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第81節(jié)
只讓人扶著上了床榻臥著。 卻到底不曾睡過去,因為未幾,李禹下朝回來了。 裴朝露的睡意散了大半,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卻也懶得下榻。 每隔五日的會診日,都是李禹冒火的時候,因為太醫(yī)們的一句“一切安好,并無不妥”并不是在告慰他,而是提醒著他不能誕育子嗣之事一切如常,并沒有什么轉(zhuǎn)機(jī)。 故而每回這日,他自然要入殿磋磨她一番,雖因身子之故不敢碰她,但貼身親密的舉止不再少數(shù),回回裴朝露都應(yīng)付的夠嗆。 而方才,她命太醫(yī)給合宮妃妾診脈,個個都是大安之相,給他使了個不大不小的絆子,估計更要一腔邪火沖她燒來。 左右她疲乏不堪,也不缺他那點磋磨。 裴朝露心一橫,側(cè)身往里合了眼。 “聽聞你身子不爽?”李禹在榻邊坐下,撩起她披散的長發(fā)輕嗅,“今個會診日,可讓太醫(yī)仔細(xì)瞧瞧?” 裴朝露沒有應(yīng)他。 “同你說件開心的事?!崩钣砭挂膊粣?,只將她扳過身來,“明日孤便要離驚,不在這東宮了?!?/br> “你看不到孤,可是歡喜?”他撫著她白皙柔膩的面頰,挑起下顎耐著性子,“嗯?” 裴朝露吃痛,縮了縮睜開眼,“殿下這是什么話?” “別裝了,今日孤心情好,不會把你怎樣?!崩钣韺⑷藦谋蝗熘袚瞥?,撩開袍子把她抱到自己膝上,攥著她的手往下探去,“知曉孤為何高興嗎?” “孤要去宿州平亂?!彼窒率┝Γ戎岢段兆?,將她耳垂含在口中,“宿州黃易動亂多時,前些時日六郎亦派了人去,左右沒有吃下。估計他平不了了,今個朝上總算找孤求救了!” “唔,孤見他氣色不好,估摸被這事愁的?!彼f著,控著裴朝露的手上下滑動,譏諷道,“等孤走了,你且別忘了去看看!” 宿州黃易作亂,是上個月的事,雖說難纏了些,然按李慕行軍的手段,當(dāng)不至于還需從京城調(diào)援兵。 且宿州這場戰(zhàn)役,亦不算小,如此給了李禹…… 裴朝露頭腦混賬,尤覺手中黏膩,面上發(fā)麻,終于沒忍住翻涌的惡心,“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她吐得劇烈又突然,李禹被嚇了一跳,見身上竟是污穢,只扔開她的手。 “來人!”李禹沖著門外喊道。 “太子妃!”林昭跑在最前頭,眼見她被李禹失手一推,足下無力就要跌下去,只疾步上來。 “你——”李禹未想她這般虛弱,只反手拽了她一把,總算沒讓人跌下去。 “去喚太醫(yī)!”他將人扔在床榻上,湊身問,“你這是急的?” 裴朝露渾渾噩噩根本聽不清他說什么,只是他一靠近,她便又覺惡心,只推開他干嘔。 李禹看著她,一時意興闌珊。 而林昭守在一側(cè),更是看得心驚膽戰(zhàn)。 片刻,太醫(yī)過來,逢裴朝露已經(jīng)緩過勁,切脈觀色也看不出什么,只言缺眠憂心傷神所致,遂開了貼安神養(yǎng)元的藥。 李禹被敗了興,恰逢陰蕭若著人來請,遂拂袖走了。 陰蕭若纏著他,直到翌日出行,他都未再回承恩殿。 裴朝露自是樂得清閑,只是心中裝著事,晚間用了盞安神湯方睡下。林昭卻還扣了半盞,說給她重配些好的再用。 這日辰時,裴朝露許是昨夜少多睡了會,精神稍好,與群臣一道前往承天送行。 馬車上下來,二人自然還是典范夫妻。 李禹攜手含笑,又伸手撫了撫她發(fā)髻垂下的步搖,“秋日天涼,照顧好自己?!?/br> 裴朝露頷首,心中卻覺李禹著實很像當(dāng)今圣上,一樣虛偽又虛榮。 人馬遠(yuǎn)去,轉(zhuǎn)身回宮時,她的目光同站在百官最前首的那人接上。 他沖她笑了笑,卻是不甚自然,強撐的眉眼中帶著一股哀戚。 裴朝露有些狐疑地收回眼神,上車坐下后,遂對林昭道,“稍后給齊王殿下傳個信,午膳我去毓慶殿看望德妃。” “林昭——”一旁的蘭英推了推她,“太子妃同你說話呢,你這兩日怎么老晃神?” “沒有!”林昭一驚,斂神道,“就是看著太子妃近日氣色不好,想想怎樣調(diào)一調(diào)藥膳?!?/br> 裴朝露聞言,瞧了她兩眼,也沒說話。 馬車緩緩駛向?qū)m城,她撩簾望向身后,總覺李禹走得突然,那人亦是不太對勁。 第67章 一更 再去熬一盞吧。 穆清聞裴朝露過來看她, 又聞李慕稍后亦過來,一時歡喜又緊張。督促宮人預(yù)備吃食,亦著人給自己梳妝換裳。 兩個皆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她疼得就像手心手背般。 銅鏡前,侍女白鸞給她比劃著步搖鳳釵,戴了拔,拔了再戴, 最后她皆退了過去,只自個撲了點胭脂, 擇了一盒玫瑰紅的口脂涂唇, 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裴朝露先過來, 她本是想借著這處地方問一問李慕,今日朝上的事宜和抓捕湯思瀚一事。處在深宮之中,她的言行多有紀(jì)錄, 毓慶殿中大抵還能說上兩句私密的話。 若按著那些信,她當(dāng)沒法再信任穆清。然穆清的一趟洛陽之行,讓她重新對她燃起兩分信任。 只是才入殿中,兩廂見過,裴朝露不禁嚇了跳,只反手握住德妃, 扶她坐下,“您可是病了,如何這般疲色?” 胭脂掩過的面色自然白里透紅,飽滿潤澤的唇瓣也讓人看著精神,偏聰慧又玲瓏的姑娘,從一雙眼中看出了對方的不適。 東宮最難熬的那些年里,都是穆清無聲陪著, 用一雙清透又溫和的眼睛向她傳達(dá)愛意和暖意,鼓勵她再忍忍,告訴她再堅持一把,能見得天光。 而穆清聞此言,瞬間熱淚盈眶,只哽咽著說不出話。 “姑姑莫怪我不見你,你尚需同我說一說那信是因為什么?”裴朝露到底沒忍住,見了她便實在想問個緣由。 德妃忽而便收住了哀色,閉口更緊。 “你為什么要寫那樣的信?” “你明明知道我在東宮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明明知道我有多想他!” “你們一直有著聯(lián)系,告慰彼此安好。我呢?” “我……這些年我想恨他又舍不得,想愛他又覺不值得,想忘又忘不了,想念又不敢念……” 今日,百花宴名冊一事,宿州戰(zhàn)事,還有始終壓在心頭的湯思瀚之事,諸多事宜累疊在一起,又加之夜中驚夢,虛汗不斷,裴朝露躁意橫生,情緒起伏頗大,只壓抑又噴薄地質(zhì)問著昔年里鮮有的親近之人。 “那幾年,我日日夜夜就想著這輩子在死之前一定要見他一面,問他一句,怎么就忍心這樣扔下我的?!?/br> “怎么就能夠忍著一去不回的?” “直到看到您親筆書寫的信,您的親筆啊……” “我們兩個,幾乎視您如恩母,您……” “您,告訴我,為何要這樣?” 她本是扶著德妃坐下,然情緒激動中只伏在她膝畔,兩手死命攥著她手腕臂膀,垂著頭大顆大顆落淚。 “阿曇!”德妃伸出一只手撫她后腦,“既然你都知道了,便不要再怨六郎?!?/br> “你——” 德妃頓了頓,面前浮現(xiàn)出李濟(jì)安那張臉,只將人抱進(jìn)懷里,親拍著她背脊,緩聲道,“能等出頭的,待六郎……你想的那樁事便容易多了。” 穆清壓了聲響附在她耳畔悄言,“陛下已過天命,又多年服食丹藥,便是如今戒了,又還能有多少日子!” “你、退一步,你的來日還長著!” “你也勸著六郎退一……” 德妃的話尚未說完,便被裴朝露猛地推開了。 “阿曇!”她望著滿目赤紅的人,試著想要重新拉近身旁。 “今日看在阿娘的面上,我當(dāng)你什么也不曾說過,我亦不曾來過?!迸岢锻崎_他,豁然起身。 卻覺一陣暈眩,幾欲跌倒。 “阿曇!”德妃匆忙起身欲要扶她,被疾步入殿的人搶了個先。 適逢李慕過來,從后頭扶住了她。 “可是哪里不適?”德妃搭上她手腕切脈。 “無事!”李慕一下拂開了她,只帶人坐回榻上。 一時間,裴朝露與的德妃皆看著他。 “我瞧你面色虛白,可是累的?”李慕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只尋話掩過,倒了盞茶遞給她,“德妃前兩日染了風(fēng)寒,身上還不利索,要切脈便讓林昭來吧。” 說著,他還不忘給德妃亦倒了盞茶,含笑遞給她。 裴朝露如今神思渾噩,實在聚不起太多精神,總覺李慕透著古怪,卻也說不上來。然德妃處,一時半會已經(jīng)難以說通彼此,亦不好多言。 她便也不再糾纏,只捧著茶飲了兩口,勉勵聚攏神思想著今日來此的目的。 雖說是毓慶殿,白日昭昭,殿門打開,沒什么大不了。 但她和李慕同出此間,落在旁人眼里總不太好。 她低頭飲茶,眉眼慢慢冷下去。 德妃同李慕對視了一眼,一時皆不敢多言。 “你陪陪她?!逼蹋洛屏送评钅?,淺聲道,“我去瞧瞧午膳備得如何!” 德妃走后,殿中唯剩了兩人。卻也是隔案坐著,儼然一副叔嫂依禮地模樣。 裴朝露余光從離去的身影處收回,抬眸望著李慕,許久不曾挪開。 李慕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見她原本紅潤了些的面龐又開始掉血色,心里便陣陣發(fā)緊。 “可是出了什么事?如何宿州的戰(zhàn)事便交給李禹了?”半晌,裴朝露終于開了口。 “他在朝上一直爭著,左右我也不差那點功勞,且容他去吧?!崩钅铰勊_口就問李禹前往宿州的事,暗里倒抽了口涼氣。 “他乃當(dāng)朝太子,如何要出京畿親征?” 宿州戰(zhàn)事雖不小,卻也不是什么頂頭重事,李禹手下亦有可用之人,如此前往實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