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 第10節(jié)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正倚在軟榻上闔眼假寐的江宴睜開眼,沒等他開口問話,坐在外頭的李擎掀簾稟報道:“世子,馬車被人群堵住,無法前行?!?/br> “怎么回事?”江晏淡聲問。 “是送妝奩的隊伍?!崩钋娣A報道,猶豫了下,又補了句:“好像是溫府的人?!?/br> 江宴沉默了一瞬,才笑了笑,不以為意,“是么?那就待隊伍去了再走?!?/br> 李擎沒忍住看了眼江宴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心中莫名松了口氣,放下車簾。 江宴倚回榻上,想到自己當初一時興起的念頭,不由呵笑一聲。如今事成定局,再難改變,而時間過了那么久,江宴也冷了那想法,甚至覺得當時搶婚的想法頗有些荒唐。女人到處都有,何必浪費時間在一人身上。 江宴帶著看戲的想法掀開車窗簾,看向那送妝奩的隊伍,隊伍很長,看起來倒是有股十里紅妝的氣派。 十里紅妝? 江宴嗤笑一聲,收回目光,仰頭看了眼天空,鳳眸微瞇了瞇,只覺今日的陽光似乎格外刺眼。 他唇邊的笑容不知為何漸漸地斂去,隨后放下車窗簾,將那灼灼烈日以及熱鬧阻隔在外頭。 江宴目光落向一側(cè)五色絢爛的坐榻,腦海中不知怎的,閃過當初溫庭姝面沖著車壁,一動也不敢動的模樣。 說真,江宴還從未見過像溫庭姝那般膽小害羞,嚴格奉行女誡的女子。她顯然沒有和男人單獨相處過,當時她緊張害怕得快縮成了一團,渾身微微顫抖,連耳朵都紅透了。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眼前有個地洞,她會毫不猶豫地立刻鉆進去。 為了讓她自在放松一些,他只能閉眼假寐,假裝專注地看書,沒有多看她,沒有與她多說一句話,只為讓她明白他不會對她如何,只是他沒想到,她還是表現(xiàn)得極度的不安與恐懼,他看著心有不忍,才說了那樣的話來安撫她。 大概也是因為那一番話,讓溫庭姝誤以為他是正人君子,才會鼓足勇氣向他詢問提親之事,想到她一開始期待慌張,到得到意外答案而羞愧難當,含淚而逃的模樣。 江宴搖了搖頭,微微失笑,隨后將手肘撐在幾上,指腹輕抵額角,“真是天真得可笑的女子?!彼哉Z。 他非正人君子,如若以待別的女人的方式待她,她定會認為他卑鄙無恥,禽獸不如,怎么還會想要嫁給他? 江宴緩緩闔上雙目,將無關(guān)緊要的人影拂出腦海,只是心沒由來地空了下,隨后被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孤寂纏繞著。 是太久沒有女人了? 作者有話說: 1出自《九歌·山鬼》 2出自《洛神賦》 第11章 ◎不知曉的,還以為他才是新郎官。 ◎ “你這死小孩,哪去了?讓為娘好生擔心?!?/br> 清河公主一掌拍向桌案,直將她身后的一名清秀少年嚇得顫了幾顫,清河公主看不慣他懦弱的模樣,一揮袖,將他趕出了殿堂。 江宴微覺詫異,按理說她不該如此生氣,他偶爾消失一段時間也并非沒有過。江宴微微一笑,他向來是善于應(yīng)付女人的,哪怕這女人是他的母親,脾氣還乖戾,他走到她面前,倒了一杯香茶,雙手捧至她面前,“母親莫動怒,臉會生皺紋?!?/br> 清河公主輕哼一聲,又瞪了他一眼,他這兒子總是知曉打蛇打七寸,知道她最愛自己這章臉,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才道:“下次若要出遠門,記得與我說一聲,免我擔憂。” “是?!苯鐟?yīng),隨后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掃向她,見她面容籠罩著一重陰云,“母親可是有何煩惱?” 清河公主聞言又來了氣,但一想到長皺紋,又努力維持冷靜,“還不是你那死鬼父親,他的手伸得太長,管東管西,真是氣煞人也?!?/br> 江宴無奈一笑,他便知曉,清河公主氣的并不是他。 聽說兩人又因為一些小事而爭執(zhí)不休,江宴不由撫額,他不成親是對的。成親于他而言,是枷鎖,他不喜被人約束,況且若成了親,夫妻關(guān)系若如同他父母這般,時時刻刻如同仇敵一樣,這實在令人頭疼。 “后日便是宋府迎親的日子,兒,你替不替為娘去?不去的話,把禮送過去便成,為娘是不去的。都怪你死鬼爹自作主張上門提親還被人拒絕,為娘要是去了是要丟面子的?!?/br> 江宴失笑,而后站起身,“知曉了,我去一趟,替母親丟這個面便是?!?/br> 清河倒是沒想到他今日如此干脆,不由看過去,眼睛死死盯著他的面部表情,卻看不到任何端倪,最后嫣然一笑,起身替他整了整衣襟,又將頭抵在他的胸膛上,戲道:“我兒就是貼心,怪不得讓那么多女人為你魂牽夢繞?!?/br> 江宴笑著拍了拍她的背,“娘年紀不小,怎么還跟小姑娘似的,小心被底下人笑話?!?/br> 清河公主氣得直起身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死小孩,不可愛。你走吧,找你喜歡的姑娘去?!?/br> 江宴知曉她并非真的生氣,便笑著告辭而去。 其實一般來說,母子就算關(guān)系好,也不會如此親密,晚輩對長輩應(yīng)持恭敬,長輩對晚輩應(yīng)舉止得體,只是江宴清河公主他們母子向來行事不拘小節(jié),不講究這個規(guī)矩。不過若是被那些講究三綱五常的人看到他們母子相處的模式,他們定會挨噴一堆口水。 * * 三月初五,溫庭姝的大喜之日,溫府府宅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一派喜氣。 溫世杰與宋荀皆因朝中事忙,無法回汴陽,宋府那邊是由宋荀叔公代為主婚,而溫府這邊則由皆其兄長代為主持婚事。 汴陽習俗,婚禮要在黃昏時舉行,一大早,溫府便忙碌起來,萃雅樓最為熱鬧,所有人都在伺候著溫庭姝洗梳打扮。 梳妝時,方夫人親自為溫庭姝梳頭,她臉上喜愁參半,喜的是自己的女兒終于有了好的歸宿,愁的是她養(yǎng)了十幾年的女兒要去了別人家里,不知道她能否適應(yīng)新的生活。 溫庭姝心里亦是百感交集,她很想說自己不嫁人,要一輩子陪在母親身側(cè),但她知曉這話很不切實際,便只有忍著悲傷,默默掉淚。 方夫人其實也舍不得她走,只覺得好像剜了塊心rou一般疼,不由也掉了淚。 秋月錦瑟等人看著亦覺得慘然,但只能打起精神勸說兩人,直到錦瑟說了句不吉利的話,方夫人才連忙止住眼淚,又忙勸解溫庭姝,秋月在一旁又說了些逗趣的話,溫庭姝才破涕為笑。 午時,女方這邊的賓客到來,府中已經(jīng)設(shè)盛筵款待,溫世杰兄長招待男賓,方夫人則去招待親友人家的女眷。 溫庭姝一直默默地坐在床上,陪伴自己的只剩下秋月和春花,其余人都守在了外頭,鞭炮聲自外頭隱隱傳過來。 溫庭姝和秋月神色都有些郁郁,只有春花沒有察覺到溫庭姝低落的情緒,眉眼間帶著喜氣。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響起熱鬧的奏樂聲,有婢女匆匆進來稟報,道是新郎馬上就要到了。 秋月春花便抓緊服侍溫庭姝穿上大紅麒麟通袖袍,佩戴上鳳冠霞帔,最后蓋上文王百子錦袱。 在一系列繁瑣的儀式過后,三聲炮響,溫庭姝終于坐上了百花彩轎,迎親隊伍一路敲敲打打,往宋府的方向而去,而前面的高頭駿馬上,宋清簪花披紅,身姿挺拔,他生得面如冠玉,只是氣質(zhì)清冷,在他臉上看不到有喜色。他原也是汴陽城內(nèi)無數(shù)姑娘的欽慕對象,他這一娶妻,也不知該惹得多少姑娘悵然若失。 宋府喜堂此刻亦是張燈結(jié)彩,鋪設(shè)得十分華美莊嚴。 陸修言與白楓與宋清并不是十分熟悉,他們都是替家中長輩而來,他們沒想到的是江宴也會來,所以當看到江宴時,兩人臉上吃驚的神色如出一轍。 他的出現(xiàn)令整個喜堂仿佛都光亮起來,來喝喜酒的賓客都不會選擇穿大紅的衣裳,以免與新郎新娘的衣服沖撞上,喧賓奪主,他倒好,仍舊是一襲張揚艷麗的紅衣,那絕色的容顏,張揚的氣度瞬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不知曉的,還以為他才是新郎官。 他手中輕搖著玉骨折扇,狹長的鳳眸隨意地掃向眾人,仿佛在自己府中一般,他緩慢踱步到陸修言等人面前。 “我的爺,你怎么也來了,還穿成這般?”白楓笑道,其實并不意外江宴會穿成這般,這位爺向來肆意妄為,無視他人眼光。 江宴眉眼微挑,還未作答,便聽到外頭笙歌齊奏,卻是花轎到門,江宴目光微閃,隨后微笑落座。 新人出轎,與新郎一齊登堂。 江宴目光落在那手挽同心結(jié)的一對新人身上,隨后視線微偏,停駐在溫庭姝身上。 這些大家閨秀向來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牢牢的捆綁著,還要被灌以對丈夫忠貞不二的思想,可笑的是,他們的丈夫在外頭早與別的女人雙宿雙飛。 想必這位溫小姐還不知道她的夫君養(yǎng)外室一事,將來若是知曉了,她是會裝作賢惠大方的接受,還是堅決反抗? 江宴猜測這位溫婉端莊,恪守婦道的小姐就算不情愿,也定會同意她的丈夫納妾。 一旦另一女人進門,她會變成獨守空房,飽受煎熬的怨婦?還是只想著維持應(yīng)有體面,當名受人尊重的當家主母? 不論是哪一種,江宴都會覺得她有些可憐。 作者有話說: 江柿子來都來了,怎么可能不鬧點事?成親?不,接下來是男女主的主場。 第12章 ◎他動作忽然有些粗魯?shù)匚兆∷氖滞?,將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br> 婚禮儀式完畢之后,溫庭姝便被送進了新房。 汴陽習俗,新郎官將新娘子送回新房后,還要出去給親朋好友敬酒,新娘子則在新房中候新郎官歸來。 新房內(nèi)已經(jīng)靜下來,但外頭的門窗仍有人影晃動,時時聽聞一些竊竊私語聲,大概是懷揣著對新娘子好奇之心的女客。 直到外頭徹底安靜下來,溫庭姝心神才徹底松下,陌生的地方令她禁不住打起萬分精神,不敢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錯處。 這一天下來,她被這婚禮折騰得已經(jīng)精疲力盡,腦子也暈乎乎的,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麻木地坐著,目光呆呆地盯著眼前紅色的錦布,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躺下床,好好睡上一覺,但為禮儀束縛,她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端坐在新床上,等待宋子卿的到來。 直到這一刻,她終于清醒的認知到,她真的成親了,嫁給了一個素未相識的陌生男人。 念及此,溫庭姝心下一沉,今日她同宋子卿接觸了幾次,雖然蓋著百子錦袱,她看不到宋子卿的臉,但她依舊能感受到宋子卿對她的冷淡。 她那的陌生夫君根本不愛她,她看到了他和另一個女人親密相處的場景,不知曉接下來他會不會主動向她坦白此事。 一會兒他進來,她要與他說些什么?她只希望他能夠主動一些,不然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溫庭姝感到有些憂愁與忐忑,唯獨沒有初為新娘子該有的緊張、嬌羞與期待。 “小姐,您吃點東西吧,您一天都沒吃什么東西,待會兒可能還會有。”秋月取了些點心來到床旁邊,勸溫庭姝道。 溫庭姝此刻完全沒有食欲,“放下吧,我吃不下。言罷又問道:“對了,我之前繪好的那神女圖可裝箱了?” “小姐,且放心,我先前一直盯著呢,已經(jīng)裝上了。”秋月道,也不知曉她為何如此緊張那神女圖。 溫庭姝點點頭,其實是她繪的神女圖乃是自己心目中的神女,并不是她閨友描述的神女,所以溫庭姝想將那畫作留下,待有空再重新繪一幅送給李秀英,只是如今她剛成親,也不知曉何時才有空。 溫庭姝正想著畫作一事,忽聽外頭‘砰’的一聲,像是什么東西掉地摔碎的聲音,溫庭姝讓秋月出去看一下。 秋月點點頭,出了外頭,打開大門,走出廊間,看到廊下花架的一盆蘭花打翻在地,看了眼周邊不見異常,轉(zhuǎn)身欲走,然一道暗影襲來,她什么都未曾看清,脖頸便傳來一陣劇痛,隨后便倒地暈了過去。 溫庭姝在房中等了片刻,不見秋月歸來,不禁有些疑惑。 一旁的春花道:“這秋月肯定又去偷懶了?小姐,我去看看?!?/br> 得到溫庭姝同意后,春花跟著出去,一出大門,見墻根處暗影之中隱隱約約倒著一人,她有些驚愕,試探性地換了聲‘秋月’,得不到回應(yīng),她鼓起勇氣靠近幾步,然后認出一角衣裳是秋月的,連忙過去,“秋月。”春花剛要彎下腰檢查她的情況,后頸猛地被什么襲擊,緊接著也倒了下去。 她背后一人面無表情的站立著,正是江宴的隨從,李擎。他轉(zhuǎn)過頭沖著廊外婆娑的樹影比劃了個手勢。 一葉飛落,緊接著一襲紅衣自樹上優(yōu)雅流暢地飄落。 江宴伸手撣了撣衣袖,笑吟吟展開玉骨折扇,大搖大擺地進了大門。 進了新房,看到乖乖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江宴唇角彎起,似笑非笑,不動聲色地收起折扇,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些許打量。 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溫庭姝開口:“春花嗎?”沒得到回應(yīng),溫庭姝又問:“秋月?”如果是春花一定會回應(yīng)她,不像秋月這丫頭,總是鬼靈精怪的,愛捉弄人。 溫庭姝等了片刻,仍舊沒等到前面人的回應(yīng),她有些不安,也有些生氣,“秋月,你們是不是故意不出聲逗我?”溫庭姝聲音帶著幾分薄嗔,她現(xiàn)在內(nèi)心很不安,不喜歡這種玩笑。