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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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小朋友想看我的笑話,哪來的便宜?賀洗塵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輕飄飄不帶任何恐嚇,蘇觀火卻一抖,自動慫了下去:你還怕我害你啊,我哪有那個能耐? 賀洗塵從喉嚨里溢出一聲輕笑,隔著擋風玻璃,燈紅酒綠映入他平靜深邃的琥珀色眼珠中:我看你印堂發(fā)黑,元神渙散,應該是拔蠱的后遺癥。這兩天戒酒戒煙,早睡早起,不會有大礙。 酒色財氣,蘇觀火樣樣占了全。要不是脖子上的平安扣替他擋了一部分災禍,此刻恐怕還躺在床上大病不起。他的腦殼子算聰明,卻胸無大志。于他而言,紅顏不是枯骨,錢財更不是糞土,他就一俗人,只想著紙醉金迷。 他心里明白。既然明白,就不去過問太多。 也算通透識相。 但蘇觀火沒火氣的時候,該慫就慫,火氣一上來,就是打碎牙齒也要把血呸到人臉上。不巧,那些惡心的小蟲子著實讓他不爽:我翻來覆去想了很久,才想起遇見你之前,有人給了我一杯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當時迷迷糊糊就喝下去了。 他浪歸浪,卻沒做過得罪人的事情。要是針對蘇家,還不如直接放倒蘇譚。排除所有不可能,再加上突如其來的小道長,蘇觀火眼珠子一轉(zhuǎn),便把來龍去脈猜得七七八八。 他是道長那邊的人?你們認識? 賀洗塵心虛地別過眼神,符荼加諸于他的無妄之災,追究起來是自己連累了他:沒見過面算認識的話,那就認識??龋蹅兯憷舷嘧R,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怕害人害己。 蘇觀火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不要臉了,沒想到他更不要臉,見一面就叫哥哥,這才見了第二面,就恬不知恥地說是老相識。 小九兒,打聽不能打聽的事情,會惹禍上身。 蘇觀火頓時沉下臉色,氣勢比之蘇譚,分毫不差:所以我白受罪了? 我這個人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賀洗塵桀驁地挑起眉,他讓你吃三分苦,我必定替你從他那討回七分!他講理的時候很講理,不講理的時候卻十分跋扈,跋扈得討人喜歡。 這話誰聽著不高興?反正蘇觀火一聽,估摸著自己沒吃虧,才肯翻篇,半晌忽然回過神:小朋友幾歲啊你?敢叫我小九? 賀洗塵認真地掰起手指頭算了算,最后悵然若失說道:記不清了。 他走了這么久的路,早把自己的年歲、生辰忘得一干二凈。 加減乘除都不會?你學歷多高?九年義務教育是公民的義務!義務!六叔難不成沒讓你去讀書?蘇觀火頓時義正詞嚴地譴責起沖玄子。遣詞造句不帶重樣,情感豐沛,比最碎嘴的食堂阿姨還喋喋不休,完美展現(xiàn)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神采。 你吵得我頭疼。賀洗塵捂住耳朵,放過我吧小九! 蘇觀火踩下油門,猛打方向盤:不放! *** 十堤會所矗立在寸土寸金的商業(yè)區(qū),五彩斑斕的霓虹燈不遺余力地對城市的光污染做出貢獻,照在門口的兩張雪白的臉龐上,花花綠綠,仿佛馬戲團里的小丑。 九哥,我還未滿十八。賀洗塵用袖子遮在眼前。 蘇觀火攬住他的肩膀:怕什么? 我怕付不起錢,會被扣在里面洗盤子。 蘇觀火眨了眨眼睛,湊到他耳朵邊嚇唬道:你找個小姑娘看手相,就不用去洗盤子。 賀洗塵好似惶恐,連連向福生無量天尊告罪兩聲,抬起眼睛卻無畏無懼:你不怕? 蘇觀火只怕兩樣東西他老娘和他女朋友。老娘和老爹去歐洲旅游,女朋友暫且沒見到蹤跡,還真沒什么怕的。 哇哦。賀洗塵面無表情地贊嘆道,也不怕鬼? 蘇觀火面容一滯,艱難地開口,你再說一遍。 陰歷七月十四,中元節(jié),俗稱鬼節(jié)。凡間十堤會所,鬼氣沖天。 賀洗塵笑得純良,坑起人來卻不客氣,拎過他的衣領子就往里邊拽:走吧走吧,九哥。 兩人在侍者的引領下走過回轉(zhuǎn)的長廊,曼妙挑逗的音樂在迷離的燈光中彌漫,搔得人耳朵發(fā)癢。錯落有致的卡座里坐滿玩樂的公子哥和富二代,蘇觀火表面淡定地和認識的狐朋狗友打著招呼,內(nèi)心狂嚎不已,偏偏沒人看出他的崩潰,唯一一個明白人卻裝糊涂,攆著他的腳步跟在身側(cè)。 九哥,別腿軟。賀洗塵低聲提醒。 我沒腿軟,我想回家。蘇觀火哽咽道。 看起來是真的嚇慘了。良心未泯的賀洗塵安慰道:我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惡鬼,放心。 還有好鬼?蘇觀火疑惑不已,又自問自答,也對,聶小倩不就挺好的。 這里沒有聶小倩,不過也可以找找其他鬼仙。今天地府休假,難得看見群鬼亂舞。賀洗塵徑直開了瓶朗姆酒,把杏花枝插進瓶口,皎皎喜歡喝酒,先記你賬上。 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那種鬼仙?蘇觀火訝異地瞪大眼睛,也顧不上害怕了,他們長什么樣? 賀洗塵巡脧四方,在茫茫靈氣和鬼氣中張望了一會兒,搖頭道:我沒看見,不過他忽然笑了一下,應該是很好看的。 人間不相通,地府相通么?五仙小筑終成了竹林念經(jīng)聲中的光影,身穿雪青胡服和絳紫束袖衫的黑白無常不知還在凡人中間游蕩否? 焦糖色的朗姆酒緩緩下降,最后見底,三尺六寸長的杏花枝渲染出芬芳甜蜜的酒氣。 一年也就這一天能明目張膽偷懶,他們也不容易。賀洗塵喝下最后一口冰水,眉目含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小九兒,要不要開開眼界?就當是還你的人情。 蘇觀火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跟被貓抓了似的,又敬畏又好奇:怎么還? 賀洗塵從袖子里拿出一小個圓形鐵盒子,里面盛著朱砂,只剩下三分之一。他用尾指蘸了點丹紅色,拈了個法訣,往他眼睛底下抹去。 你別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招惹你。效用不長,十分鐘。賀洗塵重新將杏花枝別到腰間,起身告別,我先走一步,就此別過。 蘇觀火哪還聽的清他說什么,目之所及,都是隱藏在rou身殼子下的影影幢幢。吧臺邊喝酒的黑發(fā)靚麗女人突然望過來,含情脈脈地笑了一聲。她周身籠罩著一層黑氣,黑氣中又翻滾著金光,不似匪類。 我哪敢招惹?! 蘇觀火慌亂地垂下眼睛,猛然發(fā)現(xiàn)格格不入的小道長消失無蹤。他連忙站起來,極目遠眺,藍黑色的背影從容走過歡聲笑語的人群,衣袖不沾身,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空曠遼靜。 賀洗塵一走,蘇觀火心里也發(fā)憷,胡亂把下眼瞼的朱砂擦掉,快步追趕上去。原本懶散的人流卻似乎擁擠起來,爭先恐后來擋他的路。 賀洗塵不知曉他的困窘,一心想到門外吹冷風,兩條醉醺醺的瘦高人影卻突然出現(xiàn)在他兩側(cè),各攬住他一邊肩膀,打著酒嗝,面色通紅。 你有點眼熟。 不不,太眼熟了! 我們勾過你的魂? 還是索過你的命? 老范,你把酒放下!不準再喝了! 哈哈,老謝,你醉糊涂了! 就像黑色的海燕尖聲高嚦,或者白色的海鷗劃破濃厚的烏云,賀洗塵聽著耳邊熟悉的醉鬼說醉話,忍不住顫了一下。 他下意識抬頭望了眼四周,沒看見心中所想的狐貍和蛇、刺猬和鼠的影子。 對,也對,抱小衡沒錢,小白和阿蘞不喜歡喝酒,寧哥兒又怎么會和他們來這種地方我糊涂了我糊涂了 賀洗塵的手指尖止不住發(fā)顫,冷氣涼颼颼的,把他沸騰的大腦冰凍下來。 蘇觀火還以為他受欺負,正打算來一出英雄救英雄,就見小道長旋身,把身穿寶藍襯衫和粉紅襯衫的兩個醉鬼推倒在沙發(fā)上,捏住他們的下巴叫道:范無救,謝必安 還不來勾魂索命? 一瞬間會所里的影子都停駐不動,黑發(fā)女人和其他鬼仙齊齊望向賀洗塵。不知情的凡人還在飲酒作樂,苦命的蘇觀火僵硬地收回手,咽了口唾沫。 范無救靈臺一清,掙扎著睜開眼睛,入目是俊秀道長的朱唇,再接著便對上一雙云淡風輕、又暗藏玄機的黑眼。 喝醉了還不放過我?每次騙得我當了真,叫你陪我們喝酒,又恍然碎成粉末。賀洗塵!你真好樣的!是怨我們勾不到你的魂?還是專門跑我們面前耀武揚威? 范無救不免煩躁起來,誰知那「假象」卻拍了拍他們的臉:邪魔,快醒醒,我有很多話要和你們說。 溫暖,近在咫尺,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 素來強硬的鬼差黑無常愣了愣,驀地眼眶一紅,罵咧咧抓住他的手腕:歪道!你他媽的肯回來了! 謝必安無措地捏捏小道長的肩、腰、腿,確定三魂七魄都在,才顫聲叫他的名字:賀、賀洗塵?老賀? 不等賀洗塵應聲,兩人突然反手把他壓到身下,一邊揍一邊罵。揍也沒舍得用力,罵也沒叫他滾遠點。 要是真滾了,滾得太遠,又找不回來,該怎么辦。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來,復習一下。 五仙小筑,老賀,黃鼠狼;柳寧,青蛇;抱衡君,狐貍;白術,刺猬;白蘞子,老鼠。 黑白無常,謝必安(男),范無救(女)。 第97章 君問歸期未有期(3) 那時春曉雨急, 黃鼠狼化成杏衣公子, 躲進城隍廟避雨。屋頂破了個洞,殘瓦碎在墻角, 潮濕的青苔爬上供桌。等了一個時辰, 雨勢不見減小, 反倒迎來滿面病容的阿嬋, 身后還跟著一黑一白兩條濕漉漉的人影。 阿嬋站在左邊掉漆的紅柱旁,脫下蓑衣, 懷里的曲項琵琶沒沾到半滴水珠。賀洗塵也不敢上前冒犯,兩人各守在城隍爺兩側(cè),默然聽雨打竹葉,猶如登對的金童玉女。 謝必安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只因煙雨、破廟、書生和卿卿佳人,比戲本里描述的花前月下還要靜謐俊逸要不是阿嬋命數(shù)將盡, 要不是生死簿上寫得明明白白。 先生為何嘆氣? 謝必安和范無救一頓。 阿嬋抿起蒼白的笑容:病入膏肓, 時日無多, 莫名通了靈。 范無救沒謝必安的傷春悲秋,于她而言,為亡者引路便是本分。她把索命幡架在肩膀上, 看了眼天色, 淡淡說道:還有一刻。 一刻阿嬋沒露出半絲傷感, 有點遲了,又有點早了。 從來沒有什么東西能在最恰如其分的時候到來,就像樹上沾染雨露的青梅, 早一刻,嫌澀得辛酸,遲一刻,嫌甜得輕浮。 噫耶,在下有一壺酒,不早不晚,正好從桃花樹下挖出來。那靠在紅柱上假寐的杏衣書生卻拎起腰間的酒葫蘆,想來就是為了專程赴三位的約。 謝必安已經(jīng)不想去追究這世道怎么隨意遇上兩個不相干的人,都能看透他們的真身。 什么酒?范無救卻沒多想 ,衣擺一掀,坐在積滿灰塵的斷梁上。 賀洗塵笑彎了眼睛:桃花釀。 干草砌成的火堆將酒葫蘆里的酒溫得軟綿,天青色的雨漸漸歇了,兩只黑尾燕棲息在檐下,發(fā)出啾啾的鳴叫。阿嬋只沾了些酒,潤濕嘴唇,便放下酒杯,珍重地將曲項琵琶送到賀洗塵的方向:奴家身無分文,只能拿這張琵琶抵酒錢。 賀洗塵懶懶地掀起眼皮,仰頭飲下一碗酒:它不愿獨活。 阿嬋驀然一震,淚水奪眶而出,連忙不舍地將琵琶抱回懷中,好半晌才說道:最后一曲《夜雨寄北》換先生的酒錢,可否? 娘親愛聽《夜雨寄北》,患相思病,熬得形銷骨立,還眼巴巴地盼望能見父親一面;薄情寡義的情郎轉(zhuǎn)身離開時,阿嬋彈著《夜雨寄北》,心中滿是可笑的期盼。如今,如今她跟娘親一樣,快要死了。死之前能喝一杯桃花酒,比陪葬千兩黃金更三生有幸。 可。賀洗塵頷首應聲。 阿嬋低頭笑了笑,臉頰上的梨渦溫柔可愛。她摒棄雜念,柔軟的手指挑起琴弦,凄婉暗藏明快、笑中帶淚的歌謠穿過微風斜雨,穿過青草池塘,飄到春困的青蛇耳中。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歸期何時,不知何時。 盼君歸,盼與君同。 曲項琵琶和阿嬋一起埋進黃土,黑白無常拘著懵懂的鬼魂前往陰曹地府。杏衣書生把酒葫蘆掛到墳前的杏花枝上,醉醺醺地踉蹌到彼時還不叫「五仙小筑」的「明月別枝」,路上撞見一只浪蕩的野狐貍。素昧平生的野狐貍不講理,非拖著他一起去看火樹銀花不夜天 。 這當然不是結局,這只是緣起的時刻。謝必安隱約記得阿嬋說過,世事荒唐,世事無常。黃鼠狼只會更荒唐更無常,真叫人又驚喜又覺驚嚇。 謝必安和范無救只有一個摯友,往后延伸出去的柳寧、抱衡,也只劃在朋友的范疇內(nèi)。那天他拎著黃泉之水兌孟婆湯的酒壇,走進桃花爛漫的庭院,聽見酒杯破碎的聲音,便知從此不必再為賀洗塵擔驚受怕。 可摯友啊,你讓我們?nèi)绾尾粋?,如何不悲痛?/br> 招魂幡和索命幡尋不到賀洗塵的蹤跡,生死簿上也沒有他的名字,謝必安和范無救便去求十殿閻羅,然而破廟里的桃花釀和琵琶曲起的無常因,由杏衣公子的魂飛魄散作荒唐果。 地府的日子十分繁忙無聊,謝必安有時會望向奈何橋,心懷僥幸,那家伙可能只是在外轉(zhuǎn)悠,找不著路。等賀洗塵找到這里,非打得他滿地找牙,不讓他喝勞什子的孟婆湯! 謝必安的愿望終究還是落空。黃泉的汩汩流水聲沖淡了他的悲痛和記憶,渺遠的時光逐漸遠去,在嘈雜的靡靡之音中,遲到幾百年的少年道士突兀地闖入他們的朦朧醉眼中。 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