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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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零七鸞羹 出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頭偏西,皇帝坐在車?yán)铮瑑墒执畛蓚€窩,把元子托在上頭,隨著馬車輕微的搖晃,有節(jié)律地顛著——他抱孩子不像寶珠那么小心翼翼,唯恐磕著碰著哪兒。按他的說法,男孩兒嘛,理應(yīng)耐摔打些,太嬌生慣養(yǎng)的,長大了不成器。 “這時辰想多逛一會兒是來不及了,去豐樂樓嘗一碗鸞羹倒使得?!彼妼氈橄崎_一線簾子看街景,靠過來往前頭一指:“就在那邊。” 豐樂樓可謂都中酒樓之甲,不止是因為它的雕梁畫棟、各色珍饈、樂班伶人,更因為它背后有工部做靠山,迎來送往的客人里不乏懷揣官鈔的達(dá)官貴人、名士巨賈。 像這樣由朝廷出資、民間商戶經(jīng)營的酒樓,都中還有五六家,各有各的獨家秘方,譬如豐樂樓的招牌鸞羹,便是典型的宮廷菜肴。 有了這些花樣,又有大儒大家引領(lǐng),囊中略寬裕的百姓們也絡(luò)繹不絕地前來嘗鮮。 一個王朝初定的時代,永遠(yuǎn)是最蓬勃最和樂的時代。天子公侯都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他們一樣有喜怒哀樂、生老病死,在有限的年月里,率領(lǐng)著他們的子民披荊斬棘、跨越過道阻且長。 直到四境升平、河清海晏,他們的后輩們懼怕功績無法與先祖并肩,懼怕無法得到與先祖等同的擁戴,只好強作鎮(zhèn)定地劃分出天與地,漸漸地高坐云端,民意不達(dá)。 馬車很快在豐樂樓前停下,寶珠戴好帷帽,由皇帝牽著步下來,店門前的酒保1連忙上前唱喏,引著客人往里走,又有雜役跑過來,將車子趕到一旁系好。 酒保領(lǐng)了他們上二樓閣子來,皇帝因問:“三樓是做什么的?” 酒保笑道:“上面也是雅座,不過都拿花架子隔著,夏天乘涼夜談、秉燭賞花都好,這時令可就太漏風(fēng)了些,不比二樓溫暖?!?/br> 說著話,手里也不停,青布袖口挽著,一雙手常日涮洗得雪白,獻(xiàn)藝似地燙杯斟茶,奉于皇帝二人:“您幾位今晚來得巧了,小店新請了索家班子來,表演這水火流星。您這位置視線再好不過了!” “舞流星?”皇帝看過了菜牌兒,又問了寶珠幾句,還給過賣,方才又問先前那酒保:“這是雜耍里再尋常不過的把戲,有什么出奇的?” 酒保賣了個關(guān)子,滿臉笑道:“大名鼎鼎的索家班子,自然不同凡響——您只管往后看吧!”弓腰退了下去。 寶珠捏著茶杯,因說:“前次請長公主過府,我原也想請一班會舞流星的,只是一來白天看著遠(yuǎn)不如夜間光華奪目,二來那火流星總是個隱患,火星子迸出來燎著哪兒就不好了。不想他這樓里別有洞天,臺子搭得軒敞不說,四周尚有水車帶起天然的簾幕來——好闊的手筆!只靠工部的銀子,撐得起這么些酒樓嗎?”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點了點她的鼻尖:“小家的家底還沒管,先cao心起公中的收支了?!?/br> 他們不想在外擺明身份,故而只用公中代指國庫。 皇帝正要向她解釋,守在外頭的參隨進(jìn)來了,稟道:“皇爺,索家班主向您請安來了?!?/br> 參隨是皇帝跟前的老人了,不至于無故放行閑雜人等,皇帝點了點頭:“傳。” 來人是個青年男子,身量頗高,但并不健壯,甚至行走的姿態(tài)略顯笨拙。他肅然地低著頭,很有分寸地在桌前一尺的地方站定,旋即跪地稽首:“末將索良,叩見陛下!” “索良?!被实埸c了點頭:“朕記得你,當(dāng)初佐清榮的首級是你背著的。嶂淶主將把它當(dāng)寶貝抱著不撒手,你還給了他一槍托?!?/br> 談起昔日沙場歲月,索良的臉上露出一絲靦腆的笑意:“那東西作怪,死都死透了,還來擾您清夢,留著做什么?” 行伍出身的人說話沒那么多忌諱,小篆立在旁邊卻一臉大驚小怪,皇帝擺擺手,表示無妨,側(cè)身靠在椅背上,又笑道:“朕聽酒保管你們叫'大名鼎鼎的索家班子',真是想不到,你還有這樣一門絕活?!?/br> “陛下謬贊了?!彼髁嫉纳裆行鋈唬骸澳⒉⒉粫@些雜耍,只是將陛下歷來賞下的銀子積攢起來,養(yǎng)了這一班老小而已?!?/br> “那也很好?!被实垩劾镉胁宦堵暽馁澰S:“你去忙吧,演得好,朕再給班子題個字。” 索良響亮地應(yīng)了個“是”,又行一禮,卻行著告退離去。 這一回寶珠看出來了,他的右腿被截了一半,膝蓋以下綁著的是一段木棍。 “腿傷在污水里泡久了,不截斷整條腿都保不住?!?/br> 皇帝解答了她的疑惑,又感慨道:“是個鐵骨錚錚的偉男兒。當(dāng)年皇考在位,我不便出面,只能囑托了薛誓之,要他專拿出一筆銀子來,供養(yǎng)這些傷殘軍士,要保證他們余生衣食無憂——他可以在床上躺一輩子的。” 這時行菜捧了大托盤來,將菜一道道端上桌,擺好了,復(fù)又退下。 侍膳太監(jiān)不在,小篆親上前來,拈著銀針一道道試毒。 皇帝高看那索良一眼,方說了這些,寶珠聽完,卻由衷道:“您真是位好皇帝。” 說完自己先笑起來,撫了撫臉頰:“您平日歌功頌德的話聽得多了,哪輪得到我評說?” 又挽住皇帝的手臂:“不過,文采雖然沒有,但話是真心的?!?/br> 小篆試完菜,見狀忙帶著麴塵幾個悄沒聲兒地退下去了:主子們感情濃,哪用得上他們侍立! 皇帝面上一派自若,心里受用極了:他是阿諛誹謗都付諸一笑的人,但來自心上人的崇拜,自然又另當(dāng)別論。 豐樂樓用的是烏木銀頭筷,皇帝拿起來,挾了一塊炙乳鴿給寶珠:“炙rou上火,乳鴿性平些,吃兩口無妨?!?/br> 寶珠吃了,想一想,又問:“薛光祿哪來那么些現(xiàn)銀,經(jīng)得住這么源源不斷地散出去?” 她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享樂就夠了的性子,她很關(guān)心這些。打小困在宮里,對民間的事兒知曉得太少了,如今出來了,什么都想問。 皇帝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她就要做他的皇后了,賢良仁愛,可以與他共治天下。 “不然我憑什么對薛誓之那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單憑他是我表兄,嗯?”皇帝道:“他那些賺錢的營生,我全都知道。他自己乖覺,泰半都主動充了國庫,我也該叫他嘗嘗甜頭么,不能白辛苦一場?!?/br> 人至察則無徒。天子親眷,若說一點殊遇都沒有,那也不切實際。可潑天富貴里,能夠始終清醒自持、審時度勢,也并非易事。這位薛光祿,在外的名聲雖不甚好,但未嘗不是個聰明人。 寶珠又想起梵煙來,說:“前兩日您不在時,賀夫人來與我作伴,提起他們家的幾只福船四月底又要出海,問我愿不愿意投幾個銀子分紅?!?/br> 她笑著看了皇帝一眼:“我知道,這必定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只不過,我也沒有什么花銀子的地方,拿了五百兩現(xiàn)錢,托她替我?guī)┖玫拿倒寤ɑ貋怼!?/br> 她知道梵煙的用意,然而情分里一旦摻雜了利益,立即就變了味兒了,何況她還有與皇帝這一層關(guān)系,行事不得不審慎些。 一口回絕無疑會掃了梵煙的臉面,便轉(zhuǎn)而要了玫瑰花,這上頭不至太占了梵煙的便宜——拿回來總要各處送一些,數(shù)目若是太多,就不稀罕了。 她的這些考量,皇帝一眼就能看穿,隨口道:“誓之正月里病了一回,不知說了什么糊涂話,得罪了那位如夫人還不自知,你不摻和他倆的官司是對的。” 寶珠半含酸道:“您慧眼如炬,倒先看出來了?!闭f完也不瞧他,抬手盛了一碗鸞羹,擱在他面前。 她這小性兒從來點到即止,顯得怪招人的,皇帝居然有點意猶未盡:“我雖未見著賀氏,但薛光祿那副丟三落四的樣子,從前哪會出現(xiàn)?猜也不難猜著?!?/br> 又說:“何況說起來畢竟是自己人,有些事也不必過于涇渭分明?!?/br> 言下之意,寶珠也聽得出來。只不過,至親至疏夫妻,何況是皇宮里的夫妻。他不介懷,自己卻實在不敢斂財,人欲無窮盡,將來有朝一日讓他為難可怎么好? 一個薛家,一個范家,恰如寶鑒的兩面,她不能不時時警醒著,正是因為不愿她與他之間的情誼磨損分毫。 日子就這么風(fēng)平浪靜地過著,門上的棉簾換了竹簾,燈盞的玻璃罩換了紗罩。 寶珠倚坐在窗邊的竹榻上,靜候著一株曇花的初綻。手里握著一柄紈扇,卻許久忘記了搖,她微微抬眼,望著光暈投來的皇帝側(cè)影出神。 一盞茶的工夫前,來自滇東的加急塘報呈遞到了皇帝的書案上。 她知道,他要出征了。 “怎么愣著?花開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走過來,笑著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給你和元子留一樣護(hù)身符?!?/br> 第108章 .一零八城樓 國公府原本就有暗衛(wèi)守御,如今又特意調(diào)了三百徵支羽衛(wèi)來,輪班換值地駐守在府內(nèi)。皇帝這是要昭告所有人,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至于給寶珠和元子的護(hù)身符,是在六月初一夜里,皇帝親自帶來的。 后日大軍開赴前線,這是皇帝能待在府里的最后一晚。 寶珠一見那五寸見方的紅木盒,便隱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身家性命都在這里了?!被实坌χ?握一握她的肩膀,輕聲道:“收好了?!?/br> 盒中之物如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兩手上,簡直捧不起來——如果身家性命都可以交付給她,那么將來的不再相見,究竟是因為什么? “您放心,我不會叫第二個人再瞧見它的?!睂氈楣首鬏p松道,“等將來凱旋,也只能由您親自取回。” 皇帝說自然:“我哪敢假手于人?”某朝某代也出過傳國玉璽失傳的事兒,沒有玉璽的皇帝,會被譏諷為“白板皇帝”,坐在龍椅上都如履薄冰。 他倒不把這個放在心上,夏侯氏的天命所歸,不須靠一塊上古傳說里的玉石來佐證。 將它留給寶珠,是為叫她安心:哪怕他在千里之外,至少他的命門在她手里。 這一晚兩個人歇得很早,否則坐著的時候平白摟在一起,總是不好看相。余一盞昏昏的油燈,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就連元子的搖車也不再放在寶珠跟前,今晚讓傅母守著他睡。 皇帝有一種大獲全勝的得意,眉梢眼角都飛揚起來,寶珠笑話他:“您今年貴庚???” 皇帝一點兒不害臊,問:“誰說老子不能跟兒子爭了?”矮下身去,將鼻尖抵在一片馨馥柔軟里。 元子是個性急又怕熱的孩子,過了端午節(jié)就不肯再吃奶了,寧肯要乳母喂的米湯、果露。那乳母因為一向白領(lǐng)著俸米,惶恐不安,這下越發(fā)地殷勤起來,寶珠見她照料得細(xì)致,也就樂得清閑些。 如今乳汁回了,形狀倒比從前豐艷許多。皇帝單是貼著還不夠,一只手不知何時鉆進(jìn)她的寢衣里,摩挲了一陣背脊,便解開了主腰的系帶,兩只掙脫了束縛的白兔兒落在他掌中,被好一通揉搓。 寶珠微微喘著,指尖輕描過他磊落的鬢角,心潮洶涌外,有股別樣的溫情。 沒有更進(jìn)一步,她的身子還未完全恢復(fù)元氣是一層,他也有好幾夜沒合眼了。 攻下云南勢在必得,勢如破竹后突遭困厄,甚至比一開始就千難萬險更影響士氣,皇帝此去,是扭轉(zhuǎn)乾坤的良策。 她低眸,愛惜地看他沉靜的睡顏,鮮少有這樣的機會,由她俯視于他。 她從前以為,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里,是不應(yīng)當(dāng)包含憐惜的,憐惜與輕視略同。但現(xiàn)在她不這么想了,她崇拜他,也憐惜他。他不止是高不可及的君王,他是與她平等的人。 一滴淚重重地砸下來,她忙將手擋在他的眼尾,不叫它沾染他。 “寶珠…”皇帝啞聲喚她,寶珠以為自己驚醒了他,不料他隨即撐起身來,含笑在她臉頰上吻了一吻:“生辰吉樂。” 寶珠微愣,轉(zhuǎn)首去看床幔外,如豆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燃盡了,浮著淡淡銀光的滿室黰色里,看不清西洋鐘上是幾更。 原來已經(jīng)初二了。 她匿在昏暗里,匆匆引袖拭淚,但皇帝吻她的時候,早已觸得冰涼的水痕,喟嘆著將她擁住,不禁道:“你這樣,我怎么走得了?” 他甚至認(rèn)真地思索過,能不能將她帶上,將元子也帶上??梢宦凤L(fēng)餐露宿不用說,就算平平安安到了滇地,烽火連天、瘴癘肆虐里,他真能保全她們母子毫發(fā)無損嗎? 軍情緊迫,瞬息萬變,他能多留這一日,已經(jīng)是勉力而為了。 寶珠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聽見他這一句,反倒展顏道:“您怎么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話,連壽禮都沒有?原是不打算放您走的,幸虧玉璽押在我這兒了,等您從云南回來,拿一樣好東西來贖吧!” 她眷戀地拿指尖去記他的輪廓,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瞬慧黠:“就拿云南宣布政使司吧!” 云南宣布政使司,這名頭可夠讓人血脈僨張的。 皇帝翻身起來,托著她坐在腿上,逗孩子似地將她托高又放下,“壽星的金口玉言,必定能實現(xiàn)!” 他在她臉上落下響亮的親吻,她“咯咯”地笑起來,又有點赧然,兩只手攀在他的脖頸上:“您別把我當(dāng)元子似的?!?/br> “怎么不行?”皇帝反問,“咱們沒有女兒,你就不能讓我過一過養(yǎng)女兒的癮?” “要是將來有呢?”寶珠脫口而出。如果元子是上一世不慎失去的那個孩子,下一胎會不會就是晏晏? 她還是對晏晏的執(zhí)念最深。 出乎預(yù)料的,皇帝居然搖頭。 “你生元子那一天一夜,我就守在外頭。”皇帝閉了閉眼:“我不想再讓你遭那么大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