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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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里于黎緩緩抬頭:江木,我已經(jīng)死了。 嗯。 對方依舊是不輕不重的回應(yīng),于黎慢慢起身,由于神智已經(jīng)清醒,那些龜裂的痕跡正在逐漸消退,看著眼前的人,他輕聲問:那個孩子說,你是陰差? 嗯。 所以你是來帶我走的。 可以這么理解。 于黎是一個很為別人著想的人,這也是他這么多年的處事原則,如江木之前所說的一樣,他并不脆弱,死亡的事實擺在眼前,僅僅是讓他有些失落,除此之外并無任何心緒上的起落。 我早該想到的,老師們談?wù)摰墓质?,一直不更新的微信群,其實都是我在嚇人?/br> 他忘記了很多,一如平常去上班,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在那個廢置的教室里,教著并不存在的學(xué)生,畫著自己的畫,那個世界中沒人可以打擾到他的軌跡。 想著死后的那些事,于黎心里有點內(nèi)疚:抱歉,也耽誤你的時間了。 還好。 我們現(xiàn)在要走嗎? 能主動配合走的亡靈并不算很多,江木看著他道:有一個人,他有過不去的心結(jié),你要渡他嗎? 誰? * 蕭勝杰不想來401,因為心中滿是連他自己都不齒的想法他真的害怕于黎冤魂不散。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他有虧心事。 那個年輕的男生告訴他,于黎在401等著,而且只有今夜,最后一個晚上,他心里既想見又害怕,但還是跟著人來到了401門口。 他真的在里面?蕭勝杰忐忑地看著江木。 后者手握在門把偏頭看他一眼:我以為你會有點想念。 門打開的瞬間,蕭勝杰非常不想承認(rèn),但他確實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緊閉雙眼,耳邊什么奇怪的聲音都沒有,過了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站在客廳一手舉著白色蠟燭的江木。 不用怕,請你看個故事而已。 蕭勝杰悄悄吐口氣,邁出步伐走了進(jìn)去,當(dāng)他進(jìn)門的剎那,黑漆漆的屋子里瞬間變了樣子。 是一個陽光正好的白天,太陽光透過玻璃照進(jìn)房間,他看到自己正在收拾東西,還是那個黑色的行李箱,所有屬于他的東西全都放置進(jìn)去,他看到自己推著箱子,打開房門,隨著一聲響亮地關(guān)門聲,頭也不回的離開這是他走之前的一幕。 蕭勝杰忽然后知后覺,原來當(dāng)初的自己,真的那般絕情。 * =====于黎的回憶===== 那天的于黎提前下了班,難得空閑,他去市場上買了新鮮食材,打算回去和蕭勝杰好好吃一頓飯。 一番采購下來竟也比平日里早兩個小時到家,開開家門屋里有些暗,很靜,他環(huán)視了一圈,沒人,蕭勝杰還沒回來。 這家伙沒什么正經(jīng)工作,或許窩在哪個角落里偷閑。 于黎掂著食材走進(jìn)廚房,他的廚藝也挺不錯。 這次買的東西很多,魚蝦都有,他是個慢性子的人做事講究細(xì)致,等做好一桌菜時已經(jīng)六點多了。 于黎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以往這個時間蕭勝杰已經(jīng)回來了,他搖了搖頭將桌上的菜悶好,又去廚房拿了罩子罩上,路過電視機(jī),伸手打開電視,弄好一切后于黎坐回沙發(fā)上打算等他回來。 今天的電視很無聊,他之前看的那個電視劇在前幾天已經(jīng)大結(jié)局了,合家歡的結(jié)局。 關(guān)上電視,隨手拿了一本書,于黎今天做了很多活,閑下來后疲憊感很容易就上來,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意識再次清醒,屋里已經(jīng)一片黑暗,四周靜悄悄的,他愣愣地望著看不清的天花板,一種孤獨(dú)感瞬間席卷了他。 蕭勝杰還沒回來? 他皺起眉慢慢摸索起身,一旁的小臺燈打開后,微黃的燈光照亮客廳,他看了看那邊的餐桌,依舊是他睡前的布置,鐘表上的時間顯示在22:53分。 于黎的臉色頓時蒼白得可怕。 什么話都沒說,他起身將屋內(nèi)的燈都開開,眉間蹙著,嘴唇緊緊抿住,開始翻遍了家里的每一處地方。 蕭勝杰的行李箱沒了,衣物沒了,甚至連洗漱用品都消失不見了,整個房間干凈得好像從來都沒出現(xiàn)過第二個人。 一無所獲。 于黎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那一剎那是什么樣的感覺,他自己都無法形容。 蕭勝杰走了。 像他之前說的那樣,他是自由的。 于黎的腦子不適宜的浮現(xiàn)出那個失聲痛哭的女人,但他臉上并未有什么難過的表情,好像蕭勝杰的走對他影響并不大。 大約過了有十分鐘他重重吐出一口氣,起身把餐桌上的罩子都撤掉,搬著椅子坐好,拿起碗筷吃飯。 桌上的菜早就涼透了,他一點也不嫌棄,一口一口吃著,吃到最后自己撐得十分難受,菜還有一半。 于黎擦擦嘴像是沒事人一樣,將剩下的飯菜盛好,放進(jìn)冰箱打算明天再熱熱吃掉,然后收拾剛剛吃飯留下的殘渣,再去廚房將碗筷洗出來。 他這一切做得都井井有序,同他這么多年一個人的生活沒什么兩樣,洗完碗筷,擦干凈水池、灶臺,于黎將換下來的衣物塞進(jìn)洗衣機(jī)里,自己打開淋浴頭洗個澡,到了最后他吹完頭發(fā),晾好衣服,所有事情全部做完,才躺倒在床上。 呆呆望了會兒天花板,伸手拉滅床桌上的臺燈。 晚安。黑暗里于黎輕聲說道。 等到了第二天,于黎下班回家后,將整個家都做了大掃除,好似要抹清什么痕跡,灰頭土臉打掃了兩個多小時。 一個人上下班,一個人生活。 于黎又回歸到最初的日子,仿佛他的生活從來都沒出現(xiàn)過蕭勝杰一樣,就這么平平淡淡過了一段時間,直到那一天來到。 那天下午天色很不好,等他下班回到家,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于黎站在窗臺望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氣中泛起泥土的氣息,夾雜著冷風(fēng)有點刺骨。 外面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作響,他盯著外頭漆黑一片的夜。 這樣的天氣那家伙現(xiàn)在在哪呢? 這是這么些天里于黎第一次想他,心中的苦澀像水面漣漪,僅因為一個名字就蕩漾開來。 雨聲變得越來越大,他開始有點坐立不安,聽著外面的雨聲,他突然很想去做一件事情,事實上他也真的做了。 這場雨太大了,路上行人很少,有也是匆匆忙忙趕路,連馬路上的汽車都一個個飛馳而過不稍作停留,街道上于黎撐著一把傘出來,一步一步在雨中很慢地行走著。 他究竟想干什么?沒人知道,于黎也不太清楚。 或許他只是想出來走走,走過一些地方,他來過的,他也來過的,或許他還期待能再碰見那個人,對方狼狽的窩在哪個角落里,等他發(fā)現(xiàn),帶他回去。 于黎沿著一些路走著,在大雨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雨下的好大,雨點打在傘上讓他有點吃力,忘了走了有多久,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過了花壇,走過了游樂場,走過了各種場所,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公交站牌,街道上已經(jīng)沒人了,連車都沒有。 于黎撐著傘,佇立著,一言不發(fā)。 濕透的鞋子踏在水坑上,身體冷得有點麻木。 半晌,他抬頭看了看自己頭頂上的傘,一把藍(lán)色的雨傘,是蕭勝杰建議他買的,于黎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憤。 他將傘收住,想都沒想直接扔進(jìn)了一邊的垃圾箱,沒了傘的保護(hù)瓢潑大雨砸在他的身上,幾乎瞬間就將他淋透。 于黎抿緊雙唇,待了一會才轉(zhuǎn)身朝家的方向回去,一步一步比來時還慢。 好不容易回到家已是午夜,于黎在衛(wèi)生間淋浴時望著鏡子里的自己,面色很難看嘴唇蒼白,身上的熱水都不能夠溫暖他。 如預(yù)料所測,他病了。 躺到床上裹緊被褥時,于黎燒得有點神志不清,已經(jīng)預(yù)先吃過藥,可還是沒能阻止高燒起熱。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聽到了蕭勝杰的聲音:哎呀,你病了,感覺還好嗎?餓不餓? 于黎費(fèi)勁搖了搖頭,伸手抱住對方將下巴放在他毛茸茸的頭發(fā)上,以探得他身體上的溫暖。 這自然是一個幻想。 所以醒來看到懷里抱著的枕頭,他神情有那么一瞬間很難過,撐著床慢慢起身,于黎拿起電話給學(xué)校請假,主任聽到他病了也沒說什么,囑咐他好好休息,批假三天。 請完假的他又躺回床上,腦袋還痛著,喉嚨也不舒服,他一手搭在額頭上眼睛半瞇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迷迷糊糊中又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太陽落下漫天紅霞鋪灑在天際,他起來踉踉蹌蹌來到陽臺,一言不發(fā)望著。 結(jié)束了。 什么都結(jié)束了。 * 蕭勝杰愣愣地盯著這些情景,這些他想過無數(shù)遍的情景,但除了那次雨夜于黎出來尋找之外,他并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一個人好好的生活著,像曾經(jīng)一樣。 而最后造成他死亡的事件,真的并非是自殺。 那僅僅是一次失火意外。 不知為什么,得知真相的蕭勝杰有那么一些不自然。 你看起來很失落。 沒有。 他沒你想的那么不堪,你現(xiàn)在知道了。 蕭勝杰微微垂頭:為什么他不來見我? 江木瞥了眼坐在一旁的于黎,后者表情沒什么激動,看來是已經(jīng)放下了,他道:你已斬斷這份情誼,再見也只是徒增煩惱,更何況人鬼殊途。 話說得是實話,蕭勝杰卻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哭得仿佛即將死去一般。 只是沒人知道他是在難過陰陽相隔,還是在慶幸劫后逃生。 江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悄悄點了下于黎,兩人丟下蕭勝杰離開了401室。 第35章 這樣做就行了嗎?于黎問。 江木微微點下頭:他明白了,就行了。 兩人出了房間,于黎跟著他走進(jìn)樓梯間。 我們要去哪? 九樓,去接那個小孩子。 他也是要走的人? 嗯。 江木應(yīng)聲后便沒再說話,于黎跟在身后,在上樓梯的過程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樓梯越走越長,仿佛沒有盡頭一樣,但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人,他把疑惑放在心里。 過了會,江木忽然輕聲問了句:你還有遺憾嗎? 于黎下意識抬頭,對上對方那雙幽深的眼眸,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了想,他道:以前以為自己有,可是再見到又覺得好像早已經(jīng)放下了。 不恨也不怨? 恨?恨蕭勝杰的玩弄感情?于黎覺得沒有,或許對方真的是那種留情又無情的人,但在一起的時光不一定就是騙局,而怨呢?腦海中浮過那個哭泣的女人,于黎覺得他也沒有,至于死亡。 他回答:一場意外。 江木靜靜看著他,忽然將手伸到于黎眼前。 拉著我,現(xiàn)在的你,進(jìn)不去那里。 于黎不太清楚他說的那里是那里,不過還是本能地握上那只手,只是入掌刺骨地冰涼,仿佛一瞬間能冰凍靈魂般。 原本昏暗幽長的樓梯,很快就看到了標(biāo)識,九樓的標(biāo)志釘在墻上,隱隱透著紅光。 他跟著江木來到緊急通道的門前。 推開門,里面是一片荒涼,樓道里居然長滿雜草,像是許久許久沒人住過一般,斑駁得不行,可是即便如此,九樓也不應(yīng)該生長雜草? 江木像是有些無奈,嘴角輕笑一下,轉(zhuǎn)身對他說:他想象力倒是挺豐富。 不知道是不是被嘲笑的緣故,樓道的場景開始變化,血逐漸從墻壁中間滲透出來,幾個呼吸間,眼前便是一片鮮紅。 于黎同樣是個鬼,不一樣的是他忘記了自己是鬼,像個普通人一樣,對這些詭異的事情束手無策。 江木看著這些場景變換著,摸約著有十分鐘,他道:如果只是這些小花招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帶你走,你要留下的只有這些嗎? 于黎看看他,又看看周圍,幾乎是下一秒,那些東西再次改變了。 場景恢復(fù)成一個正常的模樣,從樓道的陽臺處望去,應(yīng)該是下午三四點鐘的樣子,于黎正打量著,旁邊的江木率先邁步朝一處房間走去。 那是一個半掩門的屋子,江木推門進(jìn)去,屋里的擺放很溫馨,門口處的架子上擺放著幾個照片,一家三口的幸福照,他掃了一眼,相片里的女人正是那天晚上的程雪。 這是我mama留下的,不能給你! 突然一聲尖銳的童聲在一個房間響起。 于黎和江木站在門口辨別了下,感覺聲音是從那邊的浴室傳來。 到了浴室門口,門開著,里面有兩個男孩,大些的八/九歲的樣子,小的就是那個電梯里的,也是他剛剛發(fā)出的聲音。 這家里什么都是我! 大孩子撲過去把他直接按進(jìn)放滿水的浴缸里,江木看著,很快那個小孩就沒了聲息,身體溺在水里一動不動。 于黎:這是 江木:那個小鬼死之前的記憶。 話音落下,場景再次改變,程雪和一個高大的男人回家,大孩子叫他爸爸,兩個大人驚恐地看著浴室里的場景,不過很快神情就變得鎮(zhèn)定。 沒有報警,沒有叫救護(hù)車,整套的流程江木和于黎看著,一直到那個小男孩以洗澡不慎溺亡的死因進(jìn)了火葬場,再被隨隨便便一個土堆掩埋了。 一年又一年,草長得越來越旺盛。 沒有一個人前來祭拜。 終于有一天,草下面的地面松動了。 一只慘白的小手破土而出。 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淌著水,一步一個腳印。 從遙遠(yuǎn)的地方,來到天藍(lán)小區(qū),來到3號樓,來到九樓,來到那間浴室。 于黎大概能理解那份孤單,朝江木望去,發(fā)現(xiàn)這個人依舊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眼眸深邃,好似不為任何事波動,伸手輕輕一拂,浴室的場景變了。 那個小男孩,坐在浴缸邊,而浴缸里仰面躺著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長得很像那個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