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靜生，你怎么了？”

    周靜生將手抽回，搖了搖頭。

    一周后，陳綠莎跟周靜生一起回了家。陳mama的生日辦得簡單，只是尋常家宴。周靜生的到來，讓陳mama十分高興，她拭了幾滴淚，鄭重道謝。

    陳綠莎笑說：“媽，只是來參加個生日，至于嗎？寧生哥哥工作忙，不然他肯定也會回來參加的?！?/br>
    氣氛沉默一瞬，陳mama低下頭去找餐刀，仿佛轉(zhuǎn)移話題般說道：“餓了吧？吃蛋糕吃蛋糕?！?/br>
    興許久未歸家，過去常睡的床鋪，竟然讓陳綠莎覺得萬分不習慣。到了半夜，仍然輾轉(zhuǎn)不能成眠。她起床去洗手間，忽然聽見客房里傳來說話的聲音。

    她靜悄悄靠近，屏息聆聽，對話的是陳mama與周靜生。

    “……靜生，讓莎莎回家吧?！?/br>
    “沒事的阿姨，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可你還年輕呢，不能再這樣繼續(xù)耽誤你的時間，你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想照顧阿綠一輩子。”

    聽見對話似乎停止，陳綠莎立即躡手躡腳跑回自己臥室。她躺回床上，無法平靜，這一番交談云里霧里，什么叫“照顧”？她自己好手好腳的，哪里需要人“照顧”？

    陳綠莎胡思亂想，凌晨方才睡去。

    不知怎么醒了，頭有些痛，起床打開大門，發(fā)現(xiàn)外面暴雨如注，天色暗透了，分不清是夜晚還是清晨。她上了停在門口的汽車，發(fā)動車子，天色黑得不見五指，近光燈的范圍里能見度極低，她出來沒穿著外套，凍得手腳僵硬。

    這時候，她突然發(fā)現(xiàn)路中站了一個人，急忙打方向盤，然而已來不及。那人穿著長款的黑色風衣，在近光燈迎上去之時，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陳綠莎尖叫一聲。

    心臟驟然狂跳，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是夢，那個困擾她一年多的夢。

    然而……

    陳綠莎坐起身，大口喘氣，摸過床邊柜子上手機，給吳教授打了一個電話。

    “……我看清楚那個人的臉了?！?/br>
    打完電話，陳綠莎拉開窗簾，看見外面天上掛著一輪月亮，街道上蟄伏著電線桿拖長的影子，那樣沉默，像是封緘了秘密，守候著黑夜的騎士。

    6

    一周后，陳綠莎上完課，接到吳教授的電話，說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

    陳綠莎趕去心理咨詢室，吳教授將一只牛皮紙袋遞給她，“很巧，上次你來找我，我同儕前來拜訪我的時候看見你了，覺得你眼熟。后來，他回去翻檔案，發(fā)現(xiàn)了這份資料。按理這些應(yīng)當保密，但我覺得興許對你的癥狀有幫助。所以本著治療為先的選擇，我擅自看了資料?！?/br>
    陳綠莎深感震驚，“……您，您的意思是，我曾經(jīng)咨詢過心理醫(yī)生？”

    吳教授深深地看著她，語調(diào)愈發(fā)輕柔，“……綠莎，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做一個催眠治療。”

    7

    陳綠莎第一次來這個出現(xiàn)于周寧生的照片中多次，卻從未抵達過的西南邊陲深山之中的小鄉(xiāng)村。

    下飛機，乘大巴，再步行兩小時，一路輾轉(zhuǎn)，才到達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林中路崎嶇，她跟得不算緊，差一點迷路。

    越過田畦，在綠樹掩映之中，出現(xiàn)了幾棟瓦房，炊煙裊裊，已是正午的光景。眼前所見，與照片里的場景一樣一樣重合。

    陳綠莎深深呼吸，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往前走。

    那幾棟瓦房之中有一家小賣部，小賣部白色泛黃的墻上，拿毛筆粗糙寫著“冷飲、匯款、收發(fā)信件”等字樣。

    在離小賣部數(shù)百米的地方，陳綠莎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小賣部里跑出來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手里舉著一臺相機，向著來人邀功似的舉過了頭頂。隨后，一大一小的兩個人，一起走了進去。

    陳綠莎躊躇許久，終于還是跟上前。

    小賣部推拉玻璃門已經(jīng)不太靈光了，推開的時候，發(fā)出吱呀的聲響。這聲音太過嘈雜，無法忽略，于是趴在桌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齊齊地轉(zhuǎn)過頭來。在他們胳膊肘下的那張破舊木頭桌子上，攤著無數(shù)沖印出來的照片。

    在轉(zhuǎn)過頭來的那人眼里，陳綠莎看見了沉睡的湖泊。

    在那次催眠治療結(jié)束之后，陳綠莎想起了事情的所有經(jīng)過，并且給衛(wèi)愷打了電話求證。

    那年她同周寧生告白，周寧生并沒有答應(yīng)，但或許是害怕讓她傷心，他也沒有拒絕得太過徹底，只是說，從未曾從戀人的角度思考過兩人關(guān)系。

    于是，她任性地請求他認真考慮，在三個月后，她生日的那天，再當面給她答復(fù)。她知道以周寧生凡事認真，決不敷衍的性格，一定不會拒絕她的這個請求。

    三月之約很快到期，周寧生請了假，千里迢迢自西南小村趕回來。那一天飛機晚點，周寧生抵達的時候已是深夜，雨下得太大，他在過馬路的時候，一輛疲勞駕駛的出租車沒有及時踩下剎車，直沖而來。

    那一天，成了陳綠莎無法逃避的夢魘。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周寧生——那個反復(fù)發(fā)生的夢就是這一潛意識的印證，夢里她是肇事者，那個徘徊于街道中心的受害人就是周寧生。

    為了逃避現(xiàn)實，她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篡改了記憶，抹除了周寧生意外身亡的既定事實，也杜撰了自己與他的情侶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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