好還是我長得好?” “自然是您長得好了,單煜晗前兩年爺見過啊,不過是個頭高些,咱們爺還得長個兒呢?!?/br> 正說話,見余mama端著碗鹿茸粥進來,安放在炕幾上,直朝奚桓招呼,“才熬好的,快來趁熱吃了。” 趕上奚桓脾性不好,將袖揚一揚,“不吃,見天吃這個,人吃得五臟里燒得慌?!?/br> “要吃的,”余mama婉嗔著眼,意味深長地勸,“吃了有好處,太太沒了,虧得老爺想著,叫人熬煮你吃。等你往后成了親,就曉得他當?shù)目嘈??!?/br> “什么好處?” 那余mama不大好說,炕幾上又端到書案上,“問這么多做什么?哦,未必他當?shù)?、我奶你這么大的,還能害你不成?聽話,吃了身子骨好。” “那姑媽有沒有?” “嘖、她女人家,又沒病沒災(zāi)的,吃這個做什么?” 奚桓聽她講得曖昧,轉(zhuǎn)轉(zhuǎn)暗灰的兩顆眼珠子,心內(nèi)似有領(lǐng)會,端起碗來,兩三口都喝盡了。 到一更天,仆婦們皆睡下,單單奚桓在賬里輾轉(zhuǎn)難眠,將個架子床翻得咯吱咯吱響。帳外點著盞夜燈,殘灺的蠟油嶙峋地掛在上頭,燒焦了一顆心。 他橫豎睡不著,索性一個猛子翻身下床,驚得采薇在旁邊羅漢床上彈坐起,迷迷瞪瞪地打哈欠,“爺,上哪兒去啊?” “我去瞧姑媽。”奚桓走到龍門架上找衣裳。 “大半夜,姑媽都睡了吧,您也睡吧,啊?!辈赊庇置悦院氐瓜氯?。 奚桓哪里睡得著,五臟里亂躥著一股火,燒得他沒個安穩(wěn),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是花綢粉旭嫣然的臉,唇下那顆痣就在他眼前不安分地晃呀晃,晃得他犯饞,想伸出舌頭去舔一舔。 他自個兒套上一件紫貂里子的丁香色圓領(lǐng)袍,回頭一瞧采薇,正起輕鼾,慪得他臉色發(fā)紅,“你倒是給我點個燈籠?。 ?/br> “噢、噢!”采薇驚起,呆坐一瞬,適才趿鞋四下里尋出盞明瓦燈籠點了給他,“要不我跟您去?” “你睡吧,我自己去?!?/br> 月虧星密,靴滑霜濃,寒風渡此夜,卻吹不滅奚桓燒得發(fā)燙的心。 那彼端,錦幄初溫,繡閣明滅。椿娘剛熏床鋪背,放下帳來,“姑娘睡吧,寫了半日的貼,手都該酸了?!?/br> 花綢牽被子蓋上,床下架著琺瑯彩熏籠,整個屋里暖洋洋的,她只穿著藕荷色的寢衣,解了發(fā),長長地垂在枕上,朝椿娘叮囑,“你們屋子里也籠上炭睡,如今咱們有使不盡的炭,倒不用在這上頭省檢,仔細凍著?!?/br> “噯?!贝荒飸?yīng)著,倏聞有人敲院門,傾耳細聽,嘟囔起來,“這深更半夜的,一準兒是那小祖宗?!?/br> 花綢登時縮進被子里,翻側(cè)了身躲在里頭笑,“放他進來吧,你自個兒去睡,他若問,就說我睡著了,逗逗他?!?/br> 片刻聽見椿娘出去在院里悄聲嘀咕一陣,沒多時,人就進來,帶著一股寒氣?;ňI對著粉壁,闔著眼,側(cè)耳傾聽,聽見他先是吹了燈,圍著圓案輕輕轉(zhuǎn)了一圈,又走到榻上悶不做聲地坐著。怪得很,既不喊她,也不走,就這么靜悄悄地坐在榻上。 坐了許久,窗外的月都懸上了金鳳樹的花梢,熏籠里的炭噼里啪啦地開始綻放,奚桓的五臟六腑也跟著炸了鍋。他將兩個手肘撐在膝上,盯著帳中影影綽綽的背影。 直盯得走火入魔,悄聲起來,慢吞吞地拖著步子靠近床前,每一步,都像是墜著千斤萬兩的決心。他抖著手撩開帳,盯著花綢半張臉,在燭光下像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蘊著涼意。 他此刻恰就需要這么股涼意,便躬著背,俯下去,臉懸在她耳廓上半晌,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然,閉著眼親了下去。 冷不防地“?!币宦?,像酒壺拔了塞,甘甜的酒香紡成一張網(wǎng),奚桓被網(wǎng)在里頭,呆著怔著,又驚又怕,又喜。 誰知花綢比他更驚更怕,原要轉(zhuǎn)身嚇他一跳的,卻不想還沒來得及,他先俯身下來親了她。 唬得她不敢睜眼,兩簾睫毛像被狂風反復(fù)刮過,顫個不停。這些細碎的顫抖里,詩書禮易樂春秋都在她腦子里迅雷般地閃了一遍,她就成了被雷殛過的樹,一場大火襲擊了她的心肺,將她的臉也燒沸。 長久以來,她不是對奚桓炙熱的眼guntang的心毫無察覺,她只能裝作沒察覺,就像此刻,她也只能在裝睡中選擇毫不知情。 不想,有什么一滴滴砸在她臉上來,溫熱的,濃稠的。她不得不抬起手蹭到眼前一瞧,不得了,連忙翻起身,“桓兒,你留鼻血了!” “?。俊?nbsp;奚桓嚇一跳,忙抽身退出帳外,一揩鼻翼,果然搽了滿手背的血。 花綢枕下摸了條絹子,趿著鞋下床,慌里慌張地將他往榻上推,捧起他的臉,“快仰起來,別垂著腦袋,我去抹點冰水在后脖頸上拍一拍?!?/br> 說話拉門出去,闌干行抓了一捧雪,捂在他后腦勺上,雪一化,便流進他衣襟里,涼得他直跺腳,“姑媽、冷!” “忍一忍!”花綢拽著他坐回去,站在他腿間,捧著他的臉搽鼻血,“你是吃什么好東西了?上這么大的火,明兒請個太醫(yī)來瞧瞧是正經(jīng)。你們那位余mama,恨不得將天下好東西都喂給你吃,也不看看受不受補……” 在她碎碎叨叨的一籮筐抱怨里,奚桓仰著臉傻兮兮地笑了,沖她擠擠眼,“的確是個好東西。” “什么好東西?”花綢垂眼。 “不能告訴您?!彼衩啬獪y地笑一笑。 “什么好東西我不能知道?呸、不告訴我,我還不稀罕曉得呢?!?/br> “反正不能告訴您?!?/br> 嬉鬧間,奚桓把膝蓋分得遠遠的,手不自覺地握著她的腰,像方才那個親吻,一場驚濤駭浪不知不覺地歸于大海,平靜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他多想讓滿腹的愛戀像一陣狂風卷出來,洗凈他們舊時的關(guān)系,讓他與她有全新的聯(lián)系,比這遠遠的親戚更親,比此刻的距離更近。 但他還沒有堅壯到、有足夠的能力為她抵抗世間喧嚷,因此他還不能將她扯入世俗流言的漩渦,只能靜待時機。 待著待著,錦鱗浮沉,北雁南歸。話無繁絮,到十二月初一這日,奚家門戶大開,廣迎貴客。 奚府里鋪陳綺筵,男人們在外頭正廳款敘聽曲,奚甯領(lǐng)著奚巒奚桓奚澗與相來的賓客見禮。六部五寺二監(jiān)二院大小官員皆來道賀。內(nèi)閣首輔喬淳遣了女兒女婿孫女前來,人還未到,先到的卻是次輔潘懋的兒子。 潘懋之子潘鳳,時任工部侍郎,正因前幾日湖南荊州府上請修堤的一百萬銀子奚甯沒批而頭疼,受父之命,前來周旋。 迎頭進門,先拜了禮,拽著奚甯企圖避客書房,“子賢,荊州那堤,你們戶部也是派人去查過的,還是淳化十八年的時候修的,如今都七十個年頭了,再不修繕,過幾年如何能擋春汛?那條河下頭,可有十八個莊二十村,千畝良田,要是淹了,下至荊州府臺,往上布政司、我們工部、你們戶部,全都難辭其咎!” 二人避走長廊,奚甯瞥一眼來往賓客,剪著一只手笑,“銀子既不是戶部的銀子,更不是我奚家的銀子,哪里說是我想批就能批的?每年往各州府撥下的修路修橋費用已經(jīng)不少,荊州府要修橋,自然該從那些銀子里出,怎么又朝上頭伸手要?” 潘鳳被他一堵,轉(zhuǎn)到面前來,留著兩撇八字須,急得胡子直跳,正欲開口,奚甯又笑,“這話兒可是鐘老說的,自收到你們工部請銀子的票擬,他老人家就叫我們從惠德一年開始查賬,到如今,每年放到荊州府的銀子,已經(jīng)累計有五百萬兩,怎么如今卻拿不出一百萬兩修堤?” 潘鳳早有說辭,“淳化四十年,荊州發(fā)大水,惠德八年又是大旱,緊跟著惠德十二年,黃洲端午訊又發(fā)了一場大水,還是管荊州府借的銀子,如今還沒還上呢!就是金山銀山,也都吃空了,何況五百萬兩銀子?!?/br> “這樣兒吧,”奚甯緘默片刻,隨口應(yīng)付,“我再回去查查賬,與鐘老說和說和,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實在不行,你們工部請旨,奏到皇上那里,讓皇上與鐘老說,說定了,內(nèi)閣自然會擬票?!?/br> 查不清帳,戶部不放銀子,就是皇上也無法。潘鳳心知他推諉,開口欲辮,誰知他巧見仆從引著兵部侍郎場院里過來,忙迎過去,“吳大人,稀客稀客,什么時候從南京衛(wèi)回來的?” “子賢大喜啊,我昨兒剛到京師,子賢風光呀!喲,潘大人也在,難得咱們同聚,一會兒可得痛飲幾杯!” 奚甯在廊下一揮袖,揮來奚桓,“這是吳大人,與我是同科,你快見過。” 來往官爵眾多,奚桓從晨起便開始見客,早彎得腰酸,趁著畢至閑集的功夫,走出外頭散悶。正是冤家路窄,迎面便撞上小廝引著單煜晗前來。 趕巧這日冰雪化盡,曛日之下,單煜晗冷目含星,穿著件貂毛鑲滾月白圓領(lǐng)袍,配一頂白玉雕花冠,襯得人相貌不凡。奚桓瞧一眼,心里恨無所恨,橫豎不是滋味兒,站在門上,拿眼睨他。 單煜晗循靴而望,冷冰冰的面色里登時迸出個溫文笑意,“許久不見世侄,好像又長高不少。上回見,還是在喬閣老府上,不過一年,世侄瞧著沉穩(wěn)了許多?!?/br> “單大人客氣?!鞭苫竿鲁鲆豢诒涞撵F氣,走下石磴兩步,歪著眼在他身上不大端正地打量,“聽說單大人即要高升太常寺少卿?恭喜恭喜。” 他的眼里自有一片寒天凍地,單煜晗瞧見,有些摸不著頭腦,客套著接話,“還沒個準兒,喜從何來?倒是聽說世侄明年要參加秋闈,不過幾年入朝為官,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奚桓心里經(jīng)久蘊著些怒意,卻沒個發(fā)作的緣由,只得瞧一眼賓客如云的廳上,與他笑一笑,“單大人一向不愛趨炎附勢,與我家也少有往來,今日怎么想著來湊這個熱鬧?” 有一絲晦暗眼色很快由單煜晗眼中滑過,他跟著轉(zhuǎn)臉朝里頭望一眼,頃刻又化得爾雅從容,“滿京都來賀奚大人榮進內(nèi)閣,我若再不來,豈不是有些太過無禮了?” 說著,他調(diào)回眼,與奚桓和睦對目,“況且,我與貴府有親,家母也想趁此來瞧瞧花家小姐,她在貴府一向可好?” “好……好?!鞭苫赋林ぷ樱洳欢[出袖,“大人請進去吧,你多少同僚在里頭呢,不耽誤大人應(yīng)酬?!?/br> 目送半程,奚桓冷臉轉(zhuǎn)回來,往前走出幾步,北果便迎上來搭訕,“我知道爺瞧不上他,覺得他配不上咱們表姑媽??扇思液么跏呛铋T之家,眼下又做著官,滿京里冷眼一看,姑媽嫁到他們家,也不算委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