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活夠了?成全她!
七八戶人家,十幾個人,一個個往林二夫人林佳蘭母女這里看來。 百靈提著燈籠,照亮著半條巷子,這母女二人的狼狽樣兒,全被人們看到眼里了。 林二夫人穿著一身婆子的灰褐色的衣裳,林佳蘭挽著婦人的髻,穿一身貧家媳婦模樣的青衣。 兩人的身上被潑了洗腳水,水淋濕了頭,水珠兒順著絲往下嘀嗒,別提有多狼狽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百靈家對門的中年夫婦那樣,為人和善不關心別家的事情。 其他的人家就不同了,有好吃懶做喜歡看熱鬧的閑漢子,有專門傳閑話的嘴碎的婆子,有喜歡打聽別人家是非的尖酸刻薄的小媳婦,一個個像看戲一樣,看著這對母女。 林家二房的人,高高在上慣了,就算家境一落千丈了,也還是喜歡擺擺架子。 因此,出出入入一直是高門夫人高門小姐的樣子,下巴微抬,眼光高于頂。這忽然間,打扮得完全變了樣,怎不叫人起疑心? 再說了,這個地方,住的都是窮人,林家人住的宅子,也并不是最寬敞最漂亮的宅子。 林家人卻自持高人一待,不將左鄰右舍們放在眼里,這條巷子里的人,沒人喜歡他們家,眼下有了笑話看,誰都想踩上一腳。 有好幾人,都竊笑起來。 “原來是林家夫人和林家小姐?。俊庇袀€婆子笑嘻嘻地走了過來,白白胖胖的臉上,一雙豆子眼睛,滴溜溜往林二夫人和林佳蘭的身上掃了掃,笑道,“喲,恭喜呀,林夫人,瞧我婆子馬馬虎虎的,該打!” “……” “咱們住得這么近,我這昏花老眼,竟然沒有瞧出來,你家千金已經(jīng)有喜了。”又朝身后一人喊道,“鈴子,去,將家里雞窩里的幾個雞蛋拿來,送給林家姑娘補身子?!?/br> “是,奶奶?!币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脆聲應了一聲,推門跑進屋去了。 林二夫人更加氣得要吐血。 這些人,真有這么好嗎?送雞蛋?呵,這是假意的關心,真意的嘲諷。 “不不不,你們弄錯了,我女兒沒有懷孕,這張藥方,不是我們的,這是……治風寒的藥,我女兒得了風寒,有些頭疼,她害羞,才穿了仆人的衣衫出門?!绷侄蛉嗽偃q解。 “風寒病,不像啊?”另一個婦人走了過來,搶過林二夫人手里的藥包,打開來看,“這里頭有,黃芩、苧麻根,伍白術、當歸,阿膠……,這不是安胎的藥,又是什么?” 林二夫人氣得搶了回來,“這是給家里其他人的,怎么,不行嗎?” 反正鬧開了,她也不裝矜持了,咬牙怒目,看著眾人。 這些人吃多了么?半夜三更不睡覺,跑來管她的閑事做什么? 該死的! 那婦人笑了笑,“你們家老夫人已經(jīng)六十多了,不可能會懷上,你家其他的女兒,年紀太小,也懷不上,婆子太老,侍女更小,難不成是夫人您,有了?還是,你家的兩個姨娘?可你家老爺,不是走了一個多月了嗎?姨娘和夫人,又是怎么懷上的?” 有幾個閑漢子,聽出了話外之音,一個個地哈哈哈笑了起來。 林二夫人氣得臉上一窘。 這時,林家的宅子門,忽然開了。 兩個姨娘站在門口,叉腰怒道,“夫人和二小姐做了什么事,我們不知道。反正我們可是清清白白得很,老爺走后,我們姐妹二人,連前院都很少來,一直在后宅里呆著做針線,什么懷上不懷上的事,不要往我們身上扣!” 這真是外頭被人罵,家里頭要翻天,林二夫人氣得一句話再不敢多說,推開圍觀的眾人,扶著林佳蘭,匆匆回了自家宅子。 砰—— 門關了。 當然,里頭的吵罵聲,是不會少的。 那兩個姨娘,也不是軟柿子,要不是她們有女兒在,她們會和其他侍妾一樣,早跑了。 十幾個看熱鬧的鄰居,紛紛笑了起來。 百靈這時又笑道,“你們幾位還不知道吧?這林二夫人和林二小姐是我原來的主子,林二小姐也算是我的半個主母,我是裴家世子的妾,林二小姐是未過門的平妻。他們家同長房分家后,就搬來了這里?!?/br> “分家的林家?是不是前些日子,鬧得很厲害的那個林家?堂弟將堂哥的尸骨弄丟的那個林家二房?”有人問道。 “還將堂哥家的錢財全部霸占的那一家?最后,查出真相,族長將他們一家除族的那一家?” 百靈冷笑,“對,正是他們一家,我呀,作為他們家的一個丫頭都覺得可恥,于是,同他們分道揚鑣了?!?/br> “啊?原來是忠毅將軍的堂弟一家呀?!蹦桥制抛永湫?,“鈴子,雞蛋不用送了,白眼狼們,不必吃雞蛋!叫他們吃牛糞去!” “哦?!?/br> 另有人笑道,“裴家世子都被全城通緝了,人也不在京城里,這林家二小姐卻忽然懷了,哈哈哈,有故事?。 ?/br> 剛才,雖然林二夫人百般強調說,林佳蘭沒有懷孕,但是,種種證據(jù)都證明了,林佳蘭就是懷上了。 要不然,為什么會裝扮一番的去看病?只有見不得人的病才會偷偷摸摸的。 反正呢,喜歡看熱鬧聊熱鬧的人們,又不是衙門里的老爺,只要知道一點消息,就可以聊上大半月。 哪里管是不是真假? 夏天天熱睡不著,這十幾個人中,只有幾個小孩子,經(jīng)不過瞌睡的來襲,進屋睡覺去了,其他人,一個個拿著扇子拍打著蚊子,問著百靈,關于林家二房的種種趣事。 市井小民沒什么雄圖大志,閑暇時,最喜歡聽別人家的趣事。 這些人想聽,百靈善于說,而且,大家又十分恨著林家二房,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像個小戲臺,說得那叫一個歡快。 林二夫人罵跑了兩個姨娘,心情才稍稍好點,又聽到門外百靈的聲音,氣得更抓狂了。 可是,百靈偷走自己的賣身契偷偷跑掉后,搖身一變,成了裴元志的妾,再不受林二夫人的管制了。林二夫人目前的身份,也只是個平民婦人,和百靈的身份,一般無二。 她哪里敢對百靈施壓? 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子的。百靈就是光腳的,她和女兒就是穿鞋子的,同百靈鬧下去,于女兒的名聲,沒有好處,只有更壞。 林二夫人只得將悶氣,生生憋在心里頭。 林佳蘭勸著她,“娘,跟一個小賤人氣什么?要弄死她,有的是機會,今天且讓她囂張一會兒,他日,找個機會……” 林佳蘭的眼睛里,冒出一絲殺意來,像是在說,明天去殺一只雞,這么小的事情一樣。 林二夫人想到囂張的百靈,也起了殺心,“哼,且讓她狂一陣!” “也不能太久,時間久了,于我名聲不利,在進太師府赴宴之前,一定得將她除了!”林佳蘭冷冷說道。 剛才在外面時,她就想沖上前跟百靈廝打起來,想一腳踹死百靈。 但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肚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名聲,她生生忍住了。 “娘明白?!绷侄蛉死湫?,“她就是個禍害,當然不能讓她活得太久了!” 母女倆往后宅走。 才進正屋門,就聽到東廂房那兒,有人冷冷笑道,“都給我過來!” 林佳蘭和林二夫人停了腳步,相互看了一眼。 老夫人? 看到老夫人,兩人的臉色,不好看起來。 林家二房敗落了,家里人多屋小,住在一起矛盾重重。 因為,他們一家子被趕出林氏,一直在互相抱怨著。 林二老太爺和林二老夫人,住前院的東廂房。 林二夫人和自己的女兒們,每天早上敷衍著去問一下安,其他時間,都懶得去看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爺。 林二夫人怪林二老太爺,都要入土的人了,為老不尊,同兒子姨娘勾勾搭搭,忍怒了族長太阿公,才被除了族。 林二老太爺和林二老夫人呢,則怪林世安夫婦,生了個敗家子,害得他們兩老,一把年紀了,淪落到住破屋子的地步。 兩代人,互相抱怨著。 見了面,虛假著問聲好,一轉身,互相罵對方去死。 “怎么,我這婆子叫不動你們了?嗯?”林二老夫人披著一件外衫,站在東廂房前的廊檐下,冷冷看著林二夫人母女。 剛才,外面那么吵,一定是這母女二人又惹著什么禍事了,引得路人喧嘩。 看看,看看,兩個人都成了什么樣子了?比那街上的叫花子還要難看。 這還是個夫人和小姐的樣兒嗎? 穿得不倫不類的,一頭的水漬,像是掉進臭水溝里過。 林二老夫人住了幾天破屋子,心中早已憋著一口氣了,今晚又被吵醒了,只想罵人。 林二夫人想不理她,林佳蘭也不想理會林二老夫人,但怕這老婆子嘴碎起來,亂嚷嚷,更加招鄰居們閑語。 “娘,去吧?!绷旨烟m輕輕推了推自己的母親,小聲說道,“說幾句話打她,咱們好早些睡?!?/br> 林二夫人忍了忍,拉著林佳蘭的手,一起走了過去,擠了些笑容在臉上,“母親,您還沒有睡?。拷邢眿D和佳蘭過來,有什么事要說啊?” 林二老夫人冷笑一聲,“睡?還睡得著嗎?瞧瞧你們,都成什么樣了?你們剛才跟什么人在吵架?這家里的名聲,還嫌好聽是不是?” 林佳蘭氣得臉色一冷,吵架了就一定是她們的責任嗎? 明明是百靈那個小賤人在挑事,她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林二夫人也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動不動就是她這媳婦的問題,問也不問清楚,開口就罵她。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收起,冷笑道,“母親,您好像弄錯了,這一回,可并不是媳婦跟佳蘭惹事了,是有人,看不得我們家好,看不得我們還活著,巴不得我們?nèi)叶妓?,在我們家門前搬弄是非?!?/br> “……” “我們氣不過,同人理論了幾句。哪想到,對方找了一整條巷子的人來幫忙。媳婦和佳蘭,寡不敵眾,只好先回來了。那些人卻小人得勢,繼續(xù)在咱家門前猖狂著?!?/br> 林二老夫人瞇了下眼,“是誰這么狂,敢挑動一巷子的人來罵我們家?” 林佳蘭低下頭,故意嘆了口氣,“是孫女沒用,沒有管教好侍女,侍女偷了自己的賣身契,成了自由身后,開始報復我們家了。” “是誰,快說是誰?她不想活了么?一個小小的婢女,膽大包天得敢跟主家人斗?”林二老夫人聞言,大聲怒道。 林佳蘭勾了下唇角,“是百靈?!?/br> 林二老夫人瞇著眼,“是那個丫頭?哼,裴元志被通緝了,她的靠山也倒了,她狂什么?” 林二夫人說道,“還不是因為,她是自由身了?咱家又落敗了,她認為,她自己跟咱們都平起平坐了唄?!?/br> “呵——”林二老夫人冷笑,“賤籍出身的人,永遠都是賤人!”又看向林佳蘭和林二夫人,“你們剛才不會罵回去?” 林二夫人嘆了聲,“佳蘭身子不好,媳婦勢單力薄,外頭有一二十人呢!” 林佳蘭眼珠子一轉,“孫女怎能同一個丫頭開罵?況且,她罵的都是很難聽的話,孫女好歹上過學堂,怎能同她罵那等話?” “百靈小賤人罵什么?”林二老夫人的臉色,怒得越來越陰沉。 “她罵——”林佳蘭張了張口,不說了。 “快說!”林二老夫人開始催。 林佳蘭卻裝著難以啟齒的樣子,故意不說,看了眼林二夫人后,將頭低下了。 林二夫人收到她的眼神,心領神會,嘆了口氣說道,“她罵母親,怎么還活著?說母親是老妖婆,怎么不早死?當初笑她一輩子窮賤時,怎么沒想到有今天?說,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大家住了一樣的房子;還說,老夫人當年也是貧籍出身,家里還賣過菜呢,比她的出身還低。老妖婆老妖婆,一直罵個不停?!?/br> 林二老夫人是市井小民出身,家里窮得吃過樹皮,這是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恥辱。 沒想到,老都老了,過去的事情竟被一個小丫頭提起來,她的火氣馬上就竄起來了。 “沒用!她這樣罵,你們還有臉回來?怎么不將她弄死?”林二老夫人冷笑,嫌棄著朝二人揮揮手,“走走走,沒用的東西,別站在這里礙眼著!” 誰想在這里繼續(xù)站著???叫她們走,正求之不得呢! “是,母親。您早些睡吧。” “奶奶早些睡。” 母女兩個問了安,轉身就走了。 離著東廂房遠些時,林二夫人問著林佳蘭,“佳蘭,為什么要娘這么說?老夫人氣得嘴臉都歪了,當心她回頭找我們做出氣筒。” 林佳蘭冷笑,“娘,老夫人活著,不是罵你,就是罵我。她手里又沒有錢,還要我們養(yǎng)著。我們養(yǎng)著她,她安分點就算了,卻要天天罵我們,娘,你受得了?” 如今的宅子小,老夫人站在她屋里罵人,整個宅子的人都聽得見。 林佳蘭是要嫁入高門做媳婦的,怎么受得了被自己祖母天天“小賤人”,“小賤蹄子”的罵著? 這樣的人,不如,早些讓她消失。 但是,她是孫女,孫女對自己的祖母出手,傳出去名聲不好,不如,找個外人來動手。 林二夫人不是糊涂人,聽出了女兒的話中之話,“佳蘭,你的意思是?” “娘,凡事,別自己動手,讓他人動手,我們不是落得清靜?”林佳蘭微微一笑。 林二夫人會心一笑,“沒錯,你說的太對了?!?/br> 那個惡婆婆,只會抱怨罵人,活著還有什么用?哼,早死才好!林二夫人在心中抱怨著。 林二老夫人被媳婦和孫女一慫恿,心中氣得想殺了百靈。 等林二夫人和林佳蘭一走,她就往院子門處走來。 宅子不大,站在她的屋子前,宅門前的笑語聲,十句能聽七八句。 林二老夫人早就火了,她拉開門,正要開口罵那些嚼閑話的人,這時,一只臭鞋子朝她忽然飛來。 “呸,不要臉,還敢開門來看?說,你們將林大將軍的尸骨藏哪兒了?不說,老子拆了你家的房子!” 鞋子將林二老夫人砸倒在地。 她看都不敢看,是誰砸的她,從地上飛快爬起來,又飛快關了院門,連頭上的鞋底灰也不敢抹,拔腿就往后宅跑去。 那院子門外,笑罵聲一聲響過一聲。 驚得她大氣都不敢出。 林大將軍保家衛(wèi)國,林家長房代代出大將誓死守著邊境,深得京城的百姓愛戴,得知這里住的林家,便是那個被除族的林家二房,害得林大將軍尸骨丟失的林世安一家子,街坊們馬上就怒了。 因此,林二老夫人一開門,左鄰右舍們就拿她當了出氣筒。 她跑得快,只挨了一鞋子,但門關上后,臭雞蛋,磚頭塊,亂瓜果,砸了一滿門。 林二老夫人心有余悸地跑回到自己的屋子前,伸手扶著廊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心里罵著,這一定是百靈那個小賤人挑唆著大家欺負他們家。 哼,走著瞧,今天逮不著百靈,明天,后天,她一定弄死那個小賤人! 林二夫人和林佳蘭現(xiàn)林二老夫人果然開了門,還是被打回來的,口里罵罵咧咧著百靈,心中一齊笑了笑。 真好,看老夫人還有沒有閑心罵她們母女倆,老夫人既然這么閑,不如去罵外人。 而百靈呢,看到林二老夫人被一鞋子砸中,灰溜溜跑進院里去了,心中更是得意地冷冷一笑,這一家子,當初占著長房便宜的時候,林佳蘭想殺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因果報應? 活該! …… 楚譽悄悄來到景府后,并沒有亮明真實身份。 他化了個妝,換名叫言興,合起來,是“譽”。 說是譽親王派來保護郁嬌的,另外呢,他跟景老爺子和景文忠作自我介紹時,拉著西門鑫做擔保。 西門鑫平時的零花銀子,全靠楚譽救濟,哪里敢不聽從楚譽的指揮? 于是呢,楚譽怎么要求,他就怎么配合了。 在對付裴元志的挑釁時,多虧了西門鑫的相助,景老爺子才安然無恙地回了家,景蓁也恢復了自由身,裴元志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景府的人,對西門鑫的態(tài)度,來了個大轉變,因此,由西門鑫擔保的人,景府當然不會拒絕著,便收下了楚譽化妝的“言興”。 另外呢,景老爺子對于楚譽,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不厭惡,更多的是不敢得罪。 那個人,脾氣太古怪了,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只不過是派了個護衛(wèi)給郁嬌而已,跟著就跟著吧。 景家人現(xiàn),化妝成護衛(wèi)的楚譽,是個不愛講話,看起來十分老實可靠的人,也就放心了。 景家管事給“言七”楚譽,在前院的倒座房一塊,安排了一間單獨的屋子住宿,但是呢,一到了晚上,楚譽又悄悄來到了后宅。 跟郁嬌擠一屋了。 楚譽的借口是,擔心那景昀,又會失眠吹—簫,sao擾郁嬌。 郁嬌冷著臉,“你向我求娶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怎么會再吹簫?” “嗯,有自知自明更好?!?/br> 楚嬌哭笑不得。 當然,雖然留下楚譽在屋中,但郁嬌是絕對絕對不讓他上床的。 她十分擔心,他把持不住。 “腳榻,涼榻,椅子床,三選一?!庇魦芍钢幍胤?,對趕也趕不走地楚譽說道。 楚譽朝三處地方打量著。 腳榻,他昨天睡過,伸手一摸,就能夠著郁嬌,但是太短,睡著不舒服,腿要蜷縮著。 涼榻,是正兒八經(jīng)的小床,在窗子邊擺著,離著郁嬌的床,隔得遠不說,中間還橫著一架大屏風。 椅子床,也就是幾張椅子拼成的床,在外間屋子里擺著,睡在外間,更看不到郁嬌了,他不喜歡。 “腳榻吧。”楚譽一指床前踩腳的半尺高的榻板,說道。 郁嬌揚了揚唇角,笑瞇瞇說道,“選好了?” “嗯?!?/br> “不反悔?” “不反悔。”晚上可以隨看到郁嬌,這個地方十分的不錯,委屈自己身體一點,沒有多大的關系。 “君子一言哦!”郁嬌一臉的笑微微。 楚譽忽然想反悔,他怎么有種,上當?shù)母杏X? “不……反悔?!彼钦f反悔了,她會不會將他趕出去? “好,那就……開始睡了?!?/br> 郁嬌說完,開始分被子和枕頭,她給楚譽鋪好床后,并沒有睡到腳榻邊的大床上。而是,抱著一個枕頭,走到窗子邊的竹榻上睡覺去了。 楚譽:“……” 他的臉一黑,這個小女人!果然,笑得狡黠的時候,一定是算計他的時候。 “你說過不許反悔的,睡覺?!?/br> 他挑了下眉,“好,睡覺?!?/br> 只不過,次日醒來時,郁嬌和楚譽一起擠在腳榻上。 她趴在楚譽的身上睡著。 郁嬌摸到他的臉,馬上跳了起來,咬牙低怒,“楚譽!我怎么在這兒?” “對了,忘記告訴你了,你昨晚在夢游!你試圖往床上爬,可爬著爬著,沒爬上去,滾到我身上睡著了,我擔心弄醒你,嚇著你,就沒有吵醒你?!?/br> “夢游?”郁嬌瞇著眼,這是個好說辭??! 萬一哪天,他勾引著她,引著她把他睡了,再騙她,她夢游了? 郁嬌十分擔心,他會這么做。 “在山上那戶農(nóng)家時,你不是也夢游過嗎?你忘記了么?”楚譽說得一本正經(jīng)。 郁嬌心中冷笑,她怎么可能夢游?一定是楚譽想占她便宜,撒的冠冕堂皇的謊。 郁嬌冷著臉,摸了摸身上,摸了摸臉,現(xiàn)沒有異樣,才黑著臉說道,“天快亮了,你還不快離開?” 楚譽看了眼窗外,天微微亮了。 “好?!边@回,楚譽沒有拖延半刻時間,他走到窗子邊,推開窗子,縱身一躍,跳到外面的花園里去了,接著,幾個起落間,身影消失不見了。 郁嬌頭疼,趕不走楚譽,怎么辦? 晚上啊,他一定還會來,說她“夢游”了。 …… 皇宮,御花園。 今天的天氣,沒有往日那般炎熱,從早上起,就刮了點兒風,十分的涼爽。 李皇后帶著身邊的幾個大宮女,在御花園的茉莉園賞花。 蘭秀帶著兩個宮女,走到花枝間采茉莉。 這時,有宮女匯報,“娘娘,昭陽公主往茉莉園這里來了,她身旁的幾個宮女都提著籃子,那樣子,像是來采茉莉的。” 李皇后坐在涼亭里,正在聽一個宮女念話本子,聞言,她笑了笑,“她是長公主,是皇上的meimei,這御花園是皇上的,她當然能來了,有什么奇怪的?” 宮女有些擔憂,“娘娘,咱們將茉莉快采光了,她不會生氣?據(jù)說,她最近迷上了做干花,而且,最喜歡做茉莉干花。” “那又怎樣?凡事還有個先來后到呢!”李皇后不以為然。 宮女擔心說道,“奴婢是擔心她采不到茉莉,到皇上和太后的面前,說娘娘的是非?!?/br> 提到皇上,李皇后的神情,馬上冷下來,“本宮是這后宮主母,還要讓著一個公主?笑話!不必理會!” “——是?!?/br> 沒過一會兒,就聽前方園子的門口,有宮女太監(jiān)在齊齊問安,“奴婢/奴才,參見長公主殿下?!?/br> “今兒這里人還真多啊,往常,這里不是沒人來么?怎么我一來,你們都來了?”昭陽不冷不熱地說道。 “本宮竟不知,來這處園子,還得向公主匯報?”李皇后抬眸,往昭陽公主這兒看來,似笑非笑。 昭陽的臉色,往暗處沉了沉,她笑了笑,“喲,是皇嫂啊,不知皇嫂在此,昭陽竟闖進來打攪,真是罪過。” “既然知道是打攪了,那就請長公主請離吧?!?/br> 昭陽一向跋扈慣了,這一大早的,竟被李皇后往花園外趕,那冷戾的性子就上來了,說話也不顧忌了。 “皇嫂,我說打攪不過是個客氣的說法,皇嫂居然真趕我走?這園子是先皇蓋的,這整個御花園,都是皇上的,娘娘有什么權利,要趕我走?” “本宮當然沒有權利,趕走長公主了,長公主揚言,要采遍京城的茉莉,本宮身為嫂嫂,怎能跟一個小姑計較?”說著,她朝蘭秀喊道,“收了吧,本宮不過是想摘些茉莉,做個香囊而已,要不了多少花兒?!?/br> “是,娘娘?!碧m秀應了一聲,朝兩個宮女招招手,三人從花枝間走了出來。 昭陽見李皇后居然讓步了,臉上的得意神色,便多了幾分。 這后宮的大權,在太妃的手里,李皇后,不過是后宮的傀儡罷了,皇上敬皇后,也只是看在太師的份上,做個樣子而已。要是那老太師哪一天一命嗚呼了,李皇后一定會被皇上打入冷宮。 昭陽想著想著,臉上的神色,越得意了。 李皇后站起身來往園子外走,經(jīng)過昭陽身邊時,她笑了笑,“昭陽,聽說你最近迷上了做干花?” 昭陽轉身,淡淡看向李皇后,“皇嫂,邵陽的喜好,皇嫂要干涉?” 李皇后笑道,“本宮哪敢干涉你?本宮見你采花做干花,想到了一個人而已?!?/br> 昭陽的臉色,忽然一變。 李皇后不理會她的慌亂,繼續(xù)說道,“便是那忠毅將軍的妻子,景氏景纖云,哦,她死了有十年了,昭陽,你記不得她的樣子了吧?” 李皇后站在她的身側,盯著她的雙眼。 一向囂張跋扈的昭陽,這個時候,竟然不敢回看李皇后,“一個死了多年女人,皇嫂提她干什么?” “哎,本宮不是說了嘛,你做干花,她也做干花,讓本宮聯(lián)想到她而已,當年,她用茉莉花,做香囊,引得全京城的女子,爭相模仿。” “……” “后來,她采花兒做花香油,抹著身上,香味兒長久不散,還引得蝴蝶跟著相隨,又引得京城的女子們爭相學做花香油?!?/br> “……” “可是,沒有一人做的有她的好。聽說,林將軍喜歡他夫人,就是迷上了他夫人身上經(jīng)久不衰的香氣。哎,只可惜啊,她死得太突然了,她的兩手絕活,竟失傳了?!?/br> 昭陽冷笑,“忠毅將軍乃武將,怎會喜歡一個整天調香弄粉的庸俗女人?” 李皇后盯著她的臉,似笑非笑,“昭陽,你跟忠毅將軍,又沒有打過交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歡調香弄粉的女人?” 昭陽的臉,刷的一下子變白了,她轉過身去,不敢看李皇后的眼睛,“我猜的,自古英雄愛寶劍,怎可能愛庸俗的脂粉氣?” “英雄紅妝,這不是絕配嗎?”李皇后繼續(xù)說。 昭陽繼續(xù)反對,“不對,英雄惜英雄,英雄即便是喜歡紅妝,也是喜歡英姿颯爽的紅妝,怎會喜歡一個弱不禁風的紅妝?” “本宮不過是表下自己的看法,隨口說說而已,你急什么?”李皇后一笑,“倒像是,你做了對不起那林家夫婦的事,急忙為自己辯解的樣子?!?/br> “皇嫂!”昭陽再也忍不住了,轉身過來,冷冷說道,“娘娘最近,是不是沒睡好?言話混亂?要不要我請?zhí)t(yī)來看看娘娘?” “不必了!”李皇后轉身,往園子門口走去,“你繼續(xù)忙你制干花吧?!?/br> 李皇后揚長而去,其他的宮女們,朝昭陽福了福,也三三兩兩跟著離開了。 等那些人全都走了,昭陽氣得抓碎了一把茉莉葉子,心中怒道,李皇后,為什么忽然說那番話,為什么忽然提起了景纖云? 她是什么意思? 回到了坤寧宮,遣散了眾人后,蘭秀忙著問李皇后,“娘娘,您平白無故地招惹昭陽公主做什么?那個人生起氣來,指不定會怎么報復娘娘呢!” 李皇后一邊拆著頭上繁重的頭飾,一邊冷笑,“本宮豈會怕她!” “哎呀,奴婢的好皇后呀,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您在這后宮里的麻煩事情還少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出了事,皇上假意相幫,實則,落井下石。 李皇后能活到現(xiàn)在,簡直是個奇跡。 李皇后盯著鏡中的蘭秀,眼神瞇起,“蘭秀,你說奇怪不奇怪,為什么本宮提到景纖云的時候,昭陽的臉色都驚白了,她甚至不敢看本宮的眼睛,為什么?她跟跟景纖云有過仇?” 蘭秀說道,“景氏都死了十年了,奴婢記不得當年的事情了?!?/br> “十年……,十年前昭陽出嫁……”李皇后瞇著眼想起事情來。 但是呢,再次被蘭初打斷,“娘娘,您別想景氏的事了,過幾天您要回李府給太師夫人慶賀壽辰,您要帶哪幾人隨行?” 李皇后回過神來,“你來安排吧。” “是。” 沒一會兒,李皇后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 她斂眸沉思,這是巧合,還是有鬼? 昭陽出嫁前一天,林家長房忽然失火,當時,景氏正在起火的屋里,好在林伯勇救得及時,景氏才沒有被燒死。 要不然,昭陽為什么怕聽景氏的名字? 想了想,她苦笑一番,她想這么多做什么? 那一家子,已經(jīng)全死了。 …… 景蓁一直等著楚禎來景府看她,但是呢,等過去一天,不見楚禎前來,等到第二天,還是不見楚禎前來, 而且,也不往蓁園送東西了。 景蓁生怕楚禎送錯了過方,忙派童兒到府里其他地方打聽,有沒有送給她的禮物。 讓她失望的是,沒有,什么沒有,沒有送話來,也沒有送禮物來。 太反常了。 景蓁心中抱怨著,果然,呆子就是呆子,根本不懂喜歡是什么意思,楚禎是不是又被誰救起,轉而跟著另一個女子的身后跑了? 想到這里,景蓁又是氣又是煩躁,恨不得將楚禎抓起來,暴打一頓。 郁嬌算算時間,景蓁估計已經(jīng)被楚禎的冷落,折磨得心神不靈了,因為她明白,只要愛了,一天不見,如隔三秋。 何況是兩天? 何況,是關系沒有說明的兩人? 景蓁一定急了。 反正這兩天無事可做,郁嬌便來找景蓁,約她出門去玩,順便呢,約出楚禎,讓他們二人,借機會交流交流。 景蓁的病,已經(jīng)好了七七八八,景二夫人也贊成景蓁出門走走。 就這樣,姐妹二人出門了。 二人同坐一輛馬車,兩人的侍女同坐車上相隨。 楚譽得知郁嬌要出門,跟在暗處。 馬車走到集市后,姐妹二人棄了馬車,帶著各自的侍女,往熱鬧的鋪子走來。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郁嬌的視線。 那是個老婦人,穿得十分的簡樸,頭上包了塊黑色的頭巾,走一步,還看一步的。 要是別家的老婦人,這般走路的話,郁嬌并不覺得奇怪。但是,這個老婦人的舉止,就太奇怪了。 她是林二老夫人。 一個市井小民之家的女兒,嫁給大族的繼子為妻,一飛沖天成了高門夫人,從此,柴米油鹽不沾,上街購物那是仆人們的事,她只管號施令,指揮下人,指揮晚輩。 今天,她怎么來了街上? 她家中不是還有不少人嗎?也輪不到她采買物品。 “霜月,你悄悄跟上去,看看她想做什么?”郁嬌一指林二老夫人進的藥店,說道。 “是,小姐。”霜月點了頭,進了林二老夫人進的藥店。、 不多時,霜月出來了,“小姐,她買了一些草烏。” “草烏?”郁嬌眨眨眼,“那是有劇毒的草藥,她買那個做什么?” 霜月說道,“小姐,要不要繼續(xù)跟著?” 郁嬌點了點頭,“跟著她,我的直覺,她想殺人了?!?/br> 林二老夫人想殺人?她是活夠了? 她不如,全成她! ------題外話------ 感謝:玄冥星云的鉆石(*^__^*) 本院,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