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21節(jié)
說著話,忙命人奉茶捧果,入座說話,望向玉嫵的目光慈和如舊。 謝清玄也未辭別,只避在亭外負手遠眺。 直到玉嫵動身,他也回亭中辭行。 魏夫人慣常在家禮佛,對道門中人也同樣敬重,難得請他過府指點,親自送到府門外。 誰知臨登車前,謝清玄卻忽然開口。 “貧道有件事想請教殿下,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仙風(fēng)道骨的男人,夏日里入目清雅,便是在這富貴鼎盛的門庭,當(dāng)著天家儀仗,姿態(tài)仍不卑不亢。 仿佛在他眼里,這孺人之身份、公府之誥命,與常人并無二致。 玉嫵倒頗贊賞他的風(fēng)骨,因瞧著巷中無人,便往遠處走了十余步,估摸著沒人能聽見了,才隔著兩步的距離向他道:“道長請講?!?/br> “殿下嫁入王府,可是心甘情愿?” 這話問得太過突兀,令玉嫵大為愕然。 謝清玄卻是神情如常,只將目光落在她眉間。 風(fēng)拂過長巷,氣氛有一瞬的僵硬。 玉嫵原本不欲回答這種唐突的問題,不過念著方才魏夫人對他的敬重,不看僧面看佛面,便只淡聲道:“既安生嫁了過去,自然是心甘情愿的。道長為何這樣問?” “京中頗多傳聞,我只擔(dān)心殿下身不由己。” 謝清玄身量比玉嫵高些,垂首瞧她時目光幽深而安靜。 情知這話說得僭越,他沒敢再招惹玉嫵,只稍稍靠近,低聲道:“不論這樁婚事為何而賜,淮陽王都命不該絕。不出五月中旬,北邊就會有戰(zhàn)事,屆時他定會重整旗鼓。殿下是有福之人,如今不過暫時身陷困頓,往后定能蒸蒸日上,萬不可灰心喪氣?!?/br> 見玉嫵目露驚愕,他伸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此為天機,殿下心知肚明即可,事成之前萬勿泄露于旁人,免得招致災(zāi)禍。貧道冒昧相告是另有緣故,殿下定得守口如瓶,便是連至親之人也不例外。切記!” 說罷,袍袖微擺,飄然而去。 剩下玉嫵站在那里呆若木雞。 這神神叨叨的道士,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到底在說什么胡話? * 回到府里,已是落日熔金。 夕陽余暉鋪滿整座王府,淡金的色澤倒為威儀軒昂的映輝樓籠了一抹柔和。 因是用飯的時辰,玉嫵過去時周曜果真醒著,讓狄慎帶她進去。舀湯喂飯的間隙里,玉嫵將今日進宮面圣的情形詳細說了,就連在喬陸二女跟前狐假虎威的事都如實交代,末了,還頗忐忑地問道:“這般行事不算過分吧?” “不算?!敝荜椎?。 玉嫵明顯松了口氣,“我只怕做過了頭,殿下知道后會怪罪?!?/br> 就這么怕他嗎? 周曜心中哂笑。 其實他不但知道玉嫵在北苑涼亭抖了點威風(fēng),還知道玉嫵走后,喬拂在陸幼薇跟前著實抱怨了一通,口中有許多不堪之語。 那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國舅自居的喬公度口蜜腹劍,居心歹毒,教出來的女兒竟也粗莽無禮,滿嘴生刺?;仡^等喬公度那老匹夫上門跪求時,總得讓他押上喬拂,老老實實給他乖巧的小孺人賠禮道歉。 這些打算,周曜自不會說出來。 他只是倚枕側(cè)臥,享受紅酥小手送到嘴邊的美味,偶爾還會暗嗅少女湊近時的淡香。 玉嫵喂完了飯,自回清漪院歇息。 至于在敬國公府里偶遇謝清玄的事,她連半個字都沒提。 畢竟在她看來,這世上雖有許多玄妙的事,但像謝清玄這般行徑,著實有些瘋癲。平白無故的,兩人素昧平生,他那些失禮的問題、神秘的告誡,聽著實在是故弄玄虛。 還不如每日送去的藥膳實在。 玉嫵將他拋在腦后,每日仍精心做好藥膳送去映輝樓,就連端午佳節(jié)也不例外。 誰知時日匆匆,五月十四那日,竟真的傳來了北邊忽起戰(zhàn)事且十分吃緊的消息。 孫嬤嬤說這事兒時,玉嫵正繡香囊。 聽見這話,針頭一偏挑破了手指。 她忙將指頭噙在口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含糊問道:“消息屬實嗎?” “這種事奴婢怎敢胡說?!睂O嬤嬤失笑。 玉嫵卻震驚得幾乎僵住。 所以……謝清玄那天的話不是瞎說? 五月十四,堪堪應(yīng)了不出五月中旬的說法,日子掐得半分不錯。若那些話當(dāng)真不是胡言亂語,按謝清玄的說法,映輝樓里重病臥床的淮陽王,她那病秧子般閉門不出的夫君,難道也要好轉(zhuǎn)了? 第21章 酸了 當(dāng)天夜里, 玉嫵破天荒地夢見了周曜。 夢里天高地闊,鷹擊魚翔,她站在綿延無盡的瀚海黃沙之間, 看到周曜盔甲嚴(yán)整, 縱馬疾馳。夢里她隱約知道, 那是地處邊塞的沙州, 有零星藏起的綠洲水泊,更多的卻是光怪陸離的戈壁幻海, 晴日里氣象萬千。 玉嫵自幼長在山溫水軟的揚州, 從未去過北地,沙州二字她只在書中瞧見過。 她更沒見過周曜身著盔甲的模樣。 但在夢里, 一切卻清晰分明。 仿佛她曾在那里生活, 看慣周曜馳騁激昂的英姿,看遍黃沙日落、豐美綠洲,以至于夢里的周曜和戈壁落日都那樣真切,觸手可及。 午夜夢回時她甚至有些恍惚。 不知道那夢境是她的想象,還是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迷糊中甚至不知身在何處。 等早晨醒來,腦海里卻只剩下周曜。 玉嫵揣著滿心期待, 等藥膳做好后匆匆趕去映輝樓。 然而迥異于想象中病情好轉(zhuǎn)的奇跡, 周曜仍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只將頭發(fā)拿玉冠束起, 捧了本書靠在軟枕上閑翻, 等著她扶起來喂飯, 甚至連下地都懶得。就連他的臉色都沒半分變化, 側(cè)顏清雋卻微覺蒼白。 走得近了, 玉嫵才看清那本書的名字。 是北邊的地理志。 想來周曜雖重病臥床, 一時間難以橫刀立馬,領(lǐng)兵征戰(zhàn)沙場,心思卻還是牽掛著那片他曾叱咤縱橫、保疆衛(wèi)土的地方。 玉嫵心里忽然就有些難過。 她緩步走到跟前,絲毫沒提王府外的事情,只將周曜扶坐起來喂飯,過后又開了窗扇給屋中透氣,散散滿屋藥味兒。 因今早佛寶去花圃里剪了些花,玉嫵挑瓷瓶插出艷逸姿態(tài),放在了窗口的長案上。 風(fēng)吹進來,拂入陣陣花香,悅目的花枝對病人也是頗有裨益的。 她拿著水壺往上頭灑些水珠。 周曜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漸而幽深。 換在從前,他最煩旁人亂碰他的東西,更不喜旁人在屋里指手畫腳,映輝樓里的起居陳設(shè)也都由狄慎和管事嬤嬤打理,以簡潔為宜。插花供瓶、玉爐焚香這種事,實在不合他的性子。 但眼前這景象卻極為悅目。 他心里甚至生出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場景有些熟悉,令他格外眷戀,甚至懷念。 目光落在少女細軟的腰肢時,周曜甚至覺得,那纖秀的細腰他曾摟在臂彎、握在掌心,不盈一握而嬌弱動人。 是在成婚后的夢里嗎? 清風(fēng)徐徐而入,萬物靜默。 狄慎就在此時輕腳走了進來,拱手道:“啟稟王爺,江姑娘帶著柔嘉來了,說是想見您?!?/br> “讓她們進來。”周曜淡聲。 * 江月媚已很久沒出門了。 自打那日在牡丹花從里劃破了臉,她就整日閉門,半步都沒踏出望月樓。除了孫嬤嬤親自來瞧她傷處時,卻不過情面陪坐了片刻之外,更是不愿見外人。甚至于端午那日玉嫵派人送去粽子美酒時,她也都是讓瓊樓收了,不曾露面。 直到邊塞烽煙的消息傳過來。 烏河以西,綿延高聳的山脈夾峙之間有條數(shù)百里長的狹長走廊,其間錯落數(shù)州,是商貿(mào)往來的交通要道。 這回遭到東昌襲擊的甘州就是其中最為狹窄的咽喉之地,也是經(jīng)略邊塞的軍事重鎮(zhèn)。 倘若此處失守,走廊被攔腰斬斷,當(dāng)初周曜費盡心思打通的商道也將不復(fù)繁榮。 她父兄戰(zhàn)死埋骨的沙州等地,怕也會落入敵手。 江月媚畢竟長于將門,對此頗為掛心。 瞧著傷處漸愈,忙帶著柔嘉過來,想從周曜這里尋個安心。 周曜顯然也知她企圖,并未阻攔。 狄慎在前引路,江月媚繞過屏風(fēng)往里走了幾步,瞧見側(cè)臥在榻上的周曜,心中忍不住有欣喜涌起。她牽著柔嘉進去,盈盈福了一禮道:“媚兒拜見王爺?!?/br> 小柔嘉跟在旁邊,亦乖巧行禮。 拜過周曜后她又朝著窗戶的方向屈膝,軟聲道:“柔嘉拜見孺人殿下。” 童聲稚嫩,卻令江月媚一愣。 她愕然望過去,就見玉嫵站在窗邊,紗衣輕薄,彩繡輕盈的裙衫垂落,正往瓷瓶花枝上灑水。嬌紅的衣袖垂落至肘彎,露出纖弱白皙的手臂,而窗外青竹搖動,玉嫵云鬟霧髻之下眉目如畫,乍一眼瞧過去,只覺柔美之極。 但江月媚心底涌起的卻是嫉意。 鐘氏怎么又在這里? 她下意識垂目,藏起眼底洶涌而出的不悅,只垂首行禮問候。等情緒被強壓下去后,才抬起頭,竭力讓目光清明。 玉嫵抬手命她免禮。 她其實也沒想到江月媚會在此刻求見,想起回門前聽聞的事,不由瞧向江月媚的臉。 很漂亮的容貌,妝容比尋常畫得更為精致,粉也敷得有點厚,倒看不出傷在何處。想來閉門調(diào)養(yǎng)了一個月,恢復(fù)得已差不多了,用脂粉稍加遮掩便可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