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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138節(jié)

    燒退,說明用藥對了癥。

    可宣明珠依舊不能相信,抓緊泓兒的手臂,抖顫著唇角望向昏睡不醒的侄兒。

    他才十八歲。

    為何會如此,有她母后一個,還不夠嗎?

    另一位太醫(yī)哀慟拱袖道:“殿下,一些罕見特殊的病癥確實有‘隔輩遺傳’之說,想是……因由于此?!?/br>
    話音才落,福持臉色焦急地進來:“娘娘,殿下,前任門下省平章令江琮江老入京,伏闕在宮門之外,聲稱掌握了梅閣老倚勢在家鄉(xiāng)為霸一方的證據(jù),人證物證俱全,叩求面見陛下!”

    第112章 大結(jié)局

    第112章 正文完

    皇帝尚昏迷不醒,外頭又起妖娥子,正為侄兒病情憂懼的宣明珠當即腹內(nèi)火起。

    她碾著銀牙冷冷道:“江閣老,真是人老心不歇??!

    當初江琮是如何退任的,宣明珠再清楚不過。

    只因去歲夏梅長生布局戳破了楚光王的謀反意圖,光王祖孫三代推出午問斬,而門下省的江閣老與楚王光恰是兒女親家?;实蹫榱瞬皇苁爻衫铣嫉某钢猓槃莞锪怂?,放他掛印歸林。

    她聽說,當時江琮曾在御前痛斥梅長生心機深沉,有朝一日必權(quán)傾朝野,不好掌控。

    此言,她亦不否認,然而說梅長生為霸一方魚rou百姓,這話問問江琮自己信嗎?!

    宣明珠又深深地望了-眼容色慘淡的長賜,心內(nèi)-一酸,視線再次變得模糊。隨即她強行逼退淚意,轉(zhuǎn)頭看一看滿室面容愁苦的太醫(yī)、內(nèi)侍官以及眼圈紅腫的皇后。

    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比他們強多少,可越是此時越要有個主心骨?;实鄣沽?,宮闈和前朝不能生亂。

    “傳江氏入宮?!毙髦槠中逆?zhèn)住神,“既然來了,別在宮外頭宣揚得人盡皆知,來當面鑼對面鼓地敲--敲!道

    兩名神策軍沿路護送他入大內(nèi),莫叫他與任何人接觸對談?!?/br>
    她轉(zhuǎn)而目光森然地看向五位太醫(yī),“圣躬安則社稷安,本宮將陛下的龍體托付給諸位了,卻莫怪我將丑話說在前頭,陛下的身體狀況,半個字都不可傳揚出去,但有違者,誅滅滿門。辛苦五位大人便留在宮禁吧,再為陛下確診開方。

    “本宮還是那句話,當初既然為本宮誤過診,那么陛下便不是沒有誤診的可能,-切未定,誰都不許說喪氣話?!?/br>
    她終究還是存著一絲希望,萬一只是虛驚一場呢?

    宣明珠問周太醫(yī)皇帝何時能醒,周鶚道,“陛下的病情來得過于兇急,服過藥,大抵也要半日方能轉(zhuǎn)醒。”

    宣明珠聽了點頭,“在兩儀殿目睹陛下昏倒的內(nèi)侍宮娥.”.

    她說到此處,墨皇后拭淚從榻沿邊起身,來在宣明珠身前深深一福,定色輕道:

    “殿下放心,臣妾方才已傳命封鎖陛下昏倒的消息,殿前的侍從也都拘于一處訓誡過。臣妾才德微疏,亦不敢不為陛下管好六宮,后宮的秩序殿下可以放心?!?/br>
    “甚好。”宣明珠憐惜皇后,扶起她道,“我知皇后此時的心情,不過皇后自己亦當保重身體,莫要過毀。陛下還未醒來,若得知你如此難過,會傷心的。

    短短幾語,又將墨皇后的淚催了下來,她拭袖忍住,點頭稱是。

    事到如今哭泣也無用,她得為陛下守好中宮。

    宣明珠再傳令給北衙禁軍守領(lǐng)林故歸,“命林將軍帶幾人追去汴州,速召梅閣老回京。”

    再調(diào)神策五軍把守宮門各處:“務(wù)要外松內(nèi)緊,嚴守宮闕?!?/br>
    懿令一一下達后,江琮此時也被帶到了宣政殿外侯旨,宣明珠聞訊,目光湛出鋒利的冷意:“好啊,本宮便去會會這位昔日的江閣老。”

    *

    她扶婢走出內(nèi)殿,御前秉筆劉巍正候在外,見了大長公主便躬身見禮,將手中的一本密折遞去。

    “陛下昏倒之前,正要燒此密折,奴才不敢擅專,特交予殿下定奪?!?/br>
    宣明珠腳步-頓,泓兒接過奏折奉給公主,她展開一看,落款又是江琮,上面列著梅長生的種種罪狀。

    這件東西若劉巍沒有交給她,而是被御史臺搶先,會引起的軒然大波可想而知。

    老匹夫。

    這上面的話,宣明珠一個字也不信,梅長生為國忠勤,憑何受此污蔑?

    大長公主錯著銀牙氣勢洶洶來到宣政殿,江琮身著一身葛布長衫正在等候著陛下,見到大長公主,他著實愣了一下,“陛下呢?”

    大長公主冷冷瞥視他一眼,率步走上龍座前的墀階,拂長裾轉(zhuǎn)身,鳳髻雍儀,居高臨下:“江老謫居江左一年余,連宮里的規(guī)矩都忘了,見到本宮,不知行禮嗎?”

    江琮見公主面色陰沉,目光閃了一閃,撩袍下拜:“草民見過大長公主殿下,殿下萬福金安。草民有一緊急之事,請求見陛下?!?/br>
    “本宮知道,不就是要彈劾梅閣老嗎?”宣明珠笑道,“你說人證物證俱在,人在哪里,物又在哪里?不必勞煩陛下,本宮先幫你斷一斷?!?/br>
    江琮聞言吃驚,左右觀顧,才發(fā)現(xiàn)御前并無他熟悉的面孔,皆為大長公主的侍從。

    聯(lián)想到方才入宮這一路,他看見神策軍似在調(diào)兵,江琮后背一寒,心道莫不是宮里出了什么事?

    他抬頭高聲道:“陛下何在?草民要求見陛下,大晉祖訓后宮不得干政,此非大長公主應(yīng)當過問的?!?/br>
    宣明珠心煩已極,心里記掛著里頭,沒功夫與他絆嘴皮子,“本宮再問一遍,你為何捏造子虛烏有之事陷害梅閣老,何人指使的你,你所謂人證物證,現(xiàn)在何處?”

    江琮閉口不答,老神在在地闔起了眼,仿佛陛下不至,他便要一直跪下去。

    宣明珠見狀,忍氣道了聲好,“來人,把江琮帶下去關(guān)到西抱廈,不許任何人與他接觸。”

    她淡漠地瞥他一眼,“你不是要等陛下嗎,那就請江閣老好生等著吧。

    江琮驟然睜目,他沒想到大長公主竟然真敢代替皇帝發(fā)號施令,不等張口,已被入殿的神策軍捂嘴帶了下去。

    大殿頃刻靜了,宣明珠站在高高的墀階上,緘默--陣,轉(zhuǎn)眸望向殿外的澄澹高空,心中默念:長生,你快回來吧。

    每到這種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想象中那樣堅強,也需要一一個人支撐。十五年前母親患病時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可賜兒的病若果真是血枯癥,當初父親沒能為母后治愈,九叔天資神穎也配不出藥方,天下名醫(yī)對此都束手無策,即便梅長生回來了,又豈能起死回生?

    宣明珠不敢繼續(xù)深想下去,抬指抹干眼角,擺駕回到兩儀殿,皇帝依舊未轉(zhuǎn)醒。

    她便與皇后輪流守著。

    一直到掌燈時分,榻上身著黃綢中衣的少年睫毛動了一下,幽幽睜眼,未等開口,先輕弱地咳嗽了一聲。

    “陛下你醒了?”墨皇后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連忙俯身握住他的手,一雙盈盈的水眸緊緊凝望他。

    宣明珠正在罩榻子外倚案假寐,聞聲立時清醒過來,走進去--見皇帝那雙清澈茫然的眼睛,她的眼圈便紅了,放輕聲問:“陛下,你身上感覺如何?”

    “有些,沒力氣?!毙L賜怔怔地看著室內(nèi)燭光,他記得,他之前正在御書案批折子的,中午還準備和皇姑姑一起飲酒賞菊來著.“朕,怎么了?”

    他的嘴角發(fā)干,墨皇后踅身倒來茶水,將他扶坐在引枕上為他潤喉,垂睫囁嚅了幾下唇角,沒能出聲。

    宣長賜緩緩?fù)犷^瞧著她,瞧下了墨氏的一行淚。他目光-靜,有了些預(yù)感,卻是溫柔地抬手為她擦淚,“皇姑姑還在呢,當心叫姑姑笑話了去。’

    他轉(zhuǎn)向宣明珠,“我這副身子到底怎么了,皇姑姑,您說吧?!?/br>
    少年的目光很鎮(zhèn)靜,帶有天潢血胤與生俱來的威儀。宣明珠目光與他相接,心想,他是她嫡親的侄兒,卻也是年輕的天子,不當受欺瞞。

    隔著半晌,宣明珠終于緩著聲道:“賜兒,太醫(yī)之前為你號脈,推斷你也許患上了,血枯癥一-不過還未最終確定,或許只是誤診,還需服藥看看?!?/br>
    宣長賜聽罷收緊指尖,睫宇幽顫。

    沉默良久,他慢慢哦了一聲,“知道了?!?/br>
    他在緊握著他的那只手背上輕拍了拍,“軒軒,別怕?!?/br>
    轉(zhuǎn)而問姑母他昏迷之后的宮禁安排,得知了姑母下達的種種應(yīng)對策令,又急召梅閣老還朝,思慮周全,無一處不妥,皇帝擠出一抹笑:“辛苦姑母了,本是想請姑母賞菊吃蟹的,倒教您如此為我cao勞,侄兒心內(nèi)難安?!?/br>
    宣明珠見他如此,喉嚨發(fā)哽,“與我客氣什么,過兩日待你好了,咱們想吃幾回便吃幾回?!?/br>
    宣長賜點頭稱好。

    其實誤診之言,有幾成是為了安慰他,宣長賜豈會不知。太醫(yī)院的那幫家伙都惜命得很,他們既然錯過一次,這次只會更加謹慎,十有八九便是不會錯了。

    很奇怪,他此時的心情十分平靜,他好像忽然理解了當時皇姑母得知她自己患病時,為何會那樣淡定地向他囑托身后之事。

    原來當一個人知道死期將近,恐懼過后,會變得心如止水。

    血枯癥,這個可怕的詛咒曾經(jīng)奪走了皇祖母年輕的生命,而今,降臨到他身上了。

    他看向守在他身邊的女子,只是對不起她啊。

    宣明珠瞧出帝后有話要說,便退出了殿,今夜宿在-旁的麟趾宮,留話說有任何事都來告她。

    她走了之后,宣長賜與墨芳軒并非如她所想那般款款敘語,只是十指無聲緊扣著,誰也不說什么,仿佛一旦開口,便會驚動暗中窺伺著他們的厄運。

    之后墨皇后命人送些清粥小菜過來,親自斂袖喂他。宣長賜靠在引枕上吃了兩口,忍不住笑著提醒她,“軒軒,我的手并沒有毛病,可以自己用啊?!?/br>
    那笑容,墨皇后知道他是為了哄她,所以看起來才會格外刺眼。她別低了頭,沒有松開手里的銀匙,輕聲問,“陛下為何不喚臣妾三郎了?”

    宣長賜眉心動漾,在榻簾下低頭輕輕牽住她一片衣角,“娘娘每次都臉紅,我以為你不喜歡這個叫法??墒俏蚁矚g看你臉紅的樣子?!?/br>
    “臣妾喜歡?!蹦屎筇馃蔁砷W動的秋水眸。

    臣妾想聽陛下如此叫我一輩子。

    那雙藏著無數(shù)情感卻欲語還休的美目,倏爾令宣長賜眼窩一熱。不愿叫她瞧見傷心,他嘿笑一聲掩了過去,“那我便叫你三郎。三郎,再喂我一一口吧,沒吃飽呢?!?/br>
    墨皇后點頭,服侍皇帝用過膳。而后又召太醫(yī)把了回脈,服過藥后,熄燈相擁歇下。

    八月十七的月夜蛩聲陣陣,一輪盈滿將虧的玉盤掛在天邊,流淌下一片清冷的光華。

    *

    因心里不愿相信真是那不治之癥,安慰便也無從談起。而最快確認皇帝的病情,其實有一法子,便是服用治血枯癥的藥方。

    有宣明珠的前鑒在先,正常人喝了那副藥會嘔血,只消令皇帝服用幾日,看他反應(yīng)如何,也便知了。

    次日皇帝為了不令臣工生疑,不曾稱病,照常臨朝,下朝后里衣被汗?jié)裢噶恕_@病來得兇急霸道,好像一下子奪走了少年的精銳之元。

    當宣長賜按太醫(yī)囑連服了幾日藥湯后,并未吐血,反而覺得不再胸悶,臉色也變好了一些。

    出現(xiàn)這個情況,所有太醫(yī)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此方顯見地奏效,說明,陛下是身患血枯癥無疑了。

    “對不起啊。”這日中午又一次服過藥,皇帝倚在榻上拉住墨皇后的手,目光溫柔含疚,“我真的吐不出血來?!?/br>
    墨皇后這段時日一直忍著沒在他面前落過淚,聽到這句話,她再也忍不住,撲在他身上啜泣,“陛下,你別出事,別留下我一個.好不好?”

    “是我不好。三郎,我爭取,多陪你一年?!?/br>
    他抹去她臉上的淚,讓妻子枕在自己膝上,勾起她骨節(jié)秀麗的手在掌間。

    纖纖素手肌骨勻停,執(zhí)毫蘸墨時最為動人,宣長賜怎么瞧也瞧不夠,輕輕地捏揉,喟嘆:“可惜,以后看不到你作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