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9節(jié)
旁邊的小姑娘倒是笑得一團可愛,進門時就在偷偷打量坐在圈椅里的玉嫵,這會兒學著江月媚垂首施禮,聲音也是甜軟的,“民女江柔嘉,拜見種孺人?!?/br> 說著話偷偷抬頭,見玉嫵也正覷她,臉上便綻出甜甜的笑意。 笑容軟乎乎的,讓人想捧著她臉蛋揉一揉。 玉嫵莞爾,親自扶起,命人賜座奉茶。 春風柔暖入窗,香噴噴的牛乳茶令齒頰留香,玉嫵慢慢啜飲,同她們敘話。 孫嬤嬤欠身陪坐在側(cè),偶爾應(yīng)答幾句,言語間待江氏姑侄頗為禮遇,也陸續(xù)交代了兩人的身份。 * 江月媚的父親江威是北地頗有名氣的老將,淮陽王年少從軍時便是跟著他歷練,從河西綿延數(shù)百里的商道最南端一路往北打上去,所向披靡。兩年前的一場惡戰(zhàn)里,淮陽王與江威兩路圍剿,直搗敵腹,雖說最后大捷而歸,老將軍卻因傷勢太重,命喪沙場。 江家世代忠烈,老將軍的長子與兒媳皆已戰(zhàn)死,膝下唯有次女江月媚和孫女江柔嘉。 馬革裹尸,姑侄倆哭得撕心裂肺。 淮陽王原就與她們相識,又因老將軍臨終時特地叮囑托付,便下令將姑侄倆接回京城養(yǎng)在王府里,好生優(yōu)待。 如今玉嫵既嫁了進來,孫嬤嬤為免主客生疏,失了禮數(shù),特將姑侄倆請來相見。 玉嫵聽罷,嘴里的牛乳茶漸漸失了甜味。 她的父親是文官,外祖家除了小舅舅北上闖蕩之外,家業(yè)根基都在揚州。那地方是天底下有名的溫柔富貴鄉(xiāng),富庶安穩(wěn),幾無戰(zhàn)事。 來京城后,時家與魏家也是書香門第,府中如今并無從軍的男兒,她對于北邊戰(zhàn)事的所知所聞,與嬌養(yǎng)閨中的尋常姑娘無異。 過慣了安穩(wěn)富貴的日子,聽見這般闔家男兒皆為國戰(zhàn)死、血染疆場的事,哪會不震撼? 玉嫵望向小柔嘉里的目光里,不自覺添了幾分疼愛。 旁邊江月媚溫柔沉靜,提及舊事時神色也黯淡了幾分。 不過時隔兩年,她似乎已挺過來了。 聽孫嬤嬤說了淮陽王的叮囑,便將手指絞著手帕,柔聲道:“王爺待我和柔嘉實在是很好。這兩年的萬般照拂不必說,先前我與柔嘉去先父戰(zhàn)死之處拜別,那會兒戰(zhàn)事未盡,有人率兵偷襲,王爺舍命救護之恩,我們姑侄二人銘記在心?!?/br> 說話之間,眉眼神情皆是溫柔。 觸到玉嫵的目光時,她又似猛然醒悟,描補道:“如今孺人既來了,我自會十分敬重?!?/br> 這話有弦外之音,玉嫵聽出來了。 她有點詫異地看向?qū)Ψ健?/br> 據(jù)京城傳聞,淮陽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除了與廢太子的兄弟之情極深外,甚少待誰和顏悅色。以他那樣尊貴的身份,哪會隨便舍命去救人? 江月媚頗有姿色,又跟淮陽王相識已久,特地點出此事,實在容不得人不多想。 不過那又如何呢? 即便江月媚跟淮陽王之間真的有瓜葛,她如今也無從置喙。 畢竟他們兩人是舊交,而她不過是信國公府為泄私憤塞過來的而已——以淮陽王那般桀驁不馴的性情,倘若有幸病勢好轉(zhuǎn),會不會認賬還不得而知。 就只恨陸夫人可惡,老皇帝昏聵,這般亂點鴛鴦譜。 玉嫵腹中暗誹,輕飄飄挪開目光。 江月媚也沒覺得這話唐突,只管低頭擺弄發(fā)梢。 倒是小柔嘉乖巧,旁人說話時她也不插嘴,只拿那雙漂亮清楚的眼睛打量玉嫵,等這會兒忽然陷入安靜,便嫩聲道:“孺人殿下這樣好看,柔嘉也喜歡?!闭f著,起身湊過來,自袖中掏出個精致的蛐蛐籠,雙手捧到玉嫵跟前。 “嬤嬤說,殿下進門是喜事,理該道賀。這是柔嘉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殿下好不好?” 一雙小手捧著籠子,如同珍寶。 旁邊孫嬤嬤見狀,威嚴的臉上少見地露出慈愛笑意,笑問道:“這是夢澤哥哥送的吧?”見小姑娘乖巧承認,便向玉嫵解釋道:“夢澤是太……王爺兄長的孩子,跟她很合得來。” 提到被廢的太子,她的神情稍露黯然。 兩位皇子先后落難,孫嬤嬤想必是極難過的。 不過那黯然也只是轉(zhuǎn)瞬即逝,身在宮闈一輩子,她最知喜怒不形于色。 玉嫵沒戳著傷心處多說,只含笑接過那蛐蛐籠,柔聲道:“既是這樣寶貴的東西,我就先收著,你若是想它了,盡管來這里玩,好不好?” “好!”小柔嘉答應(yīng)得歡喜。 方才那點微妙氛圍也在她的笑容里煙消云散。 * 見過江氏姑侄后,玉嫵就差見淮陽王本尊了。 孫嬤嬤做事極為靈透,聽著玉嫵的話音兒便知其意,起身道:“王爺重病在身,須得靜養(yǎng),故早前就下了令不許輕易攪擾。殿下稍安勿躁,奴婢去外書房瞧瞧,王爺若有精神頭見人,自會來請殿下?!?/br> 說著,起身欲去外書房。 江月媚瞧著時候差不多了,便攜孩子辭行,出門后不免問及病情,欲去探望。 孫嬤嬤回以須請王爺示下。 江月媚聽了,便牽著小柔嘉在隔墻處駐足等候,眼底隱隱焦灼擔憂。 外書房里,周曜這會兒正翻看兵書。 聽見孫嬤嬤的回稟,他不甚耐煩地丟開兵書,原想說不欲見人,想起昨夜花燭搖曳下那道裊娜單薄的身影,終是克制住了,只淡聲道:“既是她想見,就請過來。讓狄慎盯著周遭,別放旁人靠近?!?/br> 孫嬤嬤恭敬應(yīng)著,又道:“江姑娘也提了好幾回,想來探望?!?/br> “不必?!敝荜走@回倒是干脆。 跟前幾回毫無差別的回答,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孫嬤嬤知道這等境況里外書房不宜放太多人出入,便未再多說,自管應(yīng)命而去。 第9章 初會 玉嫵經(jīng)紫藤如瀑的垂花門往外書房走的時候,江月媚正站在甬道旁的暖閣里,透過半掩的窗縫,借著扶疏花木遮掩身形,靜靜望著外面。 許是有點緊張,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掐著繡帕,雙唇緊抿。 瞧見裊娜而來的身影,她猛地攥緊繡帕。 方才孫嬤嬤請示畢往內(nèi)院走時,江月媚特地迎上去詢問淮陽王的意思。然而孫嬤嬤的回答跟從前沒有半分不同,只說王爺仍在靜養(yǎng),不欲見客,請她不必擔心,等病勢好轉(zhuǎn)后自會請她和小柔嘉過去。 態(tài)度和氣恭敬,一如往常。 江月媚失望之余,不免愈發(fā)擔心。 其實東宮出事之前,淮陽王就已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受了重傷,不得已奉圣旨回京靜養(yǎng)。不過那時傷勢雖駭人,她偶爾還能和小侄女過去求見,由狄慎帶進去瞧瞧傷勢情形。 哪怕淮陽王時?;杷挾颊f不上半句,卻也能令人稍稍心安。 可自打東宮被廢,皇帝重責后,淮陽王病情漸重,非但外人難以得見,就連她都被閉之門外。王府的屬官侍衛(wèi)撤換大半,內(nèi)院也處置了許多人,這般風雨飄搖中,里外多半靠孫嬤嬤和狄慎撐著,江月媚豈不擔心? 可她卻連見他一面都做不到。 江月媚滿心擔憂,黯然折道往回走時,猛地想起昨日剛嫁進來的鐘孺人。 方才惦記著淮陽王的傷勢,她倒忘了問孫嬤嬤一句,淮陽王對那孺人的態(tài)度如何。如今追問自是晚了,遂留個心眼,藏身在暖閣里多等了會兒。 誰知道竟讓她看到了這一幕。 鐘氏仍是方才的打扮,身邊連個丫鬟都沒帶,顯然不是去見外客。且孫嬤嬤在前引路,走這道通往外書房的垂花門,無需多想便知是去哪里。 江月媚心底頓時一片冰涼。 旁邊小柔嘉踩著矮凳扒在窗戶上瞧外面,見著玉嫵的身影,頓時面露歡喜,扯了扯江月媚的衣袖,“姑姑,是孺人殿下!她能去外面看叔叔了嗎?” “興許是吧?!苯旅碾S口回答。 小柔嘉愈發(fā)歡喜,“那她能帶我們?nèi)タ词迨鍐幔俊?/br> 她歪著腦袋,滿臉期待,見姑姑不說話,仍扯著衣袖撒嬌,“姑姑,請孺人殿下帶我們?nèi)ズ貌缓??我還留了好東西想送給叔叔,孺人殿下那么漂亮,人又和善,肯定會幫我們的?!?/br> 讓初來乍到的鐘氏幫忙? 就因她是所謂的孺人? 有種難言的情緒猛然涌上來,堵得江月媚胸口憋悶。 她瞧著不遠處空蕩安靜的垂花門,眼底擔憂轉(zhuǎn)為不悅,負氣道:“這座王府我比她還熟,她能帶什么路!走,跟姑姑回去?!闭f罷,牽住小柔嘉的手腕,不由分說,快步回了住處。 * 紅墻青瓦隔開的外院廊道上,玉嫵緩步而行。 孫嬤嬤在前引路,細說外書房的規(guī)矩。 “……王爺尋常都在外書房起居,殿下是官家千金,想必也知道書房這種地方是不許人輕易踏足的。且王爺病重靜養(yǎng),更容不得唐突攪擾,如今都是奴婢傳話請示,待王爺病情好轉(zhuǎn),自不會再委屈殿下?!?/br> 玉嫵聽著,輕輕頷首。 為官之人的書房里多半會放些要緊物件,在有些規(guī)矩嚴苛的人家,便是親生的孩子進書房前都要得允準才行。淮陽王身份特殊,又逢朝堂惡斗風雨交加的時節(jié),書房周遭守得嚴密些,自然無可厚非。 遂含笑道:“出閣之前家父也曾教過書房的規(guī)矩,這都是應(yīng)有之義,嬤嬤客氣了。” 說話之間,外書房已映入眼簾。 淮陽王是元后嫡子,又曾戰(zhàn)功赫赫頗得嘉許,這座王府自然也修得極為氣派。 眼前這地方雖稱之為書房,其實是座三進的院落。青綠點金的院門外有侍衛(wèi)值守,松柏老槐掩映之間,里頭的閣樓翹角飛檐,覆著青色琉璃瓦,飾以泥金云龍。 僅遜于東宮的規(guī)制,提醒著主人的身份。 淮陽王重病臥床的背后,也藏著皇家奪權(quán)爭斗的腥風血雨。 玉嫵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 頭回見面,她有點緊張。 不過看得出來王府這回裁撤了不少人手,院里伺候的人并不多,皆與孫嬤嬤年紀相若。 進了淮陽王起居的映輝樓,迎頭是一座極漂亮的松鶴延年屏風,檀木為基,紗屏繡金,青松繡得有風骨,白鶴繡得氣韻流動,自是名家手筆。 繞過屏風,淡淡的藥味便送到了鼻端。 玉嫵豎起耳朵,沒聽見里頭傳來任何動靜,唯有紫檀長案上殘劍冰寒,銅鼎里死氣沉沉的不見半點香霧,應(yīng)是積年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