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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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正在港口黑手黨口稱復仇、實則肆意殺戮的芥川,織田作之助連放在槍把上的手指都不由得緊了緊。 但是、但是。 他的目光,無法控制地投注在身側(cè)的年輕男人身上。 這個人同上一次并沒有什么不同。還是那樣蒼白雋秀的五官,依然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依然在等待著永恒地等待。某一刻織田作之助竟覺得他笨拙,像一個不知道主動爭取、曾被火焰燎傷過手指便從此膽怯的小孩。 而那面孔上依舊浮現(xiàn)著似有似無的淺笑。 換做旁人,必然會認定這微笑下埋葬著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與陰謀,屬下則會在這幅笑面前驚懼膽寒、瑟瑟發(fā)抖:不知道多少條鮮血淋漓的命令是從這含笑的口中頒布下去的。 而織田作之助看了,幾乎沒費什么力氣便判斷: 看起來,這位首領大人并沒有上一次的記憶。 然而在這中不知情的前提下,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竟說出了同頭戴紙袋、贏得了武裝偵探社全員信任的津島修治,同他一樣的話。 不會有事的。 太宰們說。 織田作之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異狀,并把它當做了自己的突破點。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的武裝偵探社沒有出現(xiàn)津島修治這個男人,但是,面前不還有一個形貌一致的太宰治嗎? 織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他終究沒去詢問上一次未曾搞懂的疑點,也放棄對兩個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質(zhì)疑。他像是透過瞄準鏡聚焦目標,只關(guān)注于不加掩飾擺放于面前的突破點,像扣下扳機一般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說不會有事的,織田作之助說,是因為早已經(jīng)猜測到會發(fā)生什么事嗎。 他的聲音也如同持槍的手一樣平穩(wěn),并不因問題本身的一針見血而產(chǎn)生動搖。 太宰幾乎要為此微笑了:他的朋友永遠這樣臨危不懼,真好。他微垂著眼睫,又喝了一口干馬天尼,其實眼下他哪里嘗得出什么味道,只依稀覺得冰涼酒液順著喉管往下滑。該到這個問題了吧,太宰想,下一句,織田作就要想辦法確認芥川君的安全了。真好啊。太宰又不由得在心里重復:遇見了不錯的前輩,真好哦,芥川君。 織田作的聲音接著在右側(cè)響起,太宰險些因不合時宜的走神錯過它,幸好他的大腦還算好用??墒堑忍淄ㄟ^未散的尾音還原了整句話的內(nèi)容時,差點被酒液嗆了一下。 織田作之助沒有再去為芥川鋪后路。他問: 你是怎么預先知道的,太宰? 哎呀、哎呀。 這個問題他該怎么回答呢? 這一刻太宰好想把一切都對著織田作說出來,說他接收到千千萬萬平行世界的記憶有多么痛苦,以十八歲年齡倉促接替了森先生的位置、這四年半過得又是多么身心俱疲。他已經(jīng)盡到一個太宰治所能夠做到的最好,把他的世界、把他的橫濱,打造成銅墻鐵壁,可是這一切,都比不過書頁上一筆滑稽的笑臉。 他能說嗎?他能說嗎?說出來就要解釋為什么一個太宰要放棄自殺、要壓榨自己到這個程度,說出來就要解釋織田作之助的死亡與那五個無辜犧牲的孩子。太宰說不出口,同時慶幸起來:雖然不知道織田作怎么突然得到了一份平行世界的記憶,但好歹不是主世界的那一份。 說起來,所謂臥底到武裝偵探社的津島修治?到底是哪個世界的太宰治,有這么閑??? 太宰想著便笑了。他依然端著那副笑臉,此刻這笑面比剛才黏得更緊固了些。他歪了歪頭,蓬松黑發(fā)落了幾縷在繃帶上,讓太宰無辜的神情顯得愈發(fā)真實: 當然是我提前策劃好了一切。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說。他聲音低沉而輕柔,不用太刻意便營造出掌權(quán)者的氣勢:這四年半終究在他身上落下了難以磨滅的印痕。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若是有敵人在眼前,早已冷汗直流地腿軟跪下了。 太宰說完這句話便停了停。保險起見,他本該再多說兩句,為自己的污名增添上新鮮的幾筆,以免織田作對港口黑手黨還有什么不符實際的期待??墒撬K究還是有些貪婪,心底懷揣著小小的野望:若是三小時之后,什么人的死訊借助黑夜的風傳播開來,如果會有人因此停下腳步不必哀悼,不必悲傷,只是因為曾經(jīng)在一起喝過酒而駐足的話想到這里,太宰沒再繼續(xù)往下說,只安靜地笑了笑。 不知道織田作之助相信了沒有。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太宰一眼,換了個話題: 那么,邀請我到這里的原因、是什么? 太宰微笑道,是為了同你說再見的。 他隱約預測著織田作要問為什么要說再見,沒想到織田作開口卻問:為什么是我?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太宰頗感到些好笑地想,卻根本不覺得被冒犯,只心情愈發(fā)輕快、笑容滿面地回答: 在別的本來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在這個酒吧喝著酒,聊些無聊的話打發(fā)時間。* 因為過于荒誕,才能夠講出口。 因為不會有人相信,才能夠說出真心的話。 說完這句,太宰微微屈起食指彈了彈杯壁,側(cè)耳聽聽酒杯發(fā)出的脆響,面容幾乎要在這樣的酒香里陶醉起來。 不知何時,歌唱著離別的爵士樂快要結(jié)束了。 唯獨殘余的鋼琴聲還在空氣里盤旋。上升。盤旋。 我也醉的不輕,竟然講起這樣的胡話。太宰笑道,隨意揮了揮手,不過是發(fā)瘋的酒話而已,你把它聽完就忘了吧。 他像是把這句話當做結(jié)語,已心滿意足了般將要站起來 不是胡話??椞镒髦回5卣f,你是說真的,卻要用假話把它蓋住。真是個別扭的男人啊,你這家伙。 說完這句話,織田作之助看起來放松了許多,甚至把手從始終緊握的槍上松開。與之相反,太宰的笑容像是被人在臉上揍了一拳似的,微微開裂了。 趁著港口黑手黨首領陷入了短暫的失語狀態(tài),織田作之助坦率地接著往下說。他從來都并不愚鈍,只是始終被人為排除出局罷了。而現(xiàn)在,被他稱為津島修治、亦可稱為武偵太宰的那個男人,他曾在一周目布下的后手,終于發(fā)揮了作用。 現(xiàn)在想想,可疑的地方有很多。首先如果是作jian犯科之輩,根本不可能被社長準許入社才對;而且雖然表面上搞成那個樣子,果然芥川和孩子們都不會有事。既然這樣的話,織田作之助平板地問道,這一次,Lupin酒吧里有陷阱嗎? 這段話里其余的部分讓太宰陷入無法遏制的頭腦風暴,聽見這句卻條件反射般微微睜大眼睛:怎么會?他堪稱激烈地反駁道,我怎么可能在Lupin給你設下陷阱?! 織田作之助頓了頓,竟然真的把手槍收回了槍套。 他端起那杯螺絲起子,通透的酒液映照著昏黃燈光,竟也沾染上琥珀般的色澤。 你、太宰難得結(jié)巴了一下,簡直不敢置信般反復眨了眨眼睛: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沒再多說些什么,只是晃了晃酒杯。來不來? 對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只有一個 太宰感到心臟輕得像一片羽毛,又覺得自己仿佛是個本已放棄、可圣誕禮物卻從天而降的笨小孩。他控制著自己不要笑得太蠢太傻,卻忍不住幸福地彎起了眉眼:他也端起自己的酒杯。 敬什么?織田作之助問。 敬太宰歪頭想了想,含著笑意回答說:敬漫長的告別吧。 干杯! 干杯! 第213章 41 從太宰離開港口黑手黨本部大樓開始,工藤新一就開始察覺到不對。 不。并不是說他對于微表情的了解能夠讓他從太宰的面容上窺見什么端倪工藤自認還做不到這一點。他只是,只是曾經(jīng)從許許多多人的臉上見證過那種神色而已。工藤新一無法不提著心、屏著呼吸、甚至可以的話他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潛水,要一頭栽進一片望不見盡頭的深淵里頭去太宰的那副神情,明明是欣然向死的。 終于來了。這一刻工藤的心底也浮現(xiàn)出這一句慨嘆:終于來了。令太宰治推開了所有人向他伸出的手、面帶微笑向后仰去的那個因果 哪怕在抹去了一周目三天的這個時間線,太宰也毫無動搖地為自己選擇好了埋骨之地。 那么,結(jié)果是顯而易見的: 對于太宰治來說,造成這一切的緣由,肯定早就已經(jīng)由他自己注定。 一旦決定好了就不會動搖。端坐在黑暗王座上的這個男人,恐怕早已習慣了自己獨自一人去面對一切。 而那個緣由正靜默地出現(xiàn)在Lupin酒吧里。 工藤睜大眼睛注視著屏幕:姜紅色的頭發(fā)、下頜上略帶胡茬的男人站在Lupin酒吧的樓梯頂端。沙色短風衣,從色系上看不知是否和那一位武偵太宰先生有所關(guān)聯(lián);環(huán)顧四周環(huán)境時這男人神色鎮(zhèn)靜,并沒有絲毫慌亂,從那個視線迅速掃過的地方,應該將所有的緊急通道一眼都記下了;同時他雙肩自然垂下,左手與右手各持一把手槍,看動作間的熟練程度顯然這位是個雙槍手。等等、槍?! 很難說是偵探的破案本能還是純白房間里氣氛的變化驚醒了工藤新一,讓他從不自覺的人物側(cè)寫中回過神來,并且身體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房間里的空氣幾乎要凍結(jié)。如果殺氣和敵意能夠具現(xiàn)化出來的話,工藤認為自己將毫不驚訝地在屏幕中看見一個已經(jīng)被洞穿的人形標靶??上鞘遣豢赡艿氖?,希望琴酒和五條先生這兩個成年人能理智成熟一點。百忙之中工藤扭頭看了一眼左邊彈幕。果然,這個陌生的男人,就是織田作之助了。 嗯?等等? 刷的一下工藤又大幅度扭回了頭。他從彈幕里捕捉到新的消息,幾乎是立刻就感到了異常: 【彈幕: 刀之助又是你 說吧這一次你帶著你的武器庫是要我們怎么死 ???不對吧姐妹們!先別死這一次刀之助怎么上來就掏了雙槍啊?! ?!對哦!按照if線原作的話這時候刀之助還不知道約在Lupin的人是首領宰啊?。?!】 工藤新一皺著眉,從彈幕里抽繭剝絲一般分析著情報。他幾乎感到些無語,為這個世界的復雜與噩夢級攻略難度:從不同人的視角,這個世界好像分成不同的【劇情】似的。如果把沒有他們這些純白空間外來者介入的世界稱之為【if線】的話,那么上一次失敗的就是【一周目】了。問題是彈幕里偶然出現(xiàn)的【主世界】又是個什么玩意兒?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剝洋蔥,但是工藤看著屏幕里太宰的神色,看著他掩飾過了卻依然流露出的窒息般的痛苦,不用破案工藤便明白:一切的原點,必然與這個織田作之助有關(guān)。 這下工藤雖然以自己的理智冷靜為傲,并且在心底里暗暗吐槽過另兩個成年人被怒火沖昏頭腦的不靠譜,可他也有點忍不住開始感到惱火。為什么就不能好好溝通交流呢,拿著槍肯定會把那孩子嚇到吧?工藤理所當然地想著,絲毫不覺得自己戴上了什么了不得的濾鏡。這時候他倒是想不起來太宰身為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身份、也不記得自己一周目是怎么被迫出局的了。 這種有悖理智的感情沖動非但沒有隨著時間向前推移而平緩下來,反而燃燒得愈來愈烈。尤其是屏幕里太宰的神情隨之發(fā)生變化,這個周目里太宰并不知道純白房間的存在,因此無法推測出外來視線的窺探、更不知道還有這么多人在默默地為他祝福,希望他能夠幸福一點真正的幸福一點。而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太宰并沒有試圖去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或者說,他掩飾了,卻無法行之有效地遮掩住。 就好像某種無人知曉的默契,又或者這里是某個遮風擋雨的安全港灣。身處于Lupin、身側(cè)坐著織田作之助的時候,太宰治只是太宰治而已,他不是時之政府的掌權(quán)人、咒術(shù)界的顛覆者、黑衣人組織的繼承人,也不再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他微笑,而那笑容深處泛起苦澀;垂下眼睫的時候幾乎有些愣怔了,在骨髓里扎根的疲累令他獨自飲酒時帶著rou眼可見的遲滯;而在面對槍口時,誰都可以看出來太宰臉上強撐的笑容,薄如一層紙殼。 純白房間的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感到同等程度的苦痛。 或許,在這三人之中,工藤新一反而是接受速度最快的那個人。 初次見面時,他眼里的太宰就面色慘白、悄無聲息地倒在了車廂后座。工藤從那時起便不能自已地誕生出對這個孩子的保護欲,哪怕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親眼見證了太宰治的手段之后也沒能停止?;蛟S,他對此有著自知之明?;蛟S,就是因為這第一面。太宰呼吸著一氧化碳而瀕死,他瀕死卻沒有發(fā)出一聲呼救。就是這第一面,工藤由此觸碰到了太宰平時深埋于心底的某種渴望。 對于琴酒來說,他眼睜睜看著他的先生于無聲中潰不成軍,好像對面平靜舉起的不是一把槍、而是鉆心的藤蔓,尖刺從中探出,把那顆冷硬的心臟扎了個粉碎。他起先不敢置信,甚至愿意相信這是先生的某種策略與偽裝,不惜付出這樣的代價,都是由于對面是個難纏的敵人而已;可琴酒終歸不能隱瞞自己的眼睛。屬于殺手的冷靜本能也在頭腦深處一再發(fā)出警告:不是的。不是的。若是先生想的話,早就有數(shù)十種辦法殺死持槍的那個男人??墒撬麤]有。先生沒有去殺死膽敢冒犯他威嚴的人,那么,就算再怎樣痛恨,琴酒也不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