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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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健不得不潑冷水:“可萬一,要是輸了呢?” 李東陽緩緩合上眼:“我不信蒼天真的沒長眼。你忘了,伯安畢竟是他的座師,伯安年少時曾游歷九邊各地。我們看到的《武略》都不是全本?!薄段渎浴肪褪峭跏厝仕鴷臅?/br> 楊廷和恍然大悟:“難怪,是最后一章,圣上發(fā)給我們傳閱時,特地截去了最后一章!” 李東陽道:“看他的造化了?!?/br> 東暖閣中,朱厚照拿著王守仁的兵書若有所思,文士為何普遍修養(yǎng)較高,因為他們的培養(yǎng)和發(fā)展已經(jīng)形成了固定的制度。他們讀得書都是四書五經(jīng),考得試也是統(tǒng)一標準,照這樣的模范培養(yǎng)出來,雖不至于個個是能人,可濫竽充數(shù)的白癡也混不進官場里。 但武將不一樣,全國上下的武學(xué)沒有統(tǒng)一學(xué)習(xí)資料,沒有固定的上升途徑,一切都是混亂的,不規(guī)矩的,所以才會有這樣那樣的破事。如果能統(tǒng)一軍隊訓(xùn)練的科目,統(tǒng)一他們的文書課,是否會好上很多?可那群兵痞子,讓他們看這樣的書,他們也看不懂。朱厚照腹誹道,說實在的,朕讀有些章句都覺得有點勉強,有點墨水的人就喜歡拽文,反而失了實用。 朱厚照心念一動,白居易作詩都能做到老嫗?zāi)芙?,何況此物,讓謝丕和董玘來改寫成大白話不就好了。他想到此終于眉頭舒展,一旁的高鳳忙逮住機會道:“爺,進膳的時辰快到了,龍體為重啊?!?/br> 朱厚照道:“那就傳吧?!?/br> 頭蒙白布的小太監(jiān)魚貫而入,上了一桌的淮揚菜。朱厚照怔怔地望著切得整整齊齊的三層玉帶糕,喉頭滾動了一下,終于溢出了一聲嘆息。他指了指糕點道:“把它供到佛前吧。待會兒朕要去做晚課?!?/br> 高鳳應(yīng)了聲是,忙端了下來。他暗自咋舌道,爺對佛老之說,倒是越發(fā)篤信了,看來以后要往這上頭做文章了。 第228章 熱血千年啼杜宇 他的道,和他的道是南轅北轍的。 這段時間, 關(guān)于李越的大案就有兩樁,先是一眾人受武定侯、三關(guān)鎮(zhèn)御史奚華和大同御史胡靖指使,到都察院去狀告李越殺良冒功、殘害百姓。都御史張縉負責(zé)主審此案。張縉可是一員干將, 在朱厚照做太子時, 他就奉命去四處辦差,負責(zé)過疏浚河道, 賑災(zāi)事宜,辦事能力極強。 這樣一位耳聰目明的能吏,本就對李越在宣府的作為心中有數(shù),又豈會輕易被蒙騙。他眼見,這群人目光虛浮, 渾身干瘦,言談舉止沒個章法, 可卻能坐著馬車到都察院附近,還能交上來一張寫得花團錦簇的狀紙。 張縉一下便起了疑,他將這些人先分開關(guān)押至監(jiān)牢中,一個個地提上來刑訊,要求他們在大堂之上多次重復(fù)李越的罪狀。這群二流子來之前,是被好好教了一番話的??墒遣皇敲總€人每次都能把謊圓得天衣無縫。特別還是在公堂上,在一班衙役的虎視眈眈下, 這群人心里有鬼,說著說著就開始顛三倒四, 自相矛盾。張縉本來還打算詐一下他們,誰知到了最后連詐都不用詐。他們自己就漏洞百出了。 到了最后,張縉將所有人召集到了公堂上, 一一指認他們供詞的矛盾之處。他朗聲道:“一個說李越奪趙家田產(chǎn)八十畝良田, 一個卻說是奪了一百畝。一個說李越殺申家屯村的良民冒功, 另一個卻說是殺陳家屯村……你們都說自己被李越害得家破人亡,可有多人目睹,你們是坐馬車進得京?!?/br> 這簍子太多了,一群人啞口無言,張口結(jié)舌。張縉厲聲喝道:“你們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上京誣告朝廷命官,還不快從實招來!” 這些人來之前是既收錢,又吃嚇,此時怎么敢認,只能一口咬死自己說得是實話。張縉于是對他們用杖刑,可這些人都是違法亂紀的老手了,挨幾十板子根本不在話下。張縉沒辦法,只能大刑伺候,可剛伺候了一天,就有人彈劾他屈打成招,包庇屬官。張縉十分氣憤,深覺這群人簡直是其心可誅。他正準備上本自辯,可沒想到,有人的動作比他還快。 瑞和郡主之子替母親上本,言說李越并無私奪民財之惡行,他目前所用的軍費,都是郡主所出。這就相當于過了明路了。許多人都知道,瑞和郡主雖然身家豐厚,可也拿不出這么多錢。許多人也都能揣度到,李越所取的銀兩,究竟是來自何方。 可關(guān)鍵是,因為這些銀錢來路不正,苦主不能直接去申訴,只能將其托詞為民財。然而,來告?zhèn)窝b的百姓露了馬腳,瑞和郡主又主動跳出來承擔責(zé)任。這下鬧得,讓武定侯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他要是站出來說,這些錢都是他的,他就要解釋,為何他會在宣府有這樣豐厚的家產(chǎn)。他要是指責(zé)這些銀兩都是瑞和郡主貪污所得,那都察院就有由頭順藤摸瓜查下去,那死老太婆肯定馬上就會把他賣了,還能把罪名推得干干凈凈。 反正無論怎么著,私奪民財?shù)淖锸锹洳坏嚼钤筋^上。既然這樁罪是子虛烏有,那么其他罪名也屬存疑狀態(tài)。三法司目前就是要深挖到底,找出幕后主使。 武定侯本來是想借民意將李越拖下馬,可沒想到瑞和郡主橫插一杠,反而是他自己陷入到了泥坑里。他日日數(shù)星星、盼月亮,就等著朝會上,李越因濫殺將官被判斬刑。人死如燈滅,他都因這樣的大罪死了,誰還會管他之前的誣告案呢? 好不容易到了例朝,內(nèi)閣、五府、六部眾皆至,來議處李越一案。 朱厚照本以為,這次定會和前兩次一樣,說著說著又爭執(zhí)起來,可出乎他預(yù)料的是,這次眾人都維持了良好的風(fēng)度。三品以下的官員甚至沒有開口的機會,多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與大九卿之間展開辯論。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自然不會鬧得那么難看。 三法司拿出李越的奏本,以及將官不法的證據(jù),眾人皆是聽到此等駭人聽聞的貪污數(shù)目和樁樁件件的慘案,都是瞠目結(jié)舌,唏噓一片??勺鳛閯踪F頂層的國公們卻是沒有露出驚惶之色。他們顯然是早已知情,并且想好對策。刑部尚書閔珪見狀心就是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英國公張懋根本就不在這些案情上與他們多加糾纏。 英國公反復(fù)強調(diào)的是:“李越身為巡按御史,安可不經(jīng)五軍都督府和三法司會審,越俎代庖,擅自緝捕、處決近百位將官。這是嚴重越權(quán),且違背典制。即便這些人罪有應(yīng)得,也應(yīng)由五軍都督府和三法司共議,由皇上來定奪生死存亡,怎可由一區(qū)區(qū)巡按,一夜之間盡數(shù)殺光。萬歲,請恕老臣直言,這不只是蔑視王法,更是藐視天子?!?/br> 兵部尚書劉大夏道:“李越奏本中已然明言,是這些人狗急跳墻,意圖逃獄謀刺,他這才反擊。事急從權(quán),不得已而為之,雖行事略過,但也罪不至死?!?/br> 保國公朱暉冷笑一聲:“劉尚書,愛惜弟子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如此顛倒黑白。若真是事急從權(quán),他大可將人拿下,稟報萬歲按謀逆罪斷決。這般急急忙忙殺絕,難保沒有殺人滅口之嫌?!?/br> 武定侯郭聰立刻和他一唱一和:“是極,劉尚書既為李越的師長,不依律回避也就罷了,怎么還可在此出言包庇呢?” 明代實行回避制度,譬如本地人不得為本地官,官員不可審問自家親屬等。李越為朱厚照的伴讀,劉大夏是帝師,當然有師生關(guān)系,勉強算得上是親屬。 劉大夏素來耿直,哪里容得了這些人在此陰陽怪氣,他當即就要反駁,卻被李東陽攔下。這位內(nèi)閣首輔道:“啟稟萬歲,若依武定侯所言,那臣等豈非都有徇私之嫌,無權(quán)議處此案,還請萬歲另擇高士,明正典刑。” 謝遷等人在面面相覷后,皆手持玉笏,齊聲道:“還請萬歲另擇高士,明正典刑?!?/br> 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李夢陽低聲道:“沒想到吧,朝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員都是他李含章的老師。回避,能避得完嗎?” 不少人暗自咋舌:“到底是天子伴讀啊?!?/br> 李東陽此舉實是以退為進,一來朱厚照不可能不顧他們這一眾老臣的顏面,二來即便皇上真不給他們臉了,再挑人來議事也需要時間吧,反正如今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了。 朱厚照看到這樣的情景,也是在心底暗嘆,他那日在乾清宮外磕得頭破血流,總算沒有白費,這群老先生們竟然愿意這樣來保他。他摩挲著扶手上燦燦金龍,笑道:“先生們持身以正,德高望重,誰人不知,豈會有枉法之舉。再者說了,若真依回避之制,朕豈非也審不得此案了?!?/br> 郭聰眉心一跳,皇上竟然這么說,豈不是以李越的同窗自居嗎?看來,即便是把那個小王八羔子弄回來,也未必能走明路要他的命。郭聰嘴里道是臣失言,心里卻十分不忿。保國公和武定侯這么一攪和,爭論點又跑到案情上,勛貴們自然要把李越打成是濫用刑罰,而文官則咬死是事急從權(quán)。 李東陽趁機提出要派遣欽差,去宣府核查案情。這是在走正規(guī)程序,本來重大案件就有派欽差去核實的先例。可這不符合勛貴們的預(yù)期。在他們心中,李越已經(jīng)完全是個瘋子了,他現(xiàn)在還在一刻不停地奪他們的私產(chǎn),誰敢把這么一個定時炸彈放在宣府?他們希望盡快將李越調(diào)離宣府,押解回京。 成國公朱輔見狀,又將話題帶回到李越的執(zhí)法問題上,他道:“如真是事急從權(quán),他大可將人制服,請旨論處??伤麉s直接都給殺了,還美其名曰是依逃獄罪。一七品巡按,依仗弄法之才,便可肆意斬殺官吏。此例若開,昏官酷吏豈非群起而效。即便李越?jīng)]有枉殺,可他若被輕縱,日后的枉殺之案只怕數(shù)不勝數(shù)。臣請萬歲,明正典刑,嚴懲李越?!?/br> 這才是打蛇打在了七寸上。朱輔深知皇爺心中的丘壑,他即便再舍不得李越,也不可能為他壞這樣的根本之法。一旦他出于私情放過了李越,撕開了這樣的口子,那么日后文官依仗文墨,從中作梗戕害武將,不比吃飯喝水難上多少。 上至內(nèi)閣首輔李東陽,下至六科給事中,個個鴉雀無聲。而朱厚照就在這死一片的寂靜中,在寬大的袍袖之下死死攥緊住了拳頭。殿頂五彩輝煌的藻井在他眼中漸漸變得模糊,太液池畔的綠柳扶風(fēng),好像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遲遲沒有開口,成國公心生疑竇,他再次朗聲道:“臣請萬歲,明正典刑,嚴懲李越?!?/br> 朱厚照還是沒有回答,其他勛貴見狀,齊齊第三次道:“臣等請萬歲,明正典刑,嚴懲李越!” 這里是他的金殿,他坐在自己的龍椅上,下立的全部都是他的臣僚,可他卻有一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芭馨桑馨?!先拖延下去,總會有其他辦法……”瘋狂的想法一個個地鉆進他的腦子里,他可以讓李越詐死,可以給他改換身份,再次回到他身邊! 可想到對策的欣喜還沒來得及涌上心頭,就被無邊無際的苦澀壓了下去。李越不愿意,李越不會愿意的,他寧愿殉道而死,也不愿意茍且偷生。他的道,和他的道是南轅北轍的。 “李越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了,所以才會問我,一旦立場相悖,我會如何相待。李越也早就知道答案了,因為他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br> 李東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站起身來,他的身形踉蹌了一下。一旁的隨侍太監(jiān)嚇得連拂塵都丟了,他想去攙皇帝,卻被揮退。皇帝又笑了起來,他輕飄飄道:“就依眾卿家所請吧,李越的具體罪名由都察院遣人去核實,一旦查實,依法論處。” 李東陽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皇上是真的長大了。就在諸勛貴準備商議如何處置李越時,李閣老朗聲道:“啟稟萬歲,臣還有本上奏。李越既退,宣府將領(lǐng)稀缺,一旦韃靼小王子尋機報復(fù),九邊如何能應(yīng)對?故,臣斗膽懇請萬歲,遣一勛貴大臣,領(lǐng)宣大總督職,重整軍風(fēng),抵御韃靼!” 李閣老的內(nèi)心一片平靜,你們把九邊搞成了糞坑,現(xiàn)在就輪到你們自己往坑里跳了。 第229章 寒泉三尺照芙蓉 我的歸處,是在五百年后。 朝廷最后派去宣府巡查的欽差, 仍按慣例從都察院揀選。都御史張岐和張縉以公務(wù)繁忙為由,足足拖了五日,才將監(jiān)察御史曹閔的名字報了上去。而朱厚照以身體不適為由, 又將奏本扣下, 留中不發(fā)。如此兩番折騰,直到十日后, 曹閔方堪堪從京中出發(fā),這時都快入秋了!勛貴們都恨不得給他也買一輛馬車,讓他快馬加鞭趕到宣府去,可惜只能想想。事到臨頭,他們也只能干瞪眼。 花廳之中, 盡擺放的是菊花珍品。翩然香雪之中,一眾人卻是臉臭心苦。武定侯郭聰恨得咬牙:“李東陽, 這個老家伙真是詭計多端。我就說,皇上都要遣欽差去問罪李越了,他怎么還一聲不吭,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們呢?!?/br> 西寧侯宋愷翻了個白眼:“好一個內(nèi)閣首輔,好一招釜底抽薪。我們把李越扯回來,蒙古一旦來犯,罪狀自然歸在他身上??扇缃瘢?nbsp;他退了,卻要我們?nèi)ロ斶@個雷!” 陽武侯薛倫不耐煩道:“怕什么, 我倒覺得,這是個顯身手的機會。那里空了那么多將領(lǐng)名單,不正好……” 武安侯鄭英幽幽道:“這筆錢, 怕是不那么好賺。李越可是直接遣人打傷了韃靼小王子。以蒙古蠻子小肚雞腸的勁頭, 怎會不來報復(fù)?” 武定侯郭聰忿忿將手中的金絲鐵線蓋碗扣在桌上, 他道:“那他怎得還不來!再這么拖下去,李越的兵說不定都要練好嘍!” 武安侯鄭英攤手道:“內(nèi)閣不就打著這個主意嗎,否則何至于一再拖延。小皇上也借故生病,不就是為了再給李越一個轉(zhuǎn)圜的時間?!?/br> 武定侯郭聰聞言倒吸一口冷氣,他喃喃道:“那若是他踩了狗屎運,再勝了一次……” 西寧侯宋愷面沉如水:“即便只是小勝,內(nèi)閣也能給他包裝成大勝,小皇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了戰(zhàn)功,再大的過錯也能包圓。” 郭聰脫口而出:“那可怎么辦,絕不能如此!” 一直緘默不語的保國公朱暉聽到此眸光一閃,他意有所指道:“要是韃靼小王子能早點來,就好了。一切困境都能迎刃而解了?!?/br> 花廳中頓時寂寂無聲,只有穿堂的金風(fēng),拂下幾片潔白的花瓣。 宣府中,新來的雇軍專注于艱苦的訓(xùn)練,渾然不知這廟堂之上的勾心斗角。經(jīng)過這些天沒日沒夜的演習(xí),雇軍的武藝都有了不小的提升。校場上立了足足三十個人形木靶,都與蒙古壯年男子的身高別無二致。人形靶上挖出了五個孔,分別是位于眼、喉、心、腰和足的位置。 三十個人都立在離人形靶約二十步的位置,手持長槍蓄勢待發(fā)。他們的眼睛都不約望向時春。此刻,時春正站在大鼓前,手持鼓槌。她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后,不由斥道:“看我干什么。是沒耳朵嗎!” 一群人忙把眼睛收了回去,專注地盯著人形靶。時春這才猛得擊鼓,鼓聲隆隆如雷鳴。眾人演習(xí)日久,早就對這聲音形成了條件反射,鼓聲剛一響起,他們就立刻反應(yīng)過來。他們舉起長槍,一個箭步飛躍過去,槍勢如風(fēng)馳電掣,先扎人形靶的雙眼,再扎咽喉,接著是心、腰、足等三個部位。人形靶的每個小孔后都懸著小木球。唯有槍尖刺入木球,才算是扎準了?!?】 三十個人收勢后,時春上前去一一查驗。她指了指中間和最右的兩個人,道:“去練三十下挺刺。后面兩下,明顯氣力不足?!?/br> 兩人面色通紅,只得懨懨去了。時春正準備再來一輪,忽然泛起了惡心,她捂住嘴干嘔不止。身邊的人嚇了一跳,忙來攙扶她。時春卻擺擺手示意沒事。她心知肚明,葛太醫(yī)早就給她看過了,這是太過焦慮,加上飲食不規(guī)律引起的反胃。他們都勸她歇兩日,可她怎么能歇息,她即便躺在床上,也閉不上眼。 她朗聲道:“繼續(xù)!” 她這些日子以來,軍令如山,賞罰分明,威嚴日盛,自然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一眾人只能眼看她一面嘔吐反胃,一面舞刀弄槍。士卒們心中是既擔憂,又佩服。就連最開始那個不服氣的武師何起,如今也是面露擔憂之色。他腦筋靈活,早就做到了隊長,自然比普通大頭兵想得多些。他戳了戳身邊名喚米倉的兄弟道:“倉子,你看咱們頭兒,是不是有了……” 這含含糊糊的話聽得米倉一頭霧水:“有什么?病嗎?” 何起呸道:“一看就是個光棍,家里既沒有婆姨,又沒個一兒半女?!?/br> 米倉被他戳中了痛處,他道:“你有媳婦,你了不起!說人不說短,你怎么好端端這么說人呢?!?/br> 何起見他真惱了,忙道:“是我說快嘴了。倉子別急啊,你身上穿得不就是宮人制得衣裳,只要你好好立功,還怕沒有宮女看上你嗎?” 米倉這才顏色轉(zhuǎn)霽,嘴里嘟囔道:“等這仗打勝了,我一定好好拾掇,也討個媳婦。這些天,將軍賞得錢,我一個子兒都沒花,都攢著呢,就等著備聘禮,我想扯二尺紅布……” 何起聽他越說越?jīng)]完,忙打斷道:“行行行,肯定馬上就能用上了。你先聽我說,我就是想說,時將軍可是婦人啊,你知不知道,婦人有孕時,就會嘔酸水?!?/br> 何起故意壓低了聲音,米倉驚得下巴都要落下了,他脫口而出一聲大吼:“你是說,她懷孕了!”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先是聚集在米倉和何起身上,在回過神后,又齊齊定在時春的肚子上。時春肚子里明明沒有東西,此刻也覺得要胃痙攣了。她冷冷地盯著他們兩個:“去跑負重十圈?!?/br> 何起暗罵傻小子,只得和米倉一塊去了。時春本以為這事兒就算了了,可沒想到,接下來的演習(xí)中,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得,生怕碰著了她的肚子。有一個年輕人不小心戳了一下,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頭兒,我不是故意的!快來人啊,救救頭兒的孩子??!”最后這一嚷,聲兒都變了。 時春:“……”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懷孕?!?/br> 一群人還是忙得如慌腳雞一樣,等到軍醫(yī)被扯來,才知是鬧了個大烏龍。一眾人手足無措,何起目瞪口呆:“真沒有嗎?” 時春翻了個白眼:“有你個頭!去演練!” 眾人做鳥獸散,時春望著他們的背影,這才慢慢笑了出來。六十多歲的老軍醫(yī)跟著笑道:“好久沒見過,這么一群有闖勁的年輕人。” 時春卻斂了笑意:“可這么好的年輕人,卻不知能活多久?!?/br> 老軍醫(yī)察覺了她情緒的不對勁,他是早已見慣人世滄桑的:“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你把他們當人看,讓他們?nèi)閲柢|,做英雄死??偙茸屗麄儽荒切├蠣敭敼房?,最后做牛做馬累死強啊?!?/br> 時春輕輕道:“可活著,再怎么也比死了強?!?/br> 老軍醫(yī)精神矍鑠,他揮了揮拳頭道:“當然羅,肯定能勝得。我見得多了,你們這么用心,肯定能勝,大伙兒都能活!” 時春艱難地扯起嘴角:“對,大伙兒都能活。” 這廂在緊鑼密鼓地練兵,劉公公那頭也沒有閑著。他前段日子去為各村修建水利設(shè)施,早就踩熟了地皮。如今,他就是要去村中,要求他們將青年壯丁組織起來,建成民兵隊。土木堡事變后,各地軍隊被調(diào)往北方,拱衛(wèi)京都。京城的防衛(wèi)是加固了,可各地的軍事力量就薄弱起來。為了維持秩序,朝廷便允許地方建立民兵隊,府州縣的官吏將青壯年組織起來,主要是在農(nóng)閑時演練,可如今情況危急,他不得不叫這些人在秋天也要抓緊訓(xùn)練。 他站在板凳上,說得口干舌燥:“秋天已經(jīng)到了,我知道大伙都準備秋收。可即便糧食收下來,又有什么用?蒙古人一來,還不是全部搶完了。我們只有團結(jié)起來,才能保住這一年的辛苦成果!一定要抓緊cao練,糧食晚收幾天,不會全部爛在地里,被搶光了,才是真的完了!” 劉公公好歹是宮里混的紅人,口才非同一般,他走到一處,那一處的村民們便聽從他的話,開始組織起來演練。里老人們都對他千恩萬謝,給他送食送水。一些得過他好處的衛(wèi)所士卒也來給他磕頭。饒是劉公公做這些事,只是為了謀權(quán)勢地位,也不由添了幾分動容。 他在村里待得日子久了,村里的頑童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敢過來和他說話。他們看見他碗里的rou,哈喇子就滴滴答答往外流。太監(jiān)對于這樣虎頭虎腦,活潑伶俐的男娃,都是有幾分喜愛的。他夾起rou來逗孩子:“叫我一聲爹,我就給你吃?!?/br> 那男娃卻倒退了幾步,他嚷道:“我不叫!” 劉瑾還在哄他:“叫嘛,叫一聲又不會少一塊rou?!?/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