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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118節(jié)

    她凌虛踏空,飛到陣前,向夏侯儼點點頭:“夏侯掌門,別來無恙?!?/br>
    第106章

    陣中幾個大能不曾料到偃師宗主竟會孤身赴戰(zhàn), 他們以為城門中會涌出一支傀儡大軍,如臨大敵地等待了一會兒,也沒有看見半個影子,的的確確只有她一人。

    他們不禁面面相覷, 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這是不自量力還是成竹在胸?

    夏侯儼用審慎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女子:“沒想到真的是你?!?/br>
    他的神情口吻都與冷嫣記憶中的夏侯掌門并無二致。

    她淡淡道:“是, 我回來了。”到了這個時候, 她隱瞞身份已沒有什么意義,當初擄走姬少殷也只是為了讓他置身事外而已。

    姬少殷聞言卻是一怔, 隨即猜到大約是沈留夷違背了對他的承諾,他不禁有些失望,卻又不能苛責師妹。他望著那個孑立于陣前的身影,可女子的目光掃過人叢,不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仿佛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冷嫣掃了一眼眼前的法陣,認出那是靈寶派的神機鬼藏陣,靈寶派在九大宗門中以陣法見長,神機鬼藏陣中的“熒惑守心”是威力最大的一種變化。

    此陣對付一般人綽綽有余, 但對付偃師宗傳人卻有些不夠瞧, 偃師宗的陣法有一萬零八百種變化,承襲了上古昆侖的法陣精髓, 即便她參透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但一通百通, 拆解一個神機鬼藏陣不在話下。

    夏侯儼又道:“總算伯侄一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我也不忍再殺你一次, 若你能棄暗投明, 我可以在各大宗門的長輩面前替你求個情,饒你一條性命?!?/br>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靈寶派的長老道:“夏侯掌門,鬧了半天原來是貴派的家務事?!?/br>
    夏侯儼道:“慚愧慚愧,叫諸位看笑話了,此人與敝派曾經(jīng)有些淵源,不知怎的竟投入了偃師邪宗,諸位仗義襄助,在下感激不盡?!?/br>
    那長老冷哼了一聲,不再說什么。

    冷嫣看著夏侯儼那張平庸的臉,叢他眉宇間看出了一絲自大和貪婪,莫非是她想得太多了?此人真的就是個志大才疏的庸人?只不過是圖謀偃師宗的寶藏?

    但她直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她一邊思忖,一邊摘下腰間那把不太像劍的劍:“想要什么,自己來取吧?!?/br>
    話音未落,她的人已如風中飛花般掠起,輕若無物地飄向陣中央。

    幾個大能都是悚然一驚,誰也沒想到她竟如此膽大包天,竟然不加試探便敢孤身投入陣中。

    不過這些人都身經(jīng)百戰(zhàn),剎那間回過神來,沉著冷靜地傳秘音給各自的弟子,令其死守陣位,自己則凝神屏息,催動靈力,一時間陣中靈光交織、旋轉(zhuǎn),化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冷嫣身處陣中,頃刻之間云層、沙海、半空中的修士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一片廣袤無邊的黑暗和不斷從她眼前、身旁飛掠而過的灰白色鬼影,鬼影張開空洞的大嘴,一聲聲的凄號、嘯叫直刺她的耳膜。

    冷嫣在黑暗中輕盈地游弋著,尋找著陣法的破綻——所有陣法都有破綻,就連重玄的上古大陣也并非天衣無縫,何況是靠著幾十個人布出的殺陣。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陣中的靈力波動,這就像是在千萬條絲線中尋找一個小小的線頭,她在鬼影中穿梭著,尋覓著,終于,她察覺到了嚴絲合縫的陣法中一條極細的裂紋。

    她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向那道比頭發(fā)絲還細的裂紋,黑暗被她撬開了一條縫隙。

    鬼影無處遁形,在光里顯現(xiàn)出真容來。

    然而就在這時,有一道鬼影悄然無息地飛到她身后,迅疾如電地探出鬼爪。

    在陣外人的眼中,卻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姬少殷守在自己的陣位上,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道如風一般的淺色殘影。

    他看到她在交錯糾纏、飛快旋轉(zhuǎn)的靈光之間穿梭,就像燕子穿梭在斜風細柳之間,不過速度要快上成百上千倍,幾乎讓人眼花繚亂。

    突然間,一個青衣大能踏著天罡步,飛快閃到女子身后,五指成爪,向著她的后心抓去,姬少殷大駭,忍不住高聲喊道:“小心!”

    話音未落,只聽“哧”一聲,劍尖已從那大能的后心口刺了出來。

    那青衣大能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而那鬼魅般的女子已經(jīng)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刺穿他胸膛的長劍,緊接著在半空中一個回身,一劍快似一劍,不等他回過神來,他的丹田氣海和咽喉已被刺穿,鮮血和靈氣同時涌出,他一個字也來不及說出口,便瞪著眼睛仰天栽倒下去。

    這青衣大能死得實在太快太輕易,眾人都是一愣,夏侯儼第一個回過神來,大喝一聲:“變陣!”

    眾人回過神來,便即變換陣位,想將那陣法的缺口補上,然而已經(jīng)遲了一步,那女子手中劍光如龍蛇游走,那陣法的缺口越撕越大。

    她在空中虛踏兩步,忽然飛身穿過細密交織的光網(wǎng),直取陣眼所在。

    不等眾人來救,她手中鐵劍已經(jīng)刺入了陣眼中,剎那之間,血紅的符咒從她掌心的歸墟印中獲噴薄而出,沿著劍身蜿蜒流淌,鮮血般涌入陣眼中。

    大陣中如星云般飛快旋轉(zhuǎn)的靈力漩渦忽然一停,隨即變成那些陰符般的血紅色,一時血光沖天漩渦飛快逆轉(zhuǎn),一道道鬼影從陣中飛出,反撲向結(jié)陣的修士們,三個一群兩個一伙地纏著人撕咬。

    陣法的反噬讓結(jié)陣眾人神魂巨震,鬼影的反撲更是雪上加霜,內(nèi)陣的大能尚能應付,外圍的弟子們卻是措手不及,有人腑臟破裂,口吐鮮血,還有人被鬼影追得四散奔逃,外圍大陣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潰散。

    內(nèi)陣中的大能們見繼續(xù)結(jié)陣反倒給那逆行的陣法提供靈力,當機立斷地收回靈力,然而血色的漩渦并未立即停下,仍然不斷有鬼影不斷飛出,撲向外圍的弟子們。

    那些大能卻顧不上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徒子徒孫們,各自拔出兵刃、祭出法器,將那杏色的身影團團圍在中間。

    冷嫣將劍從陣眼中拔出,血色的符文仍舊在劍身上蜿蜒,帶著陰森不祥的氣息,眾人都不敢貿(mào)然上前,只等著別人先出手試探,自己伺機而動。

    冷嫣卻不給他們這個機會,她抬起左手,指尖幾縷銀色絲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入一個金衣大能的身體中。

    他眼神一空,臉上表情瞬間消失,手中戒刀原本指著冷嫣,卻忽然掉轉(zhuǎn)方向,照著身旁靈寶宗長老的頭顱斜劈下去。

    那靈寶宗長老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包圍圈中的女子,哪里想到防備同伴,等意識到那女子施展了傀儡術(shù)時,他的半邊頭顱已經(jīng)被刀氣削落。

    眾人對偃師宗傀儡術(shù)有所耳聞,但眾所周知,修為越高的人越難受制于傀儡術(shù),連同夏侯儼在內(nèi),都想不到冷嫣能在轉(zhuǎn)眼之間就將一個渡劫期初境的大能變作傀儡。

    金衣大能身旁的同伴生怕他下一個就要朝自己發(fā)難,先下手為強地揮起龍筋鞭向他打去。

    冷嫣驟然收回傀儡絲,那金衣大能全然不知方才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同伴忽然朝自己揮鞭,大驚之下立即挺刀相抗,兩人戰(zhàn)成一團。

    其余人以為那金衣大能仍舊受偃師宗主的控制,又有一人提劍加入,與那執(zhí)鞭的大能聯(lián)手,終于將他脖頸削斷——要讓傀儡人徹底無法動彈,只有將之梟首。

    那金衣大能至死不知同伴為何突然向自己發(fā)難,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解。那執(zhí)劍之人對上他的眼神,心中隱隱察覺不對,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一條柔韌細長的鞭子已經(jīng)卷住了他的脖頸。

    他一轉(zhuǎn)頭,只見那執(zhí)鞭的同伴眼神空洞,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方才明白過來,原來他襄助的這位才是傀儡。

    可等到他想明白已經(jīng)晚了,那傀儡人手上一緊,只聽“喀拉拉”一聲響,細而韌的鞭子已將他的脖頸勒斷。

    不過片刻,已經(jīng)折損了兩位大能,眾人直到此時方才真正體會到這偃師宗主的可怕之處——他們根本不知道她的下一個目標是誰,會不會是自己,隨時可能有同伴突然對自己痛下殺手。

    同伴不再可以信賴,反而成了威脅,他們彼此提防著,戒備著,僵持著。

    那執(zhí)鞭的大能見其他人都盯著自己,忙道:“我不是傀儡?!?/br>
    另一人道:“你怎么證明?”

    話音未落,一道鞭影像毒蛇攻擊獵物一般直撲他的面門,執(zhí)鞭之人道:“我看你才像傀儡!”

    那人一直暗暗防備,當即以九節(jié)玄鐵杖抵擋,兩人纏斗起來。

    有人喊道:“別中了妖人的jian計!先聯(lián)手取她性命!”

    然而別人何嘗不知這是離間之計?可是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都怕腹背受敵,誰也不敢輕動。

    冷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待那執(zhí)鞭的大能將那執(zhí)杖的攔腰勒斷,方才提著劍飛掠上前。

    那執(zhí)鞭的大能也受了重傷,接不住她數(shù)招,便被她一劍捅穿了丹田。

    鮮血已將她的杏色衣衫染出大片大片的鮮紅,她不以為意,又抬手向另一個著綠袍的大能一指。

    她只是抬了抬手,壓根沒有施傀儡術(shù)——頻繁地cao縱渡劫期大能十分耗費靈力,時間長了神魂也難以支撐,何況她還要保留實力,應付可能的變化。

    然而那些人被她神乎其技的傀儡術(shù)震懾,已經(jīng)亂了方寸,見她抬手指向誰,便先入為主地以為她已施了傀儡術(shù),當即向那綠袍大能發(fā)難。

    綠袍大能情急之下無法自證清白,只能勉力迎戰(zhàn),冷嫣待他們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沒費什么力氣便又拿下兩人的性命。

    不過片時,七個大能只剩下夏侯儼一人還活著,他看著滿身鮮血,嘴角含笑,提著劍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向他走來的女子,眼中終于露出驚恐之色。

    ……

    大能們混戰(zhàn)之時,外圍的弟子被鬼影糾纏,亦是苦不堪言。

    姬少殷一顆心幾乎被兩股矛盾的力量扯成兩半,已經(jīng)無暇分辨自己此時的心緒。他接住身旁從云頭跌落的師兄,那師兄卻將他的手揮開,厲聲喝道:“叛徒!”

    話音甫落,他已跌落在沙地上,追至的鬼影蜂擁而上,頃刻之間便將他啃得血rou模糊,他掙扎了幾下,漸漸不再動彈了。

    姬少殷什么也沒說,只是揮劍將撲向另一個同門的鬼影攔腰斬成兩半,那同門轉(zhuǎn)過頭,正是不久前贈他符箓的林師姐,她眼中滿是譴責,雖然沒說話,但他已明白過來,因為那聲“小心”,他在所有同門眼里都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叛徒。

    陣中飛出的鬼影源源不斷,姬少殷斬落一個,又撲過來一群,不一會兒,他的胳膊和肩膀都負了傷,不斷有同門從半空中跌落下去,鮮血四濺,像是某種妖異的花朵,他卻無力搭救,只能麻木地一下下?lián)]著劍。

    血光一般的紅光籠罩大地,白沙上鮮血肆流,寧謐沙海變成了人間煉獄。

    忽然之間,他感到身后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向后吸去。

    等他回過神來,他的肩頭已經(jīng)被一只鐵爪似的大手抓住,他回頭一看,對上夏侯儼扭曲的臉龐。

    姬少殷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師尊”,方才明白過來師父竟抓他當了自己的盾牌。

    夏侯儼不看他也不理會他,只是將他肩膀抓得更緊,幾乎將他的骨頭捏碎。

    “別忘了,”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變了調(diào),顯得有些尖銳,“別忘了這是誰,要是不想讓姬玉京魂飛魄散,就別輕舉妄動?!?/br>
    姬少殷心中一瞬間涌出的與其說是悲傷,毋寧說是茫然。

    即便知道師父對無辜之人犯下的罪行,但他的心里還是殘留著一絲幻想,直到這一刻,直到真相露出猙獰面目,直到真相對著他的耳朵大叫,幻想終于完全破滅。

    曾經(jīng)那么堂皇那么偉岸的尊長,像泥塑的偶人一樣坍塌崩裂,變成一堆泥瓦灰土。

    他看著那浴血的女子,想說“別管我”,但他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力氣,連這簡單的三個字也說不出來。

    女子寒涼的目光水一般從他臉上滑過,她漂亮的雙眼沒有一絲波瀾,她平靜道:“小師兄已經(jīng)死了?!?/br>
    姬少殷的心臟抽痛了一下,他驀然意識到他們曾經(jīng)有過的恩怨,都隨著這句話煙消云散了,也許她一直以來只是在他身上尋找姬玉京的影子。

    或許從他折斷“斷春”開始,她已經(jīng)停止了尋找。

    不等姬玉京辨清心里的滋味,女子手中長劍已經(jīng)出手。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手中劍招沒有絲毫的凝滯。

    眼看著劍鋒已到了他心口,姬少殷平靜地閉上雙眼。

    然而預料中的劇痛并沒有來到,千鈞一發(fā)之際,捏住他肩頭的那只大手忽然將他向旁邊大力一甩,他被甩下云頭,重重跌落在沙地上,肩背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但是他還活著。

    在最后一刻,夏侯儼推開了他。

    姬少殷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人能告訴他,因為在他跌落下來的時候,夏侯儼的咽喉已經(jīng)被一劍捅穿。

    冷嫣面無表情地將劍從夏侯儼喉間慢慢抽出,天下第一大宗的掌門半張著嘴,慢慢仰跌下去。

    就在這時,一縷縷白煙似的東西從他七竅中涌出來,漸漸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個半透明的人形。

    那是個陌生的男人,即便只是一縷殘魂,也能依稀分辨出清俊出塵的模樣,可以想見活著時是如何風華無雙。

    只是眉間一道褶痕給那張臉添上了一些蒼涼。

    鬼魂注視她良久,嘆了口氣道:“你到底還是回來了?!?/br>
    他的聲音疲憊,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悲哀,好像一個旅人背負著沉重的行囊跋涉了千山萬水,走到終點卻發(fā)現(xiàn)眼前只有一片荒漠,甚至連荒漠都沒有,只是虛無。

    冷嫣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