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元敬已有所感，只問：“其名可叫潘衍？”

    “正是?！崩钗娜A頜首：“竟還得杭州府鄉(xiāng)試榜首之名。他從前在京城乃紈绔子弟，名聲惡臭，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唯難進(jìn)學(xué)，何時這樣出息了？”

    常元敬思忖片刻，正色道：“歷次考官或貪墨或顧情而科考舞弊總屢令難止，但此次春闈我會嚴(yán)加考審，有誰妄圖投機(jī)取巧，行賄賂之舉，定當(dāng)數(shù)罪并罰，決不姑息！”

    李文華醉翁之意未在此，試探地問：“潘家小姐回來，常將軍不曉如何處置？”誰不曉平國公府族譜中的傳言。

    常元敬冷笑一聲，岔開說起旁的來。

    潘衍走出常府大門，正是日落銜山，彩霞滿布時，他的背脊有汗粘著衣裳，被晚風(fēng)一吹，不由打個寒顫。

    秦天佑熱情相邀：“我們?nèi)ダ鎴@聽?wèi)蛉?，聽說名伶許連生要唱全臺?！?/br>
    潘衍頓住步，冷眼看他：“你還有閑心看戲？今個與常大人相見如險走鋼索，我倆日后是福是禍，全在他一念之間?！?/br>
    秦天佑滿頭霧水：“我聽不懂你之意，但求白話些?！?/br>
    “我要潛心讀書備明年春闈，你不必再來找我。”語畢再不理他，揚(yáng)手招一抬暖轎乘上，指著白家胡同方向，蕩下轎簾自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柒玖章 真情意心有所動 尋差事世道艱難

    且說潘衍推門進(jìn)房，見潘鶯和巧姐兒正圍桌吃飯，他走過去，桌上擺一盤筍子醬rou，兩盤炒蔬，一深碗蛋湯，兩碗米飯。

    巧姐兒依然不肯吃肥rou，潘鶯把肥rou搗碎埋在飯里，再舀兩勺rou湯澆在上面喂她。

    巧姐兒不察，吃得津津有味?？匆娕搜芨_心，咧著油嘴兒叫哥哥。

    孩童就是好騙！潘衍自去鍋里撥了碗白飯，再坐到桌前來吃，潘鶯有些驚奇：“沒吃飯么？”

    潘衍似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可是出了什么事？”她追問。

    他默稍頃，終是搖頭：“你多心了?！?/br>
    潘鶯想想也是，初踏京城就遇大禍，她確實有些風(fēng)聲鶴唳，遂笑說：“魚行的張貴今送來一尾風(fēng)魚還禮，早曉你回來，我就把那魚一并蒸來吃?！?/br>
    潘衍問：“你送他什么？”

    “一盒綠豆糕，一包茶，巧姐兒給了一把糖果子?！?/br>
    “蛋花太稀?！迸搜芸曜訐撇黄?，只得拿調(diào)羹舀：“你這點薄禮哪抵得風(fēng)魚的價錢，他或許看上你也未定?！?/br>
    潘鶯聽得噗嗤笑起來，顯然不信，巧姐兒看她倆在笑，也高興的晃腿兒。

    潘衍喝著熱湯，又道：“今日除去周大人家，還去了常府?！?/br>
    “哪個常府？”潘鶯漫不經(jīng)心又喂巧姐兒一口。

    “還能哪個常府!”潘衍道：“明年春闈主考官兒除周鐸，另一位便是禮部尚書大學(xué)士常元敬，今得見他時，恰常燕熹也在?！?/br>
    一勺湯灑在巧姐兒的衣上，幸得不燙，巧姐兒沒哭，捏起掉的一根rou絲送進(jìn)嘴里吃。

    潘鶯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潘衍眉眼深沉地打量她：“你認(rèn)識那常元敬不成？否則怎如此驚慌？”

    “怎會認(rèn)得他！”潘鶯穩(wěn)住思緒，神情淡淡地：“一時手滑罷了！聽說那兩人善謀權(quán)術(shù)，jian狡如狐，你萬不可與他們親近。”

    潘衍冷哼一聲：“我會怕他們！”又道：“常燕熹問起你，近日可安好！”

    “你怎樣答他？”

    “我道你好的很，不勞他掛心！”

    潘鶯半晌沒說話，看他起身要走又叫住他：“和你商量件事兒？”

    “直說就是！”

    潘鶯斟酌道：“你應(yīng)曉得我們銀子不多，京城什么都價昂，光靠賣繡品實難維持生計，我打聽過了，街口有牙郎專事引薦各行傭工，若能到達(dá)官顯貴府里幫傭，活兒輕松不說，給的工錢也高，若有那種白日做晚間能回的活兒，我打算也去做做看，巧姐兒很乖，王伯答應(yīng)閑時幫照管著，還有你也在，想來應(yīng)無大礙，聽聽你的意思，若覺得此舉丟你顏面，我便不去，再想旁的辦法?！?/br>
    潘衍脊背挺直，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種滋味無論是前生后世亦今朝，都是從未體驗過的。

    他聽到自己說：“你自己覺得好就好，不必顧忌我?！?/br>
    翌日一早，潘鶯換身素凈襖裙，發(fā)間插根蝴蝶紋花簪，把巧姐兒交托給王伯，出門走至街口，那里有個露天的棚子，一條長凳子，坐著幾個行老和牙人，邊曬日陽兒，邊在說東談西。看到她一路走近都直了眼，其中個笑呤呤高聲問：“小娘子是要雇人，還是要被人雇？”

    潘鶯也不羞臊，朗聲回話：“想尋個活計補(bǔ)貼家用，管事、針黹、灑掃、漿洗、廚房做飯。甚或彈唱歌舞、陪伴下棋等亦能?！?/br>
    一個姓姜的牙人婆子好似親熱的抓住她的手，乘機(jī)看了手指手心：“有薄繭，rou還算嫩，不糙?！庇职阉箶[撩了撩露出天然足，纖巧秀氣。

    婆子笑瞇瞇道：“神仙胡同提舉家邱官人要尋個身邊人，瞧著你哪哪都合適，你一定要跟我走，讓他家大娘子再過過目，人家可發(fā)話啦，寧缺毋濫，若見得滿意，百而八十的價錢隨便你開。”

    有支《桂枝兒》來證這些牙人婆子的嘴利：我的唇不是槍只抹油，我的舌不是劍只藏蜜，我的智賽隨何，我的機(jī)勝陸賈，說著長，不論短，講著三，不道四，白話齊全，難有破敗，你想活計松，那就比腰帶兒松，你想要價高，那就比天際兒高，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不如意的，只有一件難堪處，她得了中間利，便不管你的死活了（l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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