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nèi)フ掖L當(dāng)面問個明白。”

    二十多個人當(dāng)即便激動的要沖去船長室。

    “等一下?！眲⒓伍_口，“你們這么多人一起去，是要打架？”

    “誰要打架，我們是去解決事情的?！?/br>
    “可是乘客是不可以進(jìn)船長室的，你們想硬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劫船呢，對劫船海盜，可以直接擊斃的喲?！?/br>
    眾人七嘴八舌的嚷嚷：“那就這么什么都不做，等著餓死？”

    “就是，你好吃好喝的享受著，不知道我們吃的都是什么東西，每天都是土豆湯，土豆還是黑的！”

    ……

    等到?jīng)]人再說話，劉嘉點點頭：“好，大概情況我已經(jīng)清楚了，我可以替你們向船方反饋?！?/br>
    眾人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我們見不著船長，你能見著？”

    “就是，你誰啊？”

    劉嘉笑笑：“我不是誰，只不過對于高級艙位的客人，船方總是愿意聽聽意見的。我不住二等艙，我住的是一等艙?！?/br>
    暗處的丁勇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過來，雙手抄在胸前，眼睛盯著劉嘉：“住一等艙的大小姐，為什么要替我們出頭？”

    劉嘉微微偏過頭，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在船上要四十多天，太過無聊，我總得找點事做做吧?！?/br>
    第3章 船上熟人真多

    劉嘉沒有急于去找船長，反倒是問了四等艙里的留學(xué)生們許多問題：

    “船票是從什么地方買的，當(dāng)時承諾船上服務(wù)的人是誰，有沒有書面資料可以證明……”

    他們的船票都是統(tǒng)一從旅法儉學(xué)會訂購，購買時間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

    很快劉嘉就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規(guī)律：買得越早越便宜。

    這不正常，這年代的船票價格是固定的，并沒有提早購買打折的說法。

    劉嘉又追問了許多問題。

    在回答的過程中，留學(xué)生們也漸漸意識到：可能被旅法儉學(xué)會的人給坑了。

    但他們?nèi)员е唤z希望，畢竟是旅法儉學(xué)會幫助他們出來的，之后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旅法儉學(xué)會幫忙協(xié)調(diào)。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如果在海外唯一的依靠都不能相信，那么船在馬賽靠岸之后，他們就真正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別這么緊張?！眲⒓蔚恼Z氣還是十分輕松，“大戰(zhàn)的時候，那么多華工遠(yuǎn)赴歐洲，他們還不如你們呢，又不懂英語又不懂法語的，不是照樣活下來了，你們是各地挑選出來的精英，還能不如他們？”

    她的話讓大家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了一些，一個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女生出聲應(yīng)和：“對，我們不要被困難嚇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解決的辦法?！?/br>
    “好了，你們先在這里休息，我去跟船長談。”劉嘉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你們來個人跟我一起去，要是船方有什么問題我答不上來，可以補(bǔ)充說明?！?/br>
    她頓了頓，又笑道：“要找個脾氣態(tài)度都好的，別沒說兩句話跟人家船方打起來，被扔下船?！?/br>
    “哈哈哈……那必須是彭舉??！”學(xué)生們笑起來，將一個年輕男子從人群里推出來，他一身書卷氣，生得斯斯文文，身上穿著半舊的衣服，卻也洗得干干凈凈，穿在身上平平整整。

    丁勇搭著彭舉的肩膀向劉嘉介紹：“他家可是真正的書香門第！乾隆那會兒就出過進(jìn)士，要不是大清完了，他中狀元娶公主，不成問題！”

    “我家早已家道中落，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迸砼e的臉漲得通紅，低著頭，比方才那個女生還要扭捏幾分。

    丁勇越發(fā)大聲：“嘖嘖，幸好你沒生在大清，不然中了狀元，皇帝一瞧你這樣，都不知道是要你做駙馬，還是做皇妃。哈哈哈哈哈……”

    見彭舉的頭都快要低到胸口，劉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行了，你們在這等我們消息?！?/br>
    彭舉嚇壞了。

    方才在船艙里劉嘉的相貌氣質(zhì)如古典仕女般的溫婉，說話聲音又柔又甜。

    誰料想，溫婉仕女突然伸手抓人胳膊，勁還特別大，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

    ·

    船務(wù)經(jīng)理不在辦公室，劉嘉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俱樂部的沙發(fā)上坐著，與一男一女兩個中國人聊天。

    那兩個中國人皆衣著得體，舉止優(yōu)雅，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

    劉嘉認(rèn)得那個男人。

    當(dāng)時錦兒出去打聽最近一期船什么時候走，她在國際飯店里等著，忽然聽見有人在吵鬧。

    一個梳著油光锃亮大背頭的公子哥在走廊上嚷嚷，聽那意思是他不想去法國，誰愛去誰去。

    這個男人就在公子哥身邊，勸了半天未果，劉嘉便上前詢問船票能不能轉(zhuǎn)賣給她，公子哥干脆利落的給了一個骨折價，把船票賣給她了。

    劉嘉拿到船票的時候，那個男人神色不悅，但也保持著良好的風(fēng)度，向劉嘉欠了欠身，便去追那個公子哥了。

    萬萬沒想到，兩人竟然會在這里相遇。

    “真巧?！眲⒓蜗蛩c點頭。

    “你好，船上還習(xí)慣嗎？”此時男人臉上掛著淺笑，柔聲問候，完全看不出當(dāng)時追公子哥時的氣急敗壞。

    兩人寒暄幾句之后，彼此自我介紹，男人是浙江商會會長蔣致遠(yuǎn)，女士則是教育部專門負(fù)責(zé)赴法留學(xué)的陳萍。

    得知劉嘉和彭舉的來意后，陳萍嫻雅端莊的臉沉了下來：“有這種事？”

    四等艙是原貨艙改建，在船的最底層，在四等艙的人除了窮學(xué)生，還有舉家借債去歐洲做苦工的人，衣衫襤褸，身上的氣味兒也不大好聞，因此四等艙與其他客艙之間有人把守，不能隨便到上面的高等級艙位去，陳萍也從不下去，自然不知道這事。

    船務(wù)經(jīng)理趕緊解釋：

    “一二三等艙的客人吃的東西都不一樣，船上的廚房有限，我們對四等艙只供應(yīng)凈水，不供應(yīng)食物，這一點，在賣票的時候都說清楚的。以前的乘客都帶足了干糧，不知這些學(xué)生是怎么回事。船票才80元，四十多天的伙食，這怎么可能……”

    他頓了頓：“公司有完整的票務(wù)銷售記錄，如果有任何疑問，可以向公司詢問查看?！?/br>
    劉嘉相信他不會說這種一戳就破的無聊謊言，那么問題就在赴法儉學(xué)會上了，她的目光落在陳萍身上，微笑道：“教育部對儉學(xué)會有沒有管理職責(zé)呀？”

    陳萍一頁頁翻看著劉嘉記錄下來的學(xué)生購票信息，眉頭緊皺，未了，她抬起頭問道：“這個本子，可以給我嗎，等到了法國之后，我一定會徹查此事。”

    “可以，反正，還有那么多學(xué)生，要是不小心丟了，再寫一份也不難?！眲⒓巫隽艘粋€“請”的手勢。

    蔣致遠(yuǎn)笑道：“好了，陳女士保證會查，就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待，放心吧?！?/br>
    他的身子放松地向后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劉嘉：“你也是要去留學(xué)嗎？怎么沒有提前買票，要不是喬公子突然不想去，你就上不了船了?！?/br>
    “不，我是去做生意的，這不得準(zhǔn)備好了樣品才能出發(fā)么?！?/br>
    身為商人的蔣致遠(yuǎn)聽見做生意，眼睛一亮：“哦？什么生意?！?/br>
    得知賣的是服裝布料和刺繡，陳萍也很有興趣。

    聽說這些東西計劃銷往巴黎的上流階層，自認(rèn)為自己也算是個體面人的船務(wù)經(jīng)理也非常熱心的出主意給建議，說自己在一些高級社交場合的見聞。

    唯有彭舉十分尷尬，非常局促的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都僵著，活像在受刑。

    劉嘉看出他的不自在，事情已經(jīng)說清楚，她便起身告辭。

    剛走出大門，彭舉便像如蒙大赦似的松了一口氣，劉嘉笑道：“你這樣以后還怎么在法國過日子。留學(xué)不僅僅是要學(xué)習(xí)，還要交流的，要是有哪個姑娘看上你，讓你參加聚會，你就這么坐在那里嗎？”

    “哎……”彭舉苦惱地抓了抓頭發(fā)，剛想說點什么，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響起：“劉嘉？”

    劉嘉轉(zhuǎn)過頭，是一個穿著西式連衣裙的年輕姑娘，在記憶里，她叫林秀寧，跟原主在名為舞會實則相親晚宴上見過，她看上了一位少爺，主動上前搭訕。

    不幸的是那位少爺看上的是劉嘉，隨便應(yīng)付了她幾句，就去邀請劉嘉跳舞。

    林秀寧當(dāng)眾揭出劉嘉的私生女身份，嚇退了那位少爺，給原主一個大大的難堪。

    此時相遇，真正是冤家路窄。

    林秀寧身旁還站著一個人，正是劉嘉昨天剛見過的顧宗華。

    “你們認(rèn)識？”顧宗華問道。

    林秀寧輕笑一聲：“當(dāng)然認(rèn)知，她可是劉家隆重認(rèn)祖歸宗的大小姐呢。聽說你嫁給曹之楠了？嘻嘻，我還從來沒見過只有新娘一個人的婚禮呢，哎，說說，是什么感覺？晚上新房是不是特別空，床特別大……”

    她的眼波又往彭舉身上一掃，撇了撇嘴：“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啊，要找也找個條件好點的啊，看這袖口，都磨成這樣了?！?/br>
    原主的性格那是真溫婉，若此時的靈魂還是她，只怕跳海的心都有了。

    劉嘉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向后退了半步，好像見到了怪物：“我一向聽說林家的家教極好，女子端莊男子儒雅，林小姐真是令人意外。你身為閨中女子，說起男女之事如此熟練，你竟無半點羞恥之心嗎？”

    林家是靠運氣發(fā)財?shù)谋┌l(fā)戶，有錢之后，又想要地位。

    才會養(yǎng)成林秀寧這奇怪的性子。

    明明說話放浪不羈，卻又聽不得別人說她不知羞恥。

    聽劉嘉這么說她，林秀寧當(dāng)即變臉，向前一步，抬手就要抽劉嘉耳光。

    一臉懵逼的彭舉雖不知兩人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但見林秀寧揚起手，他下意識地上前擋在劉嘉面前。

    那只高高揚起的巴掌停在半空，被人抓住。

    顧宗華冷臉望著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林秀寧：“夠了！大庭廣眾，成何體統(tǒng)！”

    “表哥，你聽聽她都說了些什么！”

    “我聽見了，我也聽見你說什么了！回房去！”

    “表哥！你怎么不向著我呀?！绷中銓帗u晃著他的胳膊。

    顧宗華不為所動：“記不記得你跟我保證過些什么，馬上回房，否則，到了法國，我就給你買一張回國的船票！讓姨父派人去碼頭接你?！?/br>
    林秀寧氣得臉色發(fā)青，卻也沒有辦法，沖著劉嘉翻了一個白眼：“狐貍精！真會招蜂引蝶！”

    說罷腳步踩得震天響，回艙房去了。

    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景，劉嘉心里還有些小遺憾。

    原主在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時候，家里的粗活重活都是她干，絕非迎風(fēng)落淚望月吐血的嬌小姐。

    很是有一把力氣在身上的。

    可惜，本來還想試試這副身體的實力到底怎樣，怎么就這么走了。

    顧宗華向劉嘉欠了欠身：“對不起，我表妹從小被姨父姨母寵壞了，我為她的出言不遜向你道歉。”

    “沒事，剛才真是嚇壞我了。”劉嘉輕輕拍了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