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有個小舅舅 第16節(jié)
那人被打的差點(diǎn)沒吐出血來,拼了命喊道:“娘子停手,我是人并非水鬼!” 顧南音一槳拍下去,“是人更要打!你放手!” 那人被打的暈頭轉(zhuǎn)向,卻死活不松手,苦苦哀求:“娘子孬好救我一命,我家中也有小兒,求娘子可憐。” 顧南音停了手,看那男子面目蒼白,渾身也不知是血是泥,形容實(shí)在可憐。 他扒船的意志力實(shí)在太強(qiáng),不放手的話,恐怕船就翻了,三人都走不得。 顧南音平了平氣,同云檀一道兒,把這人給拉了上來。 那男子一上來,便被顧南音按在了地上,袖里一柄匕首壓上了男子的脖頸。 “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否則我宰了你?!?/br> 那男子聽天由命地躺下了,伸開了雙手,“綁了我就是” 顧南音自然要綁他,拿起船上捕魚的網(wǎng),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將男子困了起來。 這樁事忙完,顧南音方才松了口氣,一抬眼,卻見那男子苦笑了一聲,自嘲道:“娘子面似菩薩,行事卻如羅剎。” 顧南音瞪過去,觸到那男子的眼光,察覺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前一晃,旋即轉(zhuǎn)走了,于是低頭一看,原來夏季衣衫薄,她又渾身濕透,胸前的溝壑顯著。 這男子倒不是個好色之人。 顧南音將衣衫掩了掩,拿匕首在男子眼前威脅似的一晃,要他老實(shí)些。 那男子又是苦笑,問道:“某瞧出來娘子是個惜命之人,緣何?” 顧南音笑他問話天真,“你不惜命?狗刨似地扒咱們的船?!彼D了一頓,又道,“我膝下有一個小女兒,為了她我也要惜命?!?/br> 男子似有感觸,嘆了一息:“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顧南音嗤之以鼻,“胡說八道!女子本不弱,為母則更剛!” 第17章 .春日小鹿還有一宗心事,沒有辦法告訴…… 夜黑風(fēng)高的,一艘小船搖搖晃晃地飄著,船上的人大約是疲倦了,漿片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著水面。 顧南音仔細(xì)分辨著岸邊的形貌,確認(rèn)了這一帶應(yīng)當(dāng)是沒危險,這便同云檀一道,拉著岸邊的蘆葦,用力將船靠了河岸。 眼見著脫離了危險,顧南音一顆心都松懈下來,倚在船舷邊舒了一口氣。 “……一時上了岸,便去打聽路途,天明了再去市集雇車。若是我推斷不錯的話,這里該是龍?zhí)蹲蠼?。?/br> 云檀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回話,船艙里那人原本微閉著雙眼,此時卻張開了。 “還不到。這里是永安洲?!?/br> 顧南音聞言,兩道視線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知?” 那男子眼皮抬了抬,示意她看前方,“上面寫著呢?!?/br> 顧南音抬頭望去,果見刷了金漆的官牌豎在岸邊,其上寫了永安洲三個大字,因有些年頭了,那漆面褪了色,字也不大清晰了。 這么黑的夜色,還能瞧出來這里的路牌? 顧南音起了疑心,冷了臉問他:“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抬起頭來,岸邊有些微弱的螢火,青綠的黃色照在他的瞳色,有種妖邪的奇異觀感。 “往海外販瓷器茶葉的舶商?!痹S是被捆的久了,他略略直了直身子,“這趟血虧。” 顧南音并不打算相信他的話。 此人雖形容狼狽,可身形氣度皆不俗,再觀他的面容,雖發(fā)絲凌亂,滿面泥污,但憑著一雙眼,便不似等閑。 話說回來,不過是萍水相逢,拉人一把,顧南音并不想問多,只將衣衫裹緊,拿匕首割破了他身上的漁網(wǎng)。 “……我們往東南而去,就在此分道揚(yáng)鑣吧。” 那男子身上的漁網(wǎng)被割開,整個人便舒展了些,聽聞顧南音說要走,他苦笑一聲:“娘子若是此刻將某丟下,恐怕某即刻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他的聲音虛弱,有些喘不上氣的意味。 顧南音低頭看去,果見他肩頭一處浸濕了,仔細(xì)看過去,竟然是再往外滲血。 船劃了約有小半個時辰,此人一直被綁住了手腳,竟能忍痛一聲不發(fā),可見意志堅定之極。 顧南音有些遲疑。 她原本就是心慈之人,如今年歲增長,世故知的多了便強(qiáng)行讓自己心狠些,只是此時見了此人受傷,惻隱之心便又萌生了。 “你我萍水相逢,談不上誰丟下誰?!彼谀凶拥纳磉叾紫拢瑒幼髀槔厮洪_了他肩頭的衣衫,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映入眼簾。 這傷口若是再不處理,怕是會危及性命。 那男子舒了一口氣,自懷中摸出了藥瓶,遞給了顧南音,“勞煩娘子。” 顧南音見他有藥,這便松了一口氣,接過藥瓶,在藥粉盡數(shù)灑在了他的傷口上。 上了藥,該以干布包扎才是。 顧南音看了看自己和云檀,落水到現(xiàn)在,兩個人的衣衫都是濕透的,再看小船上,哪里還有一塊干布? 她思慮一時,忽起身上了岸。 云檀不明所以,跟了上去,卻見自家姑奶奶躲在樹叢里,將外衫解開,慢慢再把最里的抱腹脫了下來。 云檀一驚,細(xì)聲勸阻道:“……您怎么能拿抱腹為他包扎呢?如若當(dāng)真要,那也是拿奴婢的?!?/br> 顧南音將衣衫穿好,接過自己的抱腹,小聲道:“你貪涼,穿的是絲絹,如何能裹傷?” 云檀知道自家姑奶奶愛穿棉制的心衣,此時聽了雖不情愿,卻仍接過來,仔細(xì)檢查了一遍。 “好在您不愛穿鮮亮的,這件抱腹沒花紋樣式,包扎上去也瞧不出來是件女兒家的里衣。”她嘟嘟囔囔,“便宜他了?!?/br> 顧南音急著上岸回家,這便走了回去,那男子眼巴巴地望過來,眼尾耷拉著,配上濕漉漉的額發(fā),像只落水的可憐巴兒狗。 顧南音也不多言,過去將抱腹覆在他的傷口上,接著繞了一圈,以帶鉤固定起來。 那男子安靜地看著顧南音為他包扎,忽得問了一句,“娘子,你從哪兒來?” 好奇怪的人,不問姓名,卻問來處。 顧南音默不作聲,手下動作不停,那男子又道,“我知你必不會將姓名告知,所以只問你來處?!?/br> 顧南音不打算告訴他,包扎好便起了身。 “廣陵?!彼蛩孓o,“你且休息一時,晨起應(yīng)會有人經(jīng)過此地?!?/br> 她說完,牽著云檀的手,頭也不回的踏上了岸。 那男子半靠在小船的舷上,目送著她的身影,慢慢地融入了無邊的夜色里。 肩頭的傷口一跳,他低頭去看,一縷似有若無的馨香卻鉆入鼻端。 小船在晃,男子垂目不語,似是在想著什么,也不知過了多久,天空有一只獵鷹掠過,旋即有馬蹄颯踏聲頓起,打破了靜謐的夜。 娘親過了約定的時間不回,煙雨一早起來就有些無精打采。 青緹在窗下為她梳發(fā),叫她安心,“水路不比陸路,有風(fēng)浪了要停,雨下大了也要等,時辰上就耽擱了?!?/br> 煙雨擺弄著她裝發(fā)飾的小盒子,撿了只貓兒爪子出來。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忍不住擔(dān)心?!彼龥Q定振作起來,“一時去上課,說不得放了課,娘親就在家里等我了呢!” 青緹見姑娘開心,也高興起來,為她把幾只小貓兒爪子帶在發(fā)髻上。 “竇筐一早就去碼頭侯著了,您放寬心。” 煙雨嗯了一聲,看著鏡子,晃了晃腦袋,覺得這幾只小貓爪戴在頭上,同她的心情很合襯。 娘親這回去廣陵置辦屋舍,是為了將來做打算,將來她同娘親在廣陵開個肆鋪,專賣些女紅制藝,從此不再寄人籬下,想想就覺得歡欣。 那樣的日子多美啊,可惜就見不著小舅舅了…… 煙雨想到這兒,手下的針冷不防地就扎到手,直疼的煙雨眉頭淺蹙,輕輕吮了吮受傷的手指。 小舅舅原來叫顧虞啊,不是小魚的魚,也不是握瑾懷瑜的瑜,而是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的虞。 想到這兒,煙雨的心就砰砰亂跳,手下的針線也顧不上了,趴在桌案上,把腦袋埋在手臂里偷偷地想。 原來小舅舅的名和字都出自這句話啊,可惜她不愛讀書,不知道這句話的來歷和出處,今日去上課,要問一問芩夫子才行。 不好不好,怎么能問芩夫子長輩名字之意呢? 她糾結(jié)來去,眉頭就淺蹙了一道,一直到用完早點(diǎn)下了山,眉頭都沒有展開。 下山的路雖修了階梯,可近來常有小雨,若無人打理,仍有泥水在階梯上,煙雨就走的有些慢。 “裙角若是沾了泥水,叫人看見可多難為情?!?/br> 青緹就有些納罕,姑娘是個下雨天都要在外頭跑的人,如何這會兒在意起裙子來了。 “奴婢攙著您慢慢走。”她想了想,又道,“芳婆說這幾日常撞上西府六爺,您可是怕撞見他老人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煙雨心里裝著兩宗事,其中一宗就是小舅舅。 昨日她膽大包天,竟然敢去問他的名,小舅舅雖然當(dāng)時回答了,可說完就面無表情地走了,會不會是覺得自己很失禮? 說起來,她好像近來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小舅舅,這是怎么了? 她一路忐忑著下了山,到了“煙外月”門前,門口侍女梨月躬身道:“可巧,今日幾位姑娘也在,表姑娘請進(jìn)?!?/br> 聽到府里的幾位姑娘都在,煙雨心里就有些打鼓。 “我在院里坐一坐,待jiejie們下了學(xué)再進(jìn)去?!?/br> 東西二府的姑娘們都是芩夫子正經(jīng)八百的學(xué)生,她的身份尷尬,也不愿再為芩夫子添麻煩,免得再生是非。 她在窗下坐了一時,倒聽得里頭是女孩子們在閑談。 “你們可曾聽說了行首案?”說話的像是顧玳,“去歲的事兒,也不知為何現(xiàn)下翻了出來。拔出蘿卜帶出坑,聽說抓了許多金陵有名的紈绔少爺?!?/br> “我倒聽說是那兩個行首是投河自盡的,和旁人有什么相干?也就是這陣子的風(fēng)雨,過幾日全放了。”這個聲音,煙雨不曾聽過,她很是反感此人說起投河自盡的語氣,這便站起身,向月洞門外走去。 將將踏出月洞門,轉(zhuǎn)彎時卻撞上了一人的胸膛,煙雨駭了一跳,沒敢抬頭,欠身道了一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