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又不是傻子。

    這是他最后預(yù)估的價格，可卻不該是秦家直接開出來的價格。

    若事情當(dāng)真是他揣測的這般，穆空青頭痛地捏捏額角。

    難怪秦家開出的條件這般優(yōu)厚。

    優(yōu)厚到讓他娘親慌成這樣。

    好在這事須得簽訂契書。

    他作為老穆家唯一一個讀書的，就算是個孩子，也該是去看著的。

    待他見到那位能主事的大管家，應(yīng)當(dāng)便能明了了。

    第30章 一陣驚疑

    孫氏第二次見到秦管家時, 穆空青恰巧在家。

    那一日穆空青旬休，剛從周秀才那兒吃完小灶回來。

    一進(jìn)家門，便覺得今日家中靜得有些不同尋常。

    “秦管家, 這事兒我說了也不作數(shù)。您不若再等等, 等我當(dāng)家的來了, 我再給您個答復(fù)?！睂O氏的聲音從堂屋傳來。

    “娘！”穆空青想了想, 揚(yáng)起一張笑臉便沖了進(jìn)去。

    屋內(nèi)站著的另一個人，是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氣質(zhì)溫文, 衣著不凡，若不是聽他娘叫人秦管家，說是秦家老爺也有人信的。

    “這位便是小公子吧？早聽我家少爺提過，穆小公子天資聰穎, 今日一見，小公子當(dāng)真非同尋常?！鼻毓芗乙娙讼葞中?，說起話來也是一臉誠懇的模樣。

    這話聽著, 總覺得里頭意味深長。

    “見過這位, 不知如何稱呼？”穆空青裝作剛瞧見他的模樣，急匆匆地向人行了個揖禮。

    秦管家也不介意, 反倒側(cè)身避了半禮, 笑道：“小公子喚我秦管家便是?！?/br>
    穆空青也不道謙辭，當(dāng)即便應(yīng)了聲：“秦管家好?！?/br>
    秦管家也不生氣，施施然沖孫氏一拱手道：“既如此，我現(xiàn)下便不打攪夫人了。靜候夫人佳音?！?/br>
    說罷, 秦管家便要離開。

    穆空青卻忽然開口：“若是我爹來了，我直接同文啟說一聲便是，也省得您一趟趟勞累?！?/br>
    秦管家像是對穆空青話中的意思毫無覺察，面色如常道：“都是秦某應(yīng)當(dāng)做的。少爺是主家, 哪有自個兒討清閑，反倒勞動少爺?shù)牡览??！?/br>
    穆空青了然一笑：“是我考慮不周了。秦管家見諒?！?/br>
    秦管家也笑了笑，從容離去。

    秦管家一出穆家的門，便有一小廝迎了上來。

    “大管家，這家人還是不肯松口嗎？”小廝見秦管家面上冷淡，有些忐忑地問。

    “松口是遲早會松口的?！鼻毓芗译S口回了小廝一句，還有半句卻未說出口。

    只是那位穆小公子，怕是比他查到的還要難應(yīng)付。

    這頭秦管家正在思量穆空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頭穆空青也在暗自心驚，秦家查了他家多少東西。

    方才瞧秦管家的態(tài)度，分明就是希望將這事兒瞞著秦文啟進(jìn)行的。

    可秦文啟作為秦家最受寵的小少爺，以時下的眼光去看，也不算是個孩子了。

    若只是普通的入股，根本沒必要瞞著他。

    穆家這些年的動向也不是什么秘密，若當(dāng)真有心，想要查出來還是很容易的。

    看來，當(dāng)年偶然布下的局，如今卻是網(wǎng)到了一條大魚。

    既然如此，那同秦家合作的事如無意外，也最好徐徐圖之，讓他能謀劃地更精細(xì)些。

    然而天不遂人愿。

    這個意外很快就來了。

    “意外”是跟著穆老二一起，在三天后來到鎮(zhèn)上的。

    穆家村不像清水鎮(zhèn)，村里消息閉塞，只曉得鎮(zhèn)上兩家富戶不對頭罷了。

    家里一聽，穆空青又找著了新方子，而賣了方子便能有源源不斷的銀子，哪兒有不動心的道理。

    再加上穆空青要賣的是李家的對頭，那更是一疊聲地就應(yīng)下了。

    家里會答應(yīng)，這點穆空青不奇怪。

    叫穆空青驚訝的那個意外，是穆老二這回來鎮(zhèn)上，身后帶著的穆四丫。

    先前穆四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穆二丫同意偶爾將她換來鎮(zhèn)上。

    可一連半年多了，也沒見穆四丫有什么動作，穆空青都快要將這事兒忘了。

    現(xiàn)在猛地看見人，穆空青一時都沒能反應(yīng)過來。

    倒是穆老二見穆空青愣住，撓了撓頭，小聲對穆空青說：“你四姐說，她從前看你識字，自己也記下了一些。如今快……咳，快說親了，便想來鎮(zhèn)上的繡坊瞧瞧，能不能學(xué)門手藝，說個好人家?！?/br>
    這年頭的女人，大多都有一手針線功夫。

    只是村里的女人縫衣服的多，會繡花的卻沒幾個。

    要知道，會繡花那可是能換銀子的！

    村里能有一手繡活的女人，那都得是親娘傳下來，打小便練著的，可見這樣的姑娘在鄉(xiāng)下有多金貴，也更不可能將手藝外傳。

    而鎮(zhèn)上的繡坊里倒是能學(xué)，只是人家也不隨意收人。

    一般都得是五六歲的小姑娘。

    進(jìn)了繡坊后，得先學(xué)描圖描字。

    將書畫功夫練個七七八八了，后頭才能自個兒畫樣子。

    刺繡針法，那是最后才學(xué)的。

    要想在繡坊里學(xué)了這門手藝，少說也得近十年。

    之后還要在里頭做上半輩子工，不得另立門戶。

    穆四丫都快十歲了。

    穆老二說，若不是她說自己識字，還當(dāng)真像模像樣地寫了幾個字出來，穆老太也不能同意她來碰碰運(yùn)氣。

    只不過，穆空青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

    “快說親了？”穆空青震驚。

    穆四丫今年才多大？放在現(xiàn)代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呢！

    “唉，這事兒說來也麻煩?！蹦吕隙嫔蠟殡y，實在說不出口，干脆直接趕人：“你小孩子家家的，莫問這么多。將你四姐領(lǐng)去你二姐屋里去。”

    穆老二私下里跟兒子談侄女，確實是不好意思的。再加上這事兒的因由復(fù)雜，不好說給個孩子聽。最后穆老二只好又搬出了萬能句式，將穆空青堵了回去。

    這也是穆空青最沒法反駁的一點了。

    穆空青哼哼兩聲便老實干活了。

    夏日里日頭長，現(xiàn)在他娘親和二姐還都在集市上。

    他這些日子為了追上乙班的進(jìn)度，每日散學(xué)后都窩在家里苦讀，恨不能上茅房都帶著本書，自然也沒法去集市上幫手。

    現(xiàn)下穆老二一個大男人不好安排侄女的事，正好將兒子推出來。

    其實在穆空青的觀念里，將人安排進(jìn)他二姐的房間里住，怎么也該經(jīng)過他二姐的同意，至少要先同他二姐說一聲的。

    無奈現(xiàn)下這會兒的風(fēng)氣，就是長輩說啥是啥，甚至連小輩自己，都對這樣的事習(xí)以為常。

    高門大戶里是什么樣，穆空青不清楚。

    只是在這平頭百姓家里，若是同長輩談什么隱私、尊重，只能叫人覺得你瘋魔了。

    穆空青只能在心里同他二姐道了聲歉，帶著背了個小包裹的穆四丫進(jìn)了穆二丫的房間。

    “這是我二姐的屋，你先跟這等會兒，看她回來怎么說?！蹦驴涨鄬⒛滤难镜男“し旁诎缸郎?，給穆四丫倒了杯水。

    原先在穆家村里，穆家四個年紀(jì)大些的姑娘就是住在一個屋的。

    現(xiàn)在來了鎮(zhèn)上，穆四丫在穆二丫的房間里，也沒有半點不自在，連穆二丫習(xí)慣把衣裳放在床頭哪個箱子里都知道。

    她也不搭理穆空青，自顧自地收拾好了衣裳，順便還從包袱里掏出了一摞紙遞給穆空青。

    “喏，都是你前些日子帶回去的?！?/br>
    穆空青接過來一看，正是他手抄的一些啟蒙書。

    自他來鎮(zhèn)上之后，只有偶爾回穆家村時，才能捎上一些手稿回去。

    有書，也有不少是他記下的釋義。

    穆四丫是真的很聰明。

    只憑著穆空青帶回去的這些手稿，她也能學(xué)個七七八八。

    每一回穆空青回家，她都會一臉淡定地告訴他，她學(xué)完了。

    然后秉著拿人手短的態(tài)度，跟穆空青簡單說兩句穆大丫和穆三丫的進(jìn)度。

    這么算下來，穆空青但凡一得閑，就手把手教著的穆二丫，進(jìn)度都不如自學(xué)成才的穆四丫。

    “你將這些帶來這里，大姐她們看什么？”穆空青翻翻那疊手稿，確認(rèn)是家里的全部手稿了。

    為了防止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他每次回去，都會悄悄將她們已經(jīng)學(xué)完的那部分帶回來。

    最近一次回穆家村是在一個月前，帶回去的正是《千家詩》的前半部分。

    穆四丫沒答他這句話，而是忽然露出一個笑來，說道：“穆空青，我聽到二叔跟我爹他們說的話了?！?/br>
    穆四丫的話語中，帶著奇特的興奮意味：“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需要幫手吧？你平日里要念書，我可以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